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亢奮的音樂像被火燃燒著的滾熱炎燙,她的耳朵彷彿可以感覺到火焰的旺度和張狂,一向來文靜優雅的她,雖然仍舊若無其事的微笑,一顆心卻啪啪啪地跳得比平時迅捷。
旋轉的燈光旁若無人地飛快交換著各種不同的燦亮顏色,人的臉孔因此也映照得綺幻艷麗,在舞池裏搖動的人群使勁地跟著歡暢的旋律起伏擺蕩,繽紛的舞場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他們的座位在黯暗的角落處,當同事們紛紛攜手投進舞池裏時,坐著的她不安地左瞧右望,眼睛和心都處在緊張的邊沿。
他問:「你不跳舞嗎?」
「我不會。」她低下頭,聲音軟弱。
剛剛從談話中,她發現,所有的同事裏,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不會跳舞。
他安心地鬆了一口氣:「啊,我以為只有我不會。」
她很高興:「哦,原來你也不會。」
兩個人找到共同點,剎時間表現輕快喜悅。
「太吵了。」他站起來,腳一跨便坐到她身邊:「說話都聽不到。」
「唔。」她同意,但有些暈眩的感覺湧上來。
在她還沒有回神過來前,猝不及防地,他伸出雙手握著她的手,擱在他的心口上,熱烈地問:「你,感覺到嗎?」
「什麼?」沉重囂攘的音樂大力地撞擊著她,轟轟聲像來自外邊又似乎發自她的心底。
雖然她在他的辦公室也有兩年了,但他們從來沒有靠得那麼貼近過。
上班時間都在一起,然而談的全是公事,交代這個囑咐那個,皆是客客氣氣,帶有一段距離的。
他是她的上司,很久以前,幾乎是進來當他的女秘書不久,他的影像就已經開始悄悄地烙入她的心底深處。
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她沒有對任何人說起,甚至是主角之一的他。
一切都收藏在她的心坎裏,穩穩當當地包紮著,緊緊厚厚地掩飾著,原因非常簡單,他們彼此都沒有資格給對方任何盟約和承諾。
他已經有了家庭。
她也已經有了家庭,一個深愛她的丈夫,一個她疼惜的孩子。
如果她表示什麼,就有兩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將會被破壞。
她沒有阻止自己的感情,因為不能隔絕也不能斬斷,她只能無助地默默戀愛著他。
起初她有些悲傷,有些惆悵,有些痛苦,有些焦急,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她無言地承受著這些情緒的折磨和凌遲。後來她看過一篇文章,作者在文章裏說:「愛一個人,可以不必讓他知道,只要看著他快樂,看著他過幸福的歡悅日子,就替他高興,自己也會同樣高興。」
這樣的愛情似乎非常偉大,而且有點遺憾。
日子過去,她漸漸想通了,遺憾有時候是一種悲絕的美麗。
她也學習作者一樣,靜悄悄地戀著他,根本不必讓他知道,更不必讓其他人知道。
這份愛,埋葬在心中。每天見到他,有一份甜蜜湧上來,中間雜著一份酸楚和惘然,淡淡的。
她有時揣測他已經知道了。
因為在她和他說話的口氣,對待他的態度,不經意間她總會流露出特別的溫柔和體貼,如果他是一個有感情的人,不應該察覺不出來的。
但他不曾表露過。
她在工作得眼睛累了的時候,抬頭下意識望向他的桌子,時常發現,他正癡癡地望著她,看到她的視線朝他望來,他卻低下頭去了。
是刻意在逃避她嗎?
但此時他卻毫不顧忌地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灼熱的胸口。
他為什麼突然鼓起勇氣了呢?
是環境?氣氛?製造了他的勇敢?
或者是他再也抑止不住自己了?
鼻子有一股酸意,就快衝到她的眼睛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開口。
「沒有。」她堅決地回答,「我沒有感覺到什麼。」
載浮載沉的希望在瞬息間完全沉了下去。
他充滿期待的眼神倏地黯然無光。
閃爍的顏色燈光猛然暗下來。
舞池裏的人紛紛回來了。
兩個人再沒有機會說別的什麼。
鏡花和水月,浮光和掠影,都是最美麗的。
回家的時候,看到深夜還在等她的丈夫,還有已經睡著了的孩子的稚氣的笑容,她惆悵地微笑。
支離破碎的家庭不只是兩個人的不幸。已知結局悲愴和無望的戀愛,不如不要開始。
這一份感情如果進入發展和延續的階段,反而會加速結束的到來。
人生總有一些夢,是永遠不能實現的。
讓暗戀繼續暗戀下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