第一章
每個人,都有一想起就痛苦萬分的往事。莫第葛蘭尼也是。
那一夜,在車裡的父母以罕見的激烈態度爭吵著。前座的母親環抱著幼小的弟弟,撕破了平時散發著致命吸引力的絕美容顏,用著與以前的柔和聲音不相同的、尖銳而高亢的聲音與父親爭吵著。
莫第葛蘭尼從未想過母親會有這一面。
而父親,溫文儒雅的父親卻是漲紅了臉。一邊開著車在山路上用著可怕的速度疾行著,一邊用著沙啞的聲音喊著平時絕對不會出口的話語。
父親罵母親是見錢眼開的放蕩女,母親罵父親是故作清高的偽君子。
車裡震耳欲聾的爭吵聲甚至連車裡電台的聲音都壓了過。
他還記得,那是他最為喜歡的一個電台。上車前,他親手調到這個頻道。
兒童樂團在唱著聖歌,蕩氣迴腸的合唱聲在以往總是能讓莫第葛蘭尼為之感動到連心頭都會為之發緊,然而,此時此刻卻只像是收訊不良的雜音般,在兩個大人的對話間,形成了可怕的噪音。
「為了費洛,這算什麼!」母親尖叫著。「有骨氣的,就自己賺這五百萬美金!」
父親沉默了,以著冰冷的表情。
兩人之間的靜默使得那首悠揚的聖歌終於回復了原貌。自始至終,莫第葛蘭尼都只是直直盯著收音機,只有偶爾的,偷偷瞄著自己的弟弟。
此時才四歲的費洛,用著驚惶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哥哥。不幸地了解了父母的對話,費洛因為深深的內疚以及罪惡感無助地望著莫第葛蘭尼。
費洛是自己的弟弟,一出生就有嚴重的心臟病。為了籌錢,四人從遠方的國度回到這個曾經被母親拋棄的家園。而自從他出生後,父母的心思都放在了這個弟弟身上。為他找名醫,半夜送他去醫院,為了他遠渡重洋,為了他就連自己正在發燒也不曉得。
早上起來之後,就十分不舒服了。然而,當他告訴自己母親時,母親卻連理都沒理,與父親兩人抱著弟弟就要離開了。
我不想去,我不舒服。自己如此說著。
隨便你。
……自己是多餘的小孩嗎?明明,在費洛出現之前,自己還是父母親心頭的寶貝。如今在他身上的寵愛,是從自己身上分出來的。而且,他就連一丁點都未曾留給自己。
去死吧,從這個世上消失,把爸媽還給我!莫第葛蘭尼用著冷漠的眼神如此說著,然而費洛只怕還沒能懂。在當時,阿姨拒絕伸出援手時,四人中只有莫第葛蘭尼是暗暗高興的了。
費洛是多餘的人,費洛是敵人!而如今,爸媽之間可怕的爭吵也都是他引起的!
去死吧!為什麼要把家裡的錢都花光,只為了他的病?為了費洛,爸媽幾萬幾萬法郎在花,而自己要本故事書,還會被爸媽罵上一頓。
為什麼,因為自己不是爸媽的親生孩子,而費洛才是嗎?
「為了費洛,這點小氣算得上什麼!」母親又尖叫著。「現在可好,該怎麼辦!」
父親還是沉默著。
「你說啊!你說啊!現在這種局面不都是你弄出來的!你說啊!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們就連回國的機票也買不起啊!」
父親騰出了一隻手,誤以為父親要動粗的母親嚇得往後縮了一下,然而,父親只不過是要把收音機的音量調大一些罷了。
震耳欲聾的聲音,讓莫第葛蘭尼有些受不了,而母親因為羞怒,氣得一把關掉了收音機,繼續用著神經質的聲音吼著。「你還是男人嗎!說話啊!」
「要說什麼?」父親冷淡地說著。
「就從今晚要住哪裡說起怎麼樣?我可以睡在車上,但是費洛行嗎?我可以不吃晚餐,可是費洛行嗎?你說啊!」母親又尖叫著。
「能不能不要再說費洛的事情了!我要聽收音機!」莫第葛蘭尼完全受不了了,他不耐煩地說著,接著就自己俯身上前打開了收音機。
「你別煩了!」母親一巴掌把莫第葛蘭尼打回了後座,莫第葛蘭尼跌坐在後座上,用著不敢置信的神情看著自己的母親。
「……莫第?」母親終於停下了尖叫,用著試探也似的語氣喚著。
捂著自己臉頰的莫第葛蘭尼發愣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正在開車的父親無法回過頭,於是他只能看著前方問。
「我很抱歉,莫第,我很抱歉。」母親說著,彷彿試圖將情況挽回一些。
「費洛,費洛,你們只知道費洛!」莫第葛蘭尼突然哭了出來。「我恨你們!恨你們!你們三個!」
「莫第!?你在說什麼?」父親不高興地說著。
「我恨你們!」莫第葛蘭尼尖叫著。
那是最後的記憶。
接下來因為閃避來車,整輛車子衝下了山谷。
等到莫第葛蘭尼再度清醒時,只意識到收音機還在放著音樂。
上……主……求你垂憐……上……主……求你垂憐……
女高聲緩慢而高昂地獨唱一句後,接下來就是合唱團的合唱。
上……主……求你垂憐……
優美的歌聲陪伴著莫第葛蘭尼好幾個小時,莫第葛蘭尼除了聽著耳邊的音樂外,沒有辦法去想其他的事情。意識始終徘徊在清醒以及恍惚之間,一直到最後讓人抱了起來。
「這裡還有一個!」那人喊著。
「這個小姐已經不行了……啊,還有一個小孩子!感謝上帝!還活著!母親保護了小孩子,感謝上帝!」
從此,他痛恨著上帝。
再度醒來後,莫第葛蘭尼發現,他與費洛同在一間醫院,也同在一間病房裡。
費洛一直沒有醒,而莫第葛蘭尼一直睡不著。因為,周圍的大人不斷地慰問著他,接著便要他想想自己還有什麼認識的人。
「沒有,我們沒有認識的人。」莫第葛蘭尼不耐煩地說著。
「親人呢?朋友呢?」
「沒有,都沒有。」莫第葛蘭尼說著。
然而,當莫第葛蘭尼好不容易打發了所有人後,根本獲得不了太久的清眠。過了一個晚上後,幾個記者衝了進來。
「你是愛蓮娜的兒子!?是吧!是吧!?」
刺眼的鎂光燈幾乎就要讓自己瞎掉!莫第葛蘭尼不耐煩地拉起了被子把自己遮了起來。
不曉得為了什麼,母親的身分被發現了。院方在毫無警覺的情況下讓大批的記者衝了進來。
莫第葛蘭尼只覺得很煩,非常的煩。
尤其是,他發現眾人之後又開始安慰著自己,費洛一定會醒,只是時間的問題。
我管他會不會醒!死的人應該只有他!
