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台北國際書展「非小說類」大獎得主
《江上的母親》作者野夫,2012最新散文力作!
延續《江上的母親》「塵世」與「輓歌」大時代歷史下一個個動人心魄的故事,野夫最新作品《看不見的江湖》也由一篇篇散文組成,大抵分為兩大部分:上篇「驪歌」談的是大歷史下的家族與友人之無奈與心酸的個人故事,近似史記的「列傳」,讀完驚艷於作者用筆之精準卻不浮誇,娓娓道出一個個故事傳奇。除了讚嘆這些奇人異士,卻也為這些人們的命運扼腕浩歎,淚下青襟;下篇「塵海」則是向一個世代告別之書寫,不僅談故鄉故人故事,也記錄來到民國台灣之所見所聞。作者野夫歷經六四天安門事件,人生更迭,卻也讓其筆觸更加動人心弦。本書更邀請中華文化總會秘書長楊渡及文化觀察者王康聯手作序推薦。
作者簡介:
野夫,男,土家族。1962年出生於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利川縣最邊遠的小村。1968年上小學,1978年考進湖北民族學院中文系,同年開始詩歌創作。1980年創作長詩《為了歷史-致毛澤東同志》,1982年組織成立鄂西第一個詩歌社團「剝棗詩社」。1985年擔任湖北省青年詩歌學會常務理事。1986年考進武漢大學中文系,組建湖北省「後現代詩人沙龍」,出版詩集《狼之夜哭》。1988年分配到某省會公安局,1989年因為支持學生,公開宣佈退出警界。之後因為參與掩護民運人員及「洩露國家機密」,被捕判刑。1995年減刑出獄,到北京謀生成為民營書商和自由撰稿人。
自80年代開始創作以來,發表詩歌,散文,報告文學,小說,論文,劇本等約一百多萬字。詩歌和散文收入多種選本。曾獲2006年「第三代詩人回顧展-傑出貢獻獎」、2009年「當代漢語貢獻獎」、2010年「台北國際書展大獎-非小說類」、2011年「獨立中文筆會自由寫作獎」、2012年「中國在場主義散文新銳獎」;2012年應荷蘭國家文學基金會邀請成為阿姆斯特丹駐市作家。但由於更多的作品難以在大陸中國公開發表,只能流傳於全球各中文網站。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2009當代漢語貢獻獎/2010台北國際書展大獎「非小說類」年度之書
2011獨立中文筆會自由寫作獎/2012中國在場主義 散文新銳獎
2012獲荷蘭國家文學基金會邀請,擔任阿姆斯特丹駐市作家。
名人推薦:
我認為獨立就是一個作家的靈魂,是脊柱,一個沒有獨立精神、人格、意識甚至沒有獨立文風的作家,本質上都不算一個好作家,能識文碼字的文人而已。在一個不自由的國度和不自由的時代,這種獨立性更顯得非常重要。──野夫
「每一個人的記憶都會有個起點,就像每一幅潑墨寫意的巨畫,只有作者才能分辨它的始筆一樣。」野夫的寫作始於中國現代最英勇悲壯、最浩大自覺的自由運動,從他失去自由的日日夜夜裡呼嘯而出。這樣的起點,對野夫,正在而立之年;對其寫作,如同猶太割禮一樣神聖。──王康
野夫的作品之所以動人,是他的生命中,有一個寬廣的江湖,他讓我們看見,中國不是表面所見的那樣,被政治統治,被權力淹沒。它的內裡,有一大片浩翰的「看不見的江湖」。那是以中國的「人情義理」所構成的人的世界。是人的世界,不是政治的世界。因為這人的義理,所以一無所懼。──楊渡
得獎紀錄:2009當代漢語貢獻獎/2010台北國際書展大獎「非小說類」年度之書
2011獨立中文筆會自由寫作獎/2012中國在場主義 散文新銳獎
2012獲荷蘭國家文學基金會邀請,擔任阿姆斯特丹駐市作家。名人推薦:我認為獨立就是一個作家的靈魂,是脊柱,一個沒有獨立精神、人格、意識甚至沒有獨立文風的作家,本質上都不算一個好作家,能識文碼字的文人而已。在一個不自由的國度和不自由的時代,這種獨立性更顯得非常重要。──野夫
「每一個人的記憶都會有個起點,就像每一幅潑墨寫意的巨畫,只有作者才能分辨它的始筆一樣。」野夫的寫作始於...
