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穿越劇看多了?來點英式古典浪漫吧~
繼《BJ單身日記》之後,
向《傲慢與偏見》致敬的另一清新愛情小品
《暮光之城》作者史蒂芬妮‧梅爾:
這本小說要買三本!
一本收藏、一本自己看、一本塞給朋友!
居住紐約,美麗、獨立的珍,在雜誌社工作,過著有如慾望城市般多彩多姿的生活(好吧,其實她只是個雜誌美編,穿著二手皮鞋、住在廉假公寓、情使坎坷的「敗犬」)。珍有一個不欲人知的秘密,就是她瘋狂迷戀傲慢與偏見的達西先生,尤其是BBC版的科林佛斯~♥(其實閨密都知道她的「秘密」,只是不戳破罷了)。
有天,珍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越到奧斯汀小說裡的英國(其實是收到神秘禮物,招待她坐飛機「穿越」過大西洋,到一個「奧斯汀主題莊園」渡假)。在那裡,她可以身穿古典的馬甲、洋裝,每天喝英式午茶、聊聊貴族皇室八卦,與帥氣軍官、神似達西先生的紳士、靦腆的園丁打情罵俏。
可是,當夢想忽然實現,她卻陷入困惑,一直以來令她魂牽夢縈的達西先生,實際相處時卻總是沈默寡言,繃著一張臉,反而是風趣的軍官與可愛的園丁,更能討她歡心。
究竟,這次的「珍愛夢公園」之旅,是要她打破對達西先生的幻想,還是會幫助她找到生命中真愛呢?
作者簡介:
夏儂海兒(Shannon Hale)
為五部青少年小說作者:《天鵝公主》、《燃燒的艾娜》、《河流的秘密》、Book of a Thousand Days,及紐約時報暢銷作、紐伯瑞銀牌得獎作《誰來當王妃》。
在童書界耕耘多年的夏儂海兒,《珍愛夢公園》是她的第一本成人小說,也是寫作生涯的意外插曲。本來只想寫成短篇,沒想到這一寫就將近七年,最後發展成長篇小說。出版後受到《暮光之城》作者史蒂芬妮‧梅爾的熱烈喜愛,甚至親自下海擔任監製,拍攝電影。
小說主角珍其實頗有幾分海兒自己的寫照,差別在於海兒在現實生活中是個已婚女性,對達西先生的迷戀與現實的拉扯於是成為她的創作初衷:鼓勵所有緊抓著達西先生不放的珍迷們(Janenite),勇敢地在現實生活中找尋屬於自己的愛情。
譯者簡介:
柯乃瑜
英國巴斯大學口筆譯碩士,自由口筆譯者。天性愛流浪,嗜好嗑文字,永遠長不大。譯作列表及建議指教,皆歡迎光臨部落
作者序
序
三十歲以上、事業有成、髮型超美的女性,想必什麼都不缺,這已是一個舉世公認的真理(注1);所以,美麗又聰明的珍.海斯,想必不會有什麼煩惱。她沒有老公,但這年頭也不需要老公;她曾交往過許多男朋友,他們來來去去,最後總是規律地落入彼此不滿的窠臼中——但人生就是如此,不是嗎?
不過,珍有個秘密。白天,她忙碌於午餐會談、電郵往返、加班及勉強趕上進度等等,但是,當她有空踢掉二手商店買來的高跟鞋,癱在恩典牌沙發(注2)上時,她會將燈光調暗,打開九吋小電視,承認生活中少了些什麼。
有時候,她會看「傲慢與偏見」。
你知道的,就是英國廣播公司(BBC)的雙DVD版,由柯林‧佛斯(Colin Firth)飾演可口的達西先生,扮演伊莉莎白‧班奈特的英國女演員則秀麗豐滿一如我們的想像。珍會一再重複看伊莉莎白與達西先生穿過鋼琴互望的片段,兩人之間一陣電流穿過,她的臉部表情變得溫柔,他則揚起微笑,胸膛上下起伏,宛如只在她面前呼吸,閃亮的眼神幾乎讓人以為他會哭……噢,天啊!
