媲美邁克.道格拉斯主演的經典金融商戰電影「華爾街」(Wall Street)!
在以投機、權力與欲望啟動的金錢遊戲裡,爾虞我詐,誰能瞞天過海?
貪婪萬歲!?巨大的財富帶來了什麼?
這一年,九月十一日,世貿雙子大樓北棟八十五樓,成了生命的分界線……
王雨航是華爾街第三大投資銀行——洛克證券的頂尖人物,他那睿智的頭腦,儼然就是為華爾街而生的。綠卡、高薪、成就感、社會地位……華爾街實現了他寤寐以求的「美國夢」。
不斷更新代換的衍生性金融產品,是華爾街炙手可熱的印鈔機,金融大鱷藉此呼風喚雨,投資銀行的操作者則趁機中飽私囊。看似歌舞昇平的華爾街,卻潛藏著性命交關的暗潮,上司因為衍生性金融產品而自殺滅門,紅顏知己則飽受黑暗勢力的無情摧殘,王雨航知道,也許更可怕的事情,很快就會降臨……
第一部反映金融海嘯成因與本質的小說
故事中的人物讓我愛恨交加,華爾街資本市場的真相使我震撼不已。讓我這樣一個「金融盲」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華爾街離我們如此之近。 ——鄧海燕,中國資深影視策劃監製
作者以一個曾經的留學生、在華爾街闖蕩多年的金融機構高階主管的經歷和視角,帶我們開始了一次跌宕起伏的「旅程」。 ——張笑陽,《讀者.原創版》雜誌社主編
作者簡介:
雪城小玲(戴玉梅、小玲)
紐約市立大學企業會計學學士,曾任中國建設銀行助理會計師、加拿大某會計事務所會計師。目前定居加多倫多,專職寫作。和先生陳思進合作著長篇傳記文學《闖蕩北美》、《獨闖華爾街》等;另有多篇短篇小說、散文、報告文學、電影文學故事及隨筆,在《讀者》、《江南》、《青年文學》、《青年作家》、《家庭》、《青年文摘》、《海外文摘》及《知音》等雜誌上發表。
陳思進
曾任瑞信(Credit Suisse)證券投資部助理副總裁、美銀證券
公司(BofA Securities)副總裁、宏利金融財團(Manulife Financial
Corp.)資深顧問等職務。目前定居加拿大多倫多,任皇家金融財團
全球投資部風險管理資深顧問。《讀者》簽約作家,《海外文摘》
2007年最佳作者,《週末畫報》、《中國經營報》、《錢經》、《東方早
報》、《中國證券報》、《經濟參考報》、《北京青年報》和《世界周
刊》多家媒體的專欄作家,2008年出版長篇傳記文學《獨闖華爾
街》,2009年出版金融時評隨筆集《華爾街這些事》,2010年出版
財經專著《金融讓誰富有》。
章節試閱
引子
十幾年前,我在洛克證券風險管理部做模組兼程式設計。洛克證券大廈與世貿中心僅一街之隔,這座五十層的摩天大樓占據了一條街區。大廳的模擬熱帶雨林、假山瀑布和高級首飾店、精品時裝店等齊全而奢華的周邊設施,便可窺見洛克證券在商界的春風得意。這裡的員工休息室有香醇的咖啡和舒適的坐椅,只可惜,三年來我從沒有平心靜氣地在那兒坐坐。
洛克證券曾是華爾街排名前三位的投資銀行。每天進出公司時,我總是不忘看一眼門口的公司招牌,刻著「洛克證券」的小銅牌鑲嵌在黑色大理石的牆面上,一點也不起眼,可是每天早上看到它,我的內心都會澎湃好一陣子。洛克證券使我的生活充滿了不可預測性,這一秒我可能被抛向高空,享受攻克難關後的喜悅;下一秒鐘,我可能已經跌入谷底,承受著疲憊與挫敗。我不得不承認,在洛克上班讓我感到興奮而自豪,我能夠盡情發揮所學,每一刻都很刺激,充滿成就感。
然而我在洛克還能待多久?最多兩個禮拜!近來洛克的負面消息不斷,謠言四起,最可靠的傳聞是倫敦銀行有意兼併洛克。我擔心自己的位子不保,於是找到獵人頭約翰。說得誇張一點,在華爾街你可以不記得回家的路,但一定要背熟獵人頭的電話,因為你隨時可能需要他們。約翰替我聯絡了幾家公司去面談,我第一次密集休了七天假,為跳槽作關鍵的準備。雖然我每年都有三個禮拜的有薪假,但過去三、四年來,我一次只敢休一天。在洛克這樣的大投顧銀行,如果一下子休了長假,等你回來時,很可能世界已完全改觀,你早已被淘汰出局了。
今天回到公司,世界果然變了──至少我的世界因此而改變。
電梯停在二十四樓,我走進右邊的玻璃大門,接待小姐麗莎完全不似往常那樣熱情,而是拘謹且心不在焉的跟我打招呼。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來,我忐忑不安的來到大廳,只見走道兩旁的同事或三五一堆竊竊私語,或假裝忙碌,平時吵吵嚷嚷的大廳靜得出奇,空氣中彌漫著沉重與不安。
這氣氛很像一個半月前的某個早晨,那天我們的前部門經理彼得被聯邦調查員帶走,罪名是涉嫌盜取公司軟體系統和機密文件。不知這次輪到誰遭遇不幸?我一邊往裡面走,一邊四下張望,看到彼得的祕書蘇珊在拭淚,我大步朝她走去,低聲問道:「蘇珊,發生什麼事了?」
「彼得……彼得今天淩晨自殺了……」蘇珊哽咽著。
我愣在那兒,完全說不出話。彼得非常愛他的妻子和孩子們,怎麼捨得留下家人呢?這樣想著,我說:「這……這怎麼可能,孩子們怎麼辦?」
蘇珊痛哭失聲:「太慘了……他太太和兩個孩子也死了,只有小天使愛蜜莉……」
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震得我昏眩不已。天啊!好好的一家人,怎麼突然……
彼得之前的辦公室已經易主,新上司名叫邁克•格雷厄姆,我不安的向那邊張望,看見門口有兩個陌生人。我走到自己的座位,內心既震驚又悲痛。
彼得的手下幹將大多跳槽了,有些則被新上司炒鱿魚,我們組只有我和詹姆斯還在。我下意識向詹姆斯的座位瞥了一眼,他正低著頭,雙手撐住腦袋,眼鏡丟在桌上,這是他情緒失控時的一貫特徵。我和詹姆斯共事了三年,他做事向來一板一眼,循規蹈矩,不懂得圓融以對。因為他一絲不苟的性格,常常惹得彼得對他動怒,但年底分紅時卻不曾讓他吃虧。這時的詹姆斯應該和我一樣,除了震驚和遺憾,就是想問為什麼。
第一章 天堂失火了
自殺滅門案
我拿起話筒想告訴妻子紫苓,彼得自殺的消息,卻發現電話裡有一個留言,我按下聽留言的按鈕,傳來的竟然是彼得熟悉的聲音:「雨航,非常抱歉,我走了。謝謝你教孩子們學中文,好了,我想他們不再需要了,相信我們會再見的。」彼得的語氣沉著冷靜,很像他發號施令時的語調。
短短幾句話,令我驚詫不已。他的話一說完,錄音機便準確報出留言時間──昨天夜裡十一點半。而昨晚我早早就上床睡覺了,經過一個禮拜不停的奔走面試,疲憊不堪的我很快便進入夢鄉了。
而彼得卻在月光明亮的秋夜,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不加冰,深夜十一點起,靠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喝酒,一邊不停的打電話。他並不直接與親友交談,而是打到公司,在電話中留言。他的話不多,給每個人的留言都像給我的那樣簡捷扼要。
