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從再見開始吧：棄業出走到歐洲

第一章 在這之前？ (節選)

在這之前？人生中會有幾個時刻需要轉身回頭看一下過往走過的足跡，像是國文課出了個作文題目：「我的願望」的時候、找工作投履歷寫自傳的時候，或是現在這種時候。大學剛畢業時，一個還未正式加入職場廝殺，就在媒體大量炒作下被冠上草莓族的七年級生，也寫過以下如同「履歷自傳範本」般，老師會點頭、同學會恥笑的標準版本。

「您好，我為○○○○的畢業生○○○，於在學期間不斷磨練專業技能，畢業後仍利用閒暇時間持續自修。期望能發揮所學。表達能力易可，自小到大，在校曾擔任班級幹部，在社團和學會亦曾經驗公關與活動事務。寒暑假期間，曾於○○公司和○○廣告公司實習，參與實務製作，同時也負責校內的網站設計規畫，從中獲得不少寶貴的經驗和成長。若有機會加入貴公司，必會盡力貢獻所長。懇請詳細考慮，假使您覺得我們之間有任何的可能，請與我聯繫也感謝您的耐心。」

誠懇有餘熱血不足。怎麼當時人還沒老就有退休公務員的口氣，怎麼看也比不過放著大隻烤雞腿照片的午餐菜單來得吸引人，但至少嗅出新鮮人的誠惶誠恐，也算誠意十足。

畢業後進入職場體驗紅塵打滾與為了五斗米低頭的日夜中，因緣際會下流轉了幾家公司，做過人人稱羨的涼差，也待過大家擠破頭想進門的大公司。一眨眼，不誇張就這麼一眨眼（假使一下不夠，請自行多眨幾下），就像是剪片一般，每天過著白天上班晚上接案閒暇比賽的日子，時間過得飛快。就像熟悉了一條固定的路徑，就喪失了感知時間和距離的能力一樣。畢業後的日子，像不小心按到搖控器上的加速鍵倍數快轉，更慘的是劇情幾乎不斷重複。兩年間，有種很用力過生活但總是缺了點什麼的感覺，在過勞加班後回家的午夜路上，看著前方紅燈秒數開始倒數，隨著引擎聲的長短節奏轉動手腕隨時準備催動油門，呼吸著前方新出爐的廢氣漠然等待，察覺一絲不甘的念頭。但，為什麼？

國小國文課本裡的南海窮和尚印象一直深植在我腦海中。當初窮和尚靠著一只缽一雙腿，有路走路遇山爬山，終究是走到了南海，原先對他嗤之以鼻的富和尚則停在原地獨自感嘆。自此之後深信「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絕非空穴來風、老師說說而已。高中畢業那一年的單車環島是給自己的成年禮，破胎曬傷落鍊到閃避不及的大摔車不時穿插發生，汗流進眼裡的刺痛感和不管喝進多少水也無法平復的口乾舌燥是旅行中絕大部份的狀態，灰頭土臉的樣子，狼狽的不得了，卻莫名的快樂。沿途陌生人的加油聲陪著走過書上不會出現的小村鎮，驚豔於地圖上只有米粒大的台灣可以如此精彩。

即使狀況因人而異，但總會在不期然的時刻遇到某個改變你的人。高二那一年夏天，某個炎炎夏日的午後，一位臨時代課的老師出現，她是葉姿吟，台灣世界新聞攝影展的策展人，總是穿得一身黑，偶爾戴著巨大卻俐落的耳環。從那一年起到往後十餘年，當一年一度的攝影展來到台灣，開展前夕，班上同學總會呼朋引伴的前往協助佈展，即使畢業後各分東西也始終如一。忘了是哪一年，在把最後一張照片就定位後的午夜，大家圍坐在一起吃消夜，不知是誰問了她什麼，只記得她微笑著說：

「我沒有房子，沒有車子，我讓自己隨時處在輕易的狀態。

因為物質不是我需要的，當我捨棄不必要的物質時，能得到更多，

到各個世界角落去看看這些人們。 」

在那時候，好像有個東西悄悄在我心裡發酵…

過了太久在原地跳踢踏忙忙碌碌毫無前進的日子，眼看大家都邁開大步跑遠了，自己卻還站在這裡望著前進出發的人揮手帕啊！學貸通知單和趕打卡獲得的超速罰單全都攤在桌上，數著數字後面一長串的零，心裡嘀咕著，付了罰款閒錢沒了，繳完學貸人都老了，到底還剩下什麼可以揮霍？想望的事如果到頭來都沒做，那些重複著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的日子，是為了什麼理由存在？誰不想像漫畫裡的主角，活得很認真很青春很熱血啊！電視上的棒球比賽到了九局下半正精彩，可惜輸贏與我無關。關掉電視後隨即搜尋國際交換青年的資料，迅速地填完報名表上的所有空格後開始滿心期待。雖然，離下次開放徵選，還隔了好幾個月。