莫第葛蘭尼常常如此想著,有時,在沒有其他人在病房的時候,還會自己走到費洛的身邊低聲問著。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就這樣,在醫院裡待了快兩個月。莫第葛蘭尼一天裡有十五個小時在看書,一個小時用來吃三頓飯,然後睡八個小時。
他周圍的世界十分寧靜。
但是在這一天,院長室裡來了一對夫婦。
「莫第葛蘭尼目前的狀況很好,夫人。」院長說著。「只除了不太愛說話,也不肯笑。」
「真是麻煩。」婦人喃喃唸了一聲。
「總也是法利納家的人。」男人說著。
「……你決定。」婦人說著,自此之後便不再說話。
「那麼,另外一個孩子呢?」男人問著院長。
「情況已經穩定,但是一直沒有醒,也許……」
「看來還是留在醫院比較好吧。」男人說著。
「是的,總經理。」
「那麼,我們就先帶莫第葛蘭尼回去了,你說好不好,夫人?」
「我說過,你決定就好。」婦人有些不耐煩地說著。「但是我話要說在前頭,我不允許那個放蕩妹妹的血統污染了法利納的土地。」
「不會的,孩子嘛,只要有適當的教育就行了。」男人說著。「就交給我吧。」
被通知出院時,莫第葛蘭尼本來沒有什麼感覺。
然而,當院方的護士為自己穿上一件小禮服時,莫第葛蘭尼就覺得有些奇怪了。
被告知不需要帶任何東西的莫第葛蘭尼來到醫院門口,一輛加長型的禮車停在那裡,幾個穿著西裝的男子為自己開了門。
「老爺親自來接您了,表少爺。」其中的一個男子說著。
莫第葛蘭尼疑惑地打量著這些人。
「上車吧,有事情回家再說。」自己打開後座車門的男子對著莫第葛蘭尼溫柔地笑著。
家?我還有家嗎?
莫第葛蘭尼對著這位之前沒見過的男子無聲地問著。
「怎麼了?上車吧,我是姨丈啊。」男子繼續溫柔地笑著。「我來接你回家了。」
就這樣,親人一個個冒了出來。
先是來接自己的姨丈,接著是一個小小的表弟。
穿著極為小號的禮服,讓保姆牽著的,小小的表弟。莫第葛蘭尼甚至得要低下頭才能見到他。
五歲的表弟用著打量的眼神看著自己。
「要跟費比爾斯好好相處啊,莫第……你肯讓我這樣叫你嗎?」
莫第葛蘭尼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跟你阿姨工作忙,常常不在,你肯幫我照顧費比嗎?」
莫第葛蘭尼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就進去吧。」這位姨丈一手拉了一個小孩子,走進了宅邸。
「莫第,從此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
自從費洛出生後,自己就不再擁有過自己的房間。
夜裡費洛的哭泣聲總是讓自己氣憤地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體弱多病的費洛有時候會在夜裡哭泣著,當時,自己並不曾去想過費洛為何哭泣。
也許,是因為感嘆著自己的病痛,又或許……是為了自己的內咎以及罪惡感而傷心著?當費洛不再是個敵人之後,費洛的眼淚似乎已經可以理解了……
這一個晚上,躺在豪華的大床上,莫名的,莫第葛蘭尼想起了那一夜所發生過的事情。收音機裡的聖樂彷彿是惡魔的爪牙,一再地向他襲來,不肯讓他入眠。
睜開眼睛後,才發現窗外已經開始下著雷雨。轟隆隆的雷聲,莫名地讓莫第葛蘭尼想起了費洛。
費洛是很膽小的,常常在這樣暴風雨的夜裡,他會鑽進自己的懷抱,讓自己抱著他睡。從未與費洛相離過如此之久,就連他住院時,也每每都是由不用工作的自己陪伴著費洛。
哥哥……
莫第葛蘭尼拉起了棉被,蓋住自己的頭臉,掩住了窗外的狂雷聲以及幻想中的呼喚。
與他在一起時,為了他的黏人而心煩。然而,在離開他之後,又因為見不到他而感到不安……
轟隆!