每看一遍,珍的心都會劇烈跳動,肌膚打顫,得吞下一碗巧克力麥片之類讓人有罪惡感的食物,才能壓下腹中擾人的痛。當晚,她會夢見頭戴林肯式高禮帽的男士,然後到了早上,她又會嘲笑自己,考慮將所有DVD及珍‧奧斯汀的小說全部搬去二手店賣掉。
當然,她始終沒這麼做。
罪魁禍首是那討厭的電影版本。沒錯,珍初次閱讀《傲慢與偏見》是十六歲的事,到現在已讀過十幾遍了,奧斯汀寫的其他小說也都各讀過兩遍,除了《諾桑覺寺》(那是當然)。但是一直到英國廣播公司為書中人物找到化身,穿著緊身馬褲的男士們才走出讀者的想像世界,成為真實世界的想望。褪去奧斯汀風趣、洞悉一切的辛辣旁白,電影本身便成了單純的愛情小說。《傲慢與偏見》是有史以來最令人昏厥、椎心的愛情小說,它直接撼動珍的內心,使她顫抖。
真是難為情,她並不想談這件事,我們跳過吧。
注1:原文”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 thirty-something woman of a satisfying career and fabulous hairdo must be in want of very little”,此為作者向珍.奧斯汀致敬的句子,《傲慢與偏見》第一句即為”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in want of a wife”(凡是有錢的單身漢,總想討個老婆,這已經是一個舉世公認的真理)。
注2:hand-me down sofa,即友人贈與或路上撿來的沙發。美國人常常大方地將舊傢俱往路上擺,貼張紙條寫著FREE,運氣好的話,在路上可以撿到所有家裡需要的家具。
一年前
珍的母親雪莉來訪,還帶了凱洛琳姨婆。真是一次尷尬的聚會,言談間,珍還能聽見枯葉落在公寓地板上碎裂的聲音。她超愛室內盆栽,但養活它們似乎就不是她的專長了。
「拜託,珍,我不知道妳在這種地方怎麼活得下去,」雪莉從逐漸枯黃的綠葉間摘下易碎的葉子。「我們在那個跟棺材沒兩樣的電梯裡體驗了瀕臨死亡的感覺,親愛的凱洛琳,您說對吧?我想妳姨婆一定很想休息,但這裡就像三溫暖,且沒一刻安寧——車聲、汽車防盜器、警報器響個不停。妳確定窗戶是關起來的?」
「媽,這裡是曼哈頓。一向如此。」
「這就難說了。」她雙手插腰,擺出教訓人的姿勢。腳下的六十高齡木地板悶哼著。「我剛去凱洛琳的公寓接她,坐在她的客廳裡就非常安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在郊區呢。」
珍心想,那是因為有錢就能買到厚玻璃。
「算了。告訴我,妳……」
拜託不要!珍心想。不要問我的感情生活!
「……的朋友茉莉過得如何?」
「噢,茉莉啊。她很好啊,生下雙胞胎後就擔任報社的特約作者。茉莉跟我從小學六年級開始就是好朋友,」珍向坐在前門邊輪椅上的凱洛琳解釋。
凱洛琳臉上的皺紋多得跟手指頭的指紋一樣,不只是眼睛、眉毛週邊,削瘦的臉頰上也布滿層層細紋。她眼神空洞地望著我,然後眼睛又稍微動了一下,仿佛在翻白眼。珍不知道是她故意或是自己多心,乾脆假裝沒發現。
