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診療室

九、富貴難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梲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

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老子》第九章

自恃自滿，不如適可而止；顯露鋒芒，銳勢便難保長久。金玉滿堂，往往無法守藏；富貴而驕，必然自取禍患。功成身退，纔是合乎自然的道理。

（一）診斷書──富貴病

本來，「有錢人」是不必在臉上打印記的。而那些大腹便便，靠四肢行動已覺有點不方便的人，他們坐慣了權力的寶座，也享受慣了別人的服侍，於是言行之間有了自矜自滿的樣態出現；但說這是一種病，卻仍有待斟酌。

「金玉滿堂」乃富貴的現形，如今，富者往往不貴，他們有時一臉倉皇，只為了趕一場酬酢；有時則手忙腳亂，只因生活的檔期衝突。

因此，「富貴」如果釀致病痛，應不是口袋不麥克的問題，而是有了點錢之後，錯以為自己便可使鬼推磨，哦！不對，是「使喚別人代自己的勞」，而不願勞動，不願自己使生活的力氣，卻正是許多病痛的近因。

當然，人有「貴」氣，本不是壞事，但若「貴」祇是「昂貴」或「值錢」的意思，那麼一身銅臭便不等於一身貴氣，而所有銅臭其身者如果來個大集合，形成了一種新階級，這對現代社會標榜的「平等」則將大大有害。

此外，還有一個要命的問題：「幾乎所有有錢人都希望自己一輩子都有錢，而且自己的子孫千秋萬世都有錢。」這想法是否即所謂「病」態的念頭？恐怕心理醫生和精神醫生都難以診治。不過，每一個人其實都有機會作自我檢查，檢查自己是否已和「錢」結了不解之緣：

一、 有錢真的是那麼重要嗎？

二、 有了錢，我最該做的是什麼？

三、 我有錢，別人也有錢，這是樁好事吧？

四、 我有錢，別人沒錢，「別人」又是什麼〈或「又值什麼」〉？

五、 而當我萬一沒錢〈缺錢〉，日子究該怎麼過？

六、 這世界能夠祇是個大金庫？或者，週遭的事物難道都可以任由我貼上價碼的標籤？

在以上的自問自答之間，富而不貴者是不能不謹慎地運用自己的腦筋，而那些自以為有了「富」的體態便一定也會有「貴」的姿色的新中產階級，更是不能不隨時診斷自己的病──「富貴」真的是病呀！至少，「富貴」的想法是傳染性的病媒呀！

（二）處方單

早晚喝地瓜粥各一碗，但得趁熱喝，而且不能喝得太慢，因為喝完之後還得立刻下田去──當然，「下田」就是勞動的代名詞。

（三）治癒率

本來幾乎無救，因此治癒率得從零百分比往上提，至於能提到多高，就看我們自己能否善待自己同時善待週遭所有的人事物。



十六、逆流而上‧返本溯源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

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

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

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老子》第十四章



看它看不見，名叫「夷」；聽它聽不到，名叫「希」；摸它摸不著，名叫「微」。這三者的形象無從究詰，因為它是渾淪一體的。它既不顯得光亮，也不顯得陰暗，它緜緜不絕而不可名狀，一切的運動都會回到不見物體的狀態。這是沒有形狀的形狀，不見物體的形象，叫它做「惚恍」。迎著它，看不見它的前頭；隨著它，卻看不見它的後面。把握著早已存在的道，來駕馭一切的事物。能夠了解宇宙的原始，就知道「道」的規律。

（一） 診斷書──「健忘」症候群

凡物皆有本有根，凡事皆有始有原，而祇要是人，便都有其祖其宗。至於人類歷史的進程、社會的演變以及文化的發展，則更是古今通貫，前後接續，而少有斷裂、突變或無中生有、空穴來風的情事。因此，回顧過往、懷想從前，乃不僅是人之常情，而且還有助於我們培養出昂首望向未來的眼光，以及足以開發生命潛能、開創生活新局的智慧與勇氣。

而無論是無生之物或是有生之物，其源起生發則幾乎都在微小、微細、微妙以至於無形無狀之處──這不必然要交給物理之學去探究，而祇要我們抬頭觀天，俯首察地，便總會在目不暇給之際，有如下的疑惑：是否天外仍有天？是否物中還有物？是否在我們的心底依然暗藏著繽紛的意象、意趣與意義如深泉汨汨然流洩不已？

