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陣俱樂部》作者不必出拳,就將他們擊倒!
特報:到目前為止,已有七十三個人在《惡搞研習營》長篇小說裡的其中一篇〈腸子〉的朗誦會裡昏倒,人數仍在繼續增加中。作者表示〈腸子〉絕不是《惡搞研習營》中最陰暗或最滑稽或最讓人心裡發毛的一篇,有些他甚至不敢當眾朗讀。關於《惡搞研習營》這本書的後續效應,持續觀察中。
特報二:腸效應已延燒到台灣!讀者在閱讀過後,不是火到想找作者單挑、不然就是發出淒厲的慘叫,或是整個人狂笑到不行,有些人證實此篇真實故事改編的小說能幫助消化,並有反A片的效用,更有人已經虛脫到無法出聲……詳細報導請見以下【惡搞效應延燒到台灣!讀者欲罷不能!】。
一則不起眼的廣告,可能印在一張索引卡上、一張處方箋上、一張隨手撕下的折價券上;可能就釘在圖書館大廳的軟木告示板上,貼在超級市場後面的廁所旁邊,或在自助洗衣店裡。這張莫名其妙的廣告,前一個禮拜還到處可見,後一個禮拜就全不見了。
然後在某個凌晨時分,18個人來到了一棟荒廢的舊戲院,準備創作他們的天才作品,準備成名大撈一筆。這些把自己人生搞砸了的傢伙,自知寫不出什麼偉大作品,於是決定「創造」出個故事。他們將自己陷入類似「求生」情節的處境中,沒有暖氣、電力和食物;窗戶被封死、鎖孔被堵住……最後更把腦筋動到自己身上。他們折磨自己,是為了要創造悲劇,把自己當作受害者,等到終於獲救後,他們就會成名!在此期間,他們對彼此訴說自己的故事,這些故事詭異、扭曲、滑稽,也常常很恐怖,很黑暗。當他們越來越絕望時,他們的故事也越來越極端。
《惡搞研習營》是本說故事的小說,集合了23個恐怖、好笑,又讓你反胃的故事。作者帕拉尼克在朗讀〈腸子〉這篇短篇時,曾造成73人當場昏倒的驚人記錄。而〈腸子〉絕不是這本書中最陰暗或最滑稽或最讓人心裡發毛的一篇,這樣的小說,惟有恰克‧帕拉尼克才能想得出來。
作者簡介:
Chuck Palahniuk(恰克‧帕拉尼克)
一九六二年二月二十一日生於華盛頓州帕斯科鎮,在巴爾班克鎮上和家人同住的拖車屋裡長大。他的雙親後來分居、離異,經常將他和三名手足送到外公在華盛頓州東部的牧場居住。
帕拉尼克在二十多歲時就讀奧勒岡大學的新聞學院,於一九八六年畢業,三十多歲時開始寫作。他的第一本書《失眠:如果你住在這裡,你就已經到家了》(Insomnia: If You Lived Here, You’d Be Home Already)始終沒有完成,不過有一小部分留存下來,用在《鬥陣俱樂部》(Fight Club)裡。他的第二本作品是《隱形怪物》(Invisible Monsters),卻被出版社因為內容太過令人不安而退稿,這使得帕拉尼克開始寫他最有名的作品《鬥陣俱樂部》,原因為遭到出版社拒斥而刻意寫出個令人更加不安的故事,沒想到出版社竟然願意出版。《鬥陣俱樂部》精裝本問世後,大獲好評,也得到數個獎項,後來改編成電影搬上大銀幕,於一九九九年由大衛‧芬契(David Fincher)執導完成。修訂後的《隱形怪物》和他的第四本書《殘存者》(Survivor)也在那年出版,讓帕拉尼克本人成為受到狂熱崇拜的一代宗師。二○○一年,帕拉尼克終於有了第一本擠上《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的作品,就是長篇小說《窒息》(Choke),從此以後,帕拉尼克的作品一帆風順。這樣的功成名就使他能巡迴多地宣傳他的著作,朗讀他的新書和即將出版的作品。
二○○三年,帕拉尼克為了宣傳《日記》(Diary)巡迴時,在簽名會上朗讀了一篇題名〈腸子〉的短篇小說,內容敘述一場在水底自慰時發生的意外,這個短篇將收錄於他的新書《惡搞研習營》(Haunted)裡。據說到那時候為止,已有四十個人在聽他朗讀時昏倒。《花花公子》雜誌在二○○四年三月號刊登了這篇小說;帕拉尼克提議讓他們同時刊載另一個短篇,但是編輯部門認為那第二篇太過聳動。在二○○四年夏天巡迴宣傳《比小說更離奇的真實故事》(Stranger Than Fiction: True Stories)一書時,他又向觀眾朗讀同一個短篇,使得昏倒的人數增加到五十三人。後來在宣傳《日記》平裝本時,同一篇故事讓昏倒的人數增加到六十人。到了那年秋天,他開始宣傳《惡搞研習營》,繼續朗讀〈腸子〉。二○○四年十月四日在科羅拉多州波爾得市的朗讀會上,帕拉尼克發現,到那天之後,昏倒的人數已經攀升到六十八人。最後一次有人昏倒的情形是在二○○七年五月十八日,發生於加拿大卑詩省維多利亞市,一共有五個人昏倒,其中一名男士是在準備離開現場時昏倒,結果在倒下時頭部撞到了門。帕拉尼克顯然完全不受這些意外事件的影響,也沒有影響到其他書迷來聆聽他朗讀〈腸子〉或其他作品。他朗讀這篇小說的錄音開始在網路上流傳。在《惡搞研習營》一書最新一版後記中,帕拉尼克報導說〈腸子〉已經使七十三人昏倒。
《惡搞研習營》在二○○五年獲得史鐸克小說獎最佳長篇小說獎的提名,同名電影正準備拍攝中。
譯者簡介:
