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別日本：父母子的日本全火車旅行

29第一次對日本感覺憤怒

甲府三天兩夜，繼續瘋富士。想來冬天滿山是雪，六月雪融，四月中旬理當是見富士招牌意象的好時節。富士見通南北走一回，富士見家吃簡餐，還是不見富士山。小城走來舒服，兩人慢慢同行，這趟旅程從來沒有過的悠閒。甲府水溝蓋一城兩特色，一種有花，一種有鳥。

武田通直走，到山梨大學。回程右轉到湯村溫泉街。進街轉一圈拍拍照片，出街在街前的一家溫泉旅館泡湯。旅館的格局氣勢具五星級規格。接待員領我們先參觀大庭園。

分別進男，女湯，都是露天溫泉。兩人各獨享一湯。兩隻鳥飛到男湯的池邊角落，在地上走。很新鮮。 Catherine洗得舒服過癮。

縣立文學館在不同方向，很遠。串連文學館和美術館的廣場上十來個綠色三角錐體，有點像金字塔，粽子，日式飯糰。高更戴帽子，背畫架的雕像，在走道旁，比真人高。綠地上一顆銀色大蘋果。公園邊有個淺藍頂的香菇亭。範圍好大，步步見美。一路時走時休息，配合Catherine

的步幅和體力。

第一天的晚餐十足甲州風味。我們吃奧藤本店。滷雞肝，滷雞胗和滷蛋黃。從沒吃過的口味。 Catherine覺得很好吃，只是太鹹。我喝啤酒配。

甲府市狹長，縱貫南北，正好把山梨縣分成東西兩邊。作為山梨縣的縣治，只有這等名物，想來早年不富裕。就像宜蘭出鴨賞。內陸或偏遠總是多委屈。山梨縣的生產總值，在全日本一道一都二府四十三縣中，排第四十二。佐賀縣四十三。德島縣四十四。島根縣四十五。高知縣四十六。鳥取縣四十七。這六縣生產總額只約當一個靜岡縣。

買幾個甲府駅內的「甲」麵包和「府」麵包。就是紅豆麵包，一種印甲，一種印府。旅行到此，農產品，大學和旅遊景點是車站內的三大廣告重點。不知是行銷當地的公益廣告，還是得付費？

告別甲府的當天，我們預定下午三點前從甲府駅出發，天黑前到達東京。甲府駅到東京新宿駅約一百分鐘。五小時空檔或有機會讓Catherine洗到眺望富士溫泉。我們決定去甲斐，山梨縣第二大城，人口七萬多。甲府市約二十萬。上車十多分鐘後，我就發現搭錯車。看站名，車往反方向開。我習慣記住前幾個站名，一旦搭錯車就能早發現。跟Catherine提醒搭錯車後，一直緊盯車外。

「山梨。」看到月台上的站名，趕快叫出聲：「我們下車。」將錯就錯，到山梨縣看山梨市很合理。沒看頭就搭回頭。我們有JR坐免驚Pass

。

山梨駅月台上有個水蜜桃和葡萄雕塑，想來是水果產地。山梨市總人口不到一萬，在甲府市的東邊。出車站就覺得很喜歡，乾淨，清淨，明朗。一群歐巴桑和歐吉桑在我們後面出站。

一輛巴士開來，沒人上下車。清新的車體上一個英文字橫貫：Grape。站前廣場有個豐收雕像。孩子們個個分立站在雕座上，水果採收啦。阿公站著，阿媽坐著，和狗一組，爸爸和媽媽一組站另一側，全都仰頭看孩子們，看天吃飯。

