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聯誼,巫寄跟著唱了幾首歌就沒了興趣。
朱朱跟那個數學系的聊得很開心,不過她想朱朱應該不喜歡他,因為她沒看見朱朱臉上流露出任何疑似愛心的東西。
唱完了歌,大家不免俗的交換了臉書跟手機號碼。
朱朱是最熱門的人選,巫寄只好站在一邊等她。
那數學系的也很聰明,知道在這種時候去人擠人也沒什麼用處,於是就待在巫寄身邊,陪她閒聊。
巫寄跟這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等了好一會兒,朱朱總算脫困。
「啊,走吧走吧。」朱朱朝著自己搧風,「好熱。」
巫寄還沒說話,朱朱看見了那人,朝著他笑了笑:「今天謝謝你啦,我跟巫寄要回家了。」
她沒給人家說話的機會,拉著巫寄就走了。
巫寄笑著,也不幫腔。
她跟朱朱有默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像這類的,都算是各自孽緣,不用對方插手。
「怎麼?不喜歡他?」離開了好一會兒之後,巫寄才問。
朱朱聳聳肩:「沒有不喜歡,也沒有喜歡。」
「是嗎?」巫寄沒有繼續說,比起她自己,朱朱喜歡的人多了去了,她才是真正的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兩人一路閒聊,巫寄剛剛在KTV自助吧吃飽了,就說要去學校裡散個步再回去。
朱朱覺得累了,說想先回家休息,兩人就在路口分道揚鑣。
大約十點多,學校裡頭夜間部的學生才剛下課。
林蔭的周圍路燈全都點上了,昏黃的燈光一路延伸過去,寂靜、浪漫卻又帶著一點詭譎。
這路巫寄不知道走過多少次了,也不特別覺得害怕。
她很喜歡這條林蔭大道。
每次期考壓力很大的時候,她就會在晚上來這裡走走,好像這樣一走,所有的煩惱就消失了。
只是今天晚上氣候不太穩定,風很大,連帶著也涼了起來。
巫寄停在路燈下,拿出髮圈,束起長髮,挑染過的髮絲在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微光。
她綁好頭之後,一抬頭,看見雲衡站在距離她不遠處的地方,她有些困惑的看著他。
雲衡朝她走來:「這麼晚了,妳還在學校?」
這話應該是她問他才對吧?沒看過幾個老師這麼晚還在學校的。
「那個……來散步運動一下。」她摳摳臉,「老師怎麼也還在學校?」
「有點事。」
巫寄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當然是有事啊,沒事誰會留下來閒晃?不過老師也沒什麼必要跟她交待自己的行程,有事就有事吧。
「沒事就趕快回家吧,都這麼晚了。」雲衡說。
「好,謝謝老師。」
巫寄應聲,但總覺得有點怪,這話很平常啊,可聽起來怎麼就是有點壓力。
原來當老師也不容易,還得天生帶點威嚴。
「快回去吧。」他又說了一次。
唔?
「好,那老師也路上小心。」她應聲,這種時候除了說好,她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巫寄正想著是不是轉身就走,雲衡又開口問:「上次跟妳在一起的那個女生……朱朱呢?」
「她累了,先回家。」
「嗯。」雲衡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那就這樣吧,在下雨之前回家。」
哪樣?她真的忍不住想要吐槽這個老師啊,跟喜不喜歡他無關,單純就是覺得好多點可以吐。
「老師再見。」
不過她也明白,在這個人的面前是不能造次的,不說她是學生,他還是她老闆呢。
雲衡說完了話就離開了。
巫寄是標準的陽奉陰違門生,所以一看見雲衡走了,立刻就在附近找了張乾淨的椅子坐下,看著夜色。
風大,夜雲流動得很迅速,這樣的天氣挺舒服,她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間或思考著剛剛雲衡說要下雨了的依據是從哪兒來的。
她在這裡住了兩三年,要下雨之前,總會有股很清晰的雨味,但是今晚除了風大了點之外,半點味道都沒有。
她伸了伸懶腰,毫不遮掩的打了個大呵欠。
算了,不重要,這時間她確實是該回家了,不然朱朱要擔心了。
巫寄才站起來,大道的那頭就有人狂奔而來。
那急促的腳步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巫寄回頭看了一眼,不看還好,一看她就後悔了。
趙楠啊趙楠,你能不能別……
咦?