十二歲在外婆的葬禮,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凱洛琳。她覺得很奇怪,母親這趟進城為何堅持要請凱洛琳一起共進午餐。但是從雪莉不斷拋向她的飢渴且意味深長的表情看來,珍猜得出大概——凱洛琳越來越老了,雪莉想加深她的印象,看看能否從她的遺產裡分到一杯羹。來公寓接珍想必也是個技倆,要讓凱洛琳看看她曾外甥女的生活有多不體面。
「我們是不是該趕緊出發了?」珍很想快點結束母親的雞婆。
「好啦,寶貝,先讓我幫妳整理一下頭髮。」
於是,三十二歲的珍只好跟著母親進浴室,任憑她梳頭扭髮噴膠。不管到了幾歲,只要母親幫她整理頭髮,她就會覺得自己又變成七歲小孩。但她都隨母親去,因為唯有面對完美的髮型,雪莉.一九六七法式髮髻小姐‧海斯才能找到真正的平靜。
「親愛的,妳一定要聽好,」雪莉低聲幫她惡補「討好老太太的方法」。「問她的童年,如果她想講就讓她繼續。她們最喜歡這樣了。可憐的人,到了這個年紀也只剩回憶了。」
她們走出浴室時,凱洛琳已經不在先前的位置。珍衝進隔壁房間,驚恐地想到輪椅跌跌撞撞滾下樓梯的畫面。但是凱洛琳就在窗邊,往前傾要把地上的植物拖進那一方陽光。珍聽見砰的一聲,藏在樹上的「傲慢與偏見」DVD就這麼掉落地板。
珍感覺自己的臉紅了起來。凱洛琳揚起微笑,臉上數不清的皺紋更是加深。
好啦,就算凱洛琳看見那些DVD又怎麼樣?很多人都有啊。那她幹麻要藏起來啊?她就沒把《發展受阻:第一季》(美國電視劇)跟《笨蛋瑜伽指南》藏起來。不過,凱洛琳的微笑讓她覺得自己仿佛穿著內衣褲站在那裡。而且還是髒的內衣褲。
在餐廳時,當雪莉起身去幫她出名的鼻子補妝,珍則盡力假裝自己絲毫不會感到不自在。彼此沉默了一分鐘,她用叉子翻攪著田園沙拉,把芝麻葉都挑出來。
「今年秋天很溫暖,」她試著找話題。
「妳在想我有沒有看到。」有些人的聲音會隨著年紀而逐漸硬化緊繃,有些則如碎玻璃般粗糙。凱洛琳的聲音卻非常柔軟,如海浪沖刷著沙子直到細如砂糖。
珍漫不經心地問:「看到什麼?」
「那個達西先生是個惡魔。但是,要不是心理有鬼,妳也不會把他藏在盆栽裡。意思就是,妳不只是單純做做白日夢。妳年過三十、未婚,如果妳母親的八卦跟妳公寓裡的照片沒騙人的話,妳也沒男朋友。所以只剩一個答案,你根本是過度迷戀。」
珍大笑。「我才沒有過度迷戀。」
但她真的是。
「嗯……妳臉紅了。告訴我,這個故事到底為什麼讓人如此陶醉?」
珍大口喝水,回頭望向女性洗手間,確定母親還沒出來。「除了非常機智幽默,還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好看的小說之外,同時也是文學史上最完美的愛情故事,現實生活根本無可比擬,所以我這輩子都活在它的陰影下。」
凱洛琳盯著她看,仿佛在等她繼續。珍卻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多了。
「它是很不錯的小說,」凱洛琳說,「但妳藏在植物裡的不是小說。親愛的,我看過電影,我知道柯林‧佛斯是誰。我想我也知道你的人生為什麼停滯不前。」
「慢著,我並非真的以為最終可以嫁給達西先生。我只是……現實生活中沒有像……唉,算了,我不想讓妳覺得妳的曾外甥女活在什麼幻想世界裡。」
「妳是嗎?」
珍努力擠出微笑。「今年秋天很溫暖,妳說是嗎?」
凱洛琳抿起嘴唇,緊得跟臉頰一樣皺。「妳的感情生活如何?」
「我戒男人了。」