大約十二點半,他上樓走到主臥室,見妻子艾瑪臉朝臥室的門側身躺著,應該是等了他太久,睏得睡著了。他又到兒子奧利弗的臥室,九歲的兒子沉浸在夢鄉。他關上房門,來到對面的房間,七歲的路薏絲和五歲的愛蜜莉睡在各自的小床上,他走過去親吻了他們的額頭,之後關上房門下樓去了。
他到廚房拿了一個塑膠袋,是能裝進50磅垃圾的那種,又拿了一卷透明膠帶,上樓後折回主臥房。他緩緩走到艾瑪的床頭,深情凝視了她片刻,突然,他將艾瑪的頭套進塑膠袋裡,用透明膠帶迅速封住袋口,緊抓不放。艾瑪的雙手不斷上下揮舞,身體劇烈扭動了起來,漸漸的,漸漸的,扭動慢了下來,最後,艾瑪終於不動了。
彼得鬆開雙手,將艾瑪柔軟的身體擺正,蓋上床單。然後,他走進奧利弗的房間,走到奧利弗的床頭,從兒子的頭底下輕輕抽起枕頭,在親吻了奧利弗的額頭後,閉起眼睛用枕頭猛地蓋住兒子的小臉蛋,不一會兒,孩子便沒有動靜了。
彼得再次抱著枕頭站到路薏絲的床邊,月光下,他看見路薏絲的嘴角動了動,不由得身子一抖,連人帶枕頭撲到女兒頭上。不知過了多久,他站起來,把路薏絲抱到奧利弗的床上。
他又來到愛蜜莉的床邊,靠窗的小床完全浸潤在月光裡,愛蜜莉彷彿是月光下的小天使。她的確是全家的小天使,因為她怕黑,艾瑪每晚都把窗簾打開,讓月光跟愛蜜莉做伴。
看見愛蜜莉睡得正香,彼得舉起枕頭的手僵在了半空,腦海中浮現出幾個月前的一幕:那天晚上,愛蜜莉撒嬌的賴在他和艾瑪的床上,三個人玩累了便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愛蜜莉橫在他和艾瑪中間,三個人搭成一個H,令他和艾瑪覺得好笑不已。
此時,月光下的愛蜜莉睡得甜美,彼得的內心萬般掙扎,他頹然放下枕頭,癱坐在床頭啜泣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彼得回到廚房,在餐桌上寫下長達五頁的信,鉅細靡遺的描述了殺人的過程。然後,他拿出手機打通家裡的電話,並留言道:「我殺死了艾瑪和孩子們……這起聯邦訴訟帶給我和我的家庭極大的困窘……你們知道我為什麼這樣……這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其實,天堂離我們並不遠……」
凌晨四點零一分,彼得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後,衝出家門,開車漫無目的行駛在冷清的街道上。忽然,他掉轉車頭朝展望公園開去,由於轉彎時車速過快,導致車身有些傾斜。進入公園,彼得不顧一切直奔小河而去,這是他經常帶奧利弗來釣魚的地方。他在河道附近下了車,爬過小土丘,撥開樹叢,一根樹枝鈎住了他的褲袋,他用力一扯,口袋就破了。抵達河岸後,他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身體便迅速的下沉,下沉……
可是一會兒之後,他的身體便不由自主浮上了水面。他無法淹死自己,只好爬上堤岸,跌跌撞撞回到車上,抓起留在車上的手機,習慣性的撥通家裡的電話,再次留言:「我無法將自己沉入河底,不得不保持飄浮的姿勢。」
清晨六點三十分,他開車回到了家裡,上樓看了看愛蜜莉,愛蜜莉依然在酣睡。他到臥室換下濕透了的衣褲,下樓打電話報警,說家中出了人命,希望警察快點來。
很快的,一輛警車停在彼得家門口。兩個警察拔出手槍,一前一後推開虛掩的大門,弓著腰、背對背搜尋了客廳,只發現沙發前的茶几上有瓶喝剩的威士忌和一個杯子。他們又走進廚房,餐桌上留有彼得的信,信中提到洛克偷竊案,以及艾瑪和孩子們的死。兩個警察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拿起對講機聯絡警局。正當他們準備上樓搜索時,擡頭看見愛蜜莉獨自坐在二樓的樓梯口,手裡抱著芭比娃娃,睡眼惺忪、童言童語的對警察說:「啊,是警察啊!我爸爸不在,我叫不醒媽咪……奇怪,奧利弗和路薏絲怎麼會睡在同一個床上……」
兩個警察快步上樓,其中一個抱起愛蜜莉說:「不要擔心,我們先下樓吃早餐吧!」另一個警察則開始搜索臥室。這時門外又來了一輛警車,新聞車、救護車也接踵而至,驚動了鄰居,有的撥開窗簾窺視,有的開門探頭張望,有幾個乾脆站在自家門口觀看。
聯邦調查員凱爾賽•沃特也到了,他從警察手裡接過彼得的信。這時,搜索二樓的警察臉色沉重,跟凱爾賽嘀咕了幾句,凱爾賽聽了,皺了皺眉頭抱起愛蜜莉,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對她說:「我們來玩遊戲好嗎?你喜歡跟誰玩?」愛蜜莉指了指隔壁穿著睡衣的謝莉。謝莉的女兒四歲,兩個女孩常常玩在一起。凱爾賽把愛蜜莉交給謝莉,叮囑了幾句之後就進去房間。
聯邦調查局立刻發出通緝令,緝捕犯案在逃的嫌疑犯彼得。凱爾賽對現場的警察說:「彼得•李開的是一輛黑色寶馬,車牌號是……」話還沒說完,一位警員就向他報告總部接到一位女士的報警電話,說看見有人駕著黑色小車,在布魯克林大橋上衝過電纜警戒線,加速衝向水泥護欄,油箱爆炸,車子立刻起火燃燒。
當警車、消防車、救護車趕到現場時,彼得的車已經燒得只剩下焦殼。經過警察的調查和法醫的鑑定,證實車內的死者就是彼得。今天在彼得辦公室門口看見的兩個人,就是由凱爾賽帶來調查這件案子的。
彼得家的不幸,讓我和紫苓寢食難安。我們在半夜驚醒,緊緊相擁在一起,以此證明自己還生活在真實中。三年來,在彼得的庇護下,我才能在公司如魚得水。倘若沒有彼得的提攜,我就無法實現夢想,更不可能在華爾街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這麼說一點也不為過。與彼得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這幾天時常縈繞在我的腦海。
怪異的面試
我清楚記得,十幾年前的那天,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悶熱的氣息,似乎醞釀著一場夏日雷雨。我走出地鐵,只見曼哈頓蔚藍的天空布滿了魚鱗般的雲朵,陽光倔強的從摩天大樓的縫隙之間穿過,撒落在我身上。
我加快腳步。早上八點三十分,正是上班族蜂擁進城的時刻。百老彙大道的公共汽車、私家車和計程車,爭先恐後的從我身邊咻咻的馳過。街上的男人、女人、白人、黑人、棕色人,間或夾雜著一些黃色的面孔,每個人都提著公事包,行色匆忙的閃進不同的高樓和店鋪。而我也將要跨進一棟大樓的大廳──洛克證券。
昨天獵人頭約翰打電話通知我,前兩次的面試非常成功,所以洛克風險管理部經理彼得•李要親自面試我。如果過了這一關,我便大功告成。掛斷電話後我心想,那個部門經理姓李(Lee),會不會是中國人呢?走進洛克大樓時,我還在想這個問題,希望同宗同源能為我帶來好運。