窗外又打了記響雷。
不曉得費洛現在怕不怕?
轟隆!
自己一個人在陌生的醫院裡,費洛也許又會被嚇哭了吧。就算不能動,不能說話,費洛也聽得到吧?沒有人陪伴,沒有人保護,費洛該是一個人在暗夜哭泣著的……
轟隆!
哥哥……哥哥……
轟隆!
莫第葛蘭尼掀開了被子,走到窗邊看著院子。院子裡的警衛以及警犬因為突然而至的大雨而倉皇躲進了屋內。只剩下發出紅光的攝影機在牆上以及院子裡來回掃動著。
莫第葛蘭尼突然很想離開這裡。雖然晚餐很豐盛,雖然姨丈對他很好,雖然可以擁有自己的房間……
凝視了院子約莫有十分鐘之久,莫第葛蘭尼記起了攝影機掃描的節奏。
就只是個遊戲。
打開了窗子後,莫第葛蘭尼抓著綁成一束的窗簾,緩緩從窗子垂了下來。一落了地,莫第葛蘭尼彎下了腰,讓一道紅光從他背上掃過。
接著莫第葛蘭尼輕輕一拉,把窗簾拉了下來,接著便用窗簾蓋著自己,沿著之字型的路線往院子裡跑去。
一、二、一……莫第葛蘭尼又彎下了腰。
二、二、一……莫第葛蘭尼這次幾乎是整個身體都貼在泥地上了。
三、二……一……莫第葛蘭尼跨步越過了最後的掃描線,接著便把窗簾拋上了牆頭,掛上了牆上的金色裝飾品,然後爬上了牆,最後從牆上跳了下來,收回了窗簾遮蔽著磅礡的大雨。
沿著記憶中的道路,莫第葛蘭尼往醫院的方向跑去。
他的身上有姨丈剛給的零用金,錢不是問題,距離才是。跑到了一個小鎮後,莫第葛蘭尼把窗簾包了起來,放在一間矮房子的後頭,然後走到大路邊招了輛計程車。
計程車不疑有他,畢竟莫第葛蘭尼看起來只像是個在屋簷下躲雨躲太久的男孩子。為了凍得發抖的莫第葛蘭尼,計程車的司機甚至免費請了莫第葛蘭尼一杯沖調好了的咖啡。
「我要去翔方醫院。」莫第葛蘭尼說著。「我弟弟生病了,我剛剛才曉得。」
「什麼,真不幸!但願上帝保佑你,我立刻會送你去。」司機驚呼著。
哪有什麼上帝,如果他真的在,就不會讓他們從我身邊消失了。
「上帝保佑。」莫第葛蘭尼說著。「天曉得我現在有多麼的著急。」
好不容易才讓司機收下了車資,而司機堅持那杯咖啡他要請客,莫第葛蘭尼也只好答應了。
接著,走向了大廳的莫第葛蘭尼,看起來是如此的光明正大,以至於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為什麼一個男孩子會在深夜到訪醫院。
莫第葛蘭尼很順利地來到了自己弟弟的病房。費洛已經被移到了個人房裡,由特別的護士二十四小時看護著。
「老天,你怎麼來的?」矮胖的護士驚呼著。「多小的男孩子!你自己一個人來的嗎!」
「我想念費洛,所以就來了。」莫第葛蘭尼說著。「姨丈派宣尼叔叔送我來,他現在在樓下等我,我看完費洛就會回去了。」
「喔,多麼令人感動!」那護士抖動著全身的肉塊,激動地說著。「我明天一定要跟提納說,喔,多麼令人感動!」
「我不曉得,阿姨好像不喜歡我過來。」莫第葛蘭尼說著,然後走向了費洛,握著費洛的手。「護士阿姨,您能幫我守密嗎?」
「啊,這是當然了,我以我死去的父親之名發誓。」護士繼續抖動著。「然後,我要再為你做一件事情,在你與費洛相聚的這段時間,我將為你在門外守候。」
「謝謝妳,上帝保佑妳的善心。」莫第葛蘭尼說著。
費洛就跟之前的兩個月一樣,還是沒有醒。臉頰瘦了一些,手也冰了一些。當窗外雷聲大作的時候,費洛的手彷彿會抽動一下。
於是,莫第葛蘭尼就只是握著費洛的手,緊緊握著。
「我原諒你了。」這次莫第葛蘭尼低聲說著的是這句話。「我原諒你了。」
儘管雷聲依舊,然而,只剩下四小時就要天亮了。
莫第葛蘭尼還有很多的事情得處理,所以他告別了費洛以及史瓦濟太太—就是那個護士小姐,她允許莫第葛蘭尼稱呼她的教名。莫第葛蘭尼留下了他的戒指給費洛,那是母親的遺物,他原本一直戴在頸子上的。
然後,莫第葛蘭尼離開了醫院,招來了一輛計程車回到小鎮,取過了窗簾後繼續讓車子把他載到姨丈家附近。然後,莫第葛蘭尼用著同樣的方法攀上了高聳的圍牆,然後觀察了半個小時。
警衛巡邏與攝影機的掃描也是有規則的,只是比較複雜。
然後,這次莫第葛蘭尼還是通過了,只不過因為在半途上的一次摔跤,差點就要失敗了。
回到窗邊後,莫第葛蘭尼爬上了自己的房間。然而,這次他的房間裡有著不速之客。
他的床上睡著他的表弟。
誤以為走錯了房間的莫第葛蘭尼疑惑地打量四周後,確定自己沒有迷失方向。
莫第葛蘭尼把窗簾丟進浴缸之後,便去搖醒了自己的表弟。
「喂,你走錯房間了。」莫第葛蘭尼說著。
此時,窗外突然又打了一記極響的雷,甚至連窗子都為之大力震動著。
莫第葛蘭尼嚇了一跳,而本來已經睡著了的表弟也被嚇了醒。
表弟突然之間睜得渾圓的雙眼以及緊緊抓握的手,讓莫第葛蘭尼反射性地說了。「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怕!」表弟甩開了莫第葛蘭尼的手,大聲說著。「我是男子漢,我不怕!」
轟隆!
