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公主的心願
一輪明月高高的掛在天上,月光下,依稀可見有個纖細的身影,穿著女僕的衣服,悄悄從皇宮宴客廳的後門溜出來,直往皇宮的西邊疾走而去。
穿過花園,經過一道小橋,小橋的下方是一處湖泊,白天時,陽光灑落在湖面上,湖水倒映出金黃色的光輝,景色十分優美。但是,到了夜裡,湖邊四下無人,空氣裡只剩下湖水流動的聲音,還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湖泊的那一頭,是專供皇室貴族渡假休憩的夏宮。平時無人使用,因此仁慈的米拿現國王特別在夏宮的南側闢了一角,作為皇室的孤兒院,專門收容皇宮附近一些無家可歸的孤兒。
這個從皇宮跑出來的女子,模樣看起來像是個女僕,她奔跑著來到了夏宮的孤兒院門前,彎身撿起地上的石頭,朝向孤兒院的大門,敲出三聲長、兩聲短的暗號。
不一會兒,孤兒院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拉開,負責守門的侍衛辛利走了出來,對著這名女子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輕輕的牽起她的手,深情款款的吻了她的手背,然後說:「哈拿公主,妳總算來了!」
是的,這名打扮像是女僕的女子,正是希西國米拿現國王的獨生女,也是皇室唯一的繼承人——哈拿公主。
哈拿公主從小就被母后稱為「神蹟之子」。十八年前,當時皇后已經與國王成婚六年,還沒有孩子,而希西王國的傳統是,如果皇后和國王結婚七年還無所出的話,就要被廢掉。
希西國世世代代信奉雅威神,而皇后更是一個虔誠的女子。當時皇后面臨被廢后的難關,深愛著米拿現國王的她便刻苦己身,禁食禱告,祈求雅威神賜給自己一個孩子,並且許諾說她一定會好好教養這個孩子,讓她按照雅威神的旨意來管理全地。
沒多久,雅威神果然應允了她的禱告,讓她順利地懷了孕。國王和皇后對這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寵愛有加,哈拿公主從小就在父母親的呵護下長大。
希西王國的國土雖小,但卻是個美麗而繁榮的國家,希西王國位於地中海的東南方,國中盛產葡萄、橄欖、無花果和各種香料,居民們擅長製作乳香、沒藥,也會用各式珍貴的木頭、銅、鐵、金、銀、寶石、珍珠、大理石,製作精美的器皿和飾品,再透過航海出口到世界各地。
長治久安的富庶生活和頻繁的貿易往來,使得希西國的居民極為重視禮儀,皇室貴族更是需要經常接待外國使團、貿易團,以及各樣的皇親貴戚們。皇宮裡三天一個大宴會,兩天一個小宴會,讓哈拿公主忙得不可開交。
偶爾,公主會對近身的侍女們抱怨:「其實我連坐在我對面的外國使節叫什麼名字,我都記不得,我的頭被這兩、三公斤重的頭飾壓得頭昏腦脹,讓我根本無法思考。」
希西國皇室對服裝、禮儀極為考究。什麼樣的接待規格,要配什麼材質的衣服,都有一定的標準。比如:接待皇室的內眷,要穿綢緞的禮服,以示親好;接待外國的使團,要穿紫色衣料的禮服,以示尊貴;出席國家的盛典,要穿潔白的細麻布禮服,以示聖潔和對雅威神的忠誠。
這讓哈拿公主每天都要花超過兩個小時的時間妝扮,就寢前又要花一半的時間卸妝。她好羡慕那些同族的郡主們,她們雖然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是不需要這麼講究,也不需要經常和那些陌生人同桌吃飯。哈拿常常在想:「如果利用這些梳妝打扮的時間出去玩,那該多好!」
在眾多的行程中,哈拿公主最喜歡的是去皇室夏宮的孤兒院送禮物,因為她可以從那些孩子的臉上看到發自內心的笑容。
哈拿公主其實很羡慕那些小孩子。雖然他們穿得普普通通,吃的都是最簡單的食物,但是每到用餐時間,孩子們總會一窩蜂地拿著餐盤衝去排隊、領食物,眼裡流露出熱切的渴望,令哈拿公主想起老師曾教過她的一句俚語:「飯是要搶著吃才香。」當他們看見哈拿公主為他們精心準備的各式糕點、餅乾時,原本膽怯畏縮的眼神,一下子就綻放出動人的光彩。那些在哈拿公主眼裡原本平凡無奇的食物,也好似一下被天使施加了魔法般,變得美味誘人起來,讓哈拿公主真切地體會到:「原來食物可以帶給人這樣的幸福!」
她在皇宮裡雖然有吃不盡的山珍海味,但是再好吃的食物一碰上皇宮用餐的繁瑣禮儀,也失去了食物原本的美味。尤其她最怕吃海鮮,冷掉的海鮮又腥又硬,讓她總得淋上許多檸檬,才能夠勉強送進嘴裡。