我一邊等電梯,一邊向電梯口的鏡子望了望:我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精紡棉質白襯衫相當硬挺,精緻的袖扣扣住襯衫袖口,義大利真絲紅領帶將白襯衫和黑西裝襯托得恰如其分,顯得我越發神采奕奕,鬥志昂揚。領帶是紫苓為我挑選的,是一種豔中偏暗的紅,不像鮮紅色般俗氣。紫苓還把我的黑皮鞋擦得發亮,才故意弄出幾條皺褶,說弄舊一些看起來更體面。我的公事包也是義大利的品牌,因為是真正的羊皮,摸起來柔軟無比,裡面裝了幾張重要的紙──我的履歷。
我的履歷可不是用普通紙列印出來的,而是用高級象牙色的亞麻紙,價錢是普通信紙的好幾十倍。亞麻紙的內襯紋理就像亞麻台布,印出來的文件字跡清晰,典雅高貴,再套上與之搭配的象牙色信封,「分量」十足。無論是寄給公司的人事經理,還是當面呈交面試我的主管,我都相信好運一定會隨之降臨。
並不是我喜歡裝闊,而是華爾街有一則經典語錄,源自《孫子兵法》裡的智慧結晶:贏在開戰前。這也是我的座右銘。華爾街的大鳄們全都研讀《孫子兵法》,任何一個小細節都不會錯過。
電梯停在一樓,我被擠進電梯,動彈不得,男人和女人的香水味混雜在一起,一陣陣向我襲來。我竭力屏住呼吸,突然想起沒辦法按我要的樓層,而我前面的女士似乎沒有讓開的意思,我只好輕輕說了聲:「對不起,我要到十八樓。」沒錯,是十八樓,面試我的彼得就在十八樓。十八對我是吉是凶?我的心裡不禁忐忑了起來。
我在十八樓下了電梯,左右兩側的法式玻璃門全都敞開著,我猶豫了一下向右邊走去,一位金髮女性禮貌性的問:「我能幫你嗎?」我報上我的名字,說明了來意。她請我稍坐一下,便去忙自己的事了。一會兒之後,從左面的門裡走出來一位膚色黝黑的女性,向我自我介紹:「我叫蘇珊,是彼得•李的祕書。請跟我來,李先生已經在等你了。」
我跟在她後面,下意識的調整了一下領帶,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是攸關我一生成敗的關鍵時刻之一,一定要好好把握!」為了克服緊張,我默默哼著莫札特的《魔笛》。蘇珊停在一間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聽見裡面說「請進」,她才扭動門把,開門請我進去。
我不疾不徐的上前與彼得握手,並作了自我介紹。這時我意識到先前的揣測是錯誤的,他並不是中國人,而是個徹徹底底的白人。彼得比我高出大半個頭,金褐色的稀疏頭髮全部梳向腦後,一雙蔚藍的眼睛銳利有神。他穿著一件藍色襯衫,領子卻是全白的,領帶上的花紋很典雅,顔色與藍色襯衫、褐色西褲搭配得剛剛好。他靠在高背椅子裡,與我之間隔著辦公桌,彬彬有禮的請我坐在他的對面。他問我住在哪裡、坐幾號地鐵來辦公室、交通是不是方便……
寒暄過後,我正想拿出履歷,突然,彼得站起來一拍桌子,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往地上一摔,失態的對著我怒吼:「我有要你坐下嗎?你!你這個蠢貨!滾!怎麼還不滾?」
我完全被嚇到了,但隨即假裝鎮靜,微笑看著彼得,腦海中卻飛快轉動了起來,回憶約翰教我的面試技巧。可是約翰並沒有提到這一幕,他只是說華爾街人的壓力大到常人無法想像,交易員的口頭禪是「你他媽的」,電話不離手,生氣時朝你丟過來更是家常便飯……
面對發飆的彼得,我該怎麼應對?就這樣坐著不動?還是轉身離開?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正盯著我,迫使我馬上作出反應。我下意識掃了一眼辦公桌,留意到桌上的相框裡有幾張燦爛的笑臉,便指著相片脫口而出:「這是你的孩子嗎?他們真可愛,多大了?」
彼得的眼神似乎柔和了許多,不過依然對我怒吼著:「我請你來幹什麼,是跟你談孩子的嗎?」
我立刻抓住這個可以表達的大好機會:「我非常仰慕洛克證券,在過去幾年間,洛克的衍生性產品獲利頗豐。我的專業是金融分析及電腦程式撰寫,而且我對數字極為敏感,擁有金融學和計算機專業的雙學位,除此之外,我也是一位擁有豐富實戰經驗的專家,這裡正是可以讓我發揮專長的理想之地……」
良好的教育背景以及豐富的工作經驗,是華爾街大公司用人時所考慮的重要條件,所以我必須先說明這兩點。不要怕吹捧自己──這也是約翰教我的。只要我說自己是專家,慢慢的,我就能成為這方面的專家;只要我開始工作,就可以邊做邊學,而且在洛克證券這樣的公司一定能學到更多。
我一口氣把該說的全部說完,接著準備回答彼得給我出的難題,比如什麼是期權、期貨和衍生證券、完整的處理方法、蒙特卡羅模型之類的。我應徵的風險管理部,專門研究衍生性產品的風險,對於這些問題我都有備而來。
「如果給你一萬,你會如何投資?」彼得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其實不然。華爾街有各類金融產品,投資報酬率與風險成正比,也就是高回報高風險。譬如,債券每年有5%左右的固定報酬率,而購買普通股票大約有10%的收益,但也有可能虧損;如果做期貨則可以以小博大,利用槓桿原理獲得暴利,但萬一失敗就可能一敗塗地,傾家蕩產……我得仔細揣摩彼得想要的答案。
我靈光一閃,忽然想起電影《華爾街》中的一句話:“Greed is Good!”對呀,貪婪是好事!要貪婪!我豁出去了,決定賭一把。
我堅定的說:「我會投資期貨,以爭取最大的報酬!」
這時,彼得笑了,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與先前發怒的他判若兩人。他的笑容很迷人,似乎意味深長。他倚著辦公桌,隨手拿起相框,深情看了一眼,然後對我說:「剛才的事請你別介意,沒辦法,那是工作需要。你覺得我的孩子們可愛嗎?你有孩子嗎?」
彼得看我搖頭,便指著相片笑說:「孩子實在太令人驚奇了,來認識一下他們吧!我們的大男孩奧利弗已經六歲,大女兒路薏絲四歲,小天使愛蜜莉才剛滿兩歲。」
這時我才有心情仔細端詳相片。令我驚訝的是,相片中的這些孩子分明跟我是同文同種──黑眼睛、黑頭髮。如果我沒猜錯,應是從中國領養的。
先前我提到孩子時,只見彼得面露慍色,讓我覺得很不安,還以為他不喜歡別人提到孩子。此時見他眉開眼笑的介紹他的孩子,我終於鬆了一口氣,便說道:「有你這樣的父親,他們很幸運。」
彼得放下相框,搖搖手說:「不,不,能擁有這些孩子,才是我的幸運!好了,我們今天就到這兒。對了,還有個問題:兩根水管,一根半徑三厘米,另一根半徑四厘米,要是只能用一根水管來取代,並保持相同的水流量,那根新水管的半徑應該是多少?」
我一聽心中暗笑,這個問題太簡單了──畢氏定理嘛,便脫口而出:「五厘米。」
「美國哪個城市的房價最高?」
「舊金山。」
「全世界哪裡的生活水平最高?」
「日本東京。」
「日本人開私家車的人多,還是搭乘大眾交通工具的人多?」
「搭乘大眾交通工具的人多。」
……
彼得一個接著一個的問與工作毫不相關的常識性問題,我一一回答,心裡卻想著他究竟想做什麼。最後,總算聽到他說:「不用擔心,回家等候消息。」
