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越過變身的恐懼
綠葉戀愛時便成了花,花崇拜時便成了果實。
——泰戈爾
年輕的時候,變身是快樂的。當你從一朵潔白的茉莉變身黑色大麗花,有的只是好玩,完全不知道危險。沒有變身過,才真叫人懊惱。
等到你有一天終於知道,所謂故鄉,就是你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才開始知道害怕。
而當初,我們離開故鄉的背影,比用最鋒利的刀刃吹斷髮絲還要決絕。
有人這樣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生的人:上學的時候他們早戀,該結婚的時候他們單身,該生孩子的時候他們又做起了頂客族。雖然不是所有七十年代人都這樣做了,但是心裏多少都這樣想過吧。也許是束縛太多,所以總想掙脫。一切順理成章的角色都成為負擔。要重新回歸到順應自然的道路,也總比別人來得困難和曲折。
女人們在這個時代都自稱和互稱女孩,有一群女孩,面臨結婚的時候她們一齊恐婚,面臨育齡的到來又一齊恐孕。
這都是因為,從女孩變身為孩子他媽,比從刻骨銘心的舊戀情脫身,還要困難。你可以停泊到下一個港灣,而不必是另外一艘船。但是從輕盈的女孩變身為沉重的袋鼠媽媽,完全變身為另外一個角色,承擔它帶來的所有責任,卻沒有那麼輕易。
除了對自己負責,還得對另外一個未知的生命負責。
你的每天很可能從此與睡懶覺無緣,你的旅行很可能因為這個包袱突然生病而取消,你的關心居然要從最近的影訊書訊轉向尿布的牌子,和朋友約會的時候要看有沒有人手照看黏人的小東西,小小委屈就掉淚的你竟然要親手打理另一個人的吃喝拉撒睡……
這些都還是可以克服的,許多案例表明,一旦變身成功,你可能會自動成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三頭六臂的超人。
但是更可怕的問題是,你真的可以負擔這個決定背後的意義嗎?
許多小孩質問父母:你為什麼要生我!
我們明明知道這個星球環境的日益惡化,我們明明知道人類的社會有多麼複雜險惡,我們明明知道現在教育的令人痛苦,生存的令人不堪,為什麼你還要讓另一個無辜的生命也來陪你?我們也擔心,未必有幸福能力的自己,真的有能力讓孩子幸福嗎?
不,我們聽見自己在後退:我為什麼要生他/她?
老實說,很多人最終做出變身的決定,無非是因為潛意識裏接受或被迫接受了這樣的觀念:人就是要結婚生孩子的。沒有什麼道理可講。
如果你的伴侶想要生一個來玩玩,你又不願意,最後恐怕要嘛分開,要嘛屈服。
而這個決定對接近和正在育齡時期的女人又尤其殘酷。因為如果要了孩子,一旦以後後悔了,那可塞不回去了;如果你沒要,一旦以後要不成了,那可也來不及了。
另外一個現實的原因也推遲了許多家庭的決定:奶粉錢啊!學費啊!……雖然我們大多數人都是窮大的,卻並沒有多少人願意下一代也如此。
心煩意亂就一個字。
所以如果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條件主要包括你有或正要有配偶,或者你不需要;你們或你自己能養活自己和下一代,或者有父母可以幫你一起養活;你並非要堅決抵制人類的繁衍生息——這時如果意外來臨,其實是上帝在心疼你,不願意你再心煩意亂折磨自己。
要嘛抗爭到底,要嘛早點放棄抗爭。
每棵開過花的樹,我們都會在秋天來臨時,想要看看上面是不是結了果。
變身,當你迫使自己把各種複雜的念頭都拋開,興許就會像樹木的開花結果一樣自然了吧。
沒有佛祖的菩提葉,也沒有牛頓的蘋果掉下來,勇敢的女孩們,只是要讓自己變身成為一株不拒絕生長的樹。
我是袋鼠哩嚕的小貼士
如果你覺得無法承擔,那麼和你家庭的另一半好好溝通,這不是一個人的事。
如果你不情願而不得不接受,把你的牢騷和擔憂向可信賴的人傾吐,也許會好過一點。
如果你擔心和好朋友因此疏遠(很多媽媽和之前的姐妹沒有了多少共同語言),那麼鼓動她們和你一起,或者接受被鼓動。你們的友情會因為人生步伐的一致而更加深厚有趣。
多聽聽已經完成生育任務的媽媽的幸福心得,作為喝完一碗中藥之後的糖果。
試著和漂亮的小嬰兒肌膚相親,激發潛在的母性本能。
……
其實我知道這些都不痛不癢。
其實人生本來就是要逆來順受,順,才減少痛苦的強度。
愛的選擇與能力
一個女孩要成為母親,與其說是自由與責任的選擇,不如說是愛的選擇。
我最好的女性朋友蟲蟲是個非常愛孩子的女人,她解釋自己拉著先生去結婚登記的理由——為了能合法地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和奉子成婚不同,對她來說,婚姻是和愛的人在一起的事,同時更是要一個孩子的準備工作。
因此我看見她毫不抗拒並歡天喜地接受女人的天賦使命,自然而喜悅。健身、增肥、治療胃病,樂觀快樂地生活,都是為了準備一方好田地。
一方好田地的意思,不單單是物理上的、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在孤兒院有些孩子,當你去抱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胳膊並不一定會回應你。因為他們缺乏被愛被摟抱的體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沒有被愛過的人,很難懂得如何去愛。
沒有被好好愛過的人,往往不知道如何好好去愛。
很多年以前我被初戀男友判定為「愛無能」,那種惶恐一直深深地在我的骨髓裏埋藏。
「我會好好愛他。」當我們這麼說的時候,也許那只是一種心願,這樣的承諾,很少有人去追究,你拿什麼去愛他,你是不是懂得怎樣去愛?那些抽象的、用力的愛,是不是對的愛?
