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茂秀(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教授)
兩個木頭做的人形,一個被畫成粉紅色,另一個被畫成黃色,兩個並排在報紙上,被放在陽光底下,可能是要晒乾吧!
他們看起來都像是傀儡戲偶。粉紅的那一個矮矮的、肥肥的,黃的那一個則是瘦瘦長長的。他們兩個同時都在想:「那邊報紙上是誰在晒太陽?」
當黃注意到旁邊的粉紅時,他問:「我認識你嗎?」
「我覺得你不認識我耶!」粉紅小心的回答。
「你知道我們在這邊做什麼嗎?」黃問到。
粉紅則表示不知道。
「我們是誰?」黃又問。
粉紅又表示不知道。
粉紅簡單的回答說:「我想總是有人把我們做出來吧!」
黃舉出了各種的困難來質疑粉紅的假設,然後他自己下個結論:「我們是個意外,是個偶然,不知道怎麼樣的就來到這個世界了。」
粉紅開始大笑,他說:「你是說我的手臂可以這邊伸,那邊舉,揮來揮去﹔我們的頭可以任意轉來轉去,要轉那個方向都可以﹔我們的鼻子會呼吸,腳會走路,所有的這些都是莫名其妙就發生了嗎?這真是不可思議。」
黃對粉紅說的話不表贊同,黃帶著輕蔑的諷刺,阻止他的同伴說下去,他要粉紅想一想。
黃說:「我想只要時間夠長,說不定是一千年,一百萬年,二百五十萬年,在那麼長的時間會有很多不尋常的事情發生的,那為什麼我們不能出現呢?」
粉紅非常有耐心,他一樣一樣的將自己的器官舉出來說,每舉一樣,黃就挑戰一樣,他認為人都是偶然的。每一次粉紅說一樣東西,黃就會想辦法把他說成那只是僥倖的,偶然的,而不是必然的。
最後來了一個臉上長滿鬍鬚的男人,他腳步蹣跚,他細細的把粉紅和黃檢查一下,帶著滿意的口吻說:「蠻好的,都乾了。」他把他們兩個拿起來,夾在臂彎底下,起步走。
黃小聲對著粉紅的耳朵說:「這傢伙是誰?」粉紅表示他也不知道。
在西元前五世紀,希臘哲學家恩比多可勒思曾經提出來說,人及其他的動物很可能是偶然被拼湊起來的,由小小的部分拼成一個整體。恩比多可勒思以及後來的德摩克里土思、伊比求魯思、魯可立悌悟思,看起來都像是達爾文主義。只是古代的人還沒有基因學說,以機率來解釋部分構成整體的可能性,以及這些部分本身也是某種整體而且它們能複製自己,產生獨立延續的生存。
柏拉圖描述出世界創生過程及其裡面所存的生物的藍圖,他應該算是粉紅,而伊比多可勒思則算是黃。柏拉圖的學生亞里斯多德,至少帶點粉紅,而且很清楚地,他是黃的對手,他不贊成他。
黃與粉紅之間的辯論一直到今天都還在進行,英國的哲學家休莫和生物學家達爾文將他們辯論的詞語,弄得更精簡,更精確,但是問題並沒解決。在Steig這個故事裡面,那個長鬍鬚的男人最後是來證實粉紅,雖然我們也搞不清楚粉紅和黃的作者,而粉紅也沒有體會出他被著男人證實了。
這個故事是我們世界發生的故事嗎?我們怎麼樣夠搞清楚這一點呢?黃和粉紅這個故事是一個美麗的寶石,裡面沒一個問題,沒一個評論或是描述的細節是浪費的,而且,其中的插圖是作者自己畫的,那個插圖本身對故事的述說有很大的幫助。
有人也許會問說,這個故事是要講給誰的(總會有人這樣問),無疑地,這個問題跟故事裡問的「我們是誰?」一樣的滑不溜丟,難以回答。也許Steig會說這個故事是為他自己寫的。
但在這裡我要武斷一下,我要堅持:這個故事是為每一個深思的成人心中的兒童哲學家所寫的,也是為每一個孩子心中雄心勃勃的科學家與剛剛萌芽的神學家所寫的。
輯錄自2002.5毛毛蟲月刊1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