景翔
工科畢業,服役後曾從事電腦程式設計工作,後轉入新聞界,退休後延續自民國五十一年開始之翻譯工作,迻譯文類廣泛,而用心與誠懇則始終如一。重要譯作有:非小說《瘋子、教授、大字典》、《雲端的帳棚》、《超級巨星》等;傳記《破水而出》、《我心深處》等;散文《浪吟行》、《梭羅日記》等;暢銷小說《午夜情挑》、《此情綿綿》等;文學獎作品《他們》、《樂觀者的女兒》、《中性》等;電影小說《越戰獵鹿人》、《午夜牛郎》、《再見女郎》、《第三類接觸》等;同志小說《男人的愛人是男人》、《教我如何愛你》、《彩蝶之翼》等;推理小說《布朗神父探案全集》、《骸骨與沉默》、《猶大之窗》等;科幻小說《非人子》、《異形》、《海柏利昂2》等;奇幻小說《最後的精靈》等;成長小說《毛巾頭》等;恐怖小說《惡搞研習營》為首次嘗試此一文類。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讀帕拉尼克的小說有如被關在一個練拳用的沙包裡,作者不停地揮拳,把你打
到最後只剩一袋子骨頭、鮮血和痛苦。」─《邁阿密先鋒報》(The Miami Herald)
「(帕拉尼克)是一個技法高超而又優雅的作家,經常極端滑稽──有時候他又
同時能讓讀者坐立難安──而且,以他自己那種扭曲的方式,表現出人性……(他)在讓我們深入到那些我們不會接觸到的人的腦海裡這一點上,他可謂大師。」─《聖彼得斯堡時報》(St. Petersburg Times)
「常常富含娛樂性(也)常常很恐怖……有好些段落──事實上,有好幾整頁──是我所讀過最噁心的東西,真正栩栩如生而悲慘(常常又非常滑稽)。」─《明尼亞波里星壇報》(Minneapolis Star Tribune)
「是那些喜歡看書到冷汗直流的讀者最好的夏季讀物……《惡搞研習營》有強烈的無政府主義感覺籠罩其上。」─《紐約生活誌》(Time Out New York)
「恰克‧帕拉尼克是當代最引人注目的作家之一。《惡搞研習營》是讀者接觸過的小說中一輯最恐怖,最令人反胃及震驚的故事。」─《圖森公民報》(Tucson Citizen)
「恰克‧帕拉尼克的地位理當躋身文學巨人之列。他綜合了海明威的陽剛,古羅
馬諷刺詩人玉外納(Juvenal)的嘲諷,以及社會批判作家兼單口相聲名家藍尼‧布魯斯(Lenny Bruce)的態度。」─《格林斯伯勒新聞與紀事報》(Greensboro News & Record)
「帕拉尼克的成就是,幾乎在所有的感覺上都有些讓你毛骨悚然的東西,這位作
者在創出新的方法來製造震驚和崩潰上有他獨到的訣竅。」─《紐約郵報》(New York Post)
「好笑,永遠在現實邊緣,還染上自戀的深沉恐怖的血污。」─《花花公子》(Playboy)
「值得收進你的時空膠囊;恰克‧帕拉尼克的小說在一百年後會成為美國文學課
程中必讀的作品。」─《邁爾斯堡新聞報》(The Fort Myers News-Press)
「帕拉尼克的獨特與多彩多姿,始終如一。」─《洋蔥新聞》(The Onion)
「無情而誠實……他那些噁心的細節和令人無法想像的恐怖場景會讓人做惡夢。
這本令人毛骨悚然的小說傑作可能成為當代這類小說中的代表作。」─《辛辛那提新聞紀事報》(The Cincinnati News Record)
「恰克‧帕拉尼克看來十分瘋狂……是一齣具諷刺性的實境電視──極見成績──但也是向恐怖小說致敬,和對流行文化的省思。」─《西雅圖時報》(The Seattle Times)
「今年最具原創性的小說。」─《倫敦衛報》(The Guardian)
「恰克‧帕拉尼克再顯他的拿手絕活……他的文筆一向精彩絕倫。」─《娛樂周刊》(Entertainment Weekly)
「部分《坎特伯里故事》,部分《蒼蠅王》,百分之百經典的帕拉尼克……是他
到目前為止最可怕的一本書。」─《布勞沃德鎮和棕櫚灘周報》(Broward-Palm Beach New Times)
媒體推薦:
「讀帕拉尼克的小說有如被關在一個練拳用的沙包裡,作者不停地揮拳,把你打
到最後只剩一袋子骨頭、鮮血和痛苦。」─《邁阿密先鋒報》(The Miami Herald)
「(帕拉尼克)是一個技法高超而又優雅的作家,經常極端滑稽──有時候他又
同時能讓讀者坐立難安──而且,以他自己那種扭曲的方式,表現出人性……(他)在讓我們深入到那些我們不會接觸到的人的腦海裡這一點上,他可謂大師。」─《聖彼得斯堡時報》(St. Petersburg Times)
「常常富含娛樂性(也)常常很恐怖……有好些段落──事實上,有好幾整頁──是我所讀過最噁...
章節試閱
1
巴士開到凶悍同志說好在那裡等車的街口時,她就站在那裡,穿著一件軍中剩餘物資的厚夾克──深橄欖綠的──配上很寬大的迷彩褲,褲腳捲了起來,露出步兵的靴子。身子兩邊各放了一口箱子。頭上那頂黑色扁帽戴得很低,看不出到底是誰。
「照規定是……」聖無腸對著掛在方向盤上方的麥克風說。