「是嗎?三十二歲就放棄。嗯……容我大膽猜一下?」凱洛琳往前傾,柔軟的嗓音輕易穿透碗盤碰撞聲及商務人士的笑聲。「發展總是不太順利,每當男人再次令妳失望,妳就讓達西先生更深入心裡。或許妳已經陷入了除了他,誰都不能令妳滿意的境地。」
叉子上的生菜葉卡了塊橄欖,珍設法把橄欖彈掉,卻不小心橫越桌面打到服務生的屁股。她皺起眉頭,的確,她的前男友名單都可悲到嚇人。還有幾個星期前做過的夢:她穿著破爛婚紗(一如《孤星血淚》(注3)中哈維森女士的風格)在黑暗的房子裡獨舞,等待達西先生來找她。她倒吸了一口氣醒來,夢境太過刺痛而無法一笑置之。事實上,到現在還無法平復。
珍說:「或許我瘋了吧。」
「珍,我還記得,」凱洛琳淡藍色的眼珠就像洗刷過度的牛仔褲。「我記得跟妳一同坐在湖邊的亭子裡,就在我姊姊、妳外婆的葬禮過後。我記得妳毫無畏懼地說,葬禮過程中你一直在想午餐要吃什麼,不知道這樣子對不對?這是否表示妳不夠愛外婆?妳的聲音、妳那小女孩的疑惑,多少讓我不那麼哀傷。妳對自己如此誠實,不該這麼欺騙自己的。」
珍點點頭說:「那天妳穿了一件有蕾絲衣領的衣服,我覺得好高雅。」
「那是我過世的先生買給我的洋裝,是我最喜歡的一件。」凱洛琳重新摺起餐巾,用她些微顫抖的手撫平邊緣。「我跟哈洛德的婚姻相當悲慘。他話很少,永遠忙於工作。我太無聊又很有錢,可以跟年輕小帥哥玩玩。過了一段日子,哈洛德也開始亂搞,但多半都只是為了傷害我。等我已經老到不再吸引花花公子,終於轉身面對我身旁的男人,才發現自己有多愛他的臉。我們過了兩年幸福的日子,直到他因心臟病撒手人寰。珍,我實在太傻了。竟然在時間洗去一切後才看清楚什麼是真的。」她的聲音不帶情緒,那些話背後的傷痛早已隨時間淡去。
「真是遺憾。」
「哼。妳還是先替自己感到遺憾吧。我是個錢很多的老太婆,愛講什麼大家都隨我。所以妳聽好,搞清楚對妳來說什麼是真實的,一輩子仰賴別人的故事沒有用。你要知道,那本書對奧斯汀她本人也沒什麼好處——死的時候還是個老姑婆。」
「我知道。」這件事困擾珍很久了,也是反奧斯汀狂熱份子最愛的武器。
凱洛琳輕拍著脖子上的細紋:「是說當老姑婆也沒什麼不好。」
「當然沒有。老姑婆只是『專注於事業』的舊稱。」
「聽好,親愛的,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我盡情舞動過,現在也要面對自己的落幕。但妳的故事會如何只有天知道。所以,去創造妳的幸福快樂吧。」她的音調有如小聯盟教練的熱情鼓舞,很難教人不領情。是時候改變話題了,不著痕跡地。
「凱洛琳姨婆,何不跟我說說妳的童年故事?」
凱洛琳笑了,輕柔如室溫下的奶油。「告訴妳我的童年故事啊,時間還抓得真好。那我還真要講了。從我會走路開始雙腳就很無力,由於父母很窮,我跟妳外婆共睡一張傾斜的床,但我始終不知道原因是否出在那張床……」
雪莉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凱洛琳正在回憶小時候的牛奶價格,雪莉滿意地對女兒微笑。還好她沒聽到「瘋狂的曾外甥女」那一段。雪莉是個實際的人,從她的堅固鏡框到粗跟鞋都看得出來,她的女兒可不能沉浸於什麼幻想世界。
珍也絕對同意。說真的,三十幾歲的女人不該整天做白日夢,幻想著兩百年前的虛構人物,而且還到了會影響她的現實生活及感情關係的程度。當然不能!