第十章 英國胡亂說 (節選)

書上說這裡有看不盡的文化遺產全放在數量驚人的博物館裡，有人說這裡的人彬彬有禮性格內斂沉穩又理性，前任主管說這裡除了天氣外什麼都美好。喔！對了，大家都說這裡食物會變成你最大的夢魘……身為滿腔熱血的國際交青台灣代表（之一），深深自覺有義務告知鄉親父老們事實的真相，才不枉千里迢迢來到英國走一遭啊！以下為喝了些英國龍頭水後的粗知淺見，如有偏頗概不負責。

你好嗎?

不管你們生活有沒有交集，儘管你只是路人甲乙丙丁，英國人全天候不分時段儘管只是擦身而過，總會飛天丟來一句「How are you?」，讓初來乍到的英國菜鳥體會到溫暖滿人間的真諦。天真！時間總是誠實的告知你真相，事實證明，那只是英國人無法克制深藏在血液深處一種類似慣性的反射動作，並沒有認真想知道你今天好不好或是關心你過得怎麼樣。有時還來不及回應把話說完，人早已走遠。關於這個不斷重複出現的歷史考題早有了正解，印在課本上的白紙黑字清清楚楚，英文老師不斷反覆念著，只管回答「Fine, thank you.」即可。說多了，也沒人真的理你。

不是英國人的錯！

繼「How are you?」來做開場白之後，假使彼此都決定多給對方一點時間，接下來該說什麼？比台北華西街的鐵口直斷李半仙還準確，高達99%命中率，英國人會接著說「We have nice weather! What a lovely day!」或 「Awful, It's raining today.」文法依據個人習慣不同，內容依據事實變化，但肯定有關天氣。彷彿生活沒有其他重心似的開口閉口都是講天氣。心想：什麼？有沒有這麼空虛啊！但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這不是英國人的錯，這裡的天氣真的比女人心還難以捉摸比台北的測速照相還要機車，天天，我得盡量克制自己不抱怨天氣超過三次……Ah, where's the sunshine?

食衣住行不行？

食衣住行到底行不行？有錢都行！所以以下只是以貧窮貴公子（很窮，看到什麼都喊貴）的個人立場描述，大體來說，貴！（似乎太簡短了）好，舉例來說，二十分鐘車程公車兩英鎊（約一百三十二塊台幣），老天爺啊！台灣鄉親～請別再抱怨台北公車由十二元漲價到十五元有多不應該，當你住在荒郊野外，鄰居只有牛羊馬的時候，更要注意回家時間了，最後一班公車是傍晚七點二十分，星期天還公休，當然，您可以選擇搭乘擁有復古風酷炫外型黑色計程車二十分鐘十八英鎊(約一千二百塊台幣)回家。

即使怎樣足不出戶也會坐吃山空，每個禮拜最少得要去一次鄰近的小鄉鎮採買食物，來回的交通費累積下來也是一筆可觀的數字。還好，方法是想出來的，總會有出口。大家常把時間就是金錢掛在嘴邊，換句話說，沒有錢的時候就用時間去換吧。一台二手的紅色腳踏車就這麼開始長伴左右。時常在被樹林草地包圍帶有泥土香的小徑間輕踏，偶爾遇到出來溜馬的金髮小騎士微笑招呼，同行的志工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或是獨自一人任由迎面的風對頭髮恣意妄為，看狐狸一溜煙的跑過眨眼間鑽進草叢，在樹根後殘存一抹黃色掠影。這個用時間換來的買賣怎麼算都賺。



第十六章 山頂上的黃金教堂 (節選)

約莫下午七點， 攝氏二十八度似乎還是稍嫌過暖。我和好友馬丁坐在巴士總站內靠窗的長椅上等待，充沛的陽光穿過玻璃打在大廳的大理石地板上更顯耀眼，不論是亮度或是溫度都讓人不禁質疑牆上時鐘的準確性。過了半小時，還是不見人影，「不會吧……該不會……」心中做了最壞的打算，傳了封非常有禮貌的詢問簡訊。不過五分鐘就收到回覆，原來是對方記錯了日子，現在會盡速趕來。果然沒多久，一台二五五CC以上的重型機車在遠方大馬路口壓車急轉後風馳電擎般呼嘯而來。身著黑色合身皮衣皮褲的騎士下車後拿下安全帽，散出一頭過肩的長髮。她是我這次的沙發主人──莎姿，有個如貓女騎著蝙蝠俠重機般的好萊塢式登場。

