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Camino：資深導遊遊歷全世界，抵不過這條路

III. 第一次讓陌生女子洗腳

那一天，我們從歐巴諾（Obaños）往西走2.3公里來到皇后橋（Puente La Reina），順著黃箭頭的方向看到一座外觀不怎麼顯眼的教堂，我們抵達時，神父正好關起門準備下班。西班牙的Bárbara趕緊跑向前，在他耳邊嘀咕嘀咕，我與另一位西班牙同伴呆坐一旁。神父姑且抬頭看了我這個東方臉孔的朝聖者，大概是不忍心看到千里迢迢的失望，「好吧！」他終於點頭，重啟大門讓我們進去祈禱。眼前這一跨，簡直讓我楞住了，只見一片幽暗中閃閃發出金黃色的迴光，層次既穿透又反射，這美也未免太迷人了。我走近祭台前，那爍石流金的祭壇裝飾，實在讓我忍不住發出驚歎：「在這樣的小村?，何以能有如此金碧輝煌的教堂?」

第一次領受十字聖號

當下Bárbara引領著我的腳步，要我看一件教堂珍寶，我好奇地跟在她身旁，她很神祕地指向眼前的Y型十字架與受釘的耶穌基督。

一個大約高於人體身高的十字架，上面架著一個人，雙手高舉，看起來很是沉重，在那幽暗燭光中黯然哭泣的神韻，讓我心惶惶而小心翼翼地走到祂面前，像是小偷似的觸摸祂受傷的腳踝，心中頓然像電擊似的血脈加速。我感覺到體內的血液膊動，心音怦怦快速奔騰，我的視角有點驚慌，像是進入真空狀態。我驚愕的一抽手，兩腿忽然跪下。或許我的舉動嚇到了Bárbara，她們二人趕緊靠近我身邊，與我一起跪向那十字架，「可憐可憐我們朝聖者吧！」Bárbara口中唸唸有詞，祈求一分憐憫，而我持續呆滯地說不出話兒。

神父在那一頭催著我們，我虛脫的走了出來。就在跨門的剎那，Bárbara又把我拉了回去，我站在門檻邊朝裡頭望，滿眼幽微的意象，我看祂，祂看我，這段可及的距離，定靜不動的折騰，實在令我無法承受。Bárbara馬上舉起右手沾了聖水，趕緊在我額頭畫上一個十字聖號，我想，我的臉色應是有點受到驚嚇的樣子。如今回想起來，我終於明白，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領受十字架的印記，發生在一個十二世紀的十字架教堂（Iglesia del Crucifijo）裡，時值春夏的時空，外頭一陣風、一陣光熱，在二個陌生女子的陪伴下，接受一個與我宗教理念尚未接軌的十字架記號，真是令我百感交集。

神聖的洗腳禮

接下來這一小段路，三人走進小鎮第一家庇護所，本來是沒啥事，卻見門外寫著幾個大字:「Por favor! Lave sus pies」（入內請先洗腳）。這一天趕23公里路，泥濘的山路使人沾染惹人厭的泥土，於是我坐下欲脫下鞋襪，Bárbara隨即帶著聖母似的慈心接收我泥濘的雙腳，她很堅持的說要幫我脫鞋，並洗淨我的雙腳。我知道，我再無法拒絕像她們這樣虔心的朝聖者，我猜想，也沒有人能應付這種既甜又澀的突發狀況，只是我有點尷尬，更不知如何是好。

東方人一向有著隨遇而安的從容慣性，我只好乖乖接受她彎起腰，默默不語洗滌我的腳丫子，有如一種儀式中的靜默，我好奇地凝視她捲起衣袖時，所懷有喜樂與謙卑的重量。當時，我察覺到自己只剩下愚鈍的心，多年後，我總算在神學院聽見記憶的回音，那是當時一個非基督徒所無法體悟的洗腳的神聖性。

「那天是意外嗎?」我心裡想著。從走進教堂到走進庇護所這一小段路的朝聖經歷，對當時的我來說，是個充滿未知的神學意涵。多年來，我心中的回憶被這段單向的瘋狂和迢遙的心思給扯緊了；而後，如同現在，十字架的印記和洗腳的熱火，從當初非基督徒的無知、無感，到縱身進入神學院默想研讀聖經，在這段路上依然內心有戲，而我僅剩的回憶似乎也讓我有了更深的覺察與體認。