珍嚼了一片芝麻葉。
注3:孤星血淚,Great Expectations,狄更斯著,出版於1860年,百年來被多次改編成舞台劇、電影、電視劇。。哈維森女士為小說中的重要角色,是個性格古怪的有錢婦人。
三個星期又一天前
珍搭乘經濟艙到倫敦,下機後看見黑色豪華禮車(她心想,豪華禮車耶!)在希斯洛機場等她。頭戴圓頂小禮帽的駕駛打開門,接過她的隨身行李——簡單的換洗衣物、盥洗用具及旅途中的娛樂消遣。據說她到了莊園後就不會需要任何東西了。
她問:「很遠嗎?」
「大約三小時,小姐,」他的視線不離人行道。
「又要三小時。」她想吐出點幽默機智的英式用語。「我已經感覺像是回沖三次的茶包了。」
他沒有笑。
「噢。呃,我是珍。你叫什麼名字?」
他搖搖頭:「我不能說。」
當然了,她心想,我可是要進入奧斯汀樂園。在那裡,奴僕階級是隱形人。
珍在車上複習整套「攝政時期社交史」筆記,心裡覺得自己好像在為無聊至極的大學必修課程考試苦讀。準備這麼不充分實在不像她,於是她在心裡對自己承認,打從簽下文件寄回給青蛙律師後,她就把這趟冒險的現實面關在門外。就連現在想到,大腿也會感覺一陣寒冷的刺痛,激起高中籃球比賽時投出關鍵性結束球時焦慮的精力。
筆記還真不少:
.會面時,男士應先向女性自我介紹,因為由男性來認識女性是他的榮幸。
.家中最年長的女兒是姓氏加「小姐」,後面較年輕的女兒則是全名加「小姐」。舉例來說:最年長的珍叫做班奈特小姐,她妹妹則是伊莉莎白‧班奈特小姐。
.惠斯特撲克牌遊戲是早期的橋牌,由兩對情侶/夫妻一起玩。規則是……
諸如此類延續一頁又一頁,全部標上了讓人煩躁的羅馬數字。結語是來自潘布克莊園女業主的告誡,她的名字瓦特斯布克太太不太像真名:「請務必嚴格遵守以上社會規範。為顧及所有客人的權益,只要有人公然違反這些規定就得請他/她離開。完全沉浸於攝政期才能真正體驗奧斯汀筆下的英國生活。」
幾個小時後,無名氏駕駛停下車打開她的門,她發現自己身處旅遊手冊上看過的雅緻綿延的綠色鄉村,天空一如英國十月般的灰,地面當然也潮濕得讓人不舒服。她跟著走入彷彿舊式小酒館的獨棟建築,白色雄鹿的招牌來回搖晃,圖片中雕刻的灰色動物看起來非常像驢子。
室內舒適但偏熱,都是因為那個非常不合時節的大壁爐。身穿攝政期洋裝、頭戴婚帽的女子從書桌後方起身,帶著珍到壁爐旁坐下。
「歡迎來到一八一六年,我是瓦特斯布克太太。我們該怎麼稱呼妳呢?」
「珍‧海斯就行了。」
瓦特斯布克太太揚起眉毛。「是這樣嗎?妳確定想保留妳的本名?好吧,但我們可不能保留全名吧?我們就叫妳珍‧厄斯懷爾小姐。」
厄斯懷爾?「呃,好。」
「那麼,厄斯懷爾小姐,妳今年貴庚?」
「三十三。」
瓦特斯布克太太些許不耐地撐起手臂往前靠。「妳誤會我的意思了。妳想要幾歲?」她挑起眉。「妳該知道,在這個年代,三十三歲的小姐已確定是老姑婆,不會有人考慮娶妳了。」
「我情願不要謊報年紀,」珍說完後內心立即縮了一下。都已經來到奧斯汀樂園,假裝現在是一八一六年,演員都是她的朋友、家人與可能的追求者了,竟然還擔心真實歲數要減個幾年?她的肚子緊縮,頭一次害怕自己或許無法撐過這一切。
瓦特斯布克太太狡猾地看著她。珍大口吸氣。她會知道嗎?她有像凱洛琳那種不可思議的直覺、意識到珍不是隨意來渡假而是因為有著可怕的迷戀情節才來這裡嗎?還是她想到的更糟——認為珍是真心在追求幻想,相信自己會在這趟「小小世界」旅途中找到那個人,找到摯愛?
珍的母親經常說,一直到珍八歲前,每次問她長大後要做什麼,她都會相當肯定地說「我要當公主。」或許是因為母親這樣善意的嘲笑,珍到了青少年時期就已經學會要掩飾所有美好的、不可能的未來,例如變成公主、超級名模或伊莉莎白‧班奈特。埋藏在心底最深處,幾乎要相信真的沒有這種幻想。要命,她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要去躺在弗洛伊德那張躺椅上了。
不管了。要笑就笑吧,珍已經下定決心要剷除這些複雜心緒,徹底拋棄。她會享受最後一趟的夢幻國度之旅,認真地享受,然後三個星期過完就能輕易把一切都拋諸腦後:奧斯汀、男人、幻想,全部結束。但是要這麼做,她就得是珍,為自己真實地體驗一切,於是她固執地堅持實際年齡。
「我可以說『我還不滿三十四』,如果妳覺得這樣比較好的話。」珍掛上無辜的微笑。
「當然,」瓦特斯布克太太堅毅的嘴型堅持絕不嘻笑。「在妳停留的這段期間,潘布克莊園還有另外一位賓客,昨天到訪的查銘小姐。愛米莉亞‧哈特萊小姐來了之後會住在潘布克別墅,所以妳也會常見到她。我相信妳們幾位小姐會保持應有的禮節與對話內容,即便是獨處。換句話說,不得八卦、不得聊大學的惡作劇、不得滿口哇咧、靠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堅持大家要嚴格遵守規定,懂嗎?」
她好像期待些回應,於是珍說:「我讀過妳在社交史筆記裡附註的警告了。」
瓦特斯布克太太揚眉。「會讀書啊?真是新鮮。」她大動作地整理珍的文件,誇張地哼歌,然後抬起眼,帽沿遮住一半的眼睛。「我知道妳為什麼來這裡。」
她知道!