哎！或許「無形」乃一切形相之所出，「無狀」乃一切狀態之所本，而那看似無機無生、無情無意者，則是一切有機有生、有情有意者之所歸屬。如今，我們生屬靈長之類，並且同時自以為位居宇宙生命的峰頂，其實我們人和這世上的一切乃終究入於「混而為一」的存在的整體──這「整體」就是道，而道自古至今，緜延不絕，任誰也都得有如此的感歎：「抽刀斷水水更流」，而我們是已然身在存有、歷史、社會與文化四合一的人類大生命之中，又怎能妄自菲薄？更怎能狂妄地來這麼一句：「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而竟然兀自囂張蠻橫起來？

顯然，在這時代的浪頭上，是有人糟蹋了存有、遺忘了從前，埋沒了歷史，污衊了文化，甚至背祖離宗地棄絕了生命的源流與生活的道路，以至於這社會所不能須臾違逆的倫理守則與道德規範，卻依然有人利用「健忘」作藉口，而毫無羞恥地進行其「不倫」與「失德」的破壞工作。如此一來，那些目中無人、眼底無物而心裡無情也無愛的現代狂人乃群起攻擊所謂的「傳道」或「衛道」之人，甚至還利用諸多有形有狀之物，來堵塞住人們理當放眼未來的窗口，而終於讓「古之道」無法駕御「今之有」，甚至讓這現代社會竟偏離了人類永續生存的道路──這也許就是人類群體的「健忘」症候群，它更讓每一個以「人」自稱自許的個體無可避免地陷入於絕望境地的心靈病痛之中。

而古人已然不存，今人卻仍然活在有名有物，有知有識，還有著種種程式與網絡的世界之中。看來，「主宰」已難以宰制世上之人，而神明在上，祂們又能對地上這些放膽撕裂生命系譜的人類，做出什麼有效的警醒？而如果竟然把「夷、希、微」解讀成「耶、和、華」，那顯然是鬧了大笑話了。

（二） 處方單

請隨身準備三種鏡子：顯微鏡、放大鏡和望遠鏡，來幫助我們見微知著，並避免短視、淺見以至於沒有遠見，祇因我們的肉眼實在視力有限，因此對微小微細之物，總是視而不見，而我們的聽覺也不夠靈敏，我們的觸覺更無法掌握全體與整體。至於那屬於生命內部以及生活理想的事事物物，則需要我們再開發出心靈之眼與智慧之眼，如佛陀要凡人培養天眼與法眼，以一眼看穿假相，一心深入真相。如此，我們便可以逆流直上，返本溯源，並進而通過歷史，善解記憶，把所有可能擋住我們的去路，遮住我們的視線的種種物件──它們往往被稱作「對象」或「客體」，全般轉入於無限延伸的視野與願景之中。也難怪莊子要感慨世人總是「忘其所不忘，而不忘其所忘」──莊子理想中的「真人」是有「忘其所忘而不忘其所不忘」的真功夫。確實，記憶是為了遺忘，遺忘則可以為記憶再做萬全的準備，而記憶似飲食，遺忘則恍如消化一般，兩者交相運作，我們便應該有機會在「無狀」中觀賞這世上生動無比的奇形與怪狀，同時也就可以視一切為「無物」，而勇敢前行，終通古今為一時，化大小與遠近成無數亮晶晶的光點，在生命的夜空裡大放異采。

（三） 治癒率

「健忘」其實只是病癥，因此祇要由眼入心，回歸本性，並順耳而如意，不再逐物而不返，不再隨波而逐流，那麼便不必勉強吃什麼藥丸，這「健忘」症候群是大有機會在患者「知病是病」的自醒自覺中，將治癒率始終維持百分百。



三十二、唯能屈能伸者乃大丈夫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

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

可以示人。 ──《老子》第三十六章

將要收斂的，必先使其擴張；將要削弱的，必先使其強盛；將要廢棄的，必先使其興旺；將要取去的，必先給與，這就是幾先的徵兆。柔弱勝過剛強，魚不能離開深淵，國家的利器不可以隨便耀示於人。