一輛山梨交通的低公害車開來。歐巴桑和歐吉桑們排隊上車。

「跟去看看？不知道要去哪？」我問Catherine。她笑著同意，真是一對好奇夫妻。

直覺上這票日本旅客，不像出外旅遊回家，而是剛到山梨市。看看七八十歲的識途老人選擇甚麼旅遊點。

車往郊外開，不到十分鐘就出市區。右轉山坡路，盤山而上。拜託，不要去深山溫泉區。還好，轉來轉去幾分鐘就到終點。停車，下車。哇。滿山開遍紅色，白色，粉紅色。櫻花或梅花或桃花我分不出來。 Catherine和我都一起驚艷。真美，此行最美的風景。笛吹川水果公園。三百六十度沒有一個角度不美。花一片片，白雲一朵朵，透亮的藍天。俯瞰小城，遠山若隱若現。腳底按摩步道設計在廣場前沿。邊洗腳，邊腳底按摩，還能賞大風景。一個圖板指出山川城市車站方位。白川，笛吹川，富士山等等。站在圖板後，直直望向富士山，不見山峰，滿滿白雲。

水果公園分成幾個不同平面，可按山坡階梯上下。「新日本三大夜景」想來一定很讚，但夜景毫無吸引力，晚上我們已經在東京。拉著Catherine看「眺望富士溫泉」的招牌。大概是說眺望富士的六個溫泉之一。不知是指全日本，還是只算山梨縣。

「我們去。」 Catherine很開心。我領她走到最高層的平面。已經探路過一遍，現學現賣，當接待員。眺望富士溫泉全自助。進門正前方是門票自動販賣機，右側都是寄物箱。箱上有個水果籃裝著黃香蕉，紫葡萄，綠葡萄，橙色橘子等假果。室內裝潢很漂亮，有西式沙發休息區，有榻榻米大餐廳區。男湯代號黑富士，女湯稱紅富士。室內浴池前是大橫玻璃窗，見得窗外兩個鐘形風鈴和遠山。富士山頭還是白雲。推門出去。戶外有兩個池。小石子點綴池底。不知是水晶或雞血石，還是兩種都不是。扁的在池裡，擺得膝高或腰高的在池邊。清新典雅。

門口堆著一些斗笠，雨天或太陽下戴斗笠泡溫泉想來別有情趣。網路時代流行沒圖沒真相。只好讓腳犧牲色相。左腳拇趾所指就是富士山的方向。泡過湯出場，特地拍湯屋前的指示牌。果然牌子都成一直線，照片中只見最前方的一個，後面的看不見。這就是日本。直線，精準。Catherine

的泡湯時間大約需要我的三倍以上。她得游泳。總算等到小別又重逢。請她去看水果公園信箱。藍色山體，白色雪頂，粉紅底座看來像屁股，又像胸罩。

「兩種都是。」 Catherine說：「日本人性壓抑性幻想。」

喔。原來投信口可以想成乳溝和那個。層層而下。目標是兩個球形的鋼筋建築物。原來是溫室。大概有三層樓高。室內空曠，整齊擺著許多花。有的繞場一周，有的一線排開，有的像站標兵，也有集合在一起的。白色圖板環繞，板上都是水果圖。葡萄，蘋果，水蜜桃等。溫室有餐廳，也有展覽館。走道兩側畫著各種水果收穫的情景。館內有各種燈箱解說圖和小模型。資料詳盡，

製作設計精緻，令人讚賞。光是水果的小模型，就分別用全家吃，農人扛，攤家賣，客人買，女人醃漬等場景表現。葡萄和水蜜桃是主角。兩種加起來超過六十個品種。甲州三尺，和田紅等。全球葡萄的產地和果實模型精美誘人。地面上還標示各國代表性水果和公里數。不知是國對國的距離，還是產地國對山梨縣。

當櫻花落盡，水果公園不知是何風景？回到甲府駅不到兩點。

Catherine買來兩個便當。上車後，給我一個。

「風林火山便當喔。」她說。

沒想到她的體貼竟然讓我五十八年來，第一次對日本感覺憤怒，非常強烈。



30 每年使用約兩百三十億雙拋棄式筷子

拆開風林火山便當。中央本線列車開往新宿。便當從提袋中拿出來。拉出風林火山反白的寬腰帶。撕開密封的包裝紙。再收走便當盒上的說明紙。打開黑褐色的飯盒，木製的，很有質感。