紅褐色頭髮咖啡色眼睛，全身均勻的小麥色肌膚透露出南歐製造的訊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莎姿先在我們左右臉頰各輕啄一下以示歡迎。重機有乘載限制，加上她比手畫腳形容的目的地好像也不遠，我便自行前往，心中默念著：過了第三個大馬路口看到第二個紅綠燈左轉，看見一家蔬菜攤……開始步行前往馬賽最古老也較為貧窮的城區──坐落在小山丘間的簍筐（Le Panier）老城。

最古老的法國城市

走在起伏的老街窄弄，明暗交錯的小巷散落著一地碎玻璃，老舊的牆面上不時出現大片的塗鴉和因長期日曬而斑駁發白的廣告傳單；高分貝的音樂從各個窗戶傾洩而出，相互僵持不下。沿途許多黑色面孔不帶任何表情投來直視的目光，巷口群聚的青少年也停下手邊的動作對你渾身打量。對於週遭瀰漫著弔詭的氛圍和暗處透露出的危險氣息，隱約地感到不安。

一棟淺粉紅色的五層樓建築上鑲著長型的淺藍色木窗，夾在二樓與三樓中間有盞中世紀風格的黑色路燈；由下往上抬頭看，隱約可以瞄到頂樓竹籬笆上的綠意，而莎姿早在樓下的木門前等著我。莎姿一個人住在四樓和五樓，空間很舒適，從頂樓陽台望出去，高低起落的紅色斜屋頂下交錯著屬於溫暖的明快，深淺不一的黃色、橘色和橙紅色牆面點綴著色彩強烈的木窗相互緊臨，整個老城像是大幅的拼布畫，可以看到下方有群男孩在廣場踢球，也可以看到左方山丘上的教堂，還有在夕陽下發出光芒的地中海。

莎姿是當地的國小老師，我猜大概是三十歲左右吧。大部分的時候沉默寡言，討論料理時倒是說了很多。「法國人與食物之間的關係就如同巴西人對於嘉年華、伏特加之於俄羅斯人般同樣的無法抗拒吧！」胡亂想著、聊著的同時，她準備好起士、紅酒和大蒜櫛瓜麵當晚餐。結束這第一天的晚餐，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飯後，她提議去港口散步。午夜時分，我們駐足在老港前看古牆上掛滿一整排的畫，街燈把影子拖得老長。碼頭裡有許多漁船靜靜的隨海灣擺盪，其中有一艘造型獨特，非常搶眼，船中央一支直豎的桅桿像小石柱般粗，左右兩旁有著像飛機般的白色長翼，細長的船身上寫著l'Hydroptère。「它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帆船，只靠風力，航速高達每小時一○四公里，創下空前的歷史紀錄，這是夾在天與海之間的飛行。」她說，眼裡閃著與有榮焉的光芒。



黃金教堂

海鷗尖銳的叫聲硬是劃破最深沉的夢境，昨晚兩點多才返回，到現在不過四小時，棲息在屋頂上的海鷗群已經開始大聲喧嘩，看來犧牲睡眠是住在海景別墅必要付出的代價。懸掛在巷弄間成排的鮮豔衣物在天空飛揚起舞，明暗交錯的街上，小店裡剛出爐的麵包熱氣把霧白了玻璃，咖啡店前三兩老人抽著菸聊著老城是非，不同於其它觀光勝地過度包裝的矯揉做作，這裡限地不限量提供最純粹濃郁的生活氣息。

窗台上的花貓慵懶得打著哈欠，對於逼近的腳步毫不理睬，自顧自的甩甩耳朵，半瞇著眼緩緩的呼吸。烈日當頭，逼近四十的高溫下，路上幾乎空無一人，手拿著地圖如忍者般緊依著牆走，在僅存的黑影下揮汗如雨的前進，這是只有觀光客才會做的傻事。儘管簍筐老城的巷弄如此的雜亂無序，一抬頭就可以看到位在高點的賈爾德聖母院（Notre Dame De La Garde cathedral），醒目得讓人想錯過都很難。

聖母瑪麗亞矗立在教堂上方，眺望整個馬賽，拱門石柱爬上赭紅色的條紋，圓形穹頂和彎拱是令人瞠目結舌的繽紛絢麗，以金色為底，八隻白鴿在頂端飛翔，被細膩的圖騰層層圍繞，大量顏色交織出整片的金碧輝煌，十足的拜占庭式建築，美得讓我屏息。左右兩旁掛著成串的船隻模型和漁民、水手奉獻的匾額，無一不說明這是個守護著海灣的教堂。過客仰首讚嘆、信徒低頭禱告，在這安靜的空間互不干擾。