彷彿是為了洩這小孩的底,更響的一記悶雷打了起來。
甚至連莫第葛蘭尼的手都顫了一下,而莫第葛蘭尼的表弟此時更是嚇得抱著莫第葛蘭尼哭了。
「好了,沒事了。」莫第葛蘭尼連忙安慰著。「沒事了,別怕。」
莫第葛蘭尼的表弟繼續哭著。
「真是的,你的保姆呢?」莫第葛蘭尼沒好氣地說著。「這時候不就是她應該在的時候了?」
「嗚……媽媽說……男孩子要像男孩子,所以不讓愛瑪陪我睡……」
「胡說八道。」莫第葛蘭尼喃喃罵著。
「好恐怖……嗚……」抱著莫第葛蘭尼,表弟哭得似乎很悽慘。
「好了,沒事了,我在這裡啊,又有什麼東西好怕的了。」
然而莫第葛蘭尼的安慰只是助長了表弟的淚水罷了。
費比爾斯已經很久都沒有遇到一個肯讓他放聲大哭的人了。
「……真是糟糕,我窗簾都還沒洗呢。」莫第葛蘭尼低聲說著。然而,他還是讓費比爾斯繼續哭著,直到他哭累了,轉成了低泣。
「要不要回去你房裡睡?」莫第葛蘭尼問著。
費比爾斯搖了搖頭。
「明天姨丈他們問起的話怎麼辦?」
費比爾斯又搖了搖頭。
「怎麼了?」莫第葛蘭尼問著。
「明天他們都不會在。」
真是忙碌的父母啊。
本來打算要等到費比爾斯睡著以後就去洗窗簾的,然而莫第葛蘭尼在陪著費比爾斯躺到床上後沒多久,自己就墜入了夢鄉,而且睡得極沉。
沉到身旁的費比爾斯試探性地抓著莫第葛蘭尼的手,莫第葛蘭尼都沒有發覺。
也因此莫第葛蘭尼犯了兩個錯誤。一個是沒有洗窗簾,一個是讓自己還穿著髒衣服。
「表少爺!」
早上莫第葛蘭尼是讓女僕的尖叫聲吵醒的。當莫第葛蘭尼揉了揉眼睛,終於恢復了五成的清醒後,女僕就已經朝著他身上的衣服以及浴缸的髒窗簾大驚小怪地尖叫了起來。
真慘,功虧一簣嗎……
「是我做的。」身旁的聲音響了起,莫第葛蘭尼嚇得一大跳。是了,他幾乎就要忘了昨晚寄居在他床上的費比爾斯了。
「啊,少爺?」
「我把窗簾扯了下來掉到地上,表哥幫我撿起來的。」費比爾斯說著。
「啊……如果是少爺的話……」
在莫第葛蘭尼同意馬上換掉髒衣服後,女僕抱著髒窗簾走開了。
然後,在房間裡剩下兩個人時,莫第葛蘭尼看向了費比爾斯。
「我看到了。昨天晚上,表哥從窗戶爬了下去。」費比爾斯說著。
噗哧一笑,莫第葛蘭尼摟住了費比爾斯,朝他臉頰上狠狠親了一記。
費比爾斯也笑了。
第二章
費洛一出生,就被診斷有了心臟病。醫生警告他不能從事任何激烈的運動,包括遊戲。
也因此,莫第就再也沒有與爸媽去過兒童樂園了。
想當初,這也是他討厭他的原因之一。
「為什麼我們不能去!我就是要去法士奇樂園!」在自己生日時,莫第曾經哭喊著。
「不行。」母親筋疲力盡地說著。因為費洛昨天晚上的發燒,母親已經一晚沒睡了。
「不管!不管!我就是要去!我要去!」莫第尖叫著。
「要去你自己去!」媽媽突然生了氣。「自己去!」
媽媽氣得一把將鈔票扔到了桌上,然後走回費洛正在睡覺的房間。
自己當然是賭著氣去了,他記得路,也夠大了。
當夕陽西下時,已經玩累的自己坐在蹺蹺板上,呆呆地搖啊搖的。
「小弟弟,還不回家啊。」管理員蹲在身旁問著自己。「還是跟媽媽走丟了?」
「媽媽不要我了。」自己說著。「爸爸也是,他們都不要我了。」
「表……哥!」一個重物撞上了胸膛,把莫第硬生生嚇醒了。
昨晚又偷偷來寄居的表弟用著興奮的表情喊著。「天亮了!表哥!」
是是是,我曉得。莫第揉著自己發漲的額頭。昨晚他又出去看費洛了,可是快天亮才睡的啊!
