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吾后

小特里亞農宮的御前朗讀：馬里伏的《菲莉西》，夏日鮮花與煦陽，王后及其《布料樣冊》（早上十時至十一時）。

儘管根據傳統，王后星期二必須在凡爾賽宮接見各國大使，但前一天晚上，她仍在小特里亞農宮過夜。似乎因為沒有外國大使入宮覲見，或是王后覺得並無接待必要……我必須直接進入她的寢殿服侍。我殷切盼望這時刻的來臨。王后既然獨處，我就有機會博得她的注意。很明顯的，王后住在小特里亞農宮時要比住在凡爾賽宮時快樂得多。每次獲召進入小特里亞農宮裡服侍時，從她示意我坐下的手勢中，我觀察到她心情十分愉快而且出奇親切。如果宣我進入凡爾賽宮，那麼晨間的朗讀場次就在宮廷貴婦前來參加大朝見前進行。這時，王后通常尚未盛妝打扮起來，只端坐在華麗寢殿那張壯觀的大床上。她示意命我越過環繞於床邊四週的柱欄。我推開柱欄上的小門，然後坐在她那張大床右手邊的小凳子上。我覺得王后十分焦慮，而且尚未全然清醒，整個人心不在焉的模樣。她的心緒已經被當天第一場該由自己主持的儀式佔據了。但她的神情已流露出幾分嚴肅、矜持、冷淡疏遠，這是她故意要為自己營造出的形象。彷彿那些為大覲見之貴婦預備的坐椅，成排成列的坐椅，可折疊的和不可折疊的，都睜著眼睛在監視她。彷彿透過這些中介，民眾的目光已然投射在她身上，更加重了她不舒服的感受。那幾回的朗讀場次總是行禮如儀、草草進行，並且令她厭倦。我的悉心服侍只令王后感到不快，這點深深教我自憐起來。可是，場景若是換到小特里亞農宮的話就不同了。當她身處這個國王送給她的「花束」之際，情況便會大異其趣。蒙德哈貢大人告訴我的話真是不假：「當你接近王后、當你沈浸在她那處內殿的氣氛時，便只有『溫馨』二字可以形容。要是你也去過普羅旺斯親王府、阿爾托瓦親王府或是王妹府的話，你該明白其間差別有多大了。王后一旦躲回自己的天地裡就儘量避免發號施令，只以點明或是建議的方式代替。每要求一件事，就像人家必然情願為她效勞，而且她也無限感激那樣。即便面對一個身份最卑微的僕役，她的禮數亦週到得無可挑剔，並且從不曾對他們表現出不耐煩或者粗暴的態度。她對年輕的小廝們顯露母愛，同時也樂意和他們遊戲。此外，和侍女們講起話來，語調充滿濃厚友誼，甚至帶有心照不宣和串通一氣的情分。這是故意與人親暱，以致忘掉自己的身份嗎？絕對不是，更何況也沒有人會誤以為那樣，而是她只想悠游於這種親熱溫情的氣氛裡罷了。人際關係和言談舉止的和諧柔美使得一切與她有關的物品都染上極其優雅的況味，例如衣服啦、傢俱啦、裝潢啦。走進凡爾賽宮，我以為走進了美的國度。參觀王后專用的廳間時，我發現「美」原來可以表現得如此個人、如此細緻、如此精巧。