我很納悶彼得為什麼不問我專業的問題,不禁擔心這份工作可能沒有下文了。回到百老彙大街,天色暗淡下來,開始起風,幾片樹葉在我腳邊打轉。我從口袋裡掏出零錢來到電話亭,看了看手表,已經九點五十分,決定先給獵人頭約翰打電話。獵人頭這一行是很勢利的,要是介紹了三個客戶給你,你還找不到工作,他們就沒閒情逸致陪你玩了。電話那頭的約翰和我一樣,充滿了判決前的焦慮與不安,聽完我的敘述,他像前兩次那樣說了幾句鼓勵的話,說等我的消息,便草草掛上電話。
此時天上的烏雲黑漆漆地壓下來了,陰沉得令人無法喘息。我又撥通了紫苓的電話,她一定在等我的消息。她在一個小公司打工,擔任一位女老闆的祕書。電話通了,我重複了一遍面試的情況,她的語氣倒是一派輕鬆:「聽起來很有希望嘛!我們回家再聊吧,外面快要下雨了,你的公事包裡有一把雨傘,還有一塊巧克力,你先吃。冰箱裡有午飯,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紫苓總是這麼細心周到。眼看大雨逼近,有雨傘可以遮風擋雨,讓我安心了許多。我和紫苓住在布魯克林第五大道上一棟小公寓的二樓,距離曼哈頓下城搭地鐵約需半個小時,無論是去唐人街買菜,還是到曼哈頓購物,都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房租便宜。房東太太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她說她父親是日本人,甲午戰爭後來中國經商,娶了寧波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這個大小姐就是她母親。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她父親帶著她母親回到日本,她就在日本出生,可說是正統的日本人。但她卻強調自己是寧波人,在上海長大,先生是一個老師,小她一歲。她常常等在樓梯口,跟我和紫苓嘮叨兒子們的事情。可能是經歷比較複雜的緣故,她的口音很奇怪,我們聽她說話都很吃力。因為她總是絮絮叨叨,我不大願意跟她打打交道,所以回家時總是放慢腳步,避免驚動到她。
大雨是我到家之後才開始下的,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我打開所有的窗戶,幸災樂禍的希望雨下得愈大愈好,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清洗一遍。我把換下的衣服放進衣櫥裡,打開冰箱喝了幾口牛奶,把午飯放進微波爐,便先去沖了個澡。
等我吹乾頭髮,剛準備吃飯,電話鈴響了。我急忙拿起話筒,是約翰興奮的聲音:「雨航,好消息!你錄取了,起薪五萬加年底分紅,醫療保險、年休假、病假、事假,福利樣樣不缺!恭喜你了!」
我在電話這頭愣住了,懷疑這是一場夢。雨打在窗台上,濺起的水珠飛到我臉上,我回過神來,清醒的意識到這不是夢。大概我期盼這一刻太久了,已經有些失望,當幸運之神真的降臨時,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我久久沒有出聲,約翰大聲叫道:「喂,雨航,你怎麼啦?你還好吧?」
我急忙回道:「我很好,我很好……」
約翰高興的說:「你的意思是要接受這份工作嗎?好,你什麼都不用管,一切交給我來處理。」
約翰的興奮之情感染了我,我立刻打電話給紫苓,告訴她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沒想到紫苓卻冷靜得近乎殘酷:「他們有提出如何解決身分的事嗎?」我腦袋嗡的一響,愣住了。對呀!我被喜悅沖昏了頭,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紫苓所說的身分就是美國綠卡,沒有綠卡便不能合法工作,學生簽證一到期,我就不能合法居留在美國了。
放下電話再看窗外,雨已經停了,天空開始放晴。我望著被雨水沖洗乾淨的街道,在街道上行走的鄰居們,大多是義大利裔美國人。頓時感嘆,身分啊身分,我什麼時候可以衝破這一關?
闖下大禍
彼得一通電話撥到人力資源部,氣哼哼的說:「我不管,我要王雨航下個禮拜就來上班!我這裡缺人,他一個可以抵三個,我為公司省了多少錢,你算過嗎?」
人力資源部經理蘇貝爾爭辯說:「公司政策規定最好聘用當地人,除非情況特殊,因為為外國人作擔保,必須出具許多文件……」
「狗屎政策!王雨航還不特殊嗎?我們公司的律師都在做什麼?你不會把文件扔給律師,這還需要我教嗎?」彼得沒耐心再說下去,撂下話筒罵了一句:「蠢貨,白癡!」
彼得在公司是有本錢發脾氣的。過去幾年,他成功預測了市場利率的走向,利用公司的資源優勢,為洛克的出口商大客戶規避了風險,完成過十幾筆對沖交易,為公司賺了大錢。做對沖交易與銷售衍生性產品不同,衍生性產品是拿客戶的風險來預測利潤,也就是玩別人口袋裡的錢,如果虧損,與賣方無關,一切都由買方,也就是客戶自行負責。對沖交易玩的都是公司自己的錢,假如彼得對利率的走向預測不準確,虧損就得由洛克承擔了。也只有他這樣的高手才敢接受這種挑戰。
彼得在公司可說是呼風喚雨,別人都不能拿他怎樣,所以人事部只好妥協。只是我去人事部填寫表格時,被蘇貝爾戲謔了一番:「哎,彼得為了讓你順利進公司,費了很多心力,你真的能夠以一抵嗎?」我一邊填寫表格,他一邊把彼得的話學給我聽。
其實我並非多麼有能力,只不過我在金融和軟體這兩方面都經驗,反應又敏捷。另外,我猜彼得決定聘用我是存有一點私心的,因為他的孩子是從中國來的,而我也來自中國,不能說中間一點關係都沒有。後來我與彼得之間能夠建立超出上司和下屬的友誼,也得益於他的孩子們──我成了孩子們的中文老師。
說起中文老師,還有一段小插曲。我進洛克的第二年,雖然工作壓力很大,不過那一年喜事卻接二連三。一個周末我陪紫苓在唐人街閒逛,在中央街上,遠遠的便看見彼得抱著愛蜜莉,艾瑪左手牽著路薏絲,右手拉住奧利弗,一家人緩緩的走在街上,異常顯眼,引得人們頻頻駐足。
我用力握了一下紫苓的手,她不解的望著我。我說:「快看,我老闆一家來逛街了!」說完,我便朝他們走去,打招呼道:「嗨,彼得,你們也來逛街啊。」
彼得看到我略顯驚訝,彼此寒暄了幾句之後,他忽然說:「雨航,孩子們剛學完中文,你跟他們聊幾句吧!」
路薏絲很活潑,搶先說:「身體健康,恭喜發財!」
我笑了,原來路薏絲說的是廣東話。我用國語回了一句,小女孩顯然沒聽懂。彼得覺得很驚訝:「雨航,為什麼你說的話,路薏絲聽不懂?」
我解釋了原因。彼得哈哈大笑,艾瑪也笑了起來,自責道:「都是我的錯,幫他們報名學中文,結果學到的竟然是廣東話,而不是中文。」
彼得說:「不行,不行,他們的原籍並不在廣東,萬一將來他們找到親生父母,不能和父母溝通就糟了。雨航,請你幫他們找個學校,學習正統的中文吧!」
於是,我替這幾個孩子重新聯絡中文學校,學習國語,並抽空給他們講一些中國民間的軼聞趣事,啓發他們學習中文的興趣。我和彼得一家的友誼就此漸漸加深。