凶悍同志說:「沒問題。」她彎下腰去解開了一口箱子上掛的名條。凶悍同志把那名條塞進橄欖綠色夾克口袋裡,然後提起第二口箱子上了巴士,留下一只箱子在路邊,孤零零地,像個被拋棄的孤兒。凶悍同志坐了下來,說道:「好了。」
她說:「開車吧。」
那天早上,我們都留了字條。在天亮之前。提著我們的箱子,踮著腳,偷偷地溜出家門走下黑暗的樓梯,再走過黑暗的街道,只有垃圾車陪著我們。我們都沒有看到太陽出來。
誹謗伯爵坐在凶悍同志的旁邊,正在一個袖珍記事本上寫著東西,眼光在她和自己的筆之間來回。
凶悍同志歪過身去看,一面說道:「我的眼睛是綠的,不是棕色的。我的頭髮天生就是這種赤褐色。」她看著他寫下了「綠色」,然後說:「我屁股上刺了一朵小小的紅玫瑰。」她兩眼盯著由他襯衫口袋露出來的銀色卡式錄音機,還有那帶網眼的小麥克風。她說:「不要寫染頭髮,女人只會修或是改她們頭髮的顏色。」
坐在他們附近的是魏提爾先生,在那個地方,他那有老人斑而顫抖的兩手能抓緊了他那張摺好的輪椅的鉻鋼架子。他旁邊坐著克拉克太太,她的胸部大得幾乎像是擱在她腿上。
凶悍同志斜眼看著他們,貼靠著誹謗伯爵灰色法蘭絨的袖子。她說:「我猜想純粹是裝飾,沒有營養價值……」
就是這一天,我們沒有看到我們最後一次的日出。
在下一個黑暗的街口,保安會修女站在那裡等著,她舉起她那只厚大的黑色手錶說:「我們說好四點三十五分的。」她用另外一隻手敲著手錶說:「現在是四點三十九……」
保安會修女帶的是一個假皮的提包,上面有背帶,前面有塊蓋片,會啪地一聲關起來保護放在裡面的聖經,一個手工製的皮包,護著神的話語。
我們在城裡各處等著巴士。在街口或是公車站的長椅上,等著聖無腸把車開來。魏提爾先生和克拉克太太、誹謗伯爵、凶悍同志還有保安會修女坐在靠前面的地方。
聖無腸拉動扳手打開車門,站在路邊的是噴嚏小姐。她那件毛衣的袖子因為塞在裡面的骯髒面紙而鼓了起來。她提起箱子,箱子裡響得像在微波爐裡爆開的玉米花。她踩著階梯上車來,每走一步,箱子裡都響得像遠方有機關槍在開火。噴嚏小姐看著我們說:「我的藥,」她用力地搖了一下箱子,「整整三個月的用量……」
這就是規定只能帶那麼多行李的原因。這樣我們才都能各適其所。
唯一的規定是每人一件行李,不過魏提爾先生並沒有說多大或是哪一種。
遊民夫人上車的時候,戴著一枚像爆米花大小的鑽戒,手裡抓了條牽狗的皮帶,皮帶拖著的是一個裝了小輪子的皮箱。
遊民夫人揮著手,讓戒指閃閃發亮地說:「這是我先夫火化之後,做成了一粒三克拉的鑽石……」
聽了這話,凶悍同志俯身在誹謗伯爵正在寫著的小筆記本上說:「拉皮是一個詞。」
又走了幾條街,經過兩個紅綠燈,拐了幾個彎之後,等著上車的是殺手大廚,他帶了一個翻模製作的鋁箱子,裡面放著他所有白色的彈性內褲和T恤,還有襪子,全都摺得四四方方,緊得像摺紙一樣。再加上一整套大廚使用的刀具,在那些底下,鋁箱裡裝得滿滿的是一紮紮的鈔票,全是百元大鈔。加在一起重得讓他得用兩手提上車來。
再過了一條街,在一道橋下,繞過一座公園的另外一頭,巴士停靠在並沒有人在等著的路邊。那個叫「失落環節」的男人從路邊的樹叢裡走了出來,懷裡抱了一個團在一起的黑色垃圾袋,袋子破了,露出格子的絨布襯衫。
凶悍同志望著失落環節,卻向隔壁的誹謗伯爵說道,「他的鬍子看起來好像是海明威會開槍打的東西……」
那個還在夢中的世界,大概會認為我們瘋了。那些還在床上的人,會再睡一個鐘頭,然後洗臉,洗腋下和兩腿之間,然後去做他們每天做的工作,過他們每天過的,同樣的生活。
那些人會喊著叫著找我們,可是如果我們是登上一艘船飄洋過海去開始一個新生活,移民、墾荒的話,他們也是會喊喊叫叫的。
這天早上,我們都是太空人、探險家。在他們還在睡覺的時候就醒來了。
那些人會喊喊叫叫,但接下來就會回去侍候客人,粉刷房子,給電腦寫程式。
在下一站,聖無腸打開了車門,一隻貓跳上階梯,沿著巴士兩邊座位之間的走道一路跑過去。跟在貓後面上來的是否定督察,口裡說著:「他的名字叫柯拉。」那隻貓的名字叫柯拉‧雷諾茲,「不是我取的名字。」否定督察說,她身上穿的蘇格蘭呢的上裝和裙子上沾滿了貓毛。一邊的衣領在她胸口鼓突出來。
「是掛在肩膀上的槍袋,」凶悍同志靠過去對著誹謗伯爵襯衫口袋裡的錄音機說。
所有的這一切──在黑暗中低語,留下字條,保守祕密──就是我們的冒險行動。
如果你計畫困在一個荒島上過三個月,你會帶些什麼?
先說好你所有的食物和飲水都會準備好,或者你以為是如此。
先說好你只能帶一口箱子,因為人太多,而載你們去荒島的巴士只有那麼大。
你會在行李箱裡裝些什麼呢?
聖無腸帶了好多盒豬肉乾和乾的起士泡芙,他的手指和下巴上都因為沾了這些東西的鹽粉而變成桔紅色。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把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則把一個個盒子斜舉著,將裡面的東西往他那張瘦臉上倒。
保安會修女帶了一購物袋的衣服,最上面放了個背包。
克拉克太太上半身俯在她自己那對巨大的乳房上,把豐滿胸部像個孩子似地抱在懷裡,問保安會修女是不是帶了個人頭來?