我要入宮晉見的事是預先安排好的。我登上那道通往二樓王后寢殿的樓梯。至今我仍記得那道樓梯的曲線以及放置在階級上的藍白陶罐。看到那些陶罐，我不禁想去荷蘭旅行（我最喜歡風車了）。我也記得那條有點窄的通道，窄到兩人交錯而過必會相互碰觸。此外，門上會用粉筆寫上一些名字，都是少數備受尊敬、有資格在小特里亞農宮過夜的朋友。（每回王后下鄉到馬黎、楓丹白露、或聖-克魯宮小住，為了安置那些宮殿容納不下的隨行賓客，會向民間征用臥室。這時，一樣會用粉筆在門上標示賓客的姓名。）另外，小特里亞農宮的許多角落也可看到臨時為僕役們搭建的小屋棚，裡面架設一塊塊可拆卸的木板，讓他們晚上鋪上薄薄的褥墊，等到隔天早上再捲起收藏。在小特里亞農宮裡（大特里亞農宮和凡爾賽宮也是同樣局面），白晝會將黑夜的痕跡澈底抹淨。可是在王后專用的廳間裏，情況就不同了，那是瀰漫著她溫柔和香澤的私密畛域。在那其中，白晝以及黑夜兩相滲融起來，互為延續，彼此交錯。在她的寢殿裡，尤其如此，因為那和任何官式空間截然不同，最是令她珍愛。房間窗戶開向一泓池塘以及「愛之殿堂」，而後者則被窗外近處的「蘆葦森林」遮掉了一部份。怎麼說是森林呢？王后正是如此稱呼窗外那十來株蘆葦的。每當窗戶開著的時候，那沙沙響的聲音傳送進來，於我而言，正是小特里亞農宮這寢殿的一種迷人風情。水流聲以及風動蘆葦聲，伴隨花邊女工、縫紉女工、紡紗女工、以及在洗衣間工作之熨燙女工等的歌唱，一切都是王后所愛聽的。這就是留存在我記憶底層之小特里亞農宮的天籟。能教我念念不忘的倒不是宮裡接續不斷舉行的盛大音樂會啊！那天籟源自花園深處，由婦女的嗓音構成。那麼香氣呢？香氣和音樂一樣，都從外面飄移進來。芬芳如此淡柔，春日時節，園裡繁花似錦，香氣經常變化不定。唯有一種經久不散，從這一季節飄到另一季節，那是每天早膳為王后端來的咖啡所逸散出的好味。我進寢殿晉見時，如果王后正在享用咖啡，她就命人為我端來一杯。這種黑漆漆咖啡的口味相當濃烈，於她而言，那是晨間甦醒的滋味，於我而言，當它滑過我喉嚨的那一刻，就與我生命的況味結合在一起了。要是我盡力再往記憶中搜尋，那麼又能找到另外一種意涵更加深遠的香氣，儘管濃烈卻又甜密美妙，只有我進小特里亞農宮時才聞得到。然而，每次嗅到那種味道，我的心中難免興起一陣惴慄，因為它和王后的身體關連過於密切，也說明了王后對於自己的肌膚如何細心呵護。那是茉莉花香味的髮臘，用來塗抹她的髮根，據說可以防止掉髮，甚至可以令其增生。多少婦人渴望購入使用，但是蒙彼利埃(Montpellier)市「香水天鵝」(Cygne des Parfums)的法賀吉雍(Fargeon)先生嚴格將這項產品保留給王后御用。

人家傳喚我進寢殿晉見時，王后正喝著咖啡。房裡地毯的白地撒花圖樣、水晶花瓶裡一大束的大理菊、精工刺綉的透亮薄紗，在在都能教人遺忘室外陰灰的天氣。我才一腳跨進房間，她的嘴角已經初透笑意，等到我行完禮站直身子，那笑容的魅力已使掛毯、板壁、地毯、鏡子、寫字枱、羽管鍵琴都染上最歡快的暖意。在御床那微微掀開的帷幕四週佈置有成簇氣派的蜀葵，連這些也染上暖意。要是少了她的微笑，我對現場任何東西都將無動於衷。

「您真熱心，大老遠走路來特里亞農為我朗讀。而且時間約那麼早……怎麼謝你才好呢？」

「只要王后陛下樂意，再遠的路臣妾也是甘之如飴，熱切情願為您效勞。」

「這我曉得，你是真心誠意待我。一想到這麼多人樂意為我服務，我就大大感覺欣慰。」

有位侍女替我端來一杯咖啡。出於感動，我大口吞下那過燙的液體。桌子已準備好，旁邊放置一張圓凳，只等王后示意，我便坐下開始工作。我的喉嚨有些灼痛，以致一剛開始並不順利，嗓子似乎一反常態沙啞起來，真教我很不自在。起先，我計劃先為王后朗讀一件輕鬆俏皮的作品《瑪麗安娜的ㄧ生》(La Vie de Marianne)，因為王后很欣賞它的作者馬里伏，接著再讀一篇遊記，最後則以幾頁宗教文學結尾，例如波緒埃講道文的節選或是弗萊須耶寫的哀悼文。王后自從嫁到凡爾賽後，始終遵照其母瑪麗-泰瑞莎女皇的叮囑，每天都要聽上幾頁這類材料。我進宮服侍王后的那一年，瑪麗-泰瑞莎女皇已經駕崩九年，不過據我觀察，在那幾年之中，女皇意旨的力量不僅未曾減弱，反而還更強化。就算王后並不情願依循，至少也沒有逃避的迹象。