（一） 診斷書──關節硬化症

一般而言，以概念為中介的思考和以行動為鵠的的策略，二者之間其實並沒有直接而緊密的關聯。因此，當我們祇在意某些事物的跡象，總是忘了深入去探究那跡象、表象或顯象究竟從何而來，從何而去，又因何而生，因何而滅。如此一來，我們便將落入所謂的「垂直思考」或所謂的單向思考、靜態思考以及封閉思考，而終究無法明白事物發展的各種進程，以及那試圖理解客觀世界的主觀思考與隨之而來的行動策略，二者之間多面向的可能的轉折與變化──而這些看似潛在的因子其實都可能早已檯面化，它們正可以供我們觀察或引以為鑑。難怪有哲學家力倡「水平思考」，要我們從概念的「點」出發，而不斷地向生活世界多層次的「面」延展我們的思考向度，甚至進而深入探勘精神世界與心靈天地所共構的「體」──此「體」即生命之體，它能屈能伸，可動可靜，且時而開張，時而閉合；時而柔弱，時而堅強；時而衰廢，時而興盛；時而喪損，時而加增……它簡直如神龍一般，只能見其首而不能見其尾。而「水平思考」就彷彿一直在和這神龍般躍動不已的生命之體，玩那永遠算不準也測不著的概念的遊戲──這一齣齣戲的目的極可能就是為了找到那足以解開謎底（或至少能夠及時而有效地解決生活的難題）的行動策略與生活的訣竅。

顯然，物物有環節，事事有枝節，如同我們這一身有諸多關節一般。而關節讓我們這一身能屈能伸，它絕不能無端硬化。因此，老子斷言「柔弱勝剛強」，其實無關物理，卻倒與吾人之生理相互呼應，而生理現象或生命現象又是以整全性、能動行以及無限的潛能為基因；不然，在硬化或僵化的情況下，關節又如何能不斷地應和著生理與生命的韻律與節奏，而讓病痛銷聲匿跡於生活動態的歷程之外？

由此看來，老子的「柔道」乃可以有如下多面向的展示：

（一） 柔軟之道──乃生命之「質」的呈現

（二） 柔弱之道──乃生命之「力」的表現

（三） 柔順之道──乃生命個體之間互動「關係」的展開

（四） 柔和之道──乃生命一體和合「狀態」的圓滿

（五） 柔情之道──乃生命自主「活動」的緜延

確實，生命有力更有質，有關係更有各式各樣的狀態與活動。因此，「柔」是道，是性，是生命整體性的最佳的代言人，而「柔弱勝剛強」便恰恰是生命自主自立、自成自顯的活動所能獲致的極致的效果與效應。至此，我們是不必再進一步作抽象的解析，而可以拿實際的人間現象來作例子，來理解那關節硬化症到底是怎麼折磨人的：

當少壯之年，我們幾乎天天與「自己」同在

於是生命充滿著各種可能

──「彈性」乃由此而來

中年以後，我們逐漸疏遠了自家性命

於是生活乃出現了許多不太靈光的情事

──「彈性疲乏」就幾乎是身心症狀的主要病根

而到了老年，我們似乎又回到自己，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出生之地

於是生命終於有了一線生機、一些機會

──「柔弱勝剛強」乃人生最佳的座右銘。因此凡事量力而為，

斟酌行事，並且要休養生息，可不能徒然製造出連自己都負荷不了的壓力。

看來，顯然有不少人不斷地和自己過意不去，而終於離卻了生機與希望，「魚不可脫於淵」，是的，那「相濡以沫」看似親暱的情景不正是缺少救命之水的惡兆？是的，是該不斷地給自己機會，而千萬不能無端堵塞住讓自己回返自己的任何一條通路──這通路可是唯一的生路呀！

（二） 處方單

就天天運動吧！要動身也得運心──隨時把這一身動起來，也同時要讓這一顆心始終保持活潑而靈敏的狀態。如此一來，生活的策略便可以奏效，而世上一切的陰謀也就無法得逞。

（三） 治癒率

這「硬化」之症的治癒率實在很難估算，因為那「出去再回來」的循環系統往往有難以逆料的變數──誰知道半途出現的程咬金究竟會在什麼時候出現？除非我們早就掌握住自己生活所有的情資。

九、富貴難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梲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

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老子》第九章

自恃自滿，不如適可而止；顯露鋒芒，銳勢便難保長久。金玉滿堂，往往無法守藏；富貴而驕，必然自取禍患。功成身退，纔是合乎自然的道理。

（一）診斷書──富貴病

本來，「有錢人」是不必在臉上打印記的。而那些大腹便便，靠四肢行動已覺有點不方便的人，他們坐慣了權力的寶座，也享受慣了別人的服侍，於是言行之間有了自矜自滿的樣態出現；但說...

