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DEO 旅途中的陌生人,給予你的是善意,抑或未知危機? 《贖罪》作者麥克尤恩「恐怖伊恩」時期代表作 麥克尤恩首度入圍布克獎之作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哈洛.品特親自改編同名電影劇本 ※閱讀警告:本書絕非溫良舒緩的助眠讀物,請勿因平淡開頭,便在深夜獨自讀這部小說。「旅行可真是野蠻。它強迫你信任陌生人,失去所有家庭和朋友所帶給你的那種習以為常的安逸。你不斷地處於失衡狀態。除了空氣、睡眠、做夢以及大海、天空這些基本的東西以外,什麼都不屬於你,所有的一切都像要天長地久下去,或者就只能任由我們的想像。」——帕韋澤(義大利詩人)
柯林與瑪麗是一對登對的情侶,兩人之間情感雖不至於到倦怠期,卻也失去了初識的激情。他們結伴到一座水城度假,從踏進這座繁華喧囂的旅遊城市開始,就不斷被跟蹤、偷拍,後來遇到一名當地人羅伯特,受邀至他家裡作客,羅伯特和他妻子卡洛琳之間的施虐與受虐關係,重新激發了柯林與瑪麗日漸平淡的情欲,也埋下即將到來的險惡種子……
麥克尤恩的作品總是在詩情畫意中展開暴力變態情節,揭開人性底層的陰暗面與禁忌欲望。小說中雖沒有明說,但從描述中可知書中的水城即是威尼斯,可視為向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托瑪斯曼小說《魂斷威尼斯》的致敬之作,同樣都是對於美與死亡的追求,探索人的欲望之無限可能。本書融合驚悚與嚴肅題材,展現高度純熟、精緻入微的寫作技巧,看似平凡的旅行邂逅,背後卻隱含著不安的躁動與恐怖,讓人深深震撼;無邊無界的黑暗,大膽觸及人性陰暗與倫理禁忌,讓我們得以一窺「恐怖伊恩」(Ian Macabre)的炫技傑作。
作者簡介:
伊恩.麥克尤恩(Ian McEwan) 六度提名入圍布克獎,史上最多次提名紀錄保持人 兩度入圍曼布克國際文學獎 2011年獲得耶路撒冷文學獎 生於1948年,英國當代最重要作家,眾所公認的「文壇領袖」、「國民作家」。擅長以細膩、犀利而又疏冷的文筆勾繪現代人內在的種種不安和恐懼,積極探討暴力、死亡、愛欲和善惡的問題。著作包括《水泥花園》、《陌生人的慰藉》、《時間中的小孩》、《無辜者》、《黑犬》、《彼得的白日夢》、《愛無可忍》、《阿姆斯特丹》、《贖罪》、《星期六》與《卻西爾海灘》等長篇小說,兩本短篇小說集《初戀異想》和《床笫之間》,以及數部劇作。多部小說被改編成電影上映,其中《陌生人的慰藉》邀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哈洛.品特(Harold Pinter)改編電影劇本;《贖罪》則獲得第65屆金球獎劇情片最佳影片獎。 麥克尤恩的小說曾獲多項大獎,處女作《初戀異想》獲得1975年毛姆文學獎;《陌生人的慰藉》、《無辜者》、《黑犬》、《星期六》與《卻西爾海灘》都進入英語文壇最重要的布克文學獎決選名單,《時間中的小孩》榮獲惠特布萊德小說獎,《阿姆斯特丹》榮獲1998年曼布克文學獎,《贖罪》獲得美國國家書評人獎。 