開始回頭算。提袋第一關，腰帶第二關，包裝紙第三關，說明紙第四關，飯盒蓋第五關。吃個便當要過五關。飯盒內，中間一個木製的菱形板，隔成中間四格，四個角落各一格，共八格。菜色十幾種，很豐盛。魚，蔬菜，醃漬品。蛋有兩種，煎蛋捲和生蛋黃。飯分在角落三格，飯上的配料都不同。另一格還有竹葉包著，不知是麵條還是甚麼。

口味還不錯。一格一格吃，旅程以來和過去對日本所知所惑的某些種種一一浮現。嘴巴和腦袋一起動。很快吃到淨空。對著空空的木質黑漆飯盒看幾眼，越看越火，開始沉默抓狂。大概和飯盒的好質感有關。一個旅行便當可以糟蹋這麼多資源。日本人說一個便當就需要整合許多工藝和技術，製造許多就業機會，創造附加價值。其實這只是追求利潤極大化，無所不用其極糟蹋資源而已。自誇落實環保回收分類，回收不過是進行二輪製造。亂丟垃圾最高可罰一千萬日圓，那麼日本商人和製造業工人為甚麼不應該全部槍斃？一個日本人Kenichi Tanaka在○八～○

九年用動畫描述自己的國家。他任職於日本設計公司。動畫片是他的大學畢業作品。當時，只覺得生動，諷刺感很棒。大兒子幫我翻譯全文，因為沒能連絡上作者，我只能摘要分享。

世界人口約六十八億，每一百個人中有兩位是日本人。 地球陸地面積約一億四千九百平方公里，總面積約五億一千萬平方公里。 日本只有一點大。日本是亞洲最先進的國家。GDP排在第一名的美國後面，自豪自己的經濟成長和生活品質。

日本人的特徵是人矮，黑頭髮，小眼睛，小嘴巴。現在日本女生有很多變大眼睛的方法，甚至利用科技在拍照時讓眼睛變大。 日本女生對名牌和減肥上癮，覺得身材瘦，帶名牌包在市區走，是身份象徵。大部分的日本人很害羞，比較難表現他們真實的感受。因此，日本公司內的會議總是冗長。 下班後很難拒絕別人的邀約。 同時也非常注意職場上司和同事關係。千萬不要忘記鞠躬，要不停地鞠躬。

日本人愛吃美食。食材只有四十％是日本產，其他仰賴進口。 每年約浪費兩千三百二十萬噸食物，四倍於開發國家送給飢餓地區的食物。 日本的自來水可以直接飲用。雖然如此，日本每年從歐洲進口約五億八千萬公升的礦泉水。 用五百毫升的礦泉水計算，約有十一億六千萬瓶。 日本每年使用約兩百三十億雙拋棄式筷子，平均每位日本人每年使用兩百雙。 現在使用的拋棄式筷子約九十％由中國出產。 你可能會覺得日本是個快樂的國家。

象徵日本的富士山，每年可以找到約一百具屍體。加上沒有通報的人數，每年約有三萬五千人 自殺，等於每天有九十人自殺，每十六分鐘有一個。東京是日本首都。日本各地的人都想住在東京，導致人口急速暴增。 在美國一個人平均可使用一百八十平方公尺，日本是十一人，東京是一百九十二人。 東京涉谷車站外的斑馬線，尖峰時段的綠燈時，約有三千人同時過馬路。東京的麥當勞，每個人平均用餐區域約五十公分，就像擠在雞舍裡的雞群。這就是日本。當你用全球性角度看日本，你是否可以理解為什麼我說日本是個奇怪的國家？

一路見聞，專注尋思和困惑，竟因一個風林火山便當爆發。「日本，奇怪的國家」這個動畫短片，現在看來已經從諷刺變成控訴。真是個火山便當。旅行途中，有的車站內就有自殺預防的公益廣告，似乎櫻花盛開，自殺時節。日本到西元二○一一年已經連續十三年每年自殺人數都超過三萬人。日本，一個完全被經濟思維和商業利益宰制的國家。西元二○○八年全球金融海嘯前，日本大學生最想要進入的職場是：第一豐田，第二松下，第三本田，第四Mizuho Financial