然而,彼得為了聘用我而跟人事部的人大吵,也不是完全出於私心。在適當的時候展現一下權威,能給他帶來極大的快感。比較資深的員工都知道,如果犯了錯,他能罵就不會有事;如果哪天他不罵了,就代表事情很嚴重了。
「蠢貨」、「白癡」是彼得的口頭禪,只要一生氣便開罵,完全不管對方是否能接受。我如今有點理解彼得的做法了。他保護的人愈多,就證明他愈有能力,讓他從中得到許多成就感。一旦他失去這種能力時,便選擇自我毀滅。
第一次領教彼得的臭脾氣,讓我的自尊受到嚴重的創傷,簡直無地自容。
那是我進公司的第三個禮拜,公司通知風險管理部搬家,從十八樓搬到二十四樓。十八是我的幸運數字,心裡想剛來就搬家,好運會不會也跟著搬走了。那幾天股市一收盤,大家便各自忙著整理自己的東西。
周末下班前,組長吉米丟給我一個紙箱子,上面印有洛克證券的字樣,他說把所有的私人物品裝進去,寫上名字就可以回家了。我一邊照做,一邊想,同一組的其他同事都去過二十四樓,唯獨我剛來,事情很多,無暇顧及,何不趁這個時候帶著箱子上樓看看,這樣禮拜一一大早就可以比別人更早進入工作狀態。
到了二十四樓,我花了半天才找到標有我名字的座位。放下箱子後,我穿過幾個走道,隔著一道玻璃門向內觀望,玻璃門裡的辦公室有大辦公桌、高背椅子、明亮的落地窗、漂亮的植物,應該還有能幹的女祕書。那裡是權力的象徵,其中最大的一間是彼得的。
我又擡眼向落地窗外望去,左邊的世貿雙子大廈高聳入雲,從二十四樓望過去,必須仰望才能看到最頂端。我的視線漸漸變幻,彷彿衝破玻璃門,站到了落地窗前,底下的哈德遜河就像一條蛇般向遠處蜿蜒著;而高低起伏的樓宇,有如孟德爾頌樂譜上的音符頻頻跳躍,我的情緒也跟著歡快的音符一起跳躍著。這天,我發現了應付壓力的心理暗示法。
放鬆心情後,我突發奇想,下樓拆開了我的電腦,吃力的把電腦搬到二十四樓我的地盤上,這才高興的離去。
晚上我和紫苓相約去看電影,不過在售票機上按錯按鈕買錯了票,是西班牙語的原聲片,完全聽不懂。
也是這一天,我闖下了大禍。
公司僱來拆卸電腦的技工,在我回家之後上班了。他們到小組裡,依照合約準備拆卸電腦,可是數來數去,數量就是不對。美國人做事一板一眼,說六台就是六台,少一台都不行。工頭髮現數字對不上,手一揮便說:「算了,不管了!」就直接下班了。這麼一來,下一輪的工人便無法搬桌子。
禮拜一早上,我們組六個人到二十四樓上班,發現沒有電腦,也沒有辦公桌。彼得當著後勤人員的面,痛罵了我一頓:「王雨航,你這個蠢貨白癡,腦袋裡裝豆腐嗎?誰要你搬電腦的?即然你那麼喜歡自作主張,那就準備接受懲處吧!」
彼得一轉身,立刻收斂起囂張的氣焰,幫我跟後勤人員求情,說新來的人不懂規矩,不過動機是好的,是想減少別人的麻煩,以後……
吉米過來嚇唬我:「你真多事,我不是告訴你把私人東西裝箱後就離開嗎?公司規定員工不能私拆電腦,必須由專人負責拆卸。搬一張辦公桌,哪怕只隔一個位子,都由不得你擅自作主。這下子你闖大禍了,我們沒有地方坐,你真的把彼得惹火了!」
我一聽急了,吉米卻噗哧一笑說:「別擔心,只要他還會罵人,事情就有辦法解決。」我半信半疑,但心裡仍是忐忑不安。
正在這時,彼得大吼一聲:「王雨航,過來!」我心想,這下不知彼得要怎麼懲罰我。我如履薄冰走近彼得,只見他手一揮:「還不給我下樓買咖啡,我還配你給我買咖啡吧?」
我這才相信吉米的話,如獲大赦般來到大廳,幫組裡每人買了一杯咖啡和一塊鬆餅,還拿了一大包棒棒糖。結果我什麼處分都沒有。聽組裡人說耽誤搬遷一事,說小可小,說大可大,還好有彼得頂著,不然就麻煩了。
這些都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如今卻都隨風而逝了。
第四章 擋不住的金錢誘惑
生死一瞬間
我開始重新設計介面,既要盡量簡化文字、目錄與按鈕,又不能使用複雜的配件,譬如可拉式選擇器之類的,而且功能又一個也不能少。這天我在交易所裡緊張的忙碌著,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我拿出電話一看,是志高,不知他來電有什麼事。
「雨航,『章魚』出問題了!我們在輸入因素時,有一個因素沒有考慮到。你知道前一段時間盧布狂貶,投資人紛紛撤資去買美國和德國公債了,倫敦銀行原本賣空德國公債作為對沖,這麼一來造成我們極大的虧損……唉!誰想到會這樣啊?『章魚』模組當然不可能計算出來。可惡!我今年白做了,本來準備拿了獎金寄錢回去給我弟弟蓋房子的,看來也泡湯了!你有空嗎?出來聊聊……」
志高在那邊喋喋不休,我這兒忙得昏頭轉向,便說:「我現在很忙,等我有空再約你吧。」便掛了電話。
畢竟我和「章魚」有過千絲萬縷的糾葛,掛斷電話後,我心想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還在洛克時,「章魚」就預測到隨著歐元的啓用,義大利、丹麥和希臘政府的債券與德國債券的利息差額將會縮減,所以當時的洛克大量持有義大利等國家的債券,而賣空德國債券。由於「章魚」精準的預測了日後市場的走向,因而成了印鈔機,財源滾滾而來,所以倫敦銀行才買走「章魚」。
但世事難料!我曾經擔心的問題出現了,就像亞當說的,沒有一個數學模型是完美的,它總有一個死穴,這個觀點不幸被驗證。「章魚」並不是上帝,它是根據人的假設來確定影響因素,是建立在歷史數據基礎之上的,所以計算出來的結果難免會有誤差。在數據的統計過程中,一些概率很小的細節常常被忽略不計,因而埋下了隱憂,現在,小概率事件就真的發生了。由於國際石油價格不斷下跌,俄羅斯外匯儲備的最大來源幾近枯竭,國內經濟不斷惡化,俄羅斯政府別無選擇,無奈只好宣布盧布貶值,停止國債交易。投資者頓時驚恐起來,紛紛從發展中國家的市場退出,轉而投資美國、德國等風險小、品質穩定的債券。
這一次「章魚」作了錯誤的評估,致使賣空德國公債的倫敦銀行發生巨額虧損。
這樣看來,我原先的擔憂是對的。雖然我應該覺得高興,但我卻反而沮喪起來。我後悔自己當初不該沉默,假如當時向彼得提出我的疑問,或許他就不會有之後的不幸。不過,靠著「章魚」坐上高位的羅伯特和傑森就笑不出來了。也許「章魚」的失敗預示著衍生性證券的下場,但事實卻恰恰相反,這條路行不通,就另闢蹊徑,因為華爾街是不甘寂寞的。
交易所的工作終於完成,我鬆了一口氣。但交給交易員試用後,他們又提出了要求:把固定的電腦介面移植到掌上電腦裡。因為交易員需要在場上走來走去,固定的電腦無疑像腳鐐般限制住他們的行動。紐約證券交易所決定再和我們續簽三個月的合約,追加兩百萬。這又是一番苦戰,反反覆覆的來回修改。
工作如期完成後,伍爾夫為我們設了慶功宴,他特地向我敬酒:「雨航,巨獸的交易量占納斯達克的5%了,這次我們上市有望,巨獸絕不會虧待你的。以後若有難以克服的技術關卡,我一定第一個想到你。」
我嘴上跟他客套著,心中卻暗想:紐交所的這個計畫是不錯,對我而言是難得的經驗,不過謝謝你,最好還是不要想起我最好!