好像不是朝著她來的,更正確的說,趙楠是朝著她的方向過來沒錯,但似乎是在躲避些什麼,臉上的神情非常恐懼。
這是一個和平的年代,除了她自己老是被趙楠嚇到之外,曾幾何時看過誰的臉上這樣驚慌?
她愣了一愣,下意識的往趙楠身後看去。
她究竟看到了些什麼,那一秒,巫寄竟然無法判別。
似霧似雨又似風……
媽的,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在玩文藝腔!
巫寄打不定主意是要跟著趙楠一起狂奔,還是當成沒看到坐回椅子上。
這一個遲疑,她已經沒得選擇了。
那陣黑煙掠過她身旁的時候,巫寄一聲尖叫,整個人都騰空了。
被她無法想像的力量攫往空中,然後她看見趙楠飛也似的逃了。
雖然本來就對他不抱持著什麼希望,但看到這場景,她扎扎實實的絕望了。
她掙扎著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但力量強大的讓她動彈不得。
她有些想哭,但是在哭之前,感受到的卻是窒息感,像是被人壓進水裡一樣的無法喘氣。
害怕跟無力同時蔓延在她的四肢,她沒閉上眼,但眼前卻漸漸轉黑,她強力掙扎著,卻無處著力。
沒有未來了嗎?
那一瞬間她不覺得悲傷,只有一種,原來她這一生只有這麼長的感覺。
只是……
她的意識恍惚之間,朦朦朧朧的聽見了一道很熟悉的聲音。
雲衡教授……嗎?
她聽不清楚耳邊的聲音說了些什麼,只覺得身上的壓力小了一些,鼻腔裡也有些微的空氣竄入。
她猛烈的吸著,希望能夠得到更多空氣,還有,她還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下一秒,她已經從空中跌墜。
巫寄睜開眼睛,猛烈喘氣,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讓人攔腰抱住,夜風從她衣角竄過。
雲衡教授?!
兩人的視線交會一瞬,巫寄又驚又慌,張口想說些什麼,吐出來的卻是啞著嗓子喊:「救命!」
「嗯。」雲衡沒說些什麼,只是帶著她安然的從半空中落地,巫寄這看清楚了剛剛這是怎麼回事。
敢情雲衡教授還是個武林高手啊!竟然能跳到半空中救人?還能抗拒地心引力?!
這一定是幻覺,才嚇不倒我呢!
巫寄整個就是交感嚴重打架,一邊是發現雲衡不是正常人的驚慌,一邊是剛剛從逃過大劫的慶幸,以至於她想笑看起來卻像想哭,想說話喊得卻是救命。
雲衡鬆手,輕輕的把她放在地面,她渾身都使不出力,毫不意外的跌坐在地。
她不覺得痛,所以沒叫,只是無助的睜著眼睛,像隻小貓一樣的看著他。
雲衡看著她驚懼的眼眸,輕嘆了口氣。
巫寄不明白他嘆什麼氣,只見他抓起她的臂膀,然後將她放在一邊的椅子上。
「待著,不要亂跑。」他說。
巫寄心想:他到底是哪隻眼睛看見她能夠亂跑?她連站都站不住了……
雲衡忽然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間,而後才轉身離開,巫寄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明白這是什麼發展?
只是隨著那一下彈指,她似乎心神比較穩定了。
她看見他的背影向前,腦海裡竄進了剛剛讓那股力量抓住的回憶,她嘗試著想要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後那一團黑霧漸漸幻化出了形貌。
即便如此,她依然無法肯定那是什麼。
她開始明白雲衡叫她不要亂跑的意思是什麼了。
那像是雨霧的東西,跟雲衡打鬥得很激烈,將林蔭的樹梢刮動的像是颱風天一樣。
雲衡下手多有顧慮,盡量不破壞校園,可是那東西卻一點也不收斂,襲捲之地遍地殘骸。
巫寄慢慢覺得害怕,剛剛,她是真的會死,不是開玩笑,那個東西是真的要她的命。
她咬著下脣,更加仔細的看著雲衡跟它的爭鬥,他們幾次交手,那東西漸漸又變化成為另外一種模樣。
像人。
或者更確切的說,是鬼。
她打了個冷顫。
那鬼的眼神忽然朝她看了過來,宛如刀刃一般銳利。
她覺得周身發冷。
一個眨眼的瞬間,它已經移動到巫寄面前,巫寄下意識的縮起了肩膀,別開臉。
會死!