保安會修女把背包打開得讓大家能看到一個黑色保齡球上的三個洞,說:「我的嗜好……」
凶悍同志盯著誹謗伯爵把東西寫進記事本裡,然後看了看保安會修女梳得緊緊的黑髮,沒有一綹由髮夾裡鬆脫出來。
「那個,」凶悍同志說:「就是修過的頭髮。」
我們的下一站,八卦偵探站在那裡,把一架錄影機貼在一邊眼睛前,拍攝開過來停在路邊的巴士。他帶來一疊名片分發給大家,證明他是個私家偵探。他那架錄影機像個假面具似地遮沒了半邊臉,他拍攝我們,一路由走道走到後面的一個空位去,錄影機上的聚光燈照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又走了一條街之後,媒人爬上了車,一路留下沾在他牛仔靴上的馬糞。手裡拿著一頂草編的牛仔帽,一個帆布袋掛在他一邊肩膀上,他坐了下來,拉開旁邊的窗子,把一口棕色的菸草汁吐在刷乾淨了的巴士車身上。
這就是我們隨身帶著過遺世三個月生活的東西。八卦偵探是他的錄影機,保安會修女是她的保齡球,遊民夫人是她的鑽戒。這就是我們寫小說需要的東西。噴嚏小姐是她的藥和面紙,聖無腸是他的零嘴。誹謗伯爵是他的記事本和卡式錄音機。
殺手大廚是他的刀子。
在巴士裡的暗淡光線下,我們都偷偷地看著魏提爾先生,這個研習營的主辦人。我們的老師。你能看得見在那梳向一邊的幾根灰髮下帶著老人斑而閃亮的圓形頭頂。扣子扣好的襯衫領子挺立著,是一道上了漿的白色籬笆,圍著他細瘦、有老人斑的脖子。
「你們偷偷離開的那些人,」魏提爾先生會說,「他們不想你們學聰明。他們希望知道你們會是什麼樣的人。」
魏提爾先生會告訴你,「你不可能成為他們知道的人和你自己希望能成為的那樣一個偉大而了不起的人。不可能同時做到。」
魏提爾先生說,那些真正愛我們的人會求我們去,去追求達成我們的夢想。鍛鍊我們的技巧。而等我們回去的時候會愛我們。
再過三個月。
這一小段生活是我們每個人要賭上的。
是我們要冒的險。
這一段時間,我們要賭上我們的才能來創出一些傑作。一篇短篇小說,或是一首詩,或是一個電影劇本,或是一段回憶錄,使我們的生活更有意義,一件傑作,讓我們有錢得不必再做丈夫或父母或公司的奴隸。讓我們能得到自由。
我們所有的人,乘車在黑暗中經過空曠的街道。噴嚏小姐由她毛衣袖子裡摸出一張濕濕的面紙來擤了下鼻子。她吸了吸氣說:「這樣偷偷地溜出來,我真怕給抓到。」她把面紙塞回袖口裡,說道:「我覺得就像是……安妮‧法蘭克。」(註:Anne Frank,受納粹迫害的猶太少女,有記錄她與家人在阿姆斯特丹藏匿避難過程的日記傳世。)
凶悍同志把行李上的名條由口袋裡翻找出來,那是她丟棄的那件行李和她拋棄的生活唯一殘存的東西。她把名條在手裡轉來轉去,用兩眼盯著。凶悍同志說:「以我看來……」她說:「安妮‧法蘭克的日子過得挺好的。」
嘴裡滿是玉米片,由後照鏡裡望著我們所有人的聖無腸,一面嚼著鹽和脂肪,他說:「怎麼說?」
否定督察拍著她的貓,克拉克太太拍著她的胸部,魏提爾先生拍著他的輪椅。
在前面一個街口的街燈下,另外一個未來作家的黑色身影在等著。
「至少安妮‧法蘭克,」凶悍同志說:「從來不必帶著她的書到處跑……」
聖無腸踩下了氣壓式的煞車,扭動方向盤把車停靠過去。
2
在下一個街燈下面站著的是無神教士,身邊有一個正方形的箱子。那時候還是凌晨時分,所有的顏色不是黑色就是灰色。那口黑色的箱子上卻像爬滿疤痕似地有著縱橫交錯的銀色拉鏈,像一塊有小袋子和開口,夾層和隔間的黑色瑞士乳酪。無神教士的那張臉──只是眼睛和鼻子四周的生紅肉,如同以線和疤痕縫合在一起的牛排,耳朵扭曲而腫脹──眉毛都剃掉了。然後用黑筆畫了兩道像吃了一驚的弧線,高高地挑著幾乎貼近髮線。
凶悍同志望著他登上巴士的階梯,用手指打開了她夾克上的一顆扣子。她扣上扣子,將身子俯向誹謗伯爵口袋裡的卡式錄音機。
凶悍同志貼近「錄音」的紅色小燈說,無神教士穿著一件白色罩衫,一件女用的罩衫,扣子釘在左邊。
在朦朧的街燈下,他那些人造鑽石的扣子閃閃發光。
經過下一段路,又轉了一個彎,凍瘡男爵夫人站在街燈的那圈燈光之外,站在陰影裡等著。
首先是她的手由打開的巴士車門伸了進來,一隻很普通的手,挾著菸的手指上黃黃的。沒有戴結婚戒指。那隻手把一個塑膠的化妝箱放在階梯的最上一級。然後出現了一邊膝蓋,一條大腿,豐滿的胸部。一段用腰帶束在雨衣裡的腰肢。然後所有的人都把眼光轉了開去。
我們看著手錶,或是望向窗外停放著的車輛和報紙販售箱、消防栓。
凍瘡男爵夫人帶來了好多好多管護唇膏,她說,用來塗在她嘴唇的邊上,因為那些地方在寒冷的氣候裡會乾裂流血。她的嘴巴,只是在她面孔底部一道塗了粉紅色口紅的開口。
凶悍同志靠向誹謗伯爵,輕輕地對著錄音機說:「哦,我的天啦……」
在凍瘡男爵夫人找位子坐下的時候,只有八卦偵探安全地躲在錄影機鏡頭後面看著她。
下一站,等著的是美國小姐,帶著她的健身輪,一個粉紅色的塑膠輪子,大小像個餐盤,兩根黑色的橡皮把手由輪子的中心向兩側伸了出來。用的時候兩手分別抓住兩邊的把手,跪在地上,身子向前俯,把重心放在輪子上,然後腹部用力,前後滾動輪子。美國小姐帶來的是那個輪子,幾件粉紅色的緊身衣,蜜色的染髮劑,還有一支驗孕棒。
美國小姐由巴士中間的走道往後走──朝帶著輪椅的魏提爾先生微笑,沒有向失落環節微笑──每走一步,都把一隻腳踏在另外一隻腳的正前方,讓她的臀部看來比較窄,永遠讓前面那條腿擋住後面那條腿。
凶悍同志說那是「時裝模特兒的台步」,她靠在誹謗伯爵的記事本上說:「那種顏色的金髮,就是女人所謂的改色。」
美國小姐在浴室的鏡子上用口紅留言,塗在上面讓她男朋友能在他們共住的汽車旅館房間裡看到,在他上晨間電視節目之前看到:「我不胖。」
我們都留下了某種留言。