我在紐交所期間,有兩個人是絕不會忘記我的,一個是紫苓,一個是我們的兒子小巍。兒子名叫王巍,取巍巍中華的意思。小巍已經十個月了,清秀如紫苓,聰明伶俐就像我。當著紫苓的面,我絕不敢這樣說,因為她一定會生氣。我要紫苓辭職,專心在家帶孩子。我覺得既然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就必須對他負責,我不贊成把孩子交給保姆,孩子是自己的,本來就應自己照顧,就算經濟上少一點收入也無妨。
紫苓很珍惜和孩子相處的時光,她用DVD記錄了小巍成長的點點滴滴。小巍第一次笑,我就是從DVD裡看見的。紫苓還把一些瑣碎的事情和感受記錄下來,說將來孩子長大了可以讀給他聽。紫苓的父母催我們回上海,急著想看外孫;我父親也來信,說是急於想看孫子。我們還在安排時間,等我有空就回去。
這一年的九月十一日清晨,紫苓像往常一樣起床後先去看小巍,見他睡得香甜,便去廚房幫我準備早餐。我看她太辛苦,便對她說:「不要只知照顧我和小巍,也要給自己一些時間去培養你的興趣。」
她幫我整了整領帶,吻了我一下,說:「我有興趣啊,我的興趣就是愛你和伺候你,路上小心。」只要我出門,紫苓總是習慣性的說一聲「路上小心」,我也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怎樣。
我比往常提前十五分鐘走進世貿北棟,正巧碰見孫郅奇,我們互道早安。孫郅奇調侃我說:「來公司的時間愈來愈早了,快要趕過我了。」
我也開玩笑的說:「沒辦法,有了孩子後,樣樣都要錢,不努力不行啊!哎,你們公司把一些『不適任』的人全都裁掉了,那還要再另外徵人嗎?」
孫郅奇搖頭說:「沒這麼快,可能要等年報出來。裁員的目的不就是讓利潤那一欄漂亮一點嗎,就算要徵人,至少也要等到明年。」
我說:「這麼一來,你的工作量又要加重了,真辛苦!做人還是不要太能幹,在這兒能者多勞。」
孫郅奇嘲笑我:「Look who’s talking,我們彼此彼此!」
我們一起換乘電梯,我到八十二樓,他到八十八樓,臨走我按住電梯說:「好久沒好好聊聊了,中午一起吃飯吧,我等你電話。」
孫郅奇揮了揮手,微笑著說:「沒問題,中午見。」
電梯門徐徐的關閉。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孫郅奇說最後一句話的樣子,他最後的微笑,最後的揮手。這一天是我生命中揮之不去的陰影,悲劇就發生在一瞬間。這天早上八點到十點的每一秒鐘,都可能是成千上萬人的鬼門關。
八點十五分,我進了辦公室。我一向喜歡在工作前先站在窗邊欣賞曼哈頓的景色,遠處的帝國大廈連同無數密林般的樓群盡收眼底,來往於橋上的車輛,河中過往的船隻,都有一種鼓舞人心的動感。我打開電腦,回了一封電郵給芸雲,起身泡了一杯咖啡,又回到自己的座位。
八點四十三分,我喝了一口咖啡,定下神來,正準備工作,突然,我感到背脊被人用力猛推了一下,身體差點撞到電腦螢幕。我轉身大吼:「到底是誰在惡作劇啊?」──見鬼了,我的身後根本沒人。我立刻想到大概是地震,但地震應當會搖晃才對,但我被「推」了一下之後便沒有搖晃的感覺。我迅速站起來,只見窗外萬里無雲,天空出奇的藍。
誰能想到,剛才的這一推,是因為一架滿載旅客的飛機,裝載著兩萬加侖的汽油,飛翔於萬里無雲的藍天,瞄準了我所在的世貿大廈北棟之後,猛然加速,撞進第九十層和一百層之間。黑色的濃煙立刻騰起,遮天蔽日,藍天被淹沒了。
九點整,兩百名消防隊員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世貿大樓樓下,其中就有彼得的哥哥馬克。馬克這天原本休假,卻被緊急召回。他十七歲的大兒子克里斯托弗和十三歲的小兒子哈維正在學校上課,小天使愛蜜莉也在學校裡。馬克來不及留話給孩子們,也沒對妻子和父母說一聲,他駕車過橋,穿過隧道,直駛通往曼哈頓的高速公路。
九點零二分,另一架客機繞過冒著熊熊烈焰的北塔,猛的撞進了南塔第七十八層和八十七層之間,這一刻,所有的人都回過神來──這絕不是意外。
九點零八分,美國聯邦航空局關閉了所有紐約地區的機場和領空,進行「隔離消毒」,並通知北美防空司令部,第三架被劫持的飛機已經從華盛頓飛往洛杉磯,命令弗吉尼亞蘭利空軍基地的兩架F-16戰機迅速起飛,攔截被劫持的第三架客機。
九點二十一分,港務局命令關閉紐約和新澤西州所有的大橋和隧道。
九點二十五分,紐約證交所延遲所有的交易。
九點二十六分,美國歷史上第一次由聯邦航空局命令所有非軍事飛機停飛,取消美國境內所有的航班。
九點三十分,布希總統向全體美國人民宣布:「我們遭遇了全國性的悲劇,兩架飛機撞進世貿大樓……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到肇事者。」與此同時,紐約證券交易所疏散全體人員,暫停交易。
九點三十二分,美國所有的金融市場全部關閉。
……
然而,對我們這些被困在世貿大樓的人來說,時間彷彿失去了意義,因為我們不清楚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心情反倒顯得平靜。
九點整
我緊跟在羅賓和伍爾夫後面,開始往樓下撤離。1993年,世貿大樓曾經遭受過恐怖攻擊,之後做過很多次撤離的演習。儘管如此,當緊急情況真的發生時,撤離的人們還是很慌亂,連通往七十八層的出口在哪裡都搞不清楚。因為電梯分段運行,樓梯也是這樣設計的,必須先到七十八樓,才能轉道繼續往下走。眼看從上面撤離下來的人愈聚愈多,大家你問我,我問你,誰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伍爾夫滾動著肥胖的身體,順著人潮忽而朝東奔去,忽而向西跑著,像個老鼠似的竄來竄去,我想笑,又不能笑。羅賓冷靜的對大家說:「大家別慌張,要鎮靜,我們分頭去找出口。」
九點十分
我們還是沒有找到通往七十八樓的出口,這麼大的樓層真像個迷宮。我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紫苓,卻撥不通,再打到孫郅奇的辦公室,顯示電話忙線中,撥他的手機也打不通。
紫苓這時正在餵小巍吃早餐,電話鈴響了,她拿起電話,聽見芸雲哭著說:「紫苓,世貿大樓出事了!你別著急,先打開電視看看。雨航有打電話給你嗎?」
紫苓一邊回答芸雲,一邊走到客廳按下電視開關,立刻被螢幕上的影像給嚇呆了,兩棟大樓在大火的吞噬下彷彿在痛苦的呻吟著。紫苓的心一緊,變得語無倫次起來:「八十二樓,雨航在八十二樓,他沒有打電話回來……雨航在哪一棟樓裡?你快說呀,大火在第幾層啊?」
紫苓一向很細心,但一緊張來卻完全慌了手腳。我在世貿北塔上班兩年多了,她從來就沒弄清楚過我的辦公室究竟在哪一層樓。而芸雲聽到紫苓急得不知所措,便安慰紫苓:「你聽我說,孫郅奇也在上面,他們不會有事的。你待在家裡別動,我馬上過來。」
事實上,芸雲非常清楚,我和孫郅奇情況不妙,她輪流撥打我們的手機和公司電話,卻怎麼都打不通,她不敢對紫苓說實話。紫苓卻自言自語:「你不要過來……不行,我帶孩子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雨航,我一定要去!」
等不及芸雲的回話,紫苓扔下話筒,抱起小巍就往外走,她什麼都沒帶,連門也忘了關。
九點十五分
羅賓終於找到一個出口,但門框已經變形,門打不開。他從人群中找了幾個強壯的小夥子,大家數著「一、二、三」,一起朝門上撞去,但還是撞不開。羅賓因為用力過猛,肩膀撞成了粉碎性骨折,手術治癒後,每到陰雨天就很不舒服。幸虧他們沒有撞開這扇門,後來聽說這個出口到了四十四層便沒有路了,真是老天有眼!