王后前一句話才讚美我選文的目光獨到，後一句便補充說道，既然於我而言，朗誦何種作品反正毫無差別，那麼她寧可從頭到尾就聽一件作品。還是馬里伏吧，但不要《瑪麗安娜的一生》，而是想聽一齣篇幅短又逗趣的《菲莉西》，一齣幻夢劇。王后對戲劇比對小說具有更強的領悟力。在她看來，劇中人物具備獨特的真實感，是小說中的角色無法比擬的。於我而言，朗讀哪件作品絕非毫無差別，和王后有關的任何事物沒有一件可以等閒對待，但我不敢向她稟告，只能紅著臉，尷尬地走向書櫃，找來她想聽的那本作品。王后拒絕了我準備好的選文，我的自尊心雖然受到傷害，然而同時卻也十分滿足，因為可以和她一起朗誦對白，能夠為她答腔接話。如此一來，我便有機會在想像中深入那處既私密又愜意的殿堂，那個絕妙的神秘地方，也就是小特里亞農宮的御用小劇場。我嘗試想像裡面那些藍色天鵝絨的扶手椅，還有以馬糞紙做成的金色和藍色道具，脆弱不牢固的道具。在我的幻想中，那座劇場應該像是娃娃劇場，因為王后雅好袖珍版的東西，喜歡各種縮小模型，凡是一切迷你的物品都合她的胃口。她以饒富滋味的方式唸出Petit（小）這字：起首的子音唸得過硬，但後面則就軟得彷彿黏在一起，隨著輕嘆吐出，嘴唇似乎在親吻著空氣。小，凡是和瑪麗安娜有關的一切都很小。比方，王后很喜歡聽我高聲朗誦如下的文句：「我根本不想提起幼年時的教育，因為在那階段，我只學做不知多少種女人的『小』玩意兒……」，可是當天王后並不想聽《瑪麗安娜的一生》，於是我們就來唸《菲莉西》的對白。王后和我各自負責仙女和少女菲莉西的台詞。

我先開始：

「菲莉西一說實在話，天氣真好。

霍爾湯絲（仙女）──我們散步好久了呀。

菲莉西：和您相處，我始終很快樂，但從來不像今天的感覺那麼特別。

霍爾湯絲：菲莉西，看來你愛上我了。」

我以全付的心緒應答，並嘗試克制自己的熱情，可是這時候卻發現，王后那邊的語調卻是平淡無味。她只像背書一樣憑著記憶唸出來，字裡行間聽不到半點的抑揚頓挫。她的雙眼閉合，神情專注，嘴裡吐出段段戲文，彷彿正在複習不規則動詞的變化，完全忘記一旁還有我這朗讀副官。看情況她澈底沈浸在背誦的活兒裡，只為自己喃喃唸出字詞。我靜默下來。接著，她又再度提高聲量，幻夢情節得以繼續搬演下去……

仙女問少女道，對方最想獲得何種贈禮，少女回答：「美麗」。仙女立刻滿足了少女的願望，這令後者異常欣喜。

「霍爾湯絲──你很快樂，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該因此擔憂。

「菲莉西──仙女，您別操心，您絕對不會後悔的。

「霍爾湯絲──但願如此。不過，在我剛才送你的禮物之外，我還想要附帶一樣東西。你去外頭見見世面，我要讓你過上幸福的日子。為了達成這項目的，你必須完全瞭解自己的天性，以便確保賜與你的那種幸福生活是最適合你的。你明白我們現在身在何處嗎？正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呀。

「菲莉西──花花世界！我以為還在家裡附近呢。」

唸到這裡，王后覺得可以停了。剛才她在我放置桌上的幾本書裡瞥見最新一期的《法蘭西與英格蘭的最新時尚總覽》(Magasin des Modes Nouvelles Françaises et Anglaises)。現在就要我讀給她聽。刊物裡介紹各種無邊軟帽以及宮廷各種禮服和禮袍的裝飾配件：「以前大家偏好用金網或銀網裝飾禮袍，今天則時興以絹網或網兜點綴，附加由各種鮮花紮成的花環，而花環中則裝上愛心結飾的搭扣。」我的聲音必然若有似無顯露出那麼一點疑惑，因為王后帶著不悅的窘態吩咐我繼續唸下去……「還要加上中國結或豐饒之角。豐饒之角溢出花朵和小小果實，由布料襯托著。這種底襯布料如果是單色的，那麼人家也要用仿真的花朵和植物加以點綴，比方向日葵、百合花、風信子、鈴蘭草、山楂花……」王后聽得十分入迷，等到我唸到刺繡那一章，她更是摒氣凝神聽著：「女士酷好各色上等細麻布做的綉花短背心，這種風氣不消多久便影響到她們對禮袍的品味。如今連禮袍上都用刺繡。刺繡著實賞心悅目，女士忍不住要令這時尚走上精益求精的路。」

刺綉正是那年七月份的時尚新寵。王后彷彿突然興起什麼靈感，以好幾天來我都不見她有過的活力從枕頭上坐起身子，並且要求下人呈上《布料樣冊》(Cahier des Atours)。我的朗讀服侍至此告一段落，接下來要由侯茲‧貝赫丹(Rose Bertin)一展她的長才了。正當我忙著把帶來的書收起並放進自己那個大型的書袋時，王后已經全神貫注看起她那本珍貴的樣冊。她的雙眼緊盯著黏貼在樣冊扉頁上的布料樣本，此時此刻，她是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了。面對這些絲料、這些天鵝絨、這些軋制凹凸花紋布料以及這些專門為她開發出的絕美精品，她似乎覺得視覺欣賞仍嫌不足，所以還要以手指輕撫，同時貼上皮膚感受一番。然而這時，她的目光空洞洞的，魂魄好像出竅似的。她漫不經心地摘掉頭上的花邊軟帽，極其金黃的蓬鬆髮雲披開在枕頭上，整個房間頓時瀰漫著濃烈的茉莉花香。她的肩膀一側裸露出來，而我一動也沒有動，整個心思被吸引住了……我猶豫到底該不該告退。我不知道自己對於王后所求為何，我只知道自己要求越來越多。