章節試閱
一.
武漢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在漢口寶豐路的背街裡面。這是一個令湖北所有的刑事犯聞之色變的地方,只要聽說是送到「一所」,就知道最好的結果可能將是無期徒刑了。江湖行話稱這裡是——死、緩、無的碼頭,不死也要脫一層皮。政治犯也送這裡,只是因為這裡重要且看守嚴密,所以武漢很多大學生也在這裡受過教育。
看守所的概念很多守法公民一直不懂,簡單地說,就是等待開庭判決的嫌疑犯被羈押的地方,簡稱「號子」。蹲號子的人犯比勞改隊的犯人要苦十倍,因為除開放風一刻鐘之外,吃喝拉撒以及繁重的手工勞動,都得在狹小的房間裡進行。號子是不能接見親友的,也不能寫信看書和抽煙等。準確地說,就是一個密閉的罐頭,所有人在這裡渴望死亡和早日判刑。人的尊嚴和權利意識,不需要到監獄,先在這裡就把你摧毀掉。全國普遍發生的各種躲貓貓死亡事件,一般也都是發生在號子裡。
我住的六號監舍,正對著值班室,是重中之重的犯人待的地方,於是我得以近距離接觸不少死囚。我們號子的面積大約是三米寬四米深,一張通鋪占半間房,上面要肉挨肉睡六個人。另外一半面積是勞動洗漱吃飯和排便的地方,沒有任何隔離。廁所是蹲坑,卻不是沖水式的,而是在上方半尺高的地方,安裝了一個冷水龍頭。號子裡的全部用水,都得在這個便槽裡解決。因此洗衣洗碗洗臉洗澡和沖廁所,大家都要在蹲坑裡解決——這裡被犯人們每天擦洗得像六星級飯店一樣乾淨。
六個人都是重刑犯的話,誰來掌握號子的話語權呢?誰又來幹洗廁所的苦力呢?江湖當然有一套規矩,這個另文專述。在一般的看守所,死囚多有做牢頭的。但是在一所,因為死囚太多,大家司空見慣,也就要憑另外的本事了。九○年代的初冬,我們號子剛剛送走了一名死刑犯,大家正在盼望來一個新犯人洗廁所;這時,鐵門被哐噹打開了。
二
推進門來的是一個英俊的小夥子,唇上沒有鬍子,還有一抹茸茸的胎毛。面相很端正,低眉順眼的透著清純和質樸。穿著單薄的衣衫,裡面卻又套著一件夢特嬌(Montagnt)的毛衣。他無需開口,這些老犯人基本就能看出——他來自農村,年紀不到二十;肯定不是街頭混混,人很老實。那他為何會來到恐怖的一所呢?小偷小摸坑朦拐騙都來不了這裡,那他一定是殺人了。
新來者一般都要接受老犯人的訊問,他很知道規矩地蹲在廁所邊,不敢正眼看床上坐著的五個前輩。詢之,他一一囁嚅著回答。他叫羅小毛(姑隱其名),剛剛十八歲半,老家是郊區黃陂縣某村的;因為殺人罪被捕。老犯人笑道,你這逼樣還能殺人麼?為什麼殺人啊?殺死了嗎?殺的誰啊?他吞吞吐吐地說:「因為打架,他打我,肯定殺死了。」追問對方是誰,為什麼要打你,他卻忽然哭了起來,哭得十分傷心。大家看他確實太小,就沒為難他了。
羅小毛確是窮人家的孩子,看起來很懂事。由於轉來一所之前,已經在分局的號子裡待過幾個月,所以完全不需要指點,就知道自己去做衛生。常常做著做著自己就忘記了自己是殺人犯,獨自用黃陂腔哼起小調來。大家便笑,他頓時臉紅,打住不語。我們的手工活是糊火柴盒,每人每天必須完成3500個,一般要到天黑才能收工。白天幹活大家多是談笑風生,或者互相講述犯罪經歷以及江湖故事——行話叫「混點」,也就是打發時間。到了收工之後睡覺前,才往往是
各自陷入自身命運思考的時候。我經常發現這時的羅小毛,會獨自悄悄對著鐵窗流淚。
閒來犯人們喜歡互相分析案情,預言各自的結局;這些多年混跡江湖的人,幾乎勝過法學專家。只要拿著某人的起訴書一看,便能判斷大抵的刑期或死活。由於羅小毛的起訴書沒來,而他自己又始終回避詳述他的案情,所以大家無法猜測他的下場。有時故意逗他,說殺人償命,他肯定是要判死刑的,否則不會送到一所來。他開始還很自信自己罪不至死,說著說著,忽然孩子般哭泣起來,大家看他可憐,便不忍再玩笑了。
看著這個十八歲就要面對生死,而漸趨沉默和成熟的孩子,我禁不住開始自忖——他真的會被處死嗎?我和他一樣在焦渴地等著他的起訴書的到來,因為在那裡,他的案情才會在我們這裡真相大白。他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使得他不肯坦言自己的案情。
三.