否定督察一邊摸著她的貓,告訴我們說她寫了一份備忘錄給她所有手下,告訴他們:「找你們自己的企劃案去搞吧。」她昨晚把那份備忘錄留在每個人的辦公桌上,讓她的工作人員在今天早上看到。
就連噴嚏小姐也留了一張訊息,儘管沒有人會看懂。她用紅色噴漆在一張公車站的長椅子上寫道:「等你們找到療法後找我。」
媒人把他的字條對摺起來,立在廚房的桌子上,這樣他太太就不會看不見了。字條上寫著:「從我那次著涼到現在已經十四週了,而妳始終還沒吻過我。」他寫道:「今年夏天,由妳去擠牛奶。」
靈視女伯爵留了張字條告訴她的假釋審查官,說他要聯絡她的話可以打「1-800-滾你媽的蛋」這支電話。
靈視女伯爵由陰影中走了出來,戴著頭巾,裹了一條蕾絲披肩,飄飄然地順著走道走過去,她在凶悍同志身邊停了一下,「既然妳很好奇,」女伯爵說,把垂落的手抬起來,一個塑膠手鐲鬆鬆地掛在手腕上。靈視女伯爵說:「這是個全球定位的感應器,是我先前由牢裡放出來的條件……」
一步、兩步、三步,經過了仍然張口結舌的那位同志和那位伯爵,靈視女伯爵頭也不回地說:「沒錯。」
她用一隻手的指甲輕觸頭巾,說道:「沒錯,我的確看得到妳心裡在想什麼……」
轉過下一個街口,經過了購物中心和加盟的連鎖汽車旅館,大自然正以極其完美的坐蓮姿勢坐在路邊,畫了暗紅色藤蔓的兩手分擱在兩膝上,一條貼頸短項鍊上掛了個小鈴鐺,在她脖子上輕響。
大自然帶來一硬紙箱的衣服,裹住一瓶瓶很稠的油,另外還有蠟燭。紙箱聞起來有松針的味道。像有松脂味的營火。有紫蘇和胡荽味道的沙拉醬,有檀香味的進口商品市集。身上那件印度紗麗滾邊上飄著長長的繸子。
凶悍同志翻起了白眼,用那頂軟軟的黑呢貝雷帽搧著風,說道:「廣藿香……」
我們的作家研習營,我們所在的荒島應該是很溫暖而有空調的,或不如說我們都相信會是這樣的。我們會各人有自己的房間,可以保有隱私的空間,所以我們用不到很多的衣物,至少是這樣告訴我們的。
沒有理由讓我們會有其他想法。
有人會發現這輛借來的巴士,但不會發現我們,在我們丟下這個世界的三個月裡不會找到我們。這三個月的時間,我們都會用來寫作和朗誦我們的作品,讓我們所寫的故事完美無瑕。
繞過了另外一條街,又經過一條隧道之後,等在最後一站,最後一個上車的是野蠻公爵。他的手指因為粉蠟筆和炭筆而滿是印子,雙手也沾著絹印的墨水,衣服因為一攤攤或一坨坨的乾顏料而變硬。所有的這些顏色還只是黑色和灰色,野蠻公爵坐著,坐在一個裝滿了油彩、畫筆、水彩和壓克力顏料的沉重工具箱上等著。
他站了起來,讓我們等著他先把一頭金髮搖向腦後,再將一條紅色大手帕扭成一線,把頭髮綁了個馬尾。站在巴士車門口,順著走道望向我們所有的人,被八卦偵探錄影機的聚光燈照著,他說:「也是該來了……」
不,我們都不是白癡。如果我們真的會完全與世隔絕的話,我們絕不會同意的。我們裡面沒有一個人對這個愚蠢、低劣、差勁、平凡的世界覺得厭煩到肯簽下我們自己死亡願望的地步。我們不是這樣的人。
像這樣的生活狀況,當然,我們都認為能很快得到緊急醫療照顧,以防萬一有人從樓梯上掉下來,或是某人的盲腸突然炸開。
所以我們必須決定的是:在我們的箱子裡該裝些什麼。
這個研習營,想當然耳應該會供應冷、熱自來水、肥皂、衛生紙、衛生棉、牙膏。
野蠻公爵給他的房東留了一張字條,寫著:操你媽的租約。
更重要的是我們沒有帶的東西。野蠻公爵沒有帶菸,嘴裡用力咬著一塊塊的尼古丁口香糖。聖無腸沒有帶色情書刊。靈視女伯爵和媒人沒有帶他們的結婚戒指。
就像魏提爾先生說的,「在外面世界裡會妨礙你的東西,到了這裡面也會妨礙你。」
這場災難裡其他的部分都不是我們的錯。我們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帶把電鋸來,或是帶把大鐵槌或是一管炸藥,或是一把槍。不會的,在這個荒島上,我們絕對完全安全。
在日出之前,在這個甜美的新的一天裡,我們絕對見不到會出什麼事情。
他們讓我們相信這一點,也許太安全了。
就因為這樣,我們沒有帶任何可以救我們命的東西。
又轉過了一條街,走了另外一段高速公路,下了交流道,我們一直開到魏提爾先生說:「在這裡轉彎。」他緊抓住輪椅的架子,伸出一根乾癟的手指。他的皮膚皺縮,指甲發黃。
凶悍同志伸長了鼻子向空中嗅聞著說:「在接下來的十二個禮拜裡,我都得生活在這種廣藿香的臭味裡嗎?」
噴嚏小姐用手握拳擋在嘴前咳嗽。
聖無腸把巴士轉進一條又窄又黑的巷弄裡,兩邊的建築物貼近得讓媒人吐出去的棕色菸草汁都反彈了回來,濺在他工裝褲的胸口。兩邊的牆近得擦掉了失落環節擱在車窗口多毛手肘的皮。
最後巴士停了下來,車門打開,讓我們看到另外一扇門──這第二道門是在水泥牆上的一扇鋼鐵的門。巷子窄得讓你沒法朝兩頭看。克拉克太太由她的座位上滑了出來,走下階梯,打開了鐵門上的掛鎖。
然後她就不見了,進去了,巴士的車門打開,通向一個什麼也沒有的空洞。一片漆黑。那個開口窄得剛夠讓人擠進去。你可以聞到從裡面傳出來刺鼻的老鼠尿騷味。混在這股味道裡的,還有像打開了一本被蠹魚吃掉一半而潮濕的舊書氣味,混雜在灰塵的氣味中。
從黑暗中傳來克拉克太太的聲音說道:「趕快進來。」
聖無腸要先把巴士停在警方找得到的地方之後再和我們會合。
丟棄證據。丟在好幾條街外,也許是好幾哩外。在那裡,他們會找到車子,卻無法追蹤回到這扇通往水泥牆和黑暗裡的鐵門。我們的新家,我們的荒島。
我們所有的人都擠在巴士和那片漆黑之間的那一刻。在仍處於外界的最後一刻,八卦偵探對我們說,「笑一個。」
那是魏提爾先生所謂的攝影機後面的攝影機後面的攝影機。
在我們全新祕密生活的第一刻,聚光燈照著我們,又亮又快地留下一片比黑色更黑的黑暗。那一剎那讓我們彼此抓住對方的衣服或手肘,想站直身子,眨著花了的眼睛,但充滿信任,由克拉克太太的聲音引領我們穿過那道鐵門。