倒是這位小表弟,這幾天簡直就是把他的床據為己有了。等到他那個盡責的保姆下樓後,費比就拖著棉被跟枕頭來進駐他的房間,就連昨天他爬回房後,這個表弟還是睡得香甜依舊,就連一點被他吵醒的跡象都沒有。
「我們去吃早餐!」小表弟叫著。
「好好好……啊,等一下,你的棉被!」就如同以往一般,小表弟又先跑了出門。留下莫第,瞇著睡眼把自己表弟的棉被跟枕頭抱了回去。
已經是一個習慣了。晚上費比拖過來,早上莫第搬回去。饒得這樣下來也沒有被發現。
藉著共享一個秘密,莫第在這座府邸內的第一個好友就是自己的表弟。
費比爾斯,一個才五歲大的小孩子,卻是顯現出了早熟的大人樣。
舉凡是用餐禮儀,對下人的態度跟規矩,以及在訪客面前的嚴肅樣子,都讓莫第為之驚嘆不已。
莫第自己則是在女僕第一次糾正他用餐時的錯誤後,從此就不再下樓吃飯了。每每都是自己去廚房拿了餐點後,就一路吃回自己的房間,看得屋裡的下人目瞪口呆。
哪裡來的野孩子?
不僅如此,莫第還做出了更多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他在院子裡與園丁的聖伯納犬玩耍,弄得整身都是泥巴還赤腳踩進屋裡。再來,好幾次警衛們誓言旦旦,他們這位表少爺會在晚上溜出府邸,行蹤不明,直到快要天亮了才回來。
下人們竊竊私語,然而兩位主人此時都不在屋裡,而管家卻對這位表少爺溺愛到甚至可以閉上雙眼讓他拖著沾滿泥巴的褲管溜回房裡。
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了快要兩個禮拜,然而第一個發作的卻是費比的家教老師。
當她在台上滔滔不絕於法利納家族的光榮歷史時,她捉到了這位少爺朝著窗外偷看的目光。
家教老師冷著臉看向了窗外,果不其然,又是那個野孩子?
家教老師發了火。
「費比少爺!」家教老師喝著。
費比似乎也是嚇了一大跳,三秒鐘後,他心虛地回過了頭看著怒火三丈的家庭教師。
「身為家族未來的領導者,就應該時時刻刻叮嚀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糟蹋了。」家庭教師威嚴地說著。「您是將來的希望,每一個法利納家族的子孫都將以你為首,向您看齊著。如果您不檢討自己的作為,將來若是出了醜,夫人跟老爺的臉要擺到哪裡去。」在家庭教師嚴厲的教導下,費比低著頭頹喪地聽著。
另一方面,院子裡的莫第正在澆著水。老園丁在他身旁興高采烈地解釋著薔薇與玫瑰的不同。莫第手中的水束,在陽光下顯現了七彩的光芒。一道淺淺的彩虹跨到了費比的窗邊,所以在冗長而單調的訓話中,費比又分心了。「費比少爺!」家庭教師果真是氣得發火。
另一番嚴厲的說辭又從頭上灌了下來,費比勉為其難昏昏沉沉地聽著。
然而,在門被突然打開後,費比就驚醒了。
「啊,費比,你還沒上完課啊?」莫第問著。
「……莫第少爺,費比少爺正在上課中,你……」
「嘖……好好好,來,費比,你瞧瞧,這是什麼?」莫第遞上了一朵花。
紅色的花瓣,微帶波浪的邊緣,清甜的香氣登時飄滿了房間。
「……玫瑰。」費比愣愣地拿過花朵後,吞吞吐吐地說了。
「啊,我就說你一定認得。」莫第低下了頭對他笑著。「費比這麼聰明,一定會認得。」
被稱讚的費比因為興奮而漲紅了臉,然而家庭教師卻是冷下了表情。「莫第少爺!」
「是是是,我曉得,他在上課。」莫第說著。「不過就這幾分鐘而已,沒這麼嚴重吧。」莫第說著。
「莫第少爺,您也該想想,費比少爺會有樣學樣的,您應該也要努力讀書向上,做個榜樣才是啊。」家教老師又再敦敦教誨著。
「是……是……我知道。」莫第有些不耐煩地說著。「可是費比才五歲啊。」
「莫第少爺!」
「好……好……」莫第也有些火氣了。「可是我就不懂,才五歲的小孩子我找他玩有什麼不對!在法國,我們……」
「這裡是義大利,莫第少爺。」家教老師嚴肅地說著。「再者,費比少爺跟您是不同的,他沒有時間玩耍。」
莫第的臉也冷了下來。
無緣無故被夾在其中的費比用著擔心的眼神看著兩個人。
「是,我是野孩子。」莫第冷冷說了一句話後,甩了頭就走人。「以為我就希罕嗎?」
「沒規沒矩。」在莫第出了門後,家教老師說了。「費比少爺,不可以學莫第少爺,知道嗎?」
然而,費比卻是扁起了嘴。「我討厭妳。」
「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家庭教師睜大了眼睛。「費比少爺,您說什麼?」
「我討厭妳!」費比用力一拍桌,就也跟著跑了出房門。留下個家庭教師,目瞪口呆。
「表哥!表哥!」在後頭追著的費比一直追到了庭院。然而前方的莫第卻只是冷漠地快步走著。
直到,費比踢到了一塊小石子,在一聲驚叫之後,費比以著極為狼狽的姿勢狠狠摔了個跤。
走在前方的莫第停下了腳步,然後似乎微微側過了臉去聽著後來的發展。