元旦之前,他被帶出去了。這是法院來人的提審,我們知道他的起訴書到了。有經驗的犯人說,羅小毛肯定完了。我問為什麼,他們說這個時間發起訴,一般是為春節「殺年豬」準備的——我國一直有一個很殘忍的制度,那就是在重大節慶假日之前,要槍斃一批人以示懲戒。(此惡習不知近年是否有所改變)。
果然,羅小毛一送回號子,就撲倒在床板上抽泣起來。大家也不催他起來完成勞動份額,見慣了這些生離死別的場面,也沒有人勸慰。一個老犯從他兜裡抽出起訴書閱讀,看罷臉色陡變,給大家傳閱——原來他殺死的是他的堂兄,且殺了三十幾刀,其中九刀致命,堂兄當場斃命,也就是說其兄斷氣之後,他至少還補了幾刀。
一個如此溫和的小孩,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這樣殺紅眼而不知住手啊!他們兄弟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呢?要怎樣辯護才能免其一死呢?
大家等他哭累止住了,才喊他起來吃飯。然後講各種黃段子逗他,他終於破涕為笑。這時有人出主意說:「根據你的起訴書,你可能腦袋要飄了。野哥是前員警,你最好詳細講講你的案情,請他幫你分析一下,看怎樣才能保住腦袋。」
他求救似的看著我,我問他家裡給請律師了嗎?他搖頭說,他沒有媽媽,父親也沒錢,再說他殺的是堂兄,家裡肯定是不會請的。法院說了,由法院指派一個。
我又問:「你願意詳細給我們講講你的案情嗎?因為細節決定死生,我們雖然救不了你,但是也許可以幫你分析利弊,教你如何在法庭上自己辯護,以便爭取一線生機。」
他低頭沉吟很久,他知道我們是真誠想幫他的,但是他實在太難以啟齒了。猶豫半晌,最後還是囁嚅著敘述起來,眼淚不時地從他稚嫩的臉上淌下……
四.
羅小毛幼年喪母,他初中畢業便被送到漢口的堂兄那裡打工。堂兄是武漢長大的「街痞子」,那時正好開了一個做香腸的加工廠,需要大批切肉的夥計。十五歲的羅小毛,就這樣成了一個每天在血淋淋的車間玩刀弄叉的刀客。
說到這裡,羅小毛還頓住叮囑我們:「各位大哥要是活著出去,千萬不要吃市場上買的香腸啊!那都是死豬肉做的。我們每天有專人去各個養豬場收購死豬,因為這樣的豬肉便宜,我們的利潤就大得多。」
專門做死豬香腸的堂兄當然發財很快,廠子裡的事務基本不管,長期在外面吃喝嫖賭。堂嫂獨自打理著這一切,每天累得死去活來。羅小毛因為寄宿在堂兄家,因此常常看見嫂子一個人偷偷抹淚。
他算自己家裡人,包吃包住之外,堂兄只給他一點零花錢。嫂子見他辛苦可憐,總是暗中給他買一點衣服鞋襪,儘量讓他比別的工人好吃好喝一點。就是這一點叔嫂恩情,便讓這個鄉下孤兒感到了一些珍稀的母愛。
有犯人插話問:「你嫂子漂亮嗎?」因為其表情有些猥褻,羅小毛這個平時老實巴交的孩子,突然生氣地翻臉不講了。扔下手中的火柴盒,跑到窗邊哭泣起來。我把那犯人臭駡一頓,然後過去哄他半天,這才又重新回來低低地講述。
但是,我已經能猜出他殺人背後的隱情了。問題是細節是怎樣的呢?是叔嫂合謀,還是兄弟決鬥?是蓄謀已久?還是一時起興?因為這決定他的生死,我不得不鼓勵他繼續這對他而言肯定殘酷的回憶。
五.