如今，隨著多次回到朝聖路的洗滌與省思，這段默想不斷帶著自己心靈上的一塊版圖到處行走，如今一絲絲的擴展，在一種孤寂的情境裡，化為我路上的燈與光。

再次遇見她們是三年以後了。那一年，我打算從西班牙巴塞隆納搭遊輪回到美國，三人相約在巴塞隆納街頭聚首。那一天，三個人走在蘭布拉大道(Lambla Der Ma)上，一切話題都從朝聖路開始，我們不約而同地憶起了這段往事。如同當年走在朝聖路上，我們充分享受朝聖者之間說不完的情誼，並提醒自己在那路上有著我們夢想的樂園。我記得，每年復活節過後都會接到她們寄來的明信片，那是她倆繼續行走朝聖路時的問候。然而，我永遠記得Bárbara瞭亮曼妙的聖母頌，其中最為經典的，恰是不可思議的Y型十字架所帶來的一曲謙卑洗腳的詠歎調。

資深導遊帶你走

◎萊昂（León）

萊昂是聖雅各之路上第二座世界文化遺產城市，很值得朝聖者細細探訪。其中萊昂大教堂（La Catedral）又稱聖瑪利亞大教堂，是西班牙第二大哥德式教堂。大教堂遺址原是第四世紀古羅馬大浴場遺址，後來被改為宮殿，十一世紀改建為仿羅馬式教堂，13世紀重新改造成為哥德式建築藝術的傑作。

萊昂大教堂擁有1800平方米的彩繪玻璃，彩色玻璃受到陽光的照射，呈現漂亮的光譜，有若管絃樂隊正在演奏樂曲般的跳躍，極為優雅精美，在非彌撒的時間，大教堂播放出悠揚和諧的聖樂，一股攝人心神的音樂更襯托出繞樑三日的音韻，加上大教堂保留了13-14世紀的雕塑原作，讓人感受到有別於西班牙建築物的優雅風格。

萊昂以這座哥德式教堂及來自羅馬時代和中世紀的建築遺址，一年四季，吸引了無數的朝聖者和歐洲眾多遊客光臨。1844年，萊昂主教座堂被西班牙列為國家重要文化遺產，2011年入選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文化遺產。

至於著名的聖馬可修道院則可追朔到十六世紀，目前是西班牙國營五星級旅館，它的立面精雕細琢，漂亮不得了！這家全西班牙最氣派的旅館，立面外觀寬闊達一百公尺，富麗堂皇的述說著西班牙女王伊莎貝拉的光榮權力。

「朝聖之路」電影中的四位朝聖者在抵達萊昂時，就是在這家高檔五星級旅館享受最逍遙的一夜，門口廣場有一尊聖雅各朝聖者的雕塑，注意看那脫下鞋後的腳部和憔悴神情，身為朝聖者的你與它對看時，不禁會莞爾一笑。

從萊昂出城，得經過蠻長的一段市區道路，我建議今天徹底不趕路，放鬆腳步，細細地品味，慢慢地看，邊走邊欣賞這古都，這是個令人激賞的告別城市方式，錯過這一趟建築探訪，就真的太可惜了。逗留這古城，切記！最好小心留意城市裡的黃箭頭，以免迷失方向。

◎薩里亞（Sarria）

從薩里亞（Sarria）走到聖地雅各這一段朝聖路徑，是人人可以輕鬆行走的路徑，也是法國之路最好走又能符合領取朝聖證書要求的路段（領取朝聖證書的資格，請見附錄）。

在整條朝聖路徑的總體評估下，不論氣候和月令，這段旅程受到的影響最小，即使在11月到3月，路上仍然可見朝聖者。這最後一百里路，可以單獨規劃出一個行程天數，針對沒有足夠假期，又想體驗朝聖路的旅人。由於路段好走，也相當適合個人和親子家庭的朝聖計畫。

這段路通常有兩種走法選擇。一種是延續之前的路線繼續前行，從薩摩斯（Samos）繼續行走12.4公里路，來到朝聖路主要路徑薩里亞。另一種新選擇是，直接從馬德里搭車前來薩里亞，以此作為起點行程，一路走向聖地雅各。無論你之前的路段如何行走，坐車或是騎腳踏車﹔不管你是跳躍式地選擇落腳村莊或已中斷村莊連續性的人，只要從薩里亞開始以徒步方式走到聖地雅各，就可以領取朝聖證書，但建議你在薩里亞重新辦理一張新的朝聖護照。

