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千姿百態:法國國寶級女作家柯蕾特 文 / 陳虹君
一八七三年一月二十八日,二十世紀初最才華洋溢、特立獨行的法國女作家、前衛舞蹈家:西多妮-加布里葉.柯蕾特(Sidonie-Gabrielle COLETTE)於法國中部省分勃艮第(Bourgogne)的一個名為Saint-Sauveur-en-Puisaye的小山村誕生。得到過同時期最偉大作家們的敬意,如:紀德、尚.考克多、莫里亞克;也受到更年輕一代作家:路易.阿拉貢、沙特、西蒙波娃等的尊敬;後者更稱她為「了不起的女神?母親」。一九四五年被選入龔固爾文學院(Academie Goncourt)院士,成為法國最高文學院第一位女院士;同年的十一月接受比利時皇家藝術學院授勳。一九四九年當選鞏固爾文學院院長。一九五四年八月三日,柯蕾特在位於巴黎皇宮御花園(Palais-Royal)薄酒萊路九號(9, Rue de Beaujolais)的公寓中過世,法國當局特地為她舉行國葬,安葬於巴黎第二十區的拉雪茲神父(Pere-Lachaise)公墓。
柯蕾特活了八十一歲,著作了七十三本書。「人生就是一個打破禁忌的過程,」她說。用一生尋求女性的權利和快樂,她的叛逆、擺脫一切偏見,是受其母親的影響。她的母親,西多(Sido, Sidonie Landoy) ,是一自由思想者和無神論者,於當時的法國社會是非常罕見的。柯蕾特與母親一樣,對大部分的社會規範不屑一顧。二十世紀初,她就吃起生魚片,做面部拉皮,終生頂著一頭狂亂毛躁的髮型。她從不減肥,也不為此感到不安。有時她一身男裝,從容出入巴黎社交圈。柯蕾特是那個時代最瘋狂的女性,甚至搶盡同時代另一位名女人香奈兒(Coco Chanel)的風頭。她還曾在紅磨坊(Moulin Rouge)、女神遊樂廳(Folies Bergeres)等歌舞秀場演出。柯蕾特說:「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要演默劇甚至喜劇。要是內衣妨礙了我的動作,讓我無法表達肢體語言,我可以光著身子跳舞!」
柯蕾特在很年輕的時候就遇見了年紀長她十五歲、外號威利(Willy)的亨利.高提耶-維亞爾(Henry Gauthier-Villars)──著名的音樂專欄作家──並於一八九三年五月十五日結婚,定居巴黎,因而進入巴黎的文學與音樂圈,結識了普魯斯特、法朗士、德布西、拉威爾等人。威利利用柯蕾特的寫作才華,逼迫她寫下關於學校回憶的作品,遂開啟了《克羅蒂娜》系列小說 ,小說大受歡迎,一版再版,卻只能用丈夫的名字發表。其勞動成果遭到丈夫剽竊、侵吞,全巴黎心知肚明,但柯蕾特始終閉口不談。因為她愛戀著威利,直到失去自我。一九零四年的作品《獸群的對話》(Dialogues de betes) 才開始屬名柯蕾特。終於,由於威利的自私,與不斷地拈花惹草,柯蕾特不堪羞辱,這段婚姻在一九零六年走到了盡頭。離婚後的柯蕾特在默劇演員喬治.瓦格(Georges Wague)的鼓勵下──一方面是她要自己掙錢養活自己──開始了舞台表演生涯。即便生活忙碌,她仍然堅持寫作。
三十三歲到三十九歲,柯蕾特穿梭於法國各地的歌舞廳巡迴演出。期間經歷了歌舞秀場藝人們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與風霜,一九一二年寫成小說《女流浪者》(La Vagabonde)。該小說被視為一個二十世紀初獨立女性陣痛向上的自由生命歷程,反映這段充滿考驗和孤獨的人生階段。內容描述離婚後的芮妮(Renee Nere)必須在歌舞秀場表演來支持生活開銷;可憐加上被邊緣化,她成了情感流浪女,雖然有過幾次愉快的感情生活,她還是恐懼有一天又變成情感的俘虜。有過婚姻經驗的芮妮知道,婚姻必須以愛情為基礎,當她意識到這是愛情,她才願意將自己的心貢獻;因為步入社會而成熟的芮妮也看到了婚姻的陰暗面──金錢與束縛,要是無法理解靠雙手勞動賺取金錢的意義,便無法理解職業的需要。柯蕾特寫作此書時剛從婚姻牢籠裡解放出來,書中努力地區分「性」與「愛情」,「金錢」與「職業」。在柯蕾特懂得職業的重要性同時,她自然地將婚姻與職業對立起來。這是柯萊特最具個人敏感與令人顫抖的內心探索之作。
此後,柯蕾特的活動範圍更加廣泛,從小說家又成為一名積極活躍的記者,她書寫關於表演、訴訟、社會新聞的報導;這是她的所愛,也是她獲得經濟自由的手段。一九二三年柯蕾特結束與政治家兼巴黎《晨報》(Le Matin)主編亨利.德.鳩弗奈爾(Henry de Jouvenel)十一年的婚姻。兩人育有一女。一九二五年,柯蕾特在蔚藍海岸遇到商人兼作家的第三任丈夫莫里斯.古德蓋(Maurice Goudeket)。一九三二年,為了生計,柯蕾特在巴黎地八區經營起一家美容院。
經歷許多曲折,柯蕾特逐漸解放自己。她不墨守成規,描述各種出軌行為,同時又主張自我控制的必要性:這是一種基於對各種形式生活的探求,一種孜孜以求的好奇性,也是基於對自己的清醒認識和自我控制。善於在動物身上揭示人性,於人身上揭示獸性。例如一九三三年所出版的《母貓》(La Chatte),一個關於嫉妒的悲劇,冷冽的筆法書寫兩個已婚青年和一隻小母貓的怪異三角關係。她帶有自傳性色彩的寫作 ,嫻熟於各類文體:戰爭紀實 ?《逆時日記》(Journal a rebours, 1941)、《我窗前的巴黎》(Paris de ma fenetre, 1944)盡情地表達她對兩次大戰期間日常生活的感受;她的書信,悲愴而生動,道出了日常生活的困難;她的短篇小說,例如:《琪琪》(Gigi) 則多少有些輕盈,避免提到當時的可怕情景。她留戀世紀初的「美好年代」,但這並未妨礙她揭露最脆弱者命運的乖舛,尤其是婦女的遭遇。
柯蕾特從來沒有認同女權運動,但對婦女受奴役的情況表示憤怒:「她們經常沒有職業,受到剝削,除了結婚和受人供養外,別無出路」。她也經常將女同性戀者看作是躲避男人的途徑。她自己的生活和她筆下的女性主角宣揚婦女在確定她們命運時要負起責任,然而又對她們是否依舊喜歡受到束縛抱持幾分疑惑。閱讀她的著作,不難發現柯蕾特對於婚姻、職業與愛情的思考,經常已是超然於女性主義之外。她在文本中消除了性別和風格的差異,還巧妙多元地批判了父權制度,超越反對和抵制,表達一種肯定而歡快的女性哲學。她的作品中,愛情佔據著重要位置,然而用她的話來說,那都是「不能開花結果的」愛情:年齡差異、早熟的戀情、門戶不相當、缺少基本共同點……也許讀者更傾心這種與常規羅曼史以及悲劇相去甚遠的曖昧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