最後，我究竟還是告退出來了，不過臨去之前，我又看了最後一眼：她熱切且仔細地盯著那些小小塊的布料。那一刻她彷彿才十五歲，彷彿剛到法國的年紀啊……頂多十五歲吧。

小特里亞農宮的御前朗讀：馬里伏的《菲莉西》，夏日鮮花與煦陽，王后及其《布料樣冊》（早上十時至十一時）。

儘管根據傳統，王后星期二必須在凡爾賽宮接見各國大使，但前一天晚上，她仍在小特里亞農宮過夜。似乎因為沒有外國大使入宮覲見，或是王后覺得並無接待必要……我必須直接進入她的寢殿服侍。我殷切盼望這時刻的來臨。王后既然獨處，我就有機會博得她的注意。很明顯的，王后住在小特里亞農宮時要比住在凡爾賽宮時快樂得多。每次獲召進入小特里亞農宮裡服侍時，從她示意我坐下的手勢中，我觀察到她心情十分愉快而且出奇親切。如果...

前言
--維也納，一八一〇年二月十二日
✽✽✽
凡爾賽，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四日
----第一次彌撒（清晨六時）
----小特里亞農宮的御前朗讀：馬里伏的《菲莉西》，夏日鮮花與煦陽，王后及其《布料樣冊》（早上十時至十一時）
----在「小威尼斯」午餐（下午一時）
----拜訪動物園的戍衛隊長得‧拉侯施先生（下午二時至四時）
----和歐諾希娜一起聊天和刺繡（黃昏，晚餐前）
----總後勤樓晚膳

一七八九年七月十五日

--白天
----有人膽敢驚擾王上安眠
----國王和兩位弟弟前往室內網球場（早上十一時）。王后在陽台上
----群眾欣喜若狂。我以為是王室勝利（下午）

--夜間
----在法蘭西史官的辦公室裡（晚上九時至十時）
----宮人夜不成眠。大宮廳旁遊蕩閒逛。（從晚上十時至半夜）
----二百八十六人的名單，如要進行必要改革，他們就得人頭落地
----昔日，在那美好傳統的年代裡......
----黛安娜‧得‧玻里湼亞克
----在王后髹金的大書房裡。王后為了動身離宮預做準備（從半夜至凌晨二時）
----疲累至極，淒慘黎明（凌晨二時至四時）
----關閉鐵柵檻的大門

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六日

--白天
----室外，王后寢殿窗下（早晨五至六時）
----寂靜令人不安
----勝利者的喜悅（上午八時左右）
----我的心情：絕望、困惑。遇見一位女子通曉事理。「王后情人」現身
----諮議會散會了（早上十時）
----王后無法離宮，故而發起脾氣（早上十一時）
----今日雨天，我有滿腹疑惑，文稿紙張散落一地。太陽再度露臉，我去里湼公爵府上。（維也納，一八一〇年六月）
----在王后的小套間裡（下午一時）。我無意中聽見王后和她寵幸間的對話。
----宮中小教堂的彌撒儀式（下午三時）
----王上享用午膳（午後四時）
----我嚇呆了（晚間六時）

--夜間
----王上命令法蘭西史官執行一項神聖的任務：草擬一封寄給各教區的信函（晚上七時）
----最終一次進入王后的寢殿朗讀（晚間八時至九時）
----逃亡。地道中的驚恐。錯誤訊息（晚間十時直到子夜）
✽✽✽
維也納，一八一一年一月

前言
--維也納，一八一〇年二月十二日
✽✽✽
凡爾賽，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四日
----第一次彌撒（清晨六時）
----小特里亞農宮的御前朗讀：馬里伏的《菲莉西》，夏日鮮花與煦陽，王后及其《布料樣冊》（早上十時至十一時）
----在「小威尼斯」午餐（下午一時）
----拜訪動物園的戍衛隊長得‧拉侯施先生（下午二時至四時）
----和歐諾希娜一起聊天和刺繡（黃昏，晚餐前）
----總後勤樓晚膳

一七八九年七月十五日

--白天
----有人膽敢驚擾王上安眠
----國王和兩位弟弟前往室內網球場（早上十一時）。王后在陽台上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