薩里亞小鎮因為地理上的突出性，二千多年前已有凱爾特人（Celt）和羅馬人來到此地，十二世紀才由萊昂最後一個國王阿方索九世（Alfonso IX）建城。1240年他前往聖地雅各朝聖，不幸病死於此城，現在的警察局附近立有他的雕像。在朝聖路高峰期，薩里亞曾經擁有七間朝聖者醫院庇護所，其中聖安東尼朝聖醫院照護麥角症的朝聖者，算是最有名的治療地方，這是中世紀天主教會最珍貴的「大愛」展現。中世紀時期，由於天主教修會團體陸續在這裡建設主要道路及開拓朝聖者社區，薩里亞因此成了頗受朝聖者期待的一座城市，更造就今日新舊風格參差並立的城市面貌。離開庇護所往前行，只有一條路，就是繼續沿著柏油路徑往下坡，繞來繞去地會經過很多的小小村。

III. 第一次讓陌生女子洗腳

那一天，我們從歐巴諾（Obaños）往西走2.3公里來到皇后橋（Puente La Reina），順著黃箭頭的方向看到一座外觀不怎麼顯眼的教堂，我們抵達時，神父正好關起門準備下班。西班牙的Bárbara趕緊跑向前，在他耳邊嘀咕嘀咕，我與另一位西班牙同伴呆坐一旁。神父姑且抬頭看了我這個東方臉孔的朝聖者，大概是不忍心看到千里迢迢的失望，「好吧！」他終於點頭，重啟大門讓我們進去祈禱。眼前這一跨，簡直讓我楞住了，只見一片幽暗中閃閃發出金黃色的迴光，層次既穿透又反射，這美也未免太迷人了。我走近祭台前，那爍石流...

現代人對觀光旅行已不陌生，對朝聖行旅仍停留過於簡單的信念。旅行的理由可以很多元，而朝聖的序曲且充滿單純的渴望。旅行，確實可以幫助我們探索人與世界的關係，而朝聖可以傳送人與神聖空間的感覺。對現代人而言，出國觀光是買一本旅遊指南，欣賞風景，品嚐美食，蒐集紀念品，著迷於消費與精品的共同愛好，這種移動旅行的風格，把旅行者送到遙遠的國度，多半時候已失落精神主題，人完全闖入物質世界，自由地享受與擁有。然而朝聖卻少了這種激情，遠走他鄉的自我要求，對物質享受的卑微也少一些厭倦，接著在婉轉的行走中，心靈的神聖性得以交織在世俗的框架上。

在近代人的心靈裡，這二種行旅雖然看似遙遠，但還是有其吸引力。只是，旅行與朝聖經過世紀的狂熱包裝，人世俗的雙眼並未闔上，似乎是不斷變形相互滲透，兩種行動似是虛假，各有各的沉思。此外，旅行的通俗性與朝聖的神聖性，兩者有了一些模糊的相似，都能讓人心裡帶來欲望與刺激；不可思議的是，當今朝聖與旅行的共融性，雖然逐漸跳出宗教的框架，卻又製造商業主義的恍惚架構，世俗的腳步，往往讓人有一種識曾相似的追逐，心底總有說不上來的誘惑與神祕。

聖雅各之路（Camino de Santiago），自古以來就是個跨帝國世界的旅行。現代科技文明下的朝聖是一種新世代的旅行方式，每一次旅行可以輕易轉換成自己想像的國度，然而中世紀文化中的朝聖行動，在我內心還是強力地衝擊我的朝聖想像，只是因為價值改變了，時空也改變了，處在新世代的朝聖者，因此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放下，也有自己的不捨。對遠方而來的朝聖者而言，這一路上不僅有數不盡的傳說，令你不禁好奇想聽，還會有獨特而令你難忘的人神會遇。