與成年人的相愛,是成年人之間對等的戰爭。
而當我們面對一個柔軟的小人兒,不恰當的愛,則是單方面的入侵,甚至是病毒的植入。
我們自身的隱疾,往往可以追溯到幼年時期和父母的關係。有些你已經知道,有些你並不知道。
那些你知道或不知道的感情模式、行為習慣,無形或有形地影響著(包括破壞和傷害的一面)你和你周遭的人。你可以說:這就是我呀!這就是個性啊!
可是轉過身來,那個無辜的、將對你展開天使笑容的小生命,他應該無條件地承受來自你的無意傷害嗎?而且那一切都是以愛的名義犯下的!直到他能夠自己思考,都會在埋怨你的同時愧疚自責:父/母親是非常愛我的,我不該這麼說他們。
孩子會很清楚地感覺到,誰是真的愛他的。他會躲避不愛他的人,但如果是愛他卻傷害他的,他也會承受,並影響終生。
看《小團圓》的時候,張愛玲的寒冷真是讓讀者凍入骨髓。她一生都在渴望母親的愛而不得(公平地說,不是完全求之不得,但卻得之甚少)。她一生的孤獨都來自於此,而蕊秋覺得自己已經為女兒付出很多。
也許,張愛玲在紐約的墮胎,沒有足夠的愛可供她延續下去,可能也是一個原因吧。
愛的名義下,愛的行為選擇,其實是需要很大的能力支撐的。
我們確實還殘存人類愛的本能,可惜文明人的腦袋已經太複雜,本能反而不再那麼單純強烈。多少人做錯了還常常沾沾自喜。
有很多人都在努力發現自己的問題,一些人在做自我的心理重建,以便生活得更美好。還有更多的人,帶著愛的傷口生活,有一天不自覺地給孩子也造成傷口。
事實上,無論是誰,都可能給孩子帶來大小不一的傷口,但自己有傷的人更容易傷到孩子。這和戀愛中的人相似,卻更甚。
有天份的人如果內傷嚴重,做起藝術家來會更精彩,可是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他可能更想要一對健康的父母。
普通人對孩子的傷害,因為沒有藝術家的頭銜和成就,就更不可原諒了。尤其是一位母親。一旦造成傷害,外界的譴責還在其次,自己要是發現了,又如何能原諒自己呢?
作為心懷內傷的人,我長時間地惴惴不安惶恐不已。是因為太看重一個女人可能要面對的柔軟小生命,才使得一份愛的選擇變得步履艱難沉似千斤。
我是袋鼠哩嚕的小貼士
在決定要一個孩子之前,先進行心理的調適非常重要。
如果你身心健康,恭喜你,這是多大的一份幸運啊!你可以多多瞭解自己的人格、性格,因為這對將來你和孩子的相處很重要。
如果你沒有那麼幸運,感到自己常使自己和他人的關係陷入糟糕境地,這未必是你的錯,但你卻可以改善它。
可以的話,尋找一位專業的心理醫生進行咨詢以幫助自己,是再好不過了。
退而求其次,先學習,然後嘗試多多地瞭解自己、剖析自己,並釋放自己,也是很好的。
網上的一些論壇和專家文章裏可使你獲益良多,也可購買一些相關的心理書籍來認真閱讀。
若是能有可信任的人讓你採取行動為自己進行心理重建,那可太棒了。
無論是否為了孩子,瞭解自己,改善自己,讓自己和身邊的人過得更舒心,都是至關重要的大事。不是嗎?