麥克尤恩於2011年獲得耶路撒冷文學獎,此一獎項備受國際關注且極富爭議,它是「文學大師殿堂級作家俱樂部」的代表獎項;過去獲獎者有波赫斯、帕斯、米蘭.昆德拉、蘇珊.桑塔格、亞瑟.米勒、村上春樹等,無一例外受到來自巴基斯坦的抵制恐嚇,作家領獎時發表演說也毫無例外地批評以色列政府。麥克尤恩發表領獎感言時說:「我不支持以色列定居點計畫,也不支持哈馬斯(Hamas)……如果定居點計畫不停止,和平永不降臨。我支持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關於中止以色列定居點計畫的呼籲。但我對哈馬斯向以色列沒完沒了發射導彈感到厭煩。」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1981年入圍布克文學獎
名人推薦:
李有成(中研院歐美所研究員) 柯裕棻(作家、政治大學新聞系副教授) 郝譽翔(作家、中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教授) 陳玉慧(作家) 陳雪(作家) 盧郁佳(金石堂書店行銷總監) 比所知更頻繁地,我們拿偶遇的陌生人作為生活的耗材,像用活鼠餵蛇。相遇時我們屁股後面各自拖了像孔雀尾巴那樣斑斕累贅的個人歷史垃圾與妄想,拿那些狠狠掃過對方的臉,互相折磨;本書精巧、忠誠點出彼此的對位,使我們對自己更多了幾分瞭解。 可以將那些從死人身上搜刮來的美麗破爛寶物串成一條手鏈帶著把玩:歐容,《狼蛛》,《蝴蝶春夢》……現在齊全了。——盧郁佳(金石堂書店行銷總監) 《陌生人的慰藉》是麥克尤恩第一部進入布克獎決選的小說,表面上是個情欲與謀殺、感情與心智的故事,潛藏在背後的則是有關威尼斯的故事。——李有成(中研院歐美所研究員) 麥克尤恩有一種自己的風格和他自己對生活的洞察力……對當代英國現況有興趣的人,沒有人能夠禁得起不讀他。——符傲思(《法國中尉的女人》、《蝴蝶春夢》作者) 麥克尤恩一如既往地處理他卓越非凡的優雅和創造性的語言風格;他書中的角色適得其所,活在他們的夢中,而他自己也是。——《衛報》 他的寫作是準確的、溫柔的、有趣的、激起快感、令人不安的。——《泰晤士報》 藝術大師之作。——《新政治家》週刊 麥克尤恩,沉默的恐怖大師,他的敘述井然有序,不堅持任何事物,每個轉折都是另一個收緊的圈套。權力的罪惡和邪惡的力量,用鋼鐵般的冷酷傳遞,但在行文中卻又有一種狡猾的優雅。——《觀察家》
得獎紀錄:1981年入圍布克文學獎名人推薦:李有成(中研院歐美所研究員) 柯裕棻(作家、政治大學新聞系副教授) 郝譽翔(作家、中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教授) 陳玉慧(作家) 陳雪(作家) 盧郁佳(金石堂書店行銷總監) 比所知更頻繁地,我們拿偶遇的陌生人作為生活的耗材,像用活鼠餵蛇。相遇時我們屁股後面各自拖了像孔雀尾巴那樣斑斕累贅的個人歷史垃圾與妄想,拿那些狠狠掃過對方的臉,互相折磨;本書精巧、忠誠點出彼此的對位,使我們對自己更多了幾分瞭解。 可以將那些從死人身上搜刮來的美麗破爛寶物串成一條手鏈帶著把玩...