正當羅賓忍受著劇痛指揮小夥子們撞門的時候,人群的另一端忽然鬧哄起來,人們正給一個大個子讓道。那個大個子手上握了一大串鑰匙,一面擺弄著鑰匙,一面慢慢的走來。這個大個子是大樓的管理員,他的到來彷彿給我們打了一劑強心針,可能因為參加很多次反恐演習,從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緊張。衆人追逐著他來到另一扇門,這扇門通往七十八層,那一層是一個大機構,是紐約港務局的所在地。
九點二十八分
我們來到了七十八層的港務局,有人招呼我們進去喝口水,因為從七十八層走到底層需要消耗極大的體力。可是愈來愈多的人從樓上疏散下來,氣氛顯得有些緊張。我被人流簇擁著往前走,但我拼命伸長脖子左右張望,希望能見到孫郅奇,但找了半天都沒見到他的蹤影,回過頭來再找其他的同事們,居然一個都不見了,羅賓和伍爾夫也不知跑哪去。
我環顧大廳,拼命尋找那個大個子,心想只要找到他,一切就好辦了。算我幸運,他就在不遠處。我奮力撥開人群,緊緊的跟著他,順著他指引的直通地面的樓梯往下走。旋轉樓梯大約一公尺寬,按逆時針方向下旋。樓梯又悶又熱,人也愈來愈多,摩肩接踵,下樓的速度愈來愈慢了。但是大家沒有慌亂,沒有推擠,更沒有人破壞秩序搶先。
到了四十八樓,開始有嗆人的煙味,管理員一一發濕紙巾給大家,可以用來掩住口鼻。我也拿到一張,不過這樣呼吸很不舒服。求生的本能使我經過每一個逃生門的門口時,都要把門拉開,探出頭去深呼吸一下。我和各種膚色的人一步步往下走,此時此刻,所有人沒有了種族、職位的差別,都是一同逃生的難友。
那時紫苓抱著小巍向地鐵站走去,半途又改變了主意,她想我逃出來後一定會先回家,萬一回到家見不到他們,我會更著急。她隔岸觀望曼哈頓,聽著警車、救護車和消防車頻頻開往下城,我們早上道別的情景,不停的在她腦海裡閃動。
紫苓流著淚,小巍的小手摩挲著她的臉頰,他竟然在此時張開嘴巴「媽、媽」的叫著。第一次聽見兒子說話本該高興,可是紫苓一想到我生死未卜,便抱緊兒子,淚水止不住的順著臉頰往下流。她固執的站在小島的最南端,實在站不動了才走進地鐵站。
十點零五分
我走到了三十五樓,消防隊員一個接一個上來了,人們自動將左道讓出來給消防人員走。他們每個人都扛著沉重的器材,眼裡沒有懼怕,氣力都快耗盡了,但依然不斷往上爬……
忽然,我的左方似乎閃過一張熟悉的面孔,頭盔下一雙藍眼睛像極了彼得,炯炯有神。沒錯!是彼得的大哥、小天使愛蜜莉的養父馬克正吃力的往樓上爬,我脫口而出:「馬克,是你嗎?」
馬克站定了,回過頭來,大約兩秒鐘,當馬克看清楚是我之後,又轉身繼續往上爬,嘴裡喊道:「雨航,請告訴他們,告訴我的家人,我愛他們,我非常非常愛他們!」我知道馬克這樣做,一來是怕耽誤隊友前進的速度,二來是怕對著我說會控制不住情緒。
馬克埋頭繼續爬著台階,前後全是他的同事。他們上,我們下。我想看著馬克的眼睛,親口答應他的請求,但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了我的心頭,在這種情景下,馬克的話聽起來有些悲壯。我看著馬克即將消失的身影,趕緊向他保證:「馬克,別擔心,我一定會告訴他們的。」閃過腦際的,卻是他奮不顧身衝進火場的景象。
我不停往下走,走完一層又一層,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不知不覺之中,水滴滴答答落在樓梯上,不一會竟嘩啦啦、嘩啦啦的急速往下流,濺到了我身上,這時我才有些清醒,於是我又拿出電話,再一次嘗試打電話給紫苓,結果還是沒有信號。
紫苓坐在地鐵站售票亭旁邊的長椅子上,默默的流淚,小巍趴在她身上哭。一位巡邏的警察留意到她,帶著疑惑上前詢問紫苓:「怎麼回事?需要幫助嗎?」
紫苓說丈夫在世貿八十二樓,至今生死不明。警察默然不語,片刻,他帶著沙啞的聲音說了句「對不起!」,便悄然退出了她的視線。
紫苓受到極大的刺激,癡癡的坐在那兒,一遍一遍向駐足的路人訴說自己的丈夫生死不明。好心人紛紛買了水和糖果給孩子,他們望著神情木然的紫苓搖頭歎息,還有人陪著紫苓掉眼淚。
十點二十分
我順著人流擠在抵達大廳的電梯上,終於可以看見一樓大廳了,許多店家的櫥窗玻璃都被震碎了,消防隊員三五成群的在那兒待命。有個女士撐了一把紅傘,擋著滾落的雜物和淅淅瀝瀝的水,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醒目。
大廳外有個院子,午飯後的空檔,我和孫郅奇常去那兒聊天。現在望出去,碎玻璃、垃圾、辦公用品散落一地,滿地都是積水,彷彿漫無邊際。這兒的氣氛和方才樓梯裡完全不同,人山人海的十分慌亂,警察、消防人員、記者、醫生、逃生的人……
芸雲看到新聞後,覺得我難逃一劫,不可能得救了,讓她更加擔心紫苓和小巍日後的處境。她請了假跳上計程車,直奔我家,可惜她跟紫苓錯開了。芸雲到我家找不到紫苓,更是著急。她在街上見了人就問:「有沒有看見一個抱著孩子的中國女子?」情急之下她問了巡邏員警,正是那位警察告訴她,地鐵站有個女人可能是她想找的人。找到紫苓後,芸雲不斷安慰她,說著心口不一的話:「放心吧,雨航一定會沒事,他就快會回來了!」紫苓依然流著淚不說話,她坐在長凳上盯著每一個路人,望眼欲穿,她不相信我會抛下他們母子就這樣走了。
十點二十五分
經過將近兩個小時的逃生,我終於脫離危險。我前面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回過頭來,氣喘吁吁對著我激動的高呼:「我出來啦!我出來啦!」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與我緊緊擁抱。
此時,碎玻璃、廢物、紙片仍嘩啦啦的掉下來,這時我才感到事態嚴重,心想必須趕快離開這裡,可是我已經體力不支了,心裡又惦記著紫苓母子。我正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被第二架飛機撞擊的南塔已然轟塌,剛從死裡逃生出來的我們仍懵然不知。
聯邦調查員和警察朝剛剛逃出大樓的人們狂喊大叫:「不要停留!離開!快離開這兒,趕快離開!」也有人喊著:“Get the hell out of here!”(快離開這鬼地方!)Hell,也就是地獄,此時此刻,我對這個單字有了真切的感受。
十點二十七分
我糊裡糊塗跟著人群來到教堂街,背後傳來聲嘶力竭的叫喊:「不要擡頭看,繼續往前跑!」可是我卻偏偏擡頭了。天哪!我眼前的畫面就像好萊塢的電影:有人從天而降,一個,兩個……我嚇傻了,不敢再擡頭,也不確定自己究竟往哪兒跑。不知跑了多久,我再次擡頭時,看見了三位一體教堂,忙著從口袋裡掏手機,剛要打給紫苓,只見我工作的北塔開始倒塌,就像一塊融化的巧克力,伴隨著巨大的轟鳴。這恐怖的轟鳴聲我一生都難以忘記,只覺得周圍都是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人的慘叫,揚起的塵土和濃煙像翻騰的巨浪,如漫天浩水般向我急湧而來,足足有四十層樓那麼高,我一度以為世界末日來臨了……
生死一瞬間,我趕緊不顧一切繼續往前跑。教堂的大門敞開著,我失魂落魄的衝進去,只見神父正帶領大家禱告。雖然我不信上帝,但還是跪下來虔誠的祈禱: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安全撤離,希望紫苓不要帶著孩子來找我,希望孫郅奇在某個地方等我一起吃午餐,希望馬克平安歸來,希望……
這時又進來幾十個人坐在我旁邊,我轉頭看去,教堂漂亮的彩繪玻璃窗已經變成了墨染似的黑色!