嫂子確實漂亮,比他也就大十來歲。因為娘家貧困,於是嫁給了這個屠夫出身的暴發戶男人。堂兄對他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多壞,反正就當個長工在用。但是嫂子對他,卻是內心生疼的。看見他衣服髒了,就幫他洗;破了就幫他買。逢年過節給他塞一點私房錢,讓他回去看看父親弟妹。平民人家的溫情,也就是這麼一點簡單樸素的愛惜。但是放在他這樣一個童蒙未開的苦孩子身上,那就是天高海深了。
堂兄越來越少回家,那時正是這個國家黃業初盛的時代;有錢的男人有了嫖賭的去處,家裡放著嬌妻也當著敗柳了。夫妻為此不免口角,而堂兄又是粗魯之人,一言不合即老拳相向。嫂子嬌弱之軀,常常被打得像熊貓一樣滿身青紫。當弟弟的他,連勸架的膽量也沒有。對嫂子的憐憫和尊重,也只能在堂兄走後,去幫忙送一方擦淚的手帕。
漸漸嫂子的萬千柔情,再也不寄放在自家男人身上了。男人回不回家,她也無心過問。轉而對這個未及弱冠的小叔子,多了無限的疼愛。某個酷熱夏夜,嫂子浴後喊他幫忙擦擦後背,懵懂的他第一次看見女人圓潤的身體,驚慌失措而又手忙腳亂。嫂子因擦拭而舒適的呻吟,令他魂飛魄散,身體也開始走樣。但這畢竟是嫂子,未經人事的他何敢有半絲邪念。嫂子見他呆若木雞,一時情不自禁,便多了幾分少婦的鼓勵。那一夜的死去活來,竟然從此埋下了他們一生的悲劇。
此後的嫂子煥然如新,青春嬌豔復歸於臉上,再也不似從前的苦情滿面了。而他,從最初的犯罪感到暗懷的愧疚心,再到理直氣壯的初戀情懷,完全變了一個人樣。嫂子也從最初的偷情,慢慢走向戀愛感覺。雖然年齡相去十來歲,但十七歲的他和二十幾歲的嫂子,放在紅塵世界,那實在也可謂金童玉女,叫人看不出一點不諧。
他們相愛得如火如荼,甚至白天,他在滿眼死豬血肉模糊的車間,只要聽到嫂子的聲音,就會衝動反應。他像一個戀母的孩子一樣迷上了嫂子的一切,每天下班之後都要搶著幫嫂子家務,貪婪而又癡情地揮霍著他剛剛開始,卻又要很快結束的青春時光。
一.
武漢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在漢口寶豐路的背街裡面。這是一個令湖北所有的刑事犯聞之色變的地方,只要聽說是送到「一所」,就知道最好的結果可能將是無期徒刑了。江湖行話稱這裡是——死、緩、無的碼頭,不死也要脫一層皮。政治犯也送這裡,只是因為這裡重要且看守嚴密,所以武漢很多大學生也在這裡受過教育。
看守所的概念很多守法公民一直不懂,簡單地說,就是等待開庭判決的嫌疑犯被羈押的地方,簡稱「號子」。蹲號子的人犯比勞改隊的犯人要苦十倍,因為除開放風一刻鐘之外,吃喝拉撒以及繁重的手工勞動,都得在狹小的房間裡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