地中海的沙灘

上山容易下山難，在曲折離奇的小弄間經過無數次的迴轉，終於在一條小徑的終點找到一片沙灘。人們用毛巾佔領沙灘，小孩用雙手打造黃金碉堡，先前四處不見人的蹤影，原來全都在這裡。浪緩緩的拍著節奏，岸上人潮洶湧，終於找到一小塊有影子的沙地把自己好好安置，位在救生員坐的高檯正下方，如訓練精良的狗仔隊，在角落睜大眼觀察著周圍的一舉一動。身邊多是正值花樣年華的年輕男女，女的身材琳瓏有致，男的壯碩精實，完美得有點不真實，像是從電視雜誌裡走出來的模特兒，專門來到這片沙灘好曬出一身的完美古銅。即使在這個露天的海岸被人海包圍，依舊一個個脫下身上所有的束縛，戴上一只太陽眼鏡，懶洋洋的躺著。

四個小傢伙匆匆的從遠處跑來，其中一位穿著扶桑花圖樣短褲的男孩，手裡小心翼翼的抓著一隻受傷的灰色水鳥，嘰哩咕魯說了好長一串，其他的則在旁稱職的比手畫腳生動演出事發經過，最後一齊仰頭看著坐在高處的救生員，全然的信任寫在臉上，好像他永遠知道該怎麼做一般。而在好久之前，我的世界也曾經這麼純粹。

風吹來一陣炙熱，再也抵擋不了下水的衝動，踢掉鞋後以飛撲的姿態跳進地中海，成為人群中唯一穿著衣褲游泳的奇怪亞洲人，在回程的巴士坐位上留下一灘屁股形狀的水漬。

第一章 在這之前？ (節選)

在這之前？人生中會有幾個時刻需要轉身回頭看一下過往走過的足跡，像是國文課出了個作文題目：「我的願望」的時候、找工作投履歷寫自傳的時候，或是現在這種時候。大學剛畢業時，一個還未正式加入職場廝殺，就在媒體大量炒作下被冠上草莓族的七年級生，也寫過以下如同「履歷自傳範本」般，老師會點頭、同學會恥笑的標準版本。

「您好，我為○○○○的畢業生○○○，於在學期間不斷磨練專業技能，畢業後仍利用閒暇時間持續自修。期望能發揮所學。表達能力易可，自小到大，在校曾擔任班級幹部，在社團和學會亦曾...

01.在這之前（台灣）
02.背水一戰（台灣）
03初來乍到（英國）
04.我的聯合國室友（英國）
05.前座的香港男孩（英國-巨石群）
06.陌生的訪客（英國）
07.我的英式下午茶，不加糖（英國）
08.作客人家（英國）
09.畫室裡的意外（英國）
10.玩得過火（英國）
11英國胡亂說（英國）
12白色聖誕（瑞士）
13.布萊梅樂隊（德國-布萊梅）
14.窩在廁所取暖的日子（蘇格蘭-國家公園）
15.實現願望的十二顆葡萄（西班牙）
16.烏魚子與老嬉皮（挪威）
17.山頂上的黃金教堂（法國-馬賽）
18.巴黎，我愛你？（法國-巴黎）
19.一不小心，就這麼越界了（荷蘭）
20.星期天的湖泊光溜溜的人（德國-柏林）
21.教堂外的音樂會（德國）
22.街角的小矮人（波蘭）
23.在彩虹國度下，睡著了（北愛爾蘭）
24.流浪漢初體驗（蘇格蘭-愛丁堡）
25.在這之後（台灣）

01.在這之前（台灣）
02.背水一戰（台灣）
03初來乍到（英國）
04.我的聯合國室友（英國）
05.前座的香港男孩（英國-巨石群）
06.陌生的訪客（英國）
07.我的英式下午茶，不加糖（英國）
08.作客人家（英國）
09.畫室裡的意外（英國）
10.玩得過火（英國）
11英國胡亂說（英國）
12白色聖誕（瑞士）
13.布萊梅樂隊（德國-布萊梅）
14.窩在廁所取暖的日子（蘇格蘭-國家公園）
15.實現願望的十二顆葡萄（西班牙）
16.烏魚子與老嬉皮（挪威）
17.山頂上的黃金教堂（法國-馬賽）
18.巴黎，我愛你？（法國-巴黎）
19.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