回想當年的歐洲觀光之旅，到了歐洲卻來不及認識聖雅各之路，未能細細端詳它的面貌，是一個遺憾。其實，生命中有好幾次的歐洲旅行，充其量只是停留一種奢華的行程安排和消費文化的欲望享受，歐洲太大了，你沒法兒細細察覺它，所以我才敢說，人是會故意忘了歐洲另一種精神文明的學習。我知道，當年這種錯身而過的斷裂，是我不經心留下的。從中世紀以來，人類朝聖的行動概念，跨越文明的進化，及至理性時代的旅行移動，現今人類享受科技的方便性，及高度物質生活的延展性，旅人一旦來不及凝望精神文明中的神聖，那一回頭，註定要守候到今生，才能與它有了會遇。



多年的旅行，後來演化成個人自由行的新旅遊。二○○○年我再次單獨來到歐洲，我仰起脖子，四處打聽著西班牙與法國邊境地區，傳說中的「一條朝聖古道」。在那裡，聽說有中世紀很美的建築遺跡，仍流動著中世紀的血脈，保留著古老傳統，風景令人驚嘆；有狂野的自然景致，與中世紀的石頭文明有著迷人似的調和。這一切，蘊藏在一條古道路上，留予世人的則是腳下珍貴的世界文化遺產和難以想像的夢幻，任何想行走古道的人，只要仰賴著兩條腿，一步一腳印，就能在聖地雅各朝聖路上找到神聖的相遇。



後來，我不停地辨認所打聽來的「好消息」，當我弄清楚一切，我還吃驚地問起自己，我並非基督徒（當然沒有信仰證身分證），也不認識聖雅各，何況我從未看過他的照片，也有了一點年紀，為什麼也想「朝聖」?

奇怪的是，我還是有了追逐朝聖的起步。我又一次驚訝地東想西想，隱隱約約的，影影綽綽的，總之，我一路在疑心、摸索、傾聽、喃喃自語。我明白了。聖雅各朝聖之路，歐洲的年輕人大都認得它，尤其以此路為榮，他們選擇這條崎嶇之路，走出他們自己的成年禮。歐洲各民族的人，不分男女老少，背起簡單的行囊，從四方朝向西法這條路，任由無常的環境處置。如今，行走Camino已成為歐洲文化的一種傳統，一種文化習俗，一種跨越宗教的旅行方式，一種生命洗淨和靈修探索的生活藝術。

不管你從何處開始觀看，「朝聖」的意義與地位，今日已非同小可。因此，在當今的歐洲社會，聖雅各朝聖路的動機、欲望、需求的概念與旅行文化是相互連在一起的，呈現出豐富多采的樣貌，宛如一座人文風格花園。朝聖者在出發前，不妨瞭解「朝聖」與「旅行」的文化對觀，做好功課，進而問問自己，為何要走Camino？

人的一生猶如一場朝聖，你我同為朝聖者，也許幾年後，隨處漂流的人生世界裡，處處即是宗教聖言道法的沉澱，在那數不清的信息中，有一條路是可以讓人安靜地走進去，細數無數的驚奇感，然而哪怕這一條路，能為自己的心靈找到祥和出口，也總算是一種慶幸。

現代人對觀光旅行已不陌生，對朝聖行旅仍停留過於簡單的信念。旅行的理由可以很多元，而朝聖的序曲且充滿單純的渴望。旅行，確實可以幫助我們探索人與世界的關係，而朝聖可以傳送人與神聖空間的感覺。對現代人而言，出國觀光是買一本旅遊指南，欣賞風景，品嚐美食，蒐集紀念品，著迷於消費與精品的共同愛好，這種移動旅行的風格，把旅行者送到遙遠的國度，多半時候已失落精神主題，人完全闖入物質世界，自由地享受與擁有。然而朝聖卻少了這種激情，遠走他鄉的自我要求，對物質享受的卑微也少一些厭倦，接著在婉轉的行走中，心靈的神聖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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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序
1.資深導遊的第一次朝聖
2.細數聖雅各之路的一頁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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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次讓陌生女子洗腳
4.將朝聖的愛栽入人的靈魂
資深導遊帶你走
5.灑落於朝聖路上的閃亮珍珠
資深導遊帶你走
6.不想迷路？就靠黃箭頭！
7.鐘聲為誰而敲？
8.近鄉情怯，先好好預備身心靈
資深導遊帶你走
9.抵達聖地雅各必做的五件事
10.再往前行，走到歐洲最盡頭
11.找到新的自己
資深導遊帶你走

跋

附錄
條條道路通往聖地雅各･德･康波斯特拉？
想領取朝聖證書，你一定要知道……
完美的朝聖步行，你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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