十二點整
我離開教堂,手機依然收不到訊號,我往上城走去,所有的公用電話前都排起了長隊,我也排隊打電話,家裡沒人接。我擔心紫苓來找我,便拼命的趕回家去。可是紫苓一直不敢回家,她怕看電視,怕接電話,就像鴕鳥般躲在地鐵站裡。
那天路上的一切都亂成一團,地鐵幾近癱瘓……
下午二點零七分
我走出地鐵,正好與坐在對面的紫苓四目相交。她抱起小巍,不顧一切撲進我懷裡,只聽小巍「媽、媽」的叫著。我悲喜交加,摟著他們母子,一時說不出話來。我們相擁良久,我說:「你沒嚇到吧?三分鐘,只差三分鐘,我就見不到你們了!」一旁的芸雲一直含淚聽我說完,她叫了一聲「雨航」,走上前,緊緊和我們抱成一團。我感慨萬千的望著芸雲,不斷的說說:「見到你們真好,見到你們真好。走,我們回家!」
引子
十幾年前,我在洛克證券風險管理部做模組兼程式設計。洛克證券大廈與世貿中心僅一街之隔,這座五十層的摩天大樓占據了一條街區。大廳的模擬熱帶雨林、假山瀑布和高級首飾店、精品時裝店等齊全而奢華的周邊設施,便可窺見洛克證券在商界的春風得意。這裡的員工休息室有香醇的咖啡和舒適的坐椅,只可惜,三年來我從沒有平心靜氣地在那兒坐坐。
洛克證券曾是華爾街排名前三位的投資銀行。每天進出公司時,我總是不忘看一眼門口的公司招牌,刻著「洛克證券」的小銅牌鑲嵌在黑色大理石的牆面上,一點也不起眼,可是每天早上看到...
作者序
【代序】華爾街大騙局 沈敏特
這幾年,有一個詞常常光顧人類,它叫「突發事件」。我細想,為什麼稱之為「突發」?就是說,這是一些沒有預料到、難以預料,甚至不可能預料到的事情,而它卻發生了,並以生死攸關的狀態呈現在你面前;你不能回避,必須面對,否則難以生存,更談不上發展。我因此強烈意識到,相對於大千世界、茫茫宇宙,人類的認識能力依然如此貧乏、薄弱,誰也不能「洞觀三世,明察秋毫」,只有在付出巨大的代價後,才能艱難的把認識向前推進一步。
也許是因為進入了後工業時代、資訊時代、全球化時代,人類社會加快了發展的步伐,「突發事件」變得更加頻繁,往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從二十一世紀初的九一一恐怖分子攻擊事件,到今天的襲擊不斷,那個神出鬼沒的賓拉登還不時發出威脅之聲,恐怖主義仍然是未了而難了,我們卻又遭遇空前的金融海嘯,人類處於緊急又束手無策、需要重新認識的狀態中。
本書就是在這樣一個緊急又緊張的時刻,應運而生。借用金融界的一個時尚術語——槓桿,我想這部長篇小說就擔當起了一個槓桿的任務,撬動起我們認識金融海嘯的期待和欲求。
翻開這本書,我馬上想起的是恩格斯。也不是想起一八四八年他和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宣導的暴力革命,不是想起一八九五年在《法蘭西階級鬥爭.導言》中關於鬥爭形式的修正,指出了和平發展的可能性,而是想起他在給哈格奈斯的信中,對於法國文豪巴爾扎克評價的一段重要言論。他說,他從巴爾扎克所彙集的法國社會歷史中,「甚至在經濟細節方面(如革命以後動產和不動產的重新分配)所學到的東西,也比從當時所有的職業歷史學家、經濟學家和統計學家那裡學到的東西還要多。」
這裡強調了文學作品巨大的認識功能,包括對社會經濟的認識功能。我於是聯想到上個世紀三○年代中國的一部著名長篇小說,茅盾的《子夜》。這部小說反映了在世界經濟危機中,中國的社會經濟狀況,以及由此而來的政治發展趨勢,其中也涉及到了金融。和巴爾扎克的作品相似,它以其可觀的認識功能,獲得了崇高的評價,奠定了它在文學史上不可替代的地位。
正是有了這樣無可置疑的參照,我更有信心的肯定了本書。肯定它在廣大讀者必須認識這場金融海嘯來龍去脈的重要時刻,及時發揮了文學的認識功能。我暫時還難以準確判斷這種認識功能的發揮,在準確性、深刻性上,究竟達到了一個怎樣的高度,但有一點我卻堅信不移,它給廣大讀者開闢了認識這場金融海嘯的思維空間,提供了認識這場金融海嘯的獨特視角,和具有參考價值的思路。
在翻開這部小說之前,我有一點擔心。作者撰寫過《闖蕩北美》、《獨闖華爾街》、《華爾街這些事》等作品,這是一些夾議夾敘的隨筆式文本,獲得了可喜的成功;但小說不是隨筆,更不是論說文,其認識功能的發揮,需要一個獨特的審美框架。它不能赤裸裸的論說,它需要好聽的故事、曲折的情節、鮮活的細節、生動的場景,而更為核心的是,它需要人物的命運、人物的性格;它需要能使讀者沉浸於其中的生活情節。也是恩格斯,他說過,作家的傾向性(按:當然包含作家的認識)要從細節和場景中流露出來。兩位作者能駕馭這樣的審美框架嗎?
令人欣慰的是,兩位作者在這方面作了非常自覺的努力。在閱讀的過程中,我深深感覺到,他們的努力建立在一個十分堅實的基礎之上,那就是自己的經歷和自己的命運。我絕不是說,這是一部自傳體的小說;據我對作者生平的了解,小說中的人物、故事和他們的生平,是絕不能畫上等號的;最多只能是,略有相似之處。但我仍要強調作者自己的經歷、命運在藝術創造中的重要性。文學虛構,需要聯想、想像,甚至幻想,需要將把握的生活打成碎片,再加以延伸、整合與重構,而作家自己的經歷和命運,是所有這些創作元素的基礎和出發點。值得深思的是,兩位作者都沒有文學專業的學歷,一位是學理工、學軟體、學金融的,一位是學會計的,但由於經歷和命運,他們具備了文學創作最重要的前提條件。當然,前提條件並非唯一的條件;從小到大,他們對文學的愛好和文學閱讀的積累,是前提條件轉化為有效的創作實踐之不可或缺的又一個條件。
於是,我翻開作品,就逐漸進入了一個有視有聽、可感可想的境界。在這個境界中,我和雨航、紫苓、彼得.李、芸芸、志高等主角面對面、交往,在他們的升沉起伏中,喜怒哀樂、恨愛交加。開場是彼得之死,後部是芸芸之傷,令我在震撼之餘,陷入深深的思考。一種新的認識在我的心中升騰而起,它的關鍵字語是:金融海嘯是人禍而不是天災,這人禍之根是貪婪加上愚蠢。
每個時代都有其各自不同的境況、災難和困惑,有各自不同的需要去重新認識和解決的問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人性要在所有這些境況、災難、困惑、問題中經受考驗和詰問:是真是假,是善是惡,是美是醜?這恰是文學的永恆主題。本書所呈現的「絕情」,當然不是那條街的街面、房屋、設施,不是華爾街所從事的金融事業,而是導源於華爾街的金融海嘯中那些人性之假、之惡、之醜。而絕情是為了續情,這就是人性之真、之善、之美。
是的,這是一部呼喚真、善、美,值得一讀的小說,尤其在今天!
※本文作者為著名文學評論家、作家,現任中國傳媒大學教授,兼任中國藝術研究院影視製作中心創作室主任,及多家大學客座教授。
【代序】華爾街大騙局 沈敏特
這幾年,有一個詞常常光顧人類,它叫「突發事件」。我細想,為什麼稱之為「突發」?就是說,這是一些沒有預料到、難以預料,甚至不可能預料到的事情,而它卻發生了,並以生死攸關的狀態呈現在你面前;你不能回避,必須面對,否則難以生存,更談不上發展。我因此強烈意識到,相對於大千世界、茫茫宇宙,人類的認識能力依然如此貧乏、薄弱,誰也不能「洞觀三世,明察秋毫」,只有在付出巨大的代價後,才能艱難的把認識向前推進一步。
也許...
目錄
代序 華爾街大騙局
引子
第一章 天堂失火了
第二章 初生之犢不畏虎
第三章 成王敗寇的現實世界
第四章 擋不住的金錢誘惑
第五章 揭開投資銀行的真面目
第六章 糾葛不清的利益掛勾
第七章 金錢遊戲大夢初醒……
尾聲
代序 華爾街大騙局
引子
第一章 天堂失火了
第二章 初生之犢不畏虎
第三章 成王敗寇的現實世界
第四章 擋不住的金錢誘惑
第五章 揭開投資銀行的真面目
第六章 糾葛不清的利益掛勾
第七章 金錢遊戲大夢初醒……
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