一、 生有根、命有門
《老子》第一章
生病

二、 另一種相對論
《老子》第二章
懶病

三、 誰不是傻子？
《老子》第三章
急病

四、 生病的是誰？
《老子》第四章
有病？沒病？

五、 守中知道
《老子》第五章
私心病

六、 本是同根生
《老子》第六章
空說病

七、 天長地久
《老子》第七章
久病

八、 真正「水」
《老子》第八章
爭之病

九、 富貴難
《老子》第九章
富貴病

十、 誰最聰明？
《老子》第十章
「有知有為」症候群

十一、 暗黑的亮光
《老子》第十一章
文明病

十二、 跟著感覺走，對嗎？
《老子》第十二章
「官能喪失」症候群

十三、 感官無罪
《老子》第十二章
狂熱症

十四、 寵辱若驚
《老子》第十三章
身病

十五、 愛之適足以害之？
《老子》第十三章
「患得患失」症候群

十六、 逆流而上，返本溯源
《老子》第十四章
「健忘」症候群

十七、 千萬得走在道路上
《老子》第十四章
眩暈症

十八、 混水之中不一定摸得著魚
《老子》第十五章
「不明不白」症候群

十九、 耐住性子為哪樁？
《老子》第十五章
「氣急性急」症候群

二十、 向根柢處尋覓花菓的消息
《老子》第十六章
「頭重腳輕」症候群

二十一、 「假仁假義」戕害本性
《老子》第十九章
大頭病

二十二、 孩子呀！你喝的是誰的奶水？
《老子》第二十章
「自作聰明」症候群

二十三、 吾心悠悠，鑑古照今
《老子》第二十一章
「淺薄」症候群

二十四、 兩點之間一定得劃條直線嗎？
《老子》第二十一章
「暴衝」症候群

二十五、 「自然」是最好的老師
《老子》第二十三章
「猜疑」症

二十六、 母親，您在何方？
《老子》第二十五章
「迷失」的傳染病

二十七、 「重量」到底該有多重？
《老子》第二十六章
「輕浮」之疾

二十八、 「善人」到底現什麼身？
《老子》第二十七章
「功德」症候群

二十九、 小孩乃成年人之父
《老子》第二十八章
「雙重人格」症

三十、 誰是「老人」？
《老子》第三十章
早衰症

三十一、 光從哪裡來？
《老子》第三十三章
畏光症

三十二、 唯能屈能伸者乃大丈夫
《老子》第三十六章
關節硬化症

三十三、 繁華落盡見真章
《老子》第三十八章
裝病

三十四、 誰在放高利貸？
《老子》第四十一章
貪病

三十五、 究竟是什麼在作怪？
《老子》第四十二章
怪病

三十六、 可別熱昏了頭！
《老子》第四十五章
躁熱症

三十七、 「打拼」為了啥？
《老子》第四十八章
過動症

三十八、 天真的孩子哪裡去了？
《老子》第四十九章
大頭病

三十九、 誰不怕死？
《老子》第五十章
「怕死」症候群

四十、 「一貫作業」一定可以速成嗎？
《老子》第五十章
「早計」症候群

四十一、 誰纔是真正的強者？
《老子》第五十五章
「雄性」流感病

四十二、 農夫的身手
《老子》第五十九章
「長生」的迷思

四十三、 誰是烹飪冠軍？
《老子》第六十章
「刺蝟」的老毛病

四十四、 食不知味
《老子》第六十三章
「大胃王」症候群

四十五、 誰纔是真正的輸家？
《老子》第六十六章
「恐後」症候群

四十六、 你搶到「來店禮」了嗎？
《老子》第六十七章
「血拼」症候群

四十七、 完全健康手冊
「免疫系統」失調症

四十八、 誰纔是真正的勇者？
《老子》第七十三章
「身心障礙」症候群

四十九、 交通事故因何層出不窮？
《老子》第八十章
「意外」之傷

五十、 「真理」真的越辯越明嗎？
《老子》第八十一章
「語言障礙」症候群

一、 生有根、命有門
《老子》第一章
生病

二、 另一種相對論
《老子》第二章
懶病

三、 誰不是傻子？
《老子》第三章
急病

四、 生病的是誰？
《老子》第四章
有病？沒病？

五、 守中知道
《老子》第五章
私心病

六、 本是同根生
《老子》第六章
空說病

七、 天長地久
《老子》第七章
久病

八、 真正「水」
《老子》第八章
爭之病

九、 富貴難
《老子》第九章
富貴病

十、 誰最聰明？
《老子》第十章
「有知有為」症候群

十一、 暗黑的亮光
《老子》第十一章
文明病

十二、 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