費比似乎沒有爬起來,也沒有哭。
「喂,還好嗎?」莫第問著。
費比還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
該不會是摔昏了吧。莫第有些擔心地轉回了頭看著。
費比還是沒有動。
「喂,費比?費比?」莫第走了過去,蹲在草地上把費比整個人都抱了起來。
費比摔得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因為疼痛而蓄滿了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著,然而勇敢的費比卻是咬緊了牙就是不哭。
蹲在草地上的莫第此時是與費比一般地高了。也因此,眼前的費比看起來就更加滑稽了。然而,莫第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笑的。
「你還好吧。」莫第小心翼翼地問著。
費比點了點頭,只是抽著肩膀啜泣著。
「痛的話可以哭喔。」莫第又再小心翼翼地說著。
費比搖了搖頭。「媽媽說……說……男孩子不准哭。」費比哽咽地說著。
「……真是麻煩的規矩。」莫第看到費比這個樣子,一股無名火就燒了起來。「跟我走。」莫第說著,拉著費比就往花園走去。
「啊?……走去哪?」費比問著。
「隨便。」莫第說著。「你什麼都不要管,聽我的。」
從那次偷溜出去後,又再累積了三次的經驗,此時的莫第對於這間房子可以說是瞭若指掌。
走到了花園,站在一棵樹下,莫第示意費比在樹下等,然後自己就爬上了樹。
費比一直都是擔心地看著。
動作熟練地爬上樹後,莫第又輕輕巧巧地跳過了約莫有半公尺的距離,攀上了圍牆。
「嘿!」莫第雙手一用力,整個人就上了牆頭。「來,過來。」莫第在牆上對著費比招手。
「……嗯!」才考慮了不到三秒,同樣興奮的費比很快地就跑了過去。
抓著費比的手,莫第輕易地就將費比拉上牆。然後,抱著費比,莫第跳下了牆,完成了第五次脫逃的行動。
就這樣,牽著費比的手,莫第腳步輕快地沿著大路走著。有著一絲絲報復的喜悅,也有著一種變相滿足的心情。
拉著莫第的手,費比興奮地打量著四周。
「怎麼樣?你想去哪裡都可以。」莫第說著。
「……真的嗎?」費比問著。
「當然。」莫第說著,抬起了下巴。「哪裡我都帶你去。」
「那…..我要去兒童樂園。」費比興奮地說著。「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你還沒去過?」有些不可置信地,莫第說著。
「嗯!」費比重重點了頭。
「真可怕,那你出生以後都在做什麼?不會就一直唸書唸書吧?」莫第咋著舌。
「嗯!我還沒出過家門一步。」費比說著。
聞言,莫第也不得不用著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費比了。
「帶我去兒童樂園好不好,表哥。」費比哀求著。「拜託。」
「咿……啊!」
坐在俯衝直下的小火車上,費比蒼白著臉尖叫著。身旁的莫第則也是閉著眼睛蒼白著臉。
他當然不敢像費比一樣尖叫了,他可是已經有十歲了啊。
然而,才捱過了一回,等到小火車又慢慢地爬高後,莫第的臉就又青了。
「咿……!」費比又尖叫了起來。而莫第則是緊緊閉起了眼睛,任憑那呼嘯的風把自己的黑髮都吹了亂,雙手可是把前方的安全桿抓得死緊。
終於,可怕的遊戲在五圈之後終於結束了。然而,在莫第放心地長呼一口氣後,費比已經抓著他的衣服興奮地叫著了。
「再來一次!表哥!」
就衝著他這句話,莫第又硬著頭皮上了機器,然而這次隨著機器又慢慢爬高後,莫第終於忍不住張開了口。
「啊!」
表兄弟倆同時尖叫出了聲。
「我要那個!」走過一個小販後,費比指著一隻冰棒。
「喔,好啊。」莫第牽著費比上了前去,付錢過後把冰交給了費比。
費比先是細細端詳了一會兒,然後就是一副十分感動的樣子閉著眼睛張開口舔著。
「做什麼啊,沒吃過冰棒?」莫第疑惑地問著。
「嗯!只吃過一次聖代。」費比說著,拉著莫第的手笑著。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莫第想著。
這同時也是園裡其他大人心裡想著的。兩個幼小的孩子手牽手來兒童樂園玩,沒有大人跟著可真是危險。
跟著莫第東奔西跑著,費比有著無窮的好奇心。
莫第除了買了汽水以及爆米花外,還玩空氣槍贏了一隻布偶給費比。
於是,當夕陽西下後,費比手上就掛了一隻巨大的布偶以及三個五顏六色的氣球了。
「還想玩什麼呢,費比?」莫第問著。「想去得快去,這裡快關了,我們要回去了。」
然而,費比就只是低著頭,牽著莫第的手無言地走著。
「怎麼了?費比,累了嗎?」莫第問著。
「……我不想回家。」費比說著。