章節試閱
「就是這樣!我姐姐恨不恨我呢?現在我知道這事兒只發生過一次。那是個週末,整個下午家裡都沒人。我還是跟那兩個姐姐伊娃和瑪莉亞一起,進了父母的臥室。我坐在床上,她們倆來到母親的梳妝臺前,把她所有的化妝品都拿了出來。她們首先把塗了指甲,揮著手指讓指甲油快點乾。她們把脂啊、粉啊的全往臉上抹,她們塗上口紅,拔了眉毛,在眼睫毛上刷了睫毛膏。她們從母親的抽屜裡找出絲襪,要我在她們脫下白色短襪換上絲襪的時候把眼睛閉上。再次站起來以後她們就變成了兩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兩個人互相打量著。在一小時的時間裡,她們倆就在房間裡四處走動,轉頭從肩膀上看著鏡子裡或是窗玻璃裡面的自己,在起居室的中央轉了一圈又一圈,或者非常小心地坐在圈椅的邊上弄頭髮。她們到哪兒我就一路跟到哪兒,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們,就只是看著。『我們漂不漂亮啊,羅伯特?』她們會說。她們知道我給鎮住了,因為她們已經不是我的姐姐,搖身一變成了美國電影明星了。她們對自己也非常滿意。她們咯咯笑著,相互吻著,因為她們已經是真正的女人了。 「當天下午稍晚時候,她們倆跑到浴室裡把所有的化妝都洗了乾淨。回到臥室裡,把瓶瓶罐罐都收好,還把窗戶都打開,這樣媽媽就聞不到她自己香水的味道了。她們把絲襪和吊襪帶都疊好,完全按照她們見過的媽媽收拾的方式收好。她們把窗戶關好以後,我們就下樓等著母親回家,我始終都興奮莫名。那兩個漂亮女人突然間又變回了我的姐姐,兩個高個兒女學生。 「晚飯時間到了,我仍舊平靜不下來。我姐姐的行為舉止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意識到父親正盯著我看。我朝上瞥了一眼,見他直看透我的眼睛,一直深入我的內心。他很慢很慢地放下刀叉,嚼著嘴裡的食物,全部嚥下去以後說:『告訴我,羅伯特,你們今天下午都幹嘛來著?』我相信他什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像是上帝。他是在考驗我,看我是不是值得信賴,把實話說出來。所以,跟他說謊是毫無意義的。我把一切都說了,脂啊、粉啊、口紅、香水,還有從母親的抽屜裡拿出來的絲襪,我還告訴他這些東西最後都多麼仔細地全都收好了,彷彿這就能把一切都洗脫乾淨。我甚至把她們開窗、關窗的事兒都說了。起先我兩個姐姐呵呵笑著堅決否認我所說的種種。可我繼續不斷地把一切都往外傾訴的過程中,她們都緘口不語了。等我說完後,我父親只說了句『謝謝你,羅伯特』,就繼續用餐了。直到晚飯吃完,誰都沒再說過一句話。我不敢朝兩個姐姐坐的方向看。 「飯後,在我馬上就該上床的時候,我被叫到了父親的書房。這地方誰都不准隨便進,這裡面全都是國家機密。書房是整幢房子裡最大的一個房間,因為有時候我父親就在這兒接見別的外交官。窗戶和深紅色的天鵝絨窗簾都直達天花板,天花板上裝飾有金色的葉子和巨大的環形圖案。有一盞吊燈。到處是裝在玻璃櫥門裡的書,地板上鋪滿了全世界出產的地毯,鋪得極厚,有些甚至掛在牆上。我父親喜歡收藏地毯。 「他坐在攤滿紙張的巨大書桌後面,我那兩個姐姐站在他面前。他讓我坐在書房另一邊一把巨大的皮質扶手椅上,這椅子原是我爺爺的,他也是個外交官。沒有一個人出聲。感覺就像是部默片。我父親從一個抽屜裡取出一條皮帶抽我兩個姐姐──每人在屁股上狠狠抽了三下,伊娃和瑪莉亞一聲都沒吭。然後一眨眼我就在書房外頭了。門關上了。兩個姐姐回她們的房間哭去了,我上樓來到自己的臥室,事情就這麼完了。我父親再也沒提過這件事。 「我姐姐!恨死我了。