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英才
耕讀傳家
南國水鄉,物產富饒,人傑地靈,歷來是鍾靈毓秀的風水寶地。一江水氣將沿岸土地滋潤得秀美肥沃,讓生活在江水流域內的人民豐衣足食。而豐沛淋漓的水源也讓沿岸土地在無形之中氤氳出比山地高原地區更為磅礴的俊秀之氣。梁啟超的家鄉廣東省新會縣,便是地處珠江三角洲南端的一方水土。這裡綠樹相合,湖山相映,是一個依山傍水的美麗小城。
他的故事就從這裡說起。
1873年2月23日,大清同治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日,梁啟超出生在新會南部的熊子鄉茶坑村。此時距鴉片戰爭已經過去三十多年,距太平天國運動失敗也已經有九年了。地處南疆的廣東,是中國最早遭受歐美資本主義列強鐵蹄踐踏的土地。腐朽的清帝國既無力抵擋列強的堅船利炮與經濟掠奪,又被國內此起彼伏的農民起義搞得焦頭爛額。內外交困之下,統治階層中的有識之士開始睜眼看世界,國門漸開,洋務漸起,師夷長技以制夷。救亡圖存的歷史就此展開,綿延跌宕近一個世紀。在這近一個世紀的時代風雲之中,作為資產階級維新派的傑出代表,梁啟超從這裡走向全國,在思想界獨領風騷二十年。
(插图)廣東新會梁啟超故居
新會縣熊子鄉茶坑村,為梁氏祖居之地。村東有座熊子山,山上有座建於明代的凌雲塔,塔共七層,挺拔俊秀,狀如鐵筆,故又俗稱文筆塔。故老相傳,正是有了這座文筆塔,茶坑村纔出了梁啟超這樣一位學貫中西的大手筆。
梁啟超出生的時候,梁氏族人已在此地世代經營兩百多年了。梁氏祖上都是以農耕為業,至梁啟超祖父梁維清,方纔用力於學,生活中一邊耕田種地,一邊刻苦攻書,在其有生之年得中秀才,光大了梁氏門楣,一舉使得梁家躋身於鄉村士紳階層,在當地,也算是終有一席之地。
梁維清,字延後,號鏡泉先生,生於清嘉慶二十年乙亥,卒於光緒十八年壬辰。他做過八品教諭的小官,掌管一個縣的教育事業。他採購圖書,置辦土地,過上了“半為農者半為儒”的生活。雖然還是富而不貴,但他梁維清在茶坑村,也算得上是一位大人物了。
祖父梁維清正式確立了梁家半耕半讀的家族生活,但身無功名對封建時代的讀書人來說始終都是一個莫大的遺憾。因此,鏡泉先生對自己的子孫寄予了殷切的希望。
梁啟超的父親梁寶瑛,是梁維清的第三子,字祥徽,號蓮澗先生,生於1849年,卒於1916年。梁維清對梁寶瑛傾力培養,期待兒子能在舉業上爭得一番功名。但梁寶瑛似乎天生不善此道,屢次考試都不是很順利,最後成為一名教書先生,再與科舉無緣,未能讓鏡泉先生得償所願。但梁寶瑛滿懷濟世之心,又辦事公道,深得鄉民尊敬。梁氏“田可耕兮書可讀”的生活方式在父子兩代的前後相承下,日趨穩固了。
幼年啟蒙
梁家科舉無名,恐怕是鏡泉先生心中唯一的遺憾。他自己刻苦攻讀,希望可以通過科舉考試博得功名使梁家家族的地位更上一層樓,但遺憾的是,終其一生也只考中秀才,舉業無望。兒子梁寶瑛雖然也努力攻書,但心有餘而力不足,最後以教書為業,鏡泉老人的希望再次落空。因此,梁啟超這個孫兒的出生,給老人家帶來了無盡的歡樂和期待。
兩三歲的時候,梁啟超便在母親的教導下開始識字。梁啟超的母親趙氏,生於書香門第,聰慧嫻淑,知書達理。她對兒子傾注了自己全部的愛,不僅教授他知識,更教授他為人處世的道理,耳提面命,一絲不苟。據梁啟超本人回憶,他六歲時說了一次謊話,被母親知道了。母親叫他跪下,並用鞭子打了他數十下。母親對他說:“汝若再說謊,汝將來便成竊盜,便成乞丐。”梁啟超不僅把母親的言傳身教銘刻在心,更是將母親的教訓奉為至理名言。
梁家在當地的經濟條件尚算優裕,這為梁啟超幼年的啟蒙教育提供了物質基礎。
1877年,這年梁啟超五歲,在祖父和父母的指導下,他開始學習“四子書”和《詩經》。所謂“四子書”也就是四書,是指《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四部儒家經典的合稱。對於梁家的這位長孫,祖父梁維清傾注了幾乎全部的精力。梁家宅院後方,有一間小房子,這是鏡泉老人為方便梁啟超學習而專門修建的。白天,鏡泉老人教孫子讀“四書”,讀《詩經》。到了晚上,祖父便給他講歷代的忠義英雄故事,同時不忘溫習白天的功課。困倦之時,祖孫倆便同床而臥。聰穎的梁啟超讓鏡泉先生很是滿意。
梁家所在的新會縣,距離崖山不遠。崖山地處新會縣南部,位於南海和銀州湖的交界地帶,西面有湯瓶山與之對峙,兩山之間水通大海,如同一對大門一樣,這就是崖門了。崖門古戰場,則是南宋為元所滅的地方,也是南宋忠臣陸秀夫誓死不降負帝投海的地方。巧合的是,梁家祖墳就在崖門。每年清明時節,梁家族人乘舟掃墓,崖門古戰場是必經之地。每每此時,鏡泉先生便對孫兒講述南宋史事,激揚清壯,慷慨悲歌。幼年梁啟超在這種身臨其境般的愛國主義精神洗禮之下,以身報國之心逐漸滋養起來。
祖父梁維清的循循善誘,激發了梁啟超旺盛的求知欲。年僅五歲的他就已經跟隨父親將“五經”(儒家經典著作《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讀完。六歲的時候,父親梁寶瑛將他帶進茶坑村私塾,在這裡梁啟超學習了中國歷史和古典詩書,同時也學習詩文寫作,總體上接受了非常傳統的中國古典文化教育。而梁啟超也沒有讓祖父及父母失望,天資聰穎的他九歲時就已經可以寫出洋洋千字文通字順的文章了。
梁啟超也曾寫到自己幼年的讀書經歷,除了四五歲時在祖父及父母的指導下讀“四子書”與《詩經》外,“六歲後就父讀,受中國史略、五經卒業。八歲學為文,九歲能綴千言,十二歲應試學院,補博士弟子員。日治帖括,雖心不慊之,然不知天地間於帖括外,更有所謂學也。輒埋頭鑽研,顧頗喜詞章,王父、父母時授以唐人詩,嗜之過於八股。家貧無書可讀,惟有《史記》一,《綱鑒易知錄》一,王父、父日以課之,故至今《史記》之文能成誦八九。父執有愛其慧者,贈以《漢書》一,姚氏《古文辭類纂》一,則大喜,讀之卒業焉”。幼年時期的教育為梁啟超打下了穩固的國學根基,啟蒙時期的教育效果是以後的教育所無法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