「……放心吧,有一就有二。」莫第低聲說著。「過幾天,我再帶你出來。」
「真的!?」抬起了頭,費比有著一臉期待的光芒。
「嗯,我答應你。」莫第蹲在了費比的面前,帶著微笑認真地說著。「我答應你,費比。」
◎
於是,日子繼續過著。
阿姨跟姨丈極少在家,家裡最大的管家對於莫第又是毫無理由的放縱,也因此莫第的生活是過得越趨自由自在了。雖說絕大多數的時候都得待在這座宅邸裡,然而也許因為想出去的時候往往就能出去,莫第像是一點也不在意。
然而,費比卻有著滿滿的行事曆,他的保姆彷彿就是兼任了秘書,負責督導費比一項項地去完成。一起床就是中文、英文、法文以及義大利文的課,等到吃過了飯後,下午就是上科學以及歷史地理,晚上的時候會有小提琴的名家前來教導。一天當中屬於自由的時間幾乎是趨近於零。
這個……當然是在他遇上莫第之前。
現在晚上的睡眠時間有了小小的變動,在他拖著棉被以及枕頭前去投靠莫第後,莫第會說故事給他聽。
從高雅的宮廷故事,到粗俗的強盜頭頭,莫第說起故事來是栩栩如生。
莫第平常如果玩累了,就是躺在院子裡的吊床上看書。有時候是嚴肅的題材,有時候是純娛樂的小說。莫第房裡的書籍已經排滿了一面牆,而管家正在打算替他添購另一個書架。
莫第最喜歡的故事就是提姆兄弟了。同是偵探的兄弟倆出入於世界各地冒險犯難的故事讓他說來總是眉開眼笑的。
也因此,費比最常要莫第說給他聽的,也就是提姆兄弟。
「拉姆,看!火山!」莫第用著書中主角的語調驚聲喊著。「爆發了!岩漿!滾燙的岩漿流了過來!快啊,拉姆!快!快走!」
就算已經聽過十幾次,費比還是一樣屏氣凝神聽著。
躺在床上的莫第把故事書放在手邊的床上,唱作俱佳地說著主角們的對話。
費比則是斜向地趴在了莫第的肚子上,用著專注而期待的眼神看著莫第。
「不行,提姆……」莫第突然地用著悲傷的聲音說著。「我跳不過去的,這裂隙太寬了……」
聽著莫第的故事,費比緊張地拉著了莫第的衣服。
「不行!拉姆!跳過來!我會接住你的,拉姆!」
費比連忙伸過了手去把故事書翻過了一頁。
「於是,在提姆的鼓勵下,拉姆還是跳了。然而,用盡全部的力量跳向提姆的拉姆還是跳不過。」莫第說著。
「拉姆!」莫第又喊著。「拉姆!」
費比拉著莫第的睡衣把自己的臉蓋了住。
「……拉姆摔了下去,然而,提姆卻是及時拉住了拉姆的領子。」莫第緩緩說著。
費比也放鬆了他的手,長長呼了一口氣。
「提姆把拉姆拉了上來後,岩漿已經流到了裂隙前。滾燙的溶岩流進了地底,趁著這段時間,提姆拉著拉姆就是拚命跑著。」
「啊,提姆,我忘了藏寶圖!」
「拉姆常常忘東忘西的,這次更是把重要的藏寶圖給留在車裡的背包了。」
「可是,提姆此時卻是說著。『別再說了,你只要記得帶你自己就好。』」
看著莫第,費比高興地笑了起來。因為,莫第此時也是笑著的。
「然後,他們及時搭上了船,在比克船長的指揮下總算是及時離開了這個小島。雖然這次找不到傳說中的寶藏,然而提姆卻是沒有覺得沮喪。因為,他知道最棒的寶物就是拉姆了。」
費比高興地抱住了莫第,臉頰也摩擦著莫第的胸膛。莫第也笑了,把費比抱了上來。
「但是。」莫第對著費比說著。「總算回到巴黎的兩人卻是回不了家。拉姆把鑰匙忘在比克船長的船上了。提姆很生氣地罵了拉姆,而拉姆在五分鐘後則是忍不住說了。『喔,別再嘮嘮叨叨了,提姆。』」
費比高興地咯咯笑著,而莫第則是忍不住在他的臉頰上香了一記。「好啦,故事聽完了,我要關燈囉。」
「啊……」費比失望地說著。
「早就過了上床時間囉。」莫第低聲說著。「再不睡,明天愛瑪叫你不醒,就會生氣的。」
「……可是……可是,我今天生日……」
「所以,才多講了一個故事啊。」莫第說著。「都十一點了,你難道不想睡覺?」
「我還不想睡。」費比嘟囔著。
「可是,愛瑪……」
「喔,別再嘮嘮叨叨的了,提姆。」費比學著書裡的主角說了。
莫第先是一愣,然後就跟費比一起大笑了起來。
兩個小孩子在床上捶打著棉被,笑得樂不可支。
「……喂,我說,要不要來玩個遊戲?」莫第湊過身去問著。
「嗯!」費比幾乎是反射性地就答應了。
「今天晚上十二點前,我是提姆,你是拉姆。」
「……好!」費比也興奮地說了。
於是,兩個小男孩在床上坐了起來,面對面看著對方。
「那麼,就來吧,拉姆。」莫第嚴肅地說著。「我們去把惡靈的真相找出來。」
「嗯!」費比重重點了頭,高興地笑著。
莫第拿了一本書給費比翻,也是屬於提姆兄弟的冒險故事。
在費比努力地複習故事的時候,莫第拿過了一條厚厚的棉被,以及一支手電筒。
莫第神秘兮兮地叫費比到他身邊來,用棉被把兩個人包了起來,接著莫第一手拉著棉被的兩角,把費比包在了他的身前,然後打開了手電筒,照著前方。
「準備好了嗎,費比?」
「嗯!」費比興奮地笑著。
「好……出發了!」
卡在表哥身前的棉被裡,費比緊張兮兮地看著四周。除了表哥手電筒的光亮外,屋裡是一片的漆黑。