這個仇她們非報不可。我相信連著好幾個禮拜,她們都沒討論過別的。這事兒也發生在家裡沒人的時候,父母都出去了,廚師也不在,在我姐姐挨打一個月後,也許一個多月。首先我得聲明,我雖說是最受寵的,也有很多事是不允許做的。尤其是不能吃、喝任何甜食和甜品,不能吃巧克力,不能喝汽水。我祖父也從來不許我父親吃甜食,除了水果以外。這對腸胃不好。不過最重要的是,甜食,特別是巧克力,對男孩子來說會有壞影響。會造成他們性格軟弱,變得像小女孩。也許這也不無道理,誰知道呢,只有科學才說得清楚。還有,我父親這麼做也是為了我的牙齒好;他希望我能有一口他那樣的牙齒,完美無缺。在外面我吃別的男孩子的甜食,在家真是一口都沒得吃。 「接著往下說。那天愛麗絲,我最小的姐姐,跑到花園裡來叫我:『羅伯特,羅伯特,快到廚房裡去。有好吃的給你吃呢。伊娃和瑪莉亞有好多好吃的給你吃!』起先我沒去,因為我怕那是個圈套。可禁不住愛麗絲一遍又一遍地說:『快來呀,羅伯特!』最後我就去了。廚房裡有伊娃和瑪莉亞,還有麗莎,我另一個姐姐。餐桌上擺著兩大瓶汽水、一個奶油蛋糕、兩包巧克力,還有一大盒水果軟糖。瑪莉亞說:『這都是給你的。』我馬上就起了疑心,說:『為什麼?』伊娃說:『我們希望你將來對我們好一點。等你把這些好吃的全都吃掉以後,你就會記得我們待你有多好了。』這聽起來挺有道理的,而且它們看起來都這麼美味誘人,於是我就坐下來,伸手去碰汽水。可瑪莉亞伸手壓住了我的手。『首先,』她說,『你得先喝點藥。』『為什麼?』『因為你知道甜食對你的胃會造成多壞的影響。你要是病了,爸爸就會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麼,我們就都得遭殃了。這種藥可以保證你一切正常。』於是我就張開嘴巴,瑪莉亞餵我吃了四湯匙某種油樣的東西。味道真夠噁心的,不過沒關係,因為我馬上就開始大嚼起了巧克力和奶油蛋糕,灌起了汽水。 「我幾個姐姐站在桌邊看著我。『好不好吃?』她們問我,可我吃得狼吞虎嚥,都顧不上說話了。我琢磨著,她們對我這麼好,也許是因為她們知道有朝一日我會繼承父親的宅邸。我喝完了第一瓶汽水後,伊娃拿起第二瓶說:『我看他是喝不了這一瓶了。我還是把它拿走吧。』瑪莉亞說:『說得對,拿走吧。只有男子漢大丈夫才能喝掉兩瓶汽水呢。』我從她手裡一把把瓶子搶過來,說:『我當然能喝得掉。』我那四個姐姐異口同聲地說:『羅伯特!這絕不可能!』所以我當然是把它給喝掉了,我還吃完了兩條巧克力、水果軟糖和整個奶油蛋糕,我那四個姐姐一起為我鼓掌:『好樣的,羅伯特!』 「我努力想站起來。廚房開始繞著我旋轉起來,我急需去上廁所。可伊娃和瑪莉亞突然間把我打倒在地,壓在底下。我四肢乏力,還不了手,況且她們個頭都比我大多了。她們早就預備了很長的一根繩子,把我的兩隻手反綁在背後。從頭到尾愛麗絲和麗莎一直都蹦蹦跳跳,還一邊唱著:『好樣的,羅伯特!』然後伊娃和瑪莉亞把我給拖起來,推著我走出廚房,經過走廊,穿過寬大的門廳進入我父親的書房。她們從裡面把鑰匙拔下來,把門關上並且上了鎖。『再見了,羅伯特!』她們透過鑰匙孔喊道,『現在你就成了書房裡的老爸了。』 「我站在那個巨大房間的中央,就在吊燈底下,起先我還沒意識到我為什麼到了這兒,然後我就明白了。我想把繩結掙脫開,可是繫得太緊了。我喊著叫著,用腳踢門,用腦袋撞門,可整幢房子裡鴉雀無聲。我從書房這頭跑到那頭,想找個可以嘔吐的地方,可每個角落都鋪著昂貴的地毯。最後我終於忍不住了。先湧上來的是汽水,不久以後是巧克力和蛋糕,也像是液體。我當時穿的是短褲,就像個英國學童。我並沒有一直站在一個地方,只糟蹋掉一塊地毯,我反而四處亂跑,又哭又叫,就彷彿我父親已經在後頭追趕一樣。 