有一天,停止逃跑
女人的逃跑比男人的逃跑更讓人記憶深刻。許多故事裏這樣寫:有一天,她跑了。
新郎不必落跑就再找了更新的新人依舊度日,落跑的新娘則被拍成電影讓人津津樂道。
無論男人女人,從某個角度看,逃跑是對限制的反抗,不逃跑是對限制的接受。
在決定讓一個小生命落戶我的身體之前,我一直在自己對付自己。因為我瞭解自己是多麼愛逃跑的性格。
逃離故鄉,逃離愛情,逃離痛苦,逃離壓力,逃離期望,逃離應當好好擁有或者好好面對的一切。
逃離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撞見另一部分,再繼續試圖逃離,直到筋疲力盡。
我應當慶幸自己在不斷逃離的過程中,因為對方明確給了我「就當做歇一下,以後要跑還可以繼續」這樣的信號,而在願意讓我以逃跑的姿態歇息的地方,真的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後來雖然還做過很多次逃跑的掙扎,好像都因為這份輕鬆自由,而漸漸懶怠了。
神沒有應許給予我自由,而有人應許了。
世界沒有許我保持隱秘和孤獨,而有人接納了。
女人聽到諾言,就放鬆了。
我信任和感激這份應許與接納,反而因此約束了自己天性裏漂蕩愛逃跑愛布朗運動的自由因子,並嘗試做出回應。
包括給家庭添一個人丁,讓兩點變成更穩固也更具限制性的三角關係。
其實更多的壓力是來自完美主義。如果我不能保證另一個生命將來能夠順利,過得美好,怎麼能帶它來呢?而我很明顯是做不到的啊!
不完美的才是人生。我替另一個可能的生命害怕著這不完美。(完美的人生也是可怕的吧。)
然而作為擁有又紅又藍還帶點綠的混合性格色彩的人,只有懷著混合的情感去接受唯一的決定。
所以,當我多次爭取不育後代的可能性而失敗之後,還是半不情願半誠懇地接受了生活的安排——為生命的延續出一份力。
為了不讓自己再逃跑,我延遲了這一天的到來,並提前在自己和好友面前討論這個話題,以便幫助消除自己的焦慮和抵觸情緒。
對有藍色性格的小孩,據說必須保持計畫的不變,並持續不斷地給他有關計畫不會改變的資訊,和他可以完成計畫的信心。
在這件事上,我就把自己當做了一個藍色小孩,給她時間,但是不給她改變的機會;瞭解她的痛苦,但是不拿掉她的壓力。
這一切,都悄悄地在內心進行。
仍然有逃跑的姿態,而並不逃跑。
也許同時是因為我已經感覺到,作為一個三十歲的熟女,不再有逃跑的體力了。再拖延下去,命運只能是讓我成為高齡產婦,提高危險係數,如遇不測,即陷入灰暗人生。
聽說沒有孕育過生命的子宮到中老年是最容易生病的。(當我把這句話說給一個已育女性朋友聽的時候,她驚呼:天哪!難道有一天你要告訴你的寶寶,你是為了自己的子宮發育才懷孕的嗎?……)
又聽說亞洲女人的體質是很難在四十歲以後還生出健康第一胎的。
還聽說人的子宮是有記憶的,如果多次中斷孕育的過程,它會很容易在新的孕育進行到某個程度時自動切斷程序,所以有人會習慣性流產。
這些以及更多聽來的說法不知道有沒有科學依據,但是卻多少可以嚇唬到對此還比較無知的我。
雖然要一個孩子並非是為了子宮的健康,但是子宮自有其存在的安排,這是生命的規律。我的一個外國朋友,獨身主義,也沒有當無婚媽媽的打算,年近五十,有子宮肌瘤的毛病。旁人說起來,多少懷疑這件事和不生育可能有點說不清的關係。
雖然很多亞洲女人以高齡生下了健康的寶寶,不過很多事情沒有到自己頭上就是機率數字,帶很多小數點的,等到了自己頭上就是百分百。
在女孩還是一個精力充沛的女孩時,似乎曾經有無畏的勇氣去面對無知的一切。年輕旺盛的身體能夠真的經歷風吹雨打而不顧腰酸腿痛感冒發燒。逃跑的時候可以邁著矯健的步伐當健身,心靈受傷帶來的絞痛可以在黎明到來時了無蹤跡。
如今我仍然保存了許多對世界和自己的無知,卻不再有那樣的無畏,可以讓人揮霍。
是停下來時候,感激擁有的,感激「可以擁有」的能力,並且接受,和好好使用它了。
讓子宮成其為真正的子宮。
而女人成其為更完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