錄影的時刻:真相的真相。
「氣味是很重要的,」大自然說。她拖著硬紙箱,銅鈴響著,緊抓著黑暗,說道:「別笑,可是在芳香療法裡,就警告過你絕對不可以在點了月桂果香的地方,再點檀香蠟燭……」
[故事摘文─〈腸子〉]
吸氣。
盡量能吸多少就吸進多少空氣。
這個故事應該差不多和你能閉住氣的時間一樣長,然後再長出一點點。所以盡快聽吧。
我的一個朋友,在十三歲的時候聽到有所謂的「插後庭」。就是屁眼裡插進一支假陽具。據說只要把前列腺刺激得夠厲害的話,不用也能有爆射的高潮。在那個年紀,這個朋友有那麼點色情狂。他總在找比人家更好的發洩方法。他去買了根胡蘿蔔和一瓶凡士林。用來做一次小小的私人研究。然後他想到這樣在超市收銀台前會是個什麼樣的局面:那一根胡蘿蔔和一瓶潤滑劑孤零零地在轉送帶上滾到收銀員的面前,所有排隊付錢的客人都看在眼裡,每個人都知道他今晚的大計畫。
所以,我那位朋友,他買了牛奶和雞蛋和糖和一根胡蘿蔔,全是做胡蘿蔔蛋糕的材料。外加一瓶凡士林。
好像他要回家去把一個胡蘿蔔蛋糕塞進他的屁眼裡。
到家之後,他把胡蘿蔔削成一根短棍,塗滿了油脂,慢慢地坐了上去。然後──什麼也沒有。沒有高潮,除了很痛之外,什麼也沒有。
然後這個小子,他媽叫著說吃晚飯了。她說下樓來,馬上。
他想辦法把那根胡蘿蔔拔了出來,把那根又滑又髒的東西包在他床底下的髒衣服裡。
吃過晚飯之後,他再去找那根胡蘿蔔,發現那玩藝已經不見了。在他吃晚飯的時候,他媽把他所有的髒衣服拿下去洗。她不可能沒發現那根用她廚房裡的削皮刀仔細修整過的胡蘿蔔,上面閃亮著潤滑油,而且還有股臭味。
我這個朋友在烏雲罩頂之下等了好幾個月,等著他父母來罵他。可是他們始終沒有動靜,一點也沒有。即使現在他已經長大成人了,那根看不見的胡蘿蔔還懸在半空中,度過每次耶誕大餐,每次生日派對。每次和他的孩子們,也就是他父母的孫兒孫女一起在復活節找彩蛋的時候,那根鬼魂似的紅蘿蔔還懸在他們所有人的頭上。
那種事可怕得無以名狀。
法國人有句話:「樓梯上的靈光」。法文是:Esprit d'Escalier。那意思是說你找到答案的那一刻,不過已經來不及了。比方說,你參加一個派對,有人侮辱了你。你得回嘴。結果,在壓力之下,大家都盯著你,你只能支吾以對。可是一等你離開了那裡……
你一開始下樓梯,就──像變魔術一樣,你想到該說的最好不過的話。最能把對方駁倒的話。
這就是所謂樓梯上的靈光。
問題是,即使法國人也沒有什麼話來形容你在壓力下真正做出的傻事。那些你真正想到或是做出來的愚蠢而不顧一切的事情。
有些事情實在低級得無以名之,低級得甚至說都不能說。
回顧起來,兒童心理專家和學校的輔導老師現在都說,最後一次青少年自殺高峰是孩子們在手淫時讓自己窒息而死。父母發現他們的時候,孩子的脖子上纏著毛巾,而毛巾繫在他們臥室衣櫃裡的橫桿上,孩子死了,乾了的精液到處都是。當然做父母的會清理乾淨,替他們的孩子穿上褲子,讓情況看起來……好一點。至少有這種意思。像一般讓人難過的青少年自殺情形。
我另外一個朋友,也是我同學,他哥哥在海軍服役,說中東人打手槍和我們不一樣。這做哥哥的駐紮在幾個有駱駝的國家裡,那裡的市場上賣一種看起來很像是花俏的拆信刀的東西。每根這種花俏的工具都只是一根很細而擦得雪亮的銅棒或銀棒,大概和你的手掌一樣長,其中一端有個大頭,或是金屬的大球,或是像劍柄似的彎曲把手。這位在海軍的哥哥說那些阿拉伯男人把老二弄硬了之後,就把這種細金屬棒插進老二裡面去,一直插到底,然後帶著這根棒子在裡面來打手槍,會讓高潮來得更過癮、更強烈得多。
就是這個到過世界各地的大哥寄回來法國的俗話、俄國的俗話,還有大有幫助的打手槍祕訣。
在那之後,那個做弟弟的,有天沒來上學。那天晚上,他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幫他拿一個禮拜的作業,因為他進了醫院。
他得和一些腸胃開刀的老頭子住在同一個病房裡,他說他們得共看一台電視。只靠一張布簾子來保有隱私。他的父母不去看他。他在電話裡說他父母現在真該殺了他那個在海軍裡的哥哥。
那小子在電話裡告訴我說──前一天──他嗑了點藥。在他家裡的睡房裡,躺在床上。他點了支蠟燭,看著一些舊的色情雜誌,準備打手槍。這是在他看過他那當海軍的哥哥來信之後的事,看到阿拉伯人怎麼打手槍的有用資訊。這小子到處找著可以這樣用的東西。原子筆太粗了,鉛筆不但太粗大而且太粗糙。可是,流在蠟燭旁邊的那一小條既細又光滑的蠟大概正合適。那小子用一根手指尖把那一長條蠟由蠟燭上剔了下來,用兩個手掌搓得更平滑些,又長又滑又細。
他既有點茫,也很色,就把那根東西從他的馬眼插進硬挺的老二裡,越插越深。他還留了一截蠟在外面,開始打起手槍來。
即使到了現在,他還說那些阿拉伯人還真他媽的聰明。他們完全重新發明了打手槍。他平躺在床上,那小子越來越爽到都忘了注意那一條蠟,就在再來一下就要射了的時候,他發現由頭上伸出來的蠟不見了。
那條細細的蠟,全部滑進去了。整個滑到了裡面,深到他甚至於摸不到在輸尿管裡。
他媽在樓下叫他吃晚飯。她說下樓來,馬上。用蠟的小子和用胡蘿蔔的小子不是同一個人,可是我們的生活情形差不多都一樣。
吃過晚飯之後,那小子的肚子痛了起來。是那條蠟,所以他想也許蠟會在他肚子裡融化了,可以讓他尿出來。現在他的背痛,腎臟痛。他連站都站不直。
那小子在他的病床上打電話,你還聽得見後面有鈴聲叮噹,有人在尖叫,還有電視上遊戲節目的聲音。