Group ，第五三菱UFJ銀行，第六日立，第七全日空和SONY ，第八三井物產，第九三菱商事，第十夏普。日本人早已全面向財團投降。我們住的新宿旅館就在東京都廳旁。都廳兩棟比鄰，對街是都議會堂。在一九九○年，日本經濟泡沫最高峰時落成登場。當年，驚歎丹下健三融和雄偉和典雅的建築設計，和日本官廳的氣派。更佩服號稱二十四小時內進場就位完畢的組織和動員能力。日本的技術面可能領先台灣超過五十年，但對我已經失去吸引力。這趟旅行，我只專注於觀察本質面是否已經異化，超越臨界點？

從自由平等的價值觀點看，日本想脫胎換骨，恐怕遙遙無期。自由平等是創造力的泉源，這是文化的百年觀點，短期的經濟觀點沒有能力理解。工業革命和資訊革命都由最民主自由，開放，多元價值的國家開創和領航。西元一八四○年，大英帝國下議院為鴉片戰爭的正當性展開激辯。「英格蘭的良心」格萊斯頓在國會這樣明確表態：「我不知道，也沒讀過，比這場更不義的戰爭，更讓我國永遠蒙羞的戰爭。」最後國會以二百七十一票對二百六十六票的小差距，通過軍事行動。

五十四年後，一八九四年日本帝國會議，全面護航發動甲午戰爭。除非日本解構，思想重建，否則進入現代化文明，或許還要另一個從明治維新以來的一百五十年。就思想上，日本還停留在菁英掛帥和集體主義，已經落後台灣。台灣卻還努力用力地學日本。還好，不用功，只學到皮毛。真是幸運。先進有必經的盲點，後進要能看到先進人類走過的長程發展軌跡。經濟成長凌駕一切抽象價值的最終結局，日本或是最佳案例。集體意識有害創造力，也助長資本主義的惡質。日本走過的路值得南韓，中國和台灣這些亞洲後進深深警惕。

29第一次對日本感覺憤怒

甲府三天兩夜，繼續瘋富士。想來冬天滿山是雪，六月雪融，四月中旬理當是見富士招牌意象的好時節。富士見通南北走一回，富士見家吃簡餐，還是不見富士山。小城走來舒服，兩人慢慢同行，這趟旅程從來沒有過的悠閒。甲府水溝蓋一城兩特色，一種有花，一種有鳥。

武田通直走，到山梨大學。回程右轉到湯村溫泉街。進街轉一圈拍拍照片，出街在街前的一家溫泉旅館泡湯。旅館的格局氣勢具五星級規格。接待員領我們先參觀大庭園。

分別進男，女湯，都是露天溫泉。兩人各獨享一湯。兩隻鳥飛到男湯的池邊角落，在地上走。...

旅行日本，開心。寫作日本，心驚。日本乾淨便利，進步秩序，旅人舒適歡喜。一種直線林立的焦慮和凡事過度的失速，竟在書寫中串成一條越來越明顯的標線。想像一條筆直的白線劃過藍天，無垠無際，就是獨特的日本敘事情境。

老輩的台灣人兩極化日本。親日的苦於中國，仇日的心念中原。嬰兒潮世代的，不管屬於何種日本情結，幾乎已全被日本產品統一。要在台灣找到一個不曾用過日本產品的台灣家庭，恐怕比「消滅萬惡的共匪」和「三民主義統一中國」還艱難。台灣人的日本記憶就是這般，像浸泡過久的茶水，濃烈中帶著苦苦的趣味。

對台灣人而言，日本製代表的是品質保證，貴得安心。上街見日本汽車。上班用日本事務機器。旅行用日本相機。進屋是日本電器。連電視都有好幾個專門的日本頻道。台灣人絕對是全世界接觸日本人事物最密切，也最喜歡日本的外國人。根據民意調查數據顯示，台灣的哈日族約當哈美族，哈歐族，和哈中族總數的兩倍。約半數的台灣人最喜歡的國家就是日本。歷史記憶每每只是隔夜茶水，多喝有害身心。溫暖的台灣人似乎正傳說著這種理解。