「史瓦登古堡就是這裡,拉姆。」莫第陰森森地說著。「傳說中的史瓦濟夫人就是住在這裡。」
「……喔,提姆,別再嚇我了……」費比看著手上的書一邊唸著,一邊咯咯笑著。
「我沒嚇你,你聽,鐘聲!」莫第突然低聲喊著。
十分湊巧的,位在樓梯口的巨大壁鐘此時正好敲了起來。
「啊!」費比嚇了一大跳,書也掉到了地上。費比向後一步撞到了莫第的身上,莫第則是繼續說了。「聽啊,拉姆。還沒到整點,為什麼壁鐘會響呢?」
費比早就嚇得緊緊抓著身後的莫第,根本不曉得要回話了。
「這是史瓦濟夫人搞的鬼嗎?因為她不願意我們進去她的城堡?」莫第陰森森地說著,握著費比緊張的肩膀,繼續往前走著。
「表哥,好恐怖……」費比哽咽地說著。
「別怕啊。」莫第說著。「如果我們分開了,拉姆,你就往回跑,跑到有光亮的地方,史瓦濟夫人不敢去有光的地方。」
費比偷偷回過了頭看著,莫第房間的燈沒有關。
「嗯!」費比恢復了勇氣。
莫第替他撿起了地上的書,讓他繼續照著故事書唸。
「……可是,提姆,我們要怎麼找到史瓦濟夫人呢?這座城堡好大啊,有著數以百計的房間……」
「喔,拉姆,你忘了嗎?我們有比克船長的朋友留下的日記啊。」莫第說著,跟著費比像是探險般地慢慢前進著,經過了客廳。
手電筒微弱的光線來回掃動,看來還真像有這麼回事。
「啊……」費比小聲驚呼著。
「……喔,拉姆,你不是又忘了帶吧。」
「我放在車上沒帶進來啊,要不然我回去拿好了。」費比說著,接著就要跟故事主角一般走離莫第築起來的安全壁壘。然而,才剛走出了一步,看到四周一片陰森森的,費比又躲了回去。
「……拉姆?」莫第低聲叫著。
「外面好黑,我不敢出去。」費比說著,拉著莫第的衣服。
「……好吧,拉姆,那麼……嗯……我們就一間一間找吧。」莫第說著。
「嗯!」費比又興奮地說著。
從熟悉的交誼廳到平常很少到的書房,再從辦公室到兩個主人的臥室。兩個主人現在都不在家,於是也由得這兩個小鬼頭無法無天了。
「啊,看哪,是史瓦濟夫人的房間,我們到了。」莫第說著。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了女主人的臥室,這是莫第第一次踏進女主人的房間。
「可是,史瓦濟夫人在哪裡呢?」莫第假裝緊張地四處用手電筒掃視著。
「……表哥,我要說什麼?」已經完全脫離故事發展的費比緊張地不斷翻著故事書。
「噓,沒關係,費比只要隨著自己的意思來說就行了。現在故事的主角是費比。」
「……真的?」
「嗯,當然啊,因為今天是費比的生日喔。」莫第笑著。
「嗯!那麼……我們來找史瓦濟夫人的自畫像!」費比高興地笑著。
「當然好啊,嗯嗯……我們來找找,史瓦濟夫人究竟是長什麼樣子……」莫第與費比所在的棉被堡壘在房間裡移動著。
牆上是沒掛什麼畫像,那麼桌上……
就當手電筒的光線照在桌旁的一張合照上時,費比高興地歡呼了,而莫第卻是睜大了眼睛。
相片中的夫婦,懷裡抱著一對姊妹花。另外的一個小女孩他是不認得,可是左邊的這一個……
「……表哥?」待要看了清,費比疑惑地問著。
「……這不是我,費比……」莫第帶著費比走了近,用著平靜的語氣說著。「這是我媽媽……」
與此時的莫第有七分神似的,清秀的小女孩摟著自己的姊姊笑著。
媽媽有個姊姊,是世界上最為高貴的女性。媽媽總是如此說著。
當費洛的病真的已經走投無路後,媽媽帶著她們去投靠的,就是自己的姊姊,也就是費比爾斯的母親。
為什麼當時阿姨拒絕幫助她們,後來卻又收留了他與費洛?
尤其,光是維持費洛的生命,大筆大筆的醫療費用是絕對難以想像的啊。
跟費比站在房間裡時,莫第疑惑地想著。
然後,聽見了客廳傳來的聲音,莫第才回過了神。
「啊,爸爸媽媽回來了!」費比欣喜若狂地說著。「他們一定是回來幫我過生日了!」
費比興奮地跑出了房間,然而跟著走了出去的莫第卻只能為費比感到心疼了。
老管家提著一個大蛋糕走進客廳,對著面前的費比慈祥地說著。
「生日快樂,費比少爺。這是老爺夫人送您的蛋糕。」
此時,牆邊的掛鐘走到了整點,又再鐺鐺鐺地敲了十二響。
費比看著老管家手上的蛋糕一會兒,什麼也沒說,就只是低著頭走回了樓上的房間。
莫第看了老管家一會兒,老管家回給他的是個無奈的表情。
於是,在費比走到他面前時,莫第把費比整個人都抱了起來。
嚇了一跳的費比只是愣愣地看著莫第。
此時,眼裡閃著淚光的費比看起來是如此地讓莫第想為他做些什麼。
「該睡覺了,拉姆,探險結束了。」莫第柔聲說著。
看了莫第一會兒,費比點了點頭,伸出手摟著莫第的脖子讓他把自己抱回房裡。
「我還要聽故事,提姆。」在莫第的耳邊,費比說著。
「好啊。不過,真的是今晚最後一個故事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