「鑰匙在鎖孔裡轉了一下,門猛地被打開,伊娃和瑪莉亞跑了進來。『呸!』她們倆嫌惡地叫道。『快,快!爸爸回來了!』她們把繩子解開,把鑰匙插回到門裡,然後就跑掉了,笑得就像兩個瘋婆子。我聽到父親的車停在車道上的聲音。 「起先我動彈不得。後來,我把手伸到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我走到牆邊──是的,連牆上,連他的書桌上都吐滿了──我就像這樣輕輕擦拭一塊古老的波斯地毯。然後我才注意到我兩條腿,都快變成黑的了。手帕根本沒用,實在是太小了。我跑到書桌邊拿了幾張紙,我父親就是在這種情形下看到我的:拿他的國家大事擦我的膝蓋,而且我身後他書房的地面上一片狼藉。我朝他走了兩步,雙膝著地,差一點就吐在他鞋面上,吐了很長很長時間。一直到我吐完,他仍然矗立在書房的門口,動都沒動。他仍舊提著他的公事包,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他低頭看了一眼我剛吐的那一攤,說:『羅伯特,你吃了巧克力?』我說:『是,爸爸,可我……』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後來母親到我臥室裡來看我,而第二天早上有位精神科醫生來看我,說我受刺激不小。可是對我父親而言,我只要確實是吃了巧克力,那就足夠了。他連續三天每晚上都抽我,接連好多個月他都對我惡聲惡氣。好多好多年裡都不允許我踏進書房半步,一直到我領著未來的妻子進去看他。直到今天我都再也沒有吃過巧克力,也一直沒有原諒我姐姐。
「就是這樣!我姐姐恨不恨我呢?現在我知道這事兒只發生過一次。那是個週末,整個下午家裡都沒人。我還是跟那兩個姐姐伊娃和瑪莉亞一起,進了父母的臥室。我坐在床上,她們倆來到母親的梳妝臺前,把她所有的化妝品都拿了出來。她們首先把塗了指甲,揮著手指讓指甲油快點乾。她們把脂啊、粉啊的全往臉上抹,她們塗上口紅,拔了眉毛,在眼睫毛上刷了睫毛膏。她們從母親的抽屜裡找出絲襪,要我在她們脫下白色短襪換上絲襪的時候把眼睛閉上。再次站起來以後她們就變成了兩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兩個人互相打量著。在一小時的時間裡,她們倆就在房...
作者序
譯後記/馮濤(摘錄) 伊恩.麥克尤恩自一九七五年以驚世駭俗的《初戀異想》(First Love,Last Rites)初登文壇,至二○○七年以溫情懷舊的《卻西爾海灘》(On Chesil Beach)回顧自己這代人的青春歲月,匆匆已走過三十幾年的小說創作歷程,他自己也已經由挑戰既定秩序、倫理的文壇「壞孩子」、「恐怖伊恩」(Ian Macabre)漸漸修成正果,由邊緣而中心,如今竟儼然成為英國公認的「文壇領袖」、「國民作家」(national author),將馬丁.艾米斯(Martin Amis, 1949-)、朱利安.拔恩斯(Julian Barnes, 1946-)等鼎鼎大名的同輩作家都甩到了後面。 儘管麥克尤恩的創作一直跟「人性陰暗面」、「倫理禁忌區」和「題材敏感帶」聯繫在一起,他的運道其實一直都不錯。從一開始,讀者和評論界就都很買他的帳,哪怕是批評,也是將他的作品當作真正的文學創作嚴肅對待。這一點實在意味深長。麥克尤恩三十幾年的文學創作有一以貫之的線索,也幾經轉向和突圍,作家關注的主題和表現出來的態度都有過巨大的改變。