這趟寫作旅行緣於日本台灣醫生連合會的一場演講邀請，講題是「航向未知的旅程：從台灣識別到台灣自信」。感謝主事的中山先生，大山先生和岡山先生熱誠接待和期待，意外牽引書寫日本的實現。啊，某個陌生人的心思，竟然造就一本書的產出。人生不正如此？不能意識到的遠比能意識到的多。

超過二十五年長期閱讀日本，旅行日本，取經日本的經驗和感受，在這次旅行中竟然出現一層層的轉折。以前的日本行，都是短暫停留幾天。考察行程更有專家陪同，官方簡報和高官接待，一路都在聽。連續四十一天的父母子全火車旅行，徹底不同於往昔旅情。一直看，一直走，一直想，竟到完全自我顛覆以前對日本的認知主體。

跳脫日本說法可能是主因。回歸獨立思考的自主性。困思竭慮，始終找不到對景物感應的精準描述，卻也絕不放棄。終於繞過群山，見得平原。再度印證自己人生的幸運概率。幸運對我是種概率。概率需要基數。三千小時是召喚幸運的基本數。這是我的個人經驗值。舉例說，年輕時每天跑步三小時，三年後，可能會有個強健的體魄。二十五年來，旅行日本大概總有兩個月。每天以十六到十八工作時數計算，約是一千小時。相關的閱讀是另個一千小時。寫作過程是第三個一千小時。

用上課時數比擬或更合適。一門功課每周四小時，一年上四十周，一百六十小時。中學六年，大學四年，十年共一千六百小時。外加一倍的課外溫習時間，就是約三千小時。三千小時理當可以學好一個科目。學好最相關的三個科目，就要約一萬小時。這個人生實證和「異數：超凡和平凡的界線在哪裡？」的作者麥爾坎．葛拉威爾（Malcolm Gladwell）研究後的結論近似：一個人要出類拔萃，成為某一種專業的頂尖人物，得投入超過一萬小時。

一萬小時正是日本達人精神的數據化。只是達人重實務，在既有的框架中精益求精，志不在創造前所未見未有。達人是把六十分變成九十分。創造是從零分到六十分。成功需要幸運，小幸運要三千小時，大幸運要一萬小時，才有機會碰到。啊，一個用心的父親何嘗不是如此。養個孩子二十歲成年，每天花一小時，就約七千小時。如果還有個特別牛的兒子，一萬小時只是基本消費額。如果您有三個兒子，恭喜您，您還能不幸運嗎？

八年來，「國家書寫三部曲」已經結束。「父子三部曲」從首部曲《告別中國》來到二部曲《惜別日本》。知心的讀者可能已經知道，這一系列並不是旅遊書。國家只是作家表現情感和思想的載體。《芬蘭驚艷》是發現識別，《驚歎愛爾蘭》是突破疆域，《驚喜挪威》是人生抒情，《告別中國》是看見自信。《惜別日本》宛如經歷一場百年清洗，召喚一聲聲提醒。感謝日本這個適宜做世紀性思考的美麗場景。Catherine的一直陪伴，是我的安心。她時有驚我之語，總能把我從慣性中驚醒。這本書恐怕最要感謝小兒子培正，父子情深讓我不斷抽離自我，用個未成年的年輕生命的心情，體會日本，看待世紀轉換中的質變關鍵。

九州進，北海道出。旅程從九州，四國，本州，北海道一站一站循序北進。踏過土地的日本城市將近六十個，住宿地總共十八處，平均每天走路五六個小時。搭乘的鐵道總里程，概算在七千五百公里以上。四十一天如此趕路，雖然辛苦，旅趣卻也豐富。旅程跟著「櫻前線」的節奏，由南往北，由西而東，一路看到櫻花未開，葉已落盡，以及花開，滿開，花謝的櫻花全季節。

啊，又是陌生人的幸運牽引。感謝高雄市五福旅行社的Fiffy小姐。她在我的臉書上連結一個預報花期的日本網站「開花預想」，才讓我大幅度修正旅行的原定計畫和路線。這本書也因此出現近似旅遊指南的額外用途。