「我們收到的財力證明都經過詳細調查,我知道妳不是自己出錢,我們就不要演戲了,妳說好嗎?」
「我們是在演戲嗎?」珍笑出聲,發現對方指的是凱洛琳的遺產後鬆了一口氣。
「嗯?」瓦特斯布克太太不願改變話題。珍嘆了口氣。
「沒錯,姨婆在遺囑中送我這趟假期,但我不懂妳所謂的演戲是什麼意思。我並無意掩飾——」
「不需要大驚小怪。」她揮舞手臂彷彿將珍的驚嘆當作臭味般揮出窗外。「妳人就在這裡,錢也都付清了。妳可不要擔心,我們不會因為妳不屬於我們平常的顧客群,或按照妳的經濟狀況回去後下次也不可能再來、不太可能認識或推薦我們給可能客戶而虧待妳。我向妳保證,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會盡全力讓妳在這裡能盡情享受。」
瓦特斯布克太太露出上下排黃牙微笑。珍眨眨眼。經濟狀況?平常的顧客群?她就像做瑜伽那樣深呼吸兩次,回以微笑,心裡想著穿馬褲的男人。「好的。」
「那好,那好。」瓦特斯布克太太拍拍珍的手臂,突然又回到好客殷勤與充滿母性的態度。「來,喝點茶吧。這趟旅程想必讓妳冷壞了。」
其實禮車內的溫度還蠻舒服的,不像假小酒館裡這麼熱,珍最不想要的就是喝熱茶,但她提醒自己要配合演戲,所以一邊流汗一邊喝茶。
瓦特斯布克太太開始抽考她之前唸的東西:怎麼打惠斯特牌、投機牌,一般禮節、攝政期的時事等等諸如此類。珍作答的心情正如青少年進行口頭報告般緊張。
下一站是衣櫃。珍換上長至小腿、睡衣狀的無袖襯衣,外面一連試了幾件集中型內衣馬甲。這個過程讓採購泳衣都相對顯得輕鬆。最後她們終於試穿到一件不會緊勒她的腋下,又能溫柔地改善姿勢的馬甲,給予她攝政期該有的性感胸型。
「這些我幫妳保留到回家前,」瓦特斯布克太太伸直了手拾起珍的紫色內衣褲,同時交給她一件尷尬的白色棉質內褲。珍於是瞭解,想要真正享受這趟「體驗旅程」,就連內衣褲都得回到攝政期。想要好好體驗顯然得犧牲不少,但不包括化妝品。珍逐漸發現,潘布克莊園的規定也沒那麼堅持一定得原汁原味重現真正的歷史背景。
女業主打開衣櫃讓珍看看,她的三圍已轉換成四件日間洋裝、三件晚禮服、一件白色有蕾絲的正式晚宴服、兩件針織短外套、一件叫做「毛皮大氅」的棕色合身大衣、兩頂無邊圓形帽、亮紅色披肩、一疊無袖襯衣、內褲、長襪、靴子與拖鞋。
「哇噢。真的是,哇噢,」有好一會兒珍都說不出別的話。她就像邪惡的守財奴扭動著手指伸向金山銀礦。「那些都是給我的嗎?」
「給妳穿的,沒錯,但要記得,不是給妳帶回家。妳姨婆支付的費用不包含把衣物帶回家當紀念品。」瓦特斯布克太太從珍渴望的指縫中取下洋裝,溫柔地收進行李箱。「這是晚禮服。妳現在應該穿日間洋裝,那件粉紅色的。」
粉紅色的醜死了。珍從衣架上取下藍色的洋裝,無視瓦特斯布克太太因覺得受到冒犯而嗤之以鼻的聲音。
幾分鐘內珍便打扮完成:藍色印花日間洋裝搭上深藍色緞帶、袖長至手肘,長襪以吊襪帶固定至大腿高度、黑色踝靴,好了。她側站著望向鏡中,有種傻氣又撒野的感覺,從她十二歲時明明太大不應該還跟年幼的親戚一起玩芭比娃娃後,就沒有過這種罪惡的愉悅感了。現在的她是個玩扮家家酒的大人,但感覺真好。