剛慶祝過六十歲生日的麥克尤恩正漸入佳境,此時對作家做任何定論都嫌唐突,不過僅就麥克尤恩已經完成的十部長篇[《水泥花園》(The Cement Garden)、《陌生人的慰藉》、《時間中的小孩》(The Child in Time)、《無辜者》(The Innocent)、《黑犬》(Black Dogs)、《愛無可忍》(Enduring Love)、《阿姆斯特丹》(Amsterdam)、《贖罪》(Atonement)、《星期六》(Saturday)和《卻西爾海灘》],及兩部短篇小說集[《初戀異想》、《床笫之間》(Between The Sheets)]而言,評論界公認他已經成就了《水泥花園》和《陌生人的慰藉》兩部「小型傑作」、《無辜者》和《贖罪》這兩部「傑出的標準長度」的長篇小說,其餘作品至少都是「非常優秀」的佳作。 * * * 敘事的高度藝術化乃至風格化的結果,如我們前面已經約略提到的,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導致讀者對於小說是如何講述的興趣蓋過了小說講述的是什麼,對於「怎麼講」的關注超過「講什麼」本是所謂「現代小說」的主要追求之一,具體到《陌生人的慰藉》(以及《水泥花園》等幾部高度風格化的小說),如果深究下去,大約還有如下兩個目的:其一,使小說的意義超出了對這兩對男女之間具體的變態性欲故事的描述,迫使讀者將其放在具有普遍意義的男女關係的大背景下進行觀照,以這個具體案例來探討男權與女權、權力與欲望等重大課題。再有可能就是因為題材本身的「不潔」──以優雅乾淨的文字講述「變態」、「不潔」的故事已經成了麥克尤恩的招牌,「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同複雜的敘事相映成趣的是小說中對「時間」和「空間」非同一般的處理方式。《陌生人的慰藉》中的「時間」同樣集「特別」與「一般」於一身,一方面,故事給人的感覺就發生在當下(大麻煙啦、瑜伽啦等等),可另一方面又使人隱隱覺得像是在看一個寓言,無始無終。兩對主要角色與時間的關係更是意味深長:柯林和瑪麗就像是乘坐時間機器穿越而來一樣,我們在他們身上看不到絲毫過去的影子──雖然我們明明知道瑪麗離過婚,有兩個孩子,柯林曾想從事演藝事業,而且他們倆在一起已經七年了,但所有這些跟他們當下的行為幾乎沒有絲毫有機的關聯。他們來到這個貌似威尼斯的旅遊勝地本來應該是度假的,可是兩個人既不去觀光又不去購物,整天窩在一家毫無特色的旅館裡彷彿就要天長地久地這麼待下去,只有在餓得不行的情況下才被迫踏上荒涼的街道去找吃的(小說引自帕韋澤的第二段題詞意味深長)。而羅伯特與卡洛琳與時間的關係則正好相反,兩人背負著過去沉重的負擔,作者所以不惜篇幅,分別讓這兩個人以直接引語的形式將自己的過去詳盡地道出。羅伯特那個家庭博物館就正是對於過去和歷史的永誌不忘,可以說沒有過去就沒有這兩個人的現在。柯林和瑪麗受到羅伯特和卡洛琳的誘惑,一步步陷入他們的陷阱以至於柯林終遭慘死厄運的過程,是否可以解讀為:一心想擺脫歷史與時間的努力終於還是被歷史和時間所吞噬,由此而揭示出人面對自己的生存境況的莫可奈何。 小說中的「空間」比「時間」還要有趣。一方面,故事的發生地明顯就是威尼斯,可是作者又從來不肯挑明。除了種種對這個城市的描述讓稍具常識的讀者都認定這是威尼斯以外,作者還特意埋下伏筆,留待有心的讀者去進一步索解。淺顯一些的伏筆例如對瑪麗和柯林待過的那個「巨大的楔形廣場」的描寫(這明顯就是著名的聖馬可廣場),當時兩人饑渴困乏到極點,在這種精神狀態下,周圍的環境遂呈現出夢魘般既切近又荒誕的感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柯林跟在瑪麗後面注意到一個嬰兒與大教堂那匪夷所思的滑稽並置,第三人稱的那個敘事者更是引用了「曾有人」對教堂圓頂的描述:「說那拱形的頂端,彷彿在狂喜中碎裂成為大理石的泡沫,並將自己遠遠地拋向碧藍的蒼穹,電光石火、天女散花般噴射而出又凝固成形,彷彿滔天巨浪瞬間被冰封雪蓋,永不再落下。」