X光照出了真相,有一條又長又細的東西彎成兩截,在他的膀胱裡。這個又長又細的V字型吸附了他小便裡的所有礦物質。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粗糙,外面包裹著鈣的結晶,到處跳動,傷了他膀胱內層的柔軟組織,堵住了他的小便不能排出,他的腎臟受到尿液的倒灌回流,唯一能從他老二裡流出來的一點點,也因為有血而成為紅色。
那小子,他的父母,他的全家人,他們看著那張黑白的X光片,醫生和護士就站在旁邊。那個由蠟形成的大V字白得亮眼,每個人都看得到,他只好說了實話。這種阿拉伯式的打手槍法,他哥哥在海軍寫信告訴他的事。
現在,他在電話裡哭了起來。
他們用他上大學的基金付了膀胱開刀的醫藥費。這麼一個愚蠢的錯誤,現在他再也當不成律師了。
把東西插到你自己身體裡面。把自己卡在什麼東西裡面,不管是蠟燭在你的老二裡,還是你的腦袋在索套裡,我們都知道麻煩大了。
讓我惹上麻煩的事,我稱之為「潛水尋珠」。也就是說在水底打手槍,坐在我父母的游泳池裡,在比較深的那一頭的池底。我深吸一口氣,踢著水潛到池底,脫掉泳褲。在那裡坐上二、三、四分鐘。
就由於打手槍,我有了非常大的肺活量。只要家裡沒有別人在,我就會一整個下午都在幹這件事。等最後打出來的時候,我的精液,會成為乳白色一大坨、一大坨地懸浮水中。
之後,再潛下水去,把這些撈起來,一把把撈起之後擦在毛巾上。所以這才叫「潛水尋珠」。即使池水中有氯。我還是會替我姐姐擔心,還有,全能的耶穌,還有我媽。
當時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我那十幾歲,還是處女的姐姐,一直以為她只是越長越胖,結果卻生下一個兩顆腦袋的智障嬰兒。兩個頭長得都像我。我,既是父親又是舅舅。
最後,你碰上的卻不是你擔心的事。
「潛水尋珠」最棒的部分是游泳池過濾和循環馬達的進水口。最棒的部分就是光著身子坐在那上面。
就像法國人說的:有誰不喜歡別人吸他的屁眼?
不過問題是,前一分鐘你還只是一個想自己爽一下的小子,下一分鐘你就再也當不成律師了。
前一分鐘,我正坐在游泳池底,天在波動,由我頭上八呎深的水裡看出去,是一片淺藍。除了我耳朵裡聽見自己的心跳之外,整個世界寂靜無聲。我那條黃色條紋的泳褲套在脖子上,以策安全,怕萬一有個朋友、鄰居,或是任何一個人突然出現來問我為什麼沒去練足球。入水口在節奏穩定的吮吸著我,而我把白白瘦瘦的屁股壓下去享受這種感覺。
前一分鐘,我吸足了氣,把老二握在我手裡。我父母去上班,我姐姐去學芭蕾舞,幾個鐘點裡都不會有人回家來。
我的手讓我到了高潮的邊緣,然後我停下來,游上去換一大口氣,再潛下來坐在池底。
我這樣反覆地做了一次又一次。
這想必就是女生想坐在你臉上的原因所在,那種吸力就像你在一直不停地拉屎。我的老二挺得好硬,屁眼一直像有人在舔吸,我不需要空氣。我耳朵裡聽到心跳聲,我一直留在水底,最後眼前都冒出了金星。我兩腿伸得筆直,兩邊的膝彎都在水泥池底擦傷了。我的腳趾發青,腳趾和手指都因為泡在水裡太久而皺了起來。
然後我讓自己達到高潮,大坨的白色精液開始噴射出來。那些珍珠。
就在這時候,我需要點空氣了。可是就在我想踢水往上游時,卻做不到。我沒法讓腳伸到我身子下面。我的屁股卡住了。
急救單位的人會告訴你說每年大約有一百五十人這樣卡住,被循環馬達給吸住了。你的長頭髮,或是你的屁股卡住的話,你就會淹死。每年都不知有多少人送命,大部分在佛羅里達州。
大家只是不談這件事,就連法國人也不是每件事都會說的。
我一腿跪起,把一隻腳塞進身體下面,半站起身時,感到屁股那邊有什麼東西拉扯住了。我把另一隻腳也伸到身子下,踩著池底往上游。我離開了池底,不再碰到水泥地,可是也吸不到空氣。
我用力踩著水,兩臂划動,大約到離水面一半的地方,但是沒法再高。在我頭裡的心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快。
明亮的光點不停地在我眼前閃來閃去,我轉頭往後看去……可是那完全沒道理。那條粗索,像某一種蛇,青白色的,還看得見上面有血管,由出水口上來,咬緊了我的屁股。有些血管在往外滲血,紅紅的血在水底看起來是黑的,由那條蛇蒼白的皮膚上的小小裂縫漂了出去,消失在水中,而在那條蛇薄薄的青白色皮膚裡面,還看得見一坨坨消化了一半的食物。
這是唯一可以說得通的事,有什麼可怕的海怪,一條海蟒。從來沒在光天化日下見到過的東西,一直躲在游泳池出水口的黑暗深處,等著咬我。
因此……我用力地踢著,踢著又滑又有彈性而打著結的皮和上面的血管,好像有更長一截從下水口拉了出來。現在大約和我的腿一樣長了,可是還是緊咬著我的屁眼。我又用力一踢,離我能換氣的地方又進了一吋。我仍然感到那條蛇咬住我屁股往下拉,但離逃生又近了一吋。
你能看到糾結在蛇肚子裡的有玉米和花生。你還看得見一個長形的亮橘色的球。就像是我爹逼我吃的那種大型的維他命丸,讓我增加體重的,讓我能贏得足球獎學金。其中有添加的鐵和Ω─三脂肪酸。
就是看到那顆維他命才救了我的命。
那不是一條蛇。那是我的大腸。我的腸子給拉出了我的身體。這是醫生所謂的「脫垂」。是我的腸子給吸進了下水口。
急救人員會告訴你說,游泳池的馬達每分鐘能抽八十加侖的水。力道大約在四百磅左右。而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的內臟是連在一起的。你的屁股只是你嘴巴的另外一頭。如果我隨他去的話,馬達繼續作用──把我的內臟扯脫──最後會到我的舌頭。想想看要承受四百磅的力道,就知道那會怎麼把你裡面掏空了。
我可以告訴你們的是,你的腸子不會覺得有多痛。不像你皮膚對疼痛的那種感覺。你所消化的那些東西,醫生稱之為「排泄物」。再上面一點是食糜,一堆漿狀的東西,混著玉米、花生和圓圓的綠色豌豆。