卻沒有等到預料中的窒息感,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天空下起雨來。
巫寄微微轉過頭,只看見雲衡擋在她身前,他手上握著一把晶瑩剔透的刀,像是水晶製成。
那麼龐大的一團鬼氣,居然讓一個人跟一把刀擋下。
巫寄屏著氣息,生怕自己破壞了這平衡,就要喪命。
卻沒想,發出聲音的卻是雲衡。
他不屑的一笑,將手上那把水晶刀氣勢萬鈞的橫向劈開。
鬼氣一分為二,又慢慢聚集起來,但卻比剛剛要小上許多。
巫寄眨了好幾下眼睛,腦子裡頭轉得飛快。
倘若真要這樣一刀一刀劈,才能滅了這東西,那搞到天亮都弄不完吧?
雨越來越大了。
微涼的雨水滲入她的衣服裡,夏日的輕薄衣物,根本就無法抵擋這種滂沱大雨,不過幾秒的時間,衣服已經緊緊黏貼在她的身上,顯露出她的窈窕體態。
受了寒,她打了幾個噴嚏。
雲衡回頭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卻蹙起了眉頭。
巫寄不明白他的眼神裡想傳達什麼,但那不悅的情緒她倒能夠很清晰的感覺到。
她捏捏鼻子,帶著鼻音說:「我只是有點冷……」
雲衡應了聲,她其實沒怎麼聽懂那是什麼意思。
但很快巫寄就被嚇傻了。
從天而降的雨水,在雲衡的一個彈指之下,凝滯在半空中,而後漸漸成為了一個水晶牢籠,將剛剛那團鬼氣牢牢的禁錮。
那水晶牢籠看起來就跟他手上的那把刀一樣,在黑夜裡,閃閃發光。
然後,雨停了。
雲衡手一甩,那刀崩落成水。
她震驚萬分,又打了個噴嚏。
「可以再撐一會兒嗎?」他問。
這問題問得沒頭沒腦,巫寄只能猜測他是指能不能多待一會兒?
「可以可以。」她忙不迭的點頭。
開什麼玩笑,這人根本不是人,或者,他根本就是個神之類的,她哪敢得罪他?就算不行,也不能說出來啊。
她好怕被滅口。
雲衡點點頭,但擰緊的眉心卻一點都沒有鬆開。
他走到水晶牢籠前,看著裡頭的鬼氣。
一片靜默。
風起,巫寄打了個寒顫,雙手環抱著胸口,想取得多點溫暖,但身上的衣服都是溼的,這動作於事無補。
她沒辦法,只得動動手腳,看情況已經被雲衡控制住了,索性在這附近走走,看能不能暖和一點。
她不停的從眼角偷覷著他。
雲衡只是站在水晶牢籠之前,看著裡頭的東西一動也不動。
巫寄很困惑,但又不敢靠近。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像這種已經超越科學理解的事情,完全不是她可以處理的。
既然如此,貿然上前就是增加麻煩,還不如乖乖的躲著。
她站得不算遠,但有段距離。
她是想,要是那牢籠一不小心壞了……她這次會記得要狂奔了。
唔?只是為什麼雲衡教授忽然把頭轉回來看她?
不由得她深思這件事情,巫寄開始發抖。
這好像不太科學,就算淋了點雨,現在是夏天耶,不至於冷到一直發抖吧?
巫寄咬緊了牙關,冷得太不舒服了,她覺得五臟六腑都開始痛了。
這科學嗎?!
不對,從一開始,今天晚上的事情就沒有科學過啊!這是什麼超自然發展的劇情啊?
她想通了這一點之後,就失去意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