「看看她,」珍低聲說。
「親愛的,現在所有電子產品都要交給我。」
珍把MP3隨身聽交給她。
「還有呢?」瓦特斯布克太太頭歪向一邊,透過架在鼻樑上的鏡片看著珍。「沒有了?」她停下來彷彿在等珍坦承,珍毫無反應。瓦特斯布克太太嘆了口氣帶著隨身聽離開房間,大拇指跟食指彷彿夾著什麼死屍要去馬桶沖掉。她出去後,珍把手機藏在行李箱最下面。她都已經費心申請了漫遊,三個星期不收信會要她的命。而且,偷帶違禁品越界讓她內心閃過一絲歡喜。反正她不屬於正常的顧客群,對吧?那她也不會想假裝自己是。
當天晚上,珍與瓦特斯布克太太一同用餐,在漫長的兩個小時內練習餐桌禮儀,冗長痛苦的程度僅次於陪伴九號男朋友參加的「第八屆紙漿促進研究員」晚宴(主講題目:「木屑的興起與衰敗」)。
「吃魚的時候,右手持叉子,左手抓一塊麵包。就這樣。吃魚或水果都不能用刀子,因為刀子是銀器,食物中的酸性成份會讓刀子失去光澤。記住,用餐時間絕對不可以跟僕人講話。不能提到他們,視線也不得接觸。必要的話就想成這麼做有損他們的面子,厄斯懷爾小姐,總之要想辦法遵守社會規範。唯有這樣才能真正享受這裡的體驗。我應該不用再提醒妳該如何與異性互動。身為年輕的單身女性,沒有年長女性陪伴絕不得與男士在室內獨處,而戶外也僅限於非靜態活動,也就是騎馬、散步或搭乘馬車等等。不得碰觸彼此,除非是出自必要的社會禮節,例如男士扶妳下馬車時可牽他的手,陪伴妳進入餐廳時可挽他的手臂。不得隨意聊天或問太過私密的問題。從過去的客戶身上我發現,在這些限制的壓力下萌生愛意,感情反而會愈發熱烈。」
晚餐過後,瓦特斯布克太太帶著珍進入小酒館大廳,有位身穿棕色攝政期洋裝、稍微年長的女子坐在鋼琴前面等待。
「妳將有機會參加正式與非正式舞會,所以一定要能完美地跳上一支小步舞及兩支鄉村舞。希爾多,進來吧。」
有位可能年近三十的男子走進小酒館大廳。珍瞥見他迅速塞到鋼琴後方的破舊小說。他的頭髮有點長,但沒有珍最愛的那種長至一半下巴的鬢角;而且,她心想,以不打籃球的人來說他有點高。
「這位是希爾多,只是莊園園丁,不過我教過他跳舞,讓他在第一個晚上能代替莊園的男士供賓客練習。」
她伸出手。「嗨,我是珍。」
「不是,妳不是!」瓦特斯布克太太說。「妳是厄斯懷爾小姐。而且妳不可以跟他說話,他只是個僕人。為了能充分體驗,我們一定要合乎體統。」
瓦特斯布克太太讓珍想到愛波爾小姐,小學的芭蕾舞老師,紮緊了髮髻、嘴唇油亮、棍子劈哩啪啦響的惡毒女人。她不太喜歡愛波爾小姐。
瓦特斯布克太太轉身對鋼琴師下指令時,珍無聲對著希爾多說:「對不起。」
希爾多笑了,燦爛的微笑讓珍發現他的眼睛好藍。
「小步舞是非常隆重優雅的舞蹈,」瓦特斯布克太太閉上眼睛享受自鋼琴師指尖流洩的音符。「每場舞會都以此為開頭,介紹社群內的每位成員。每對舞伴都輪流在舞池中心跳舞展現自己的舞姿。向觀眾屈膝行禮,厄斯懷爾小姐,再向妳的舞伴屈膝行禮,然後開始跳舞。」