這個人就是約翰.羅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這段引文正是羅斯金在其名著《威尼斯的石頭》(The Stones of Venice)中對於聖馬可教堂的描述。僅憑這一點,威尼斯的定位似乎就已經確認無疑了,可為什麼作者寧肯曲裡拐彎地去暗示,卻又「抵死」都不肯戳破這層窗紙呢?主要的意圖恐怕還是將小說從特定的地點抽離出來,使其具有更廣泛的意義:這段離奇、變態的故事並非只發生在威尼斯,而是可能發生在任何陌生的所在,發生在任何一個陌生人身上。還有,時至今日,有關威尼斯的文學描寫早已是汗牛充棟,層層累積之後的結果,人們對於這個城市已經形成了一種固定觀念,而麥克尤恩採用這種既暗示又避免明確命名的策略,則既可以引起讀者無數的文學聯想,而又避免了僵硬的程式化定位。 事實上,《陌生人的慰藉》是一個跟眾多經典文本具有高度互文性的「後現代」文本。除了上述對羅斯金半遮半掩的援引以外,批評家至少已經點出了這個文本與愛德華.摩根.福斯特(Edward Morgan Forster,1879-1970)《窗外有藍天》(A Room with a View)、亨利.詹姆斯(HenryJames,1843-1916)《阿斯彭文稿》(The Aspern Papers)以及達芙妮.杜穆里埃(Daphne du Maurier,1907-1989)甚至哈洛.品特(Harold Pinter,1930-)等眾多作品的「互文」關係,具體的表現或是「正引」,或是戲仿,或是反其道行之,不一而足。在《陌生人的慰藉》與之形成有意味的「互文」的所有經典文本中,關聯性最強又最意味深長的則當屬托瑪斯.曼(Tomas Mann, l875-1955)的著名中篇《魂斷威尼斯》──這部作品的篇名幾乎可以用作《陌生人的慰藉》的副標題,反之也完全成立。兩部作品處理的都是「死亡」與男同性戀欲望的主題,兩部作品均以男性之美(一種屬於少年的陰柔的男性美,而非陽剛之美)作為美的理想和欲望的對象,追逐這種美的也都是年老以及相對年長的阿申巴赫和羅伯特,追逐的結果也都以死亡告終。不同之處在於死亡的對象正好相反,在《魂斷威尼斯》中是美的追求者甘願為理想之美殞身,而在《陌生人的慰藉》中則是美的追求者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最終將美的對象摧殘致死──《魂斷威尼斯》是對美的頂禮膜拜,而《陌生人的慰藉》則是對美的摧殘迫害。不同的還有敘事角度:前者的有限全知視角限定於美的追求者阿申巴赫,而後者則正好相反──正如我們上文所說,敘事角度的不同又會直接導致讀者對於小說人物接受態度的不同。
譯後記/馮濤(摘錄) 伊恩.麥克尤恩自一九七五年以驚世駭俗的《初戀異想》(First Love,Last Rites)初登文壇,至二○○七年以溫情懷舊的《卻西爾海灘》(On Chesil Beach)回顧自己這代人的青春歲月,匆匆已走過三十幾年的小說創作歷程,他自己也已經由挑戰既定秩序、倫理的文壇「壞孩子」、「恐怖伊恩」(Ian Macabre)漸漸修成正果,由邊緣而中心,如今竟儼然成為英國公認的「文壇領袖」、「國民作家」(national author),將馬丁.艾米斯(Martin Amis, 1949-)、朱利安.拔恩斯(Julian Barnes, 1946-)等鼎鼎大名的同輩作家都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