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乾杯!柏林大街
Zu den Strassen von Berlin
絞盡腦汁在為這本書命名時,我其實只想毫不遮掩的叫它「我愛柏林」,因為我真的沒辦法理出一個短句,來形容自己所深愛的柏林。我怕自己太嚴肅,會把柏林搞的像是樣版集中營;又怕太戲謔,變成了嬉皮烏托邦。
這十年來的柏林,每次的造訪都呈現巨大不同的面貌;幾個城區的消長以及不同階級間的融合,小到Imbiss的易手,大到跳蚤市場的整合,或是Sony Centre平地起高樓,再再都讓人「措手不及」。在這當中,卡爾馬克思大道上的Kino International突然成了當紅炸子雞;連續跳幾年的「柏林愛的大遊行」Love Parade也在千禧年後走入歷史,由CSD同志大遊行取而代之;星巴克咖啡正式進駐Hackschermarkt,準備用美式咖啡挑戰柏林當地的Cafe文化……柏林的變化真的太大了。
寫著這些句子的同時,我突然好怕再也看不見記憶中的柏林。
有句話說,年輕時出走的經歷,將會是接下來一輩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養分。我回頭看看自己過去這十年,所言果真不假。人生的許多階段,沒有做個適當的了結,便會一輩子耿耿於懷。我的青年時期,算是獻給了歐洲,為了出發去下一個目的地,我知道是該做個了結的時候。柏林,這個十年來我念茲在茲的地方,不能一直放任它陰魂不散地在心海裡遊盪。我必須把它拼湊起來,我必須把它從祭壇上請下來,告訴大家為何柏林讓人留戀,為何柏林如此精采,為何柏林惹人非議,為何柏林石破天驚!
1996年第一次來到柏林,便被它難以言喻的氣氛給魅惑。當時的柏林,有許多看不見的活力,正在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速度集結;那個時代,網際網路才剛興起;後冷戰時期的歐洲開始整合;東柏林的波茲坦廣場Potsdamer Platz開始大興土木,德國的首都即將遷回柏林。
許多年輕人在這個時候,懵懵懂懂地來到柏林。他們看到了無限的機會與可能。電視裡偶爾還播放著柏林圍牆倒塌的景況,布蘭登堡廣場上還亂糟糟地擺著地攤,賣的都是「真的」東柏林「遺產」。整個東柏林那時候真是百廢待舉,房屋千瘡百孔,設備老舊不堪。可是我一來到這個城市,便如獲至寶似地瘋狂喜歡上這裡!柏林,擺在歷史裡,硬是擲地有聲!我其實更愛的,是這個看起來宛如死灰槁木,爹既不疼娘也不愛的城市,竟然有著置死地而後生的堅韌活力。
很少有一個城市,會把地下文化變成主流文化。但是柏林這個地方,標榜的就是另類。講白一點,龐克音樂、嬉皮文化、公社運動、跳蚤市場、塗鴉、同志社群、有機飲食、前衛藝術等等,百花齊放。是這些圖像拼湊起了現代的柏林,而且背景裡,裝滿了多元文化的豐沛生命力,以及不同族群間驚人的包容力。
我承認自己很矛盾,嚴重反社會傾向,不愛物質文明,但卻又無法離開城市的包圍。還好柏林幫我找到了平衡點。這個城市,資本主義跟社會主義有著再清楚不過的界線。要找亮麗光鮮,就去西柏林的KaDeWe百貨公司,或是新興的Mitte精品店;要看波西米亞,就到東柏林的藍領社區、普林茲勞爾山Prenzlauer Berg或是腓德烈樹林Friedrichshein,或是直搗龐克的大本營─Koepi。要參與精緻文化,就到菩提樹大道Unter den Linden上的博物館島,或是喜劇歌劇院;要淺嘗無產階級文化,就請到十字山Kreuzberg或是普林茲勞爾山的酒吧咖啡館聊聊坐坐。只吃有機健康食品,周末請到柯維茲廣場KollwizPlatz的有機市場Biomarkt;想湊湊熱鬧,每周五的十字山的土耳其市場Tuerkischemarkt,那裡有最原汁原味的土耳其傳統市集。想過過布爾喬雅的生活,可以來腓德烈大街Friedrichstrasse的Caf? Einstein愛因斯坦咖啡館小酌;不然,腓德烈樹林那裡有個「我家咖啡」Kiez Cafe,絕對消費低廉到讓你落淚。
千萬不要誤會柏林是個反商業的城市,或是一個搞運動對立的社會。應該說,兩德統一後,柏林社會的自由開放,加上昔日理想社會主義光環的加持,成就了它今天兼容並蓄的風格。這幾年來,台灣上演了幾部關於柏林的電影,「蘿拉快跑」、「再見列寧」、「西柏林戀曲」,畫面裡出現的街景,每每叫我動容。多元、有機、破敗、華麗、年輕、開放、陰鬱、自由……這些看似相互矛盾、難以歸類的氣味,其實就是我內心深處永遠不變的柏林。
哦,柏林!柏林!我的夢裡鄉愁,我的青春之歌。
推薦序
自討苦吃的天使
歐陽應霽
下午喝茶的時候順便去買一張機票,來不及跟身邊朋友打個招呼,就飛它十多二十小時到了世界的另一頭。今時今日,這樣的人這樣的事並不奇怪也並不稀罕。
有人為了一件衣服、一把椅子、一盞燈、一齣舞台劇跑到老遠異地,更多的是為了一盤無花果沙拉、一份肉嫩汁多羊扒、一件巧克力溶岩暖蛋糕,心血來潮馬上起行。到了當地也是睡睡醒醒的,讓風景在眼前流動經過,勉強有胃口吃有精神看,也只是在當地人的日常生活以外繞圈,無心也無力進去。這其實也很正常,畢竟文化差異確有其事,到過一百次義大利的也未必能夠說一句完整的意大利語。
所以說銘甫是自討苦吃,到了一個地方,掌握了當地語言,交上當地要好朋友,一頭栽進真正的生活裡,也就是說,不能也不打算做一個不負責任的旅人。
年復一年,銘甫還是風塵僕僕的來往遊走於五湖四海,但走馬不是為了看花,他開始把別人的家事當認真,也第一時間把這些有血有肉的對答交往,一一紀錄傳送,讓千萬里外的我們在筆記本上讀到看到另一個世界另一種文化。無論是在柏林、在巴黎、在北京,風景背後都有暗湧、有危機、有能量、有希望。
銘甫認識了解關心的,甚至比一個長居當地卻又冷漠疏離的人要透徹要全面,面對於異地文化的認知體會,其實也更凸顯出對自身文化身份定位的一種著緊與投入。因此在銘甫的台北的家,我耳聞目睹一向溫文優雅的他拍案而起有莫大的忿懣必須宣洩,而我覺得,他以身作則的在不同文化地域的來回走動,就是一種民間的自發的交流溝通,擴闊的已經不僅是小小個體的世界觀。
是電影也是現實,柏林上空有一天使守望眾生,我們抬頭仰望同時積極修為。在年月日早午晚來回往返的途中,終於明白到旅行並不是一昧的快樂熱鬧,當吃苦也自然甘願,就是天使羽翼長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