鐵路行車有表訂時間，通常準時，因此，順便為讀者提供旅遊顧問服務。主要景點的描述或提點，以及這點到那點的路線名稱，公里數和行車時間每每巧妙地在敘事中留下紀

錄。如果說《惜別日本》是本旅遊書，我絕對會歡喜地反問：您有沒有邊閱讀邊劃旅遊資

訊重點呢？筆拿在手上了嗎？

日本精簡。雪白旗面，丸紅適中，縮小沒力，放大無情。大日本是帝國自許，小日本是鄰國見棄。只是大國如山，近悅遠來。小國似水，川流不息。甚麼是您的日本記憶體？作家的心情就只是如此單純而已。「父子三部曲」的最終曲還不知道會落腳在哪裡。期待和您再相見。

旅行日本，開心。寫作日本，心驚。日本乾淨便利，進步秩序，旅人舒適歡喜。一種直線林立的焦慮和凡事過度的失速，竟在書寫中串成一條越來越明顯的標線。想像一條筆直的白線劃過藍天，無垠無際，就是獨特的日本敘事情境。

老輩的台灣人兩極化日本。親日的苦於中國，仇日的心念中原。嬰兒潮世代的，不管屬於何種日本情結，幾乎已全被日本產品統一。要在台灣找到一個不曾用過日本產品的台灣家庭，恐怕比「消滅萬惡的共匪」和「三民主義統一中國」還艱難。台灣人的日本記憶就是這般，像浸泡過久的茶水，濃烈中帶著苦苦的趣味。

對台灣人而言...

4 自序
10 序篇 台北 等待花開的季節

第一篇 櫻前線
16 日本人不知道自己的粗魯
24 尋找對日本的適當形容詞
32 幼兒溝通法在日本最有效
38 神奇的長崎割包
46 年輕男車長跪著補票
53 遠見只是直覺的理想實現
58 日本人怎麼學英語都沒用
65 旅行中不能承受的風險
72 觀光聚客力的天守閣
78 一個很深奧的兒子

第二篇 櫻花盛開
86 大笑著活下去
92 四民平等到八民不平等
97 以前的人就是打來打去
101 會用優雅和準確的話
106 不知道遇上春之嵐
113 首相短命的恐懼之邦
122 地震是日本最深層的傷痛
129 櫻花美在分不清誰是誰
136 感謝日本

第三篇 櫻花花落
146 鐵窗和碩博士多表示社會脆弱
152 最美的漢字在日本
158 自由的力量如此貴重
161 哈密瓜一粒幾千幾萬日幣
168 微醺中有女人拉著
174 拒絕被舊標準衡量是創造者的特徵
182 哈歐哈美哈中的總和只約哈日族半數
188 神出鬼沒的富士山
194 到處都是重建
200 第一次對日本感覺憤怒
208 每年使用兩百三十億雙拋棄式筷子

第四篇 再見櫻花
216 坪效和綜效的終點是窒息
224 又長又野的長野
232 車站是回家的地方
241 連憲法都勤勉
247 非跟仙台牛舌結仇不可
253 花朵就該在艱苦的風中綻放
258 耶穌誕生在青森
266 面對台灣 日本一國四制
272 事實在日本好像無足輕重
276 北海道的四個駄目(ダメ)

4 自序
10 序篇 台北 等待花開的季節

第一篇 櫻前線
16 日本人不知道自己的粗魯
24 尋找對日本的適當形容詞
32 幼兒溝通法在日本最有效
38 神奇的長崎割包
46 年輕男車長跪著補票
53 遠見只是直覺的理想實現
58 日本人怎麼學英語都沒用
65 旅行中不能承受的風險
72 觀光聚客力的天守閣
78 一個很深奧的兒子

第二篇 櫻花盛開
86 大笑著活下去
92 四民平等到八民不平等
97 以前的人就是打來打去
101 會用優雅和準確的話
106 不知道遇上春之嵐
113 首相短命的恐懼之邦
122 地震是日本最深層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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