由瓦特斯布克太太喊出動作,珍開始揮手、轉彎、小碎步、旋轉。她以為跟高她一個頭的男人跳舞會很尷尬,但這不是華爾斯或高中時期的慢舞。只是兩個人流暢地共舞,牽手,分手,轉圈,回身。
珍發現自己每次漏一拍或轉錯方向都會偷笑。有點丟臉,但她很慶幸至少沒從鼻子哼氣。她舞伴臉上的笑容顯然源自她的笑聲。參加正式舞會通常要戴手套,但在這非正式場合下兩人都沒戴,他牽起她的手時,能感覺到他手上的繭,跳舞過程中也能感覺他的手越來越熱。這樣彼此觸碰感覺好奇怪,手碰在一起,感覺他的手放在她背上、腰上,帶著她跳過所有舞步,卻完全不認識他。甚至連他的聲音都沒聽過。
他的手環繞在她腰上。她就像一年級新生那樣紅了臉。
小步舞過後,他們練習了兩支鄉村舞。第一支相當精神抖擻,她必須學會如何「優雅地輕跳」。她曾在小學六年級集會上跳過方塊舞(與一號男友有關的悲慘事件),第二支舞蹈則讓她聯想到安靜版的維吉尼亞里爾舞。
「最前面的舞伴在中間來回跳舞,其他人在旁邊等,」瓦特斯布克太太向她解釋。「舞會中若有多對舞伴,一支舞可能長達半個小時。」
「怪不得伊莉莎白跟達西先生有時間聊天,」珍說,「他們在等著輪到自己排在最前面。」
「沒錯,」瓦特斯布克太太說。
真蠢,珍心想,抬頭望向她的舞伴。他會怎麼看她?這個女人把奧斯汀的小說全背了下來,還來這裡玩扮家家酒?她是很想在跳舞的時候稍微調個情,可是她感到太丟臉,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跳完舞後,他就從先前來的地方離開了。
當天晚上,珍坐在小酒館客房內的硬床墊上,穿著乾淨的白色無袖襯衣覺得放鬆又美麗,雙手環抱膝蓋。英國鄉村風景配上房內窗框,彷彿一幅畫,在昏黃的燈光下呈現藍色與紫色的抽象意象。想到晚上跳的舞就讓她苦了臉,原本很好玩,最後卻讓自己給破壞了。她可不希望這趟體驗假期發生這種事。她想要好的結局,最棒的結局,儘管憑她的想像力根本挖不出什麼美妙的畫面。
每段感情的結局都取代了先前的美好。在她的回憶裡,笑話不再好笑,歷任男友的人格全糊成一團,思考過後的週末旅行,經裁切變成僅足夠伸手搔脖子的時間。整段感情都在她的腦海裡壓縮變形成只剩結局。
而她又來到某個開端,腳趾沿著跳水板邊緣纏繞。她準備好縱身躍下了。再會了,尷尬的編號男友名單;再會了,促使她走向一段段結局、由奧斯汀啟發的扭曲情感。她下定決心,這趟旅程一定要跟過去感情不同,一定會有個很好的結局。
序
三十歲以上、事業有成、髮型超美的女性,想必什麼都不缺,這已是一個舉世公認的真理(注1);所以,美麗又聰明的珍.海斯,想必不會有什麼煩惱。她沒有老公,但這年頭也不需要老公;她曾交往過許多男朋友,他們來來去去,最後總是規律地落入彼此不滿的窠臼中——但人生就是如此,不是嗎?
不過,珍有個秘密。白天,她忙碌於午餐會談、電郵往返、加班及勉強趕上進度等等,但是,當她有空踢掉二手商店買來的高跟鞋,癱在恩典牌沙發(注2)上時,她會將燈光調暗,打開九吋小電視,承認生活中少了些什麼。
有時候,她會看「傲慢與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