漂浮在我四周的就是由血和玉米、糞便、精液和花生混在一起的湯。即使我的腸子給拖出了我的屁股,而我緊留住剩下的部分,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第一件想要做的事卻是想辦法把我的泳褲穿回去。
老天不容我父母看到我的老二。
我一手握拳堵在屁眼上,另一隻手把我的黃色條紋泳褲由脖子上拿了下來。但是,要把泳褲穿上還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你如果想摸摸你的腸子是怎麼感覺,那就去買一盒那種小羊腸做的保險套吧,拿一個出來,拉長了,在裡面灌上花生醬。外面塗上潤滑劑,放在水裡面。再想辦法扯斷,想辦法拉成兩段。那實在是太韌又太有彈性了,而且滑不留手得無法抓住。
小羊腸的保險套,就是腸子嘛。
現在,你們就能明白我要對付的是什麼了。
你只要一放手,你就會腸子都沒了。
你要是游到水面上去換氣,你的腸子也就都沒了。
你要不往上游,就會淹死。
就看你是選馬上死掉還是一分鐘後死掉。
等我父母下班回來會發現的是一個巨大赤裸的胎兒,蜷成一團。漂浮在他們後院游泳池裡混濁的水中。由一根滿布血管而扭曲的腸子繫在池底。和那個在打手槍時把自己吊死的孩子不一樣。這個是他們十三年前從醫院帶回家來的寶貝。是他們希望能得到足球獎學金,將來得MBA學位的孩子。會在他們年老時照顧他們。是他們所有的希望和夢想。漂在那裡,光著身子,死了。四周是由浪費掉的精液所形成的乳白色珍珠。
如果不是這樣,就是我父母會發現我裹著一條血淋淋的毛巾,倒在游泳池和廚房那具電話之間的半路上,一段斷了的腸子還由我那條黃色條紋泳褲的褲腿裡拖了出來。
那是法國人都不會談的事。
在海軍服役的那個哥哥,教給我們另外一句話。一句俄羅斯的俗話。就像我們說的:「誰要這個,就像要頭上有個洞。」俄羅斯人則說:「誰要這個,就像要屁眼裡長牙。」
「ㄚ許挪不係呢羊向道隆亦。」
你們也聽過那些故事,說落入陷阱的野獸會咬斷自己的腿,哎,隨便哪隻土狼都會告訴你咬幾口可比死掉強多了。
媽的……就算你是個俄羅斯人,說不定哪天你也會想要有那些牙齒呢。
否則,你得做的就是──你得扭過身子去。你用一隻手勾在膝蓋後面,把那條腿抬到你臉上。然後想辦法往你的屁股咬下去。在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只要能再吸一口氣,你是什麼都會咬的。
這種是你在和女孩子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不會告訴她的事。要是你想要她吻你道晚安的話,就不會說的。
要是我告訴你們說那是什麼味道的話,你們就永永遠遠不會再吃烏賊了。
實在很難說我父母覺得哪件事比較噁心:是我怎麼惹上麻煩呢,還是我怎麼救了自己一命。去過醫院之後,我媽說:「你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寶貝,你當時太震驚了。」而她學會了怎麼做水煮蛋。
所有的人都覺得噁心或替我難過……
我需要這些,就像屁眼裡要長牙。
現在,大家老是說我看起來太瘦了。大家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因為我不吃他們燒的燉肉而都不說話,又氣得要死。燉肉讓我吃不消,還有烤火腿。任何會在我腸胃裡待上兩個多鐘點還不能消化的,出來還是原樣。家裡燒的利馬豆或是大塊的鮪魚,我上完大號站起來的時候,會發現還是原狀在馬桶裡。
在動過大腸切除手術之後,消化功能就沒那麼好了。大部分的人都有五呎左右的大腸。我還算運氣好,能留下六吋。所以我終於沒能拿到足球獎學金,也始終沒能念到MBA。我的兩個朋友,那個蠟小子和胡蘿蔔小子,他們長大之後,身子也壯了,可是我始終沒比我十三歲時候的體重多長一磅。
另外一個大問題是,我父母花了一大筆錢去整修游泳池。最後我爹只告訴那個來弄游泳池的傢伙說是一隻狗。家裡養的狗掉下去淹死了。屍體給吸進了下水口裡。即使那傢伙打開過濾箱,掏出一條滑滑的管子,一段濕淋淋的腸子,裡面還有一顆很大的橘色維他命丸,到了那時候,我爹只說:「那隻狗真他媽的瘋了。」
就連在我樓上睡房的窗口,都能聽見我老頭說:「那隻狗啊,一秒鐘沒看住都不行……」
然後我姐的月經沒來。
即使在他們把游泳池的水全換了,即使他們賣了房子,而我們搬到另外一州去住,我姐也墮了胎之後,我父母始終沒再提這件事。
從來不說。
那是我們家的那根看不見的胡蘿蔔。
現在你們可以好好地,深吸一口氣了。
因為我還沒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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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開到凶悍同志說好在那裡等車的街口時,她就站在那裡,穿著一件軍中剩餘物資的厚夾克──深橄欖綠的──配上很寬大的迷彩褲,褲腳捲了起來,露出步兵的靴子。身子兩邊各放了一口箱子。頭上那頂黑色扁帽戴得很低,看不出到底是誰。
「照規定是……」聖無腸對著掛在方向盤上方的麥克風說。
凶悍同志說:「沒問題。」她彎下腰去解開了一口箱子上掛的名條。凶悍同志把那名條塞進橄欖綠色夾克口袋裡,然後提起第二口箱子上了巴士,留下一只箱子在路邊,孤零零地,像個被拋棄的孤兒。凶悍同志坐了下來,說道:「好了。」
她說:「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