漸漸地,哈拿公主來夏宮的次數多了,也和負責守門的侍衛辛利熟悉了起來。她在皇宮裡,幾乎沒有什麼和異性朋友交談的機會。那些上門來作客的皇親貴族,都是為了一睹她的美貌,或是有求於希西國而來,不像辛利,對她沒有任何目的。
剛開始,哈拿還沒有注意到辛利這個人,雖然辛利長得十分高大英俊,但畢竟皇宮裡的侍衛那麼多,一個小小的守門侍衛怎麼能吸引公主的目光?直到有一回,哈拿來到夏宮出訪,碰上辛利正帶著孩子們在唱歌,辛利的歌聲十分優美,令哈拿聽得如痴如醉,深深地被他吸引。
「一名普通的侍衛竟能擁有如此天籟般的嗓音!」哈拿公主開始對辛利產生好奇心,更為辛利擁有這麼棒的歌唱天賦,卻無從發揮而感到惋惜和不捨。
有一次她看到他背了一个脚摔伤的孤儿回孤儿院,一路耐心呵护,脖子上吊著孤兒滿是污泥的破球鞋,也沒有半句怨言,哈拿公主觉得他很善良。
還有一回,哈拿遠遠的看見一群孩童用石子去丟野地裡的兔子,她正想過去制止,沒想到辛利已經搶先一步,訓斥了孩子們,放走了兔子,看得出來這些沒有父親的男孩們把辛利當作偶像一般的崇拜。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哈拿發現她到夏宮的目的,不再只是為了想要看到孩子們的笑容,她更期待和辛利碰面,說上幾句話。
然而,她的身邊跟著一大堆侍女,讓她根本不可能和辛利有更深入的交流,再加上皇室的行程非常忙碌,有時哈拿要等上好幾個禮拜,才能抽出時間去夏宮探訪。
「如果有人能代替我當公主,讓我可以享受短暫的自由,那該有多好!哪怕是假扮我一、兩個小時,我就可以溜去外面玩了。我可以扮成一個村姑,或者一個女僕,或者扮成一個牧羊女……。」這樣的念頭開始在哈拿心裡滋長,越來越膨脹,越來越殷切。終於,哈拿想出了一個萬無一失的計策,她想到了她的隨身侍女——米甲。
她讓米甲假扮成公主,代替她在皇宮裡招呼外國來的使節,反正那些外國使節從來沒見過公主本人,米甲又熟悉皇室裡的繁文縟節,絕對不會出錯。如此一來,哈拿公主本尊就可以趁著晚餐時間,假扮成女僕溜出皇宮,享受幾個小時的平凡人生。
當哈拿公主終於成功的溜到宮外去時,她這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單獨行動過,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只好憑著記憶,四處亂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夏宮的孤兒院門口。
現在已經是孩子們的睡覺時間,此時的孤兒院安靜無聲,和白天熱鬧的氣氛截然不同。哈拿公主在門口東張西望,看著高高的圍牆,想要進去裡面一探究竟。
突然間,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人,站在她的背後,粗暴地抓住了她的手臂。那個人說:「你是誰?鬼鬼祟祟的夏宮門口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這是屬於皇室的地方,是不許別人隨意進出的!」
「唉唷!好痛」,公主忍不住叫了起來。
好熟悉的聲音啊!辛利心裡一驚,把握住公主手背的手鬆了開來。
等辛利看到她的臉孔,認出了她是哈拿公主,感到大吃一驚,立刻顫抖的說:「公……公主,我以為妳是小偷,請妳原諒我的魯莽!」
「噓……」哈拿公主對著辛利露出俏皮的微笑,說:「現在我不是公主,我只是皇宮中的一個普通女僕。」
哈拿公主把她和侍女米甲交換身分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辛利,然後,她大膽地對辛利說:「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是来看你的,你会怎么办?」
辛利惊讶的张大了嘴,结结巴巴的回答:「公主妳貌美如花,又心地善良,當然每一個人都會喜歡妳。可是我只是一个侍卫,万万配不上你。」
「那麼,你暂时先当我是宫女吧。」说完,哈拿席地而坐,拍拍身旁的草地,示意辛利坐下。
哈拿公主一直在皇宮中過著被保護的生活,不論去到哪裡,總有一大堆侍衛女僕跟著,從來沒有和男子單獨相處過。她聽說民間的少女,都可以和心儀的男生約會,兩個人在月光下自在的談心散步,或是手牽著手一起坐在大樹下,哈拿好羨慕這種浪漫的愛情,她也好想體驗一下和男生約會的滋味。
偏偏辛利緊張的直冒汗,雖然坐在草地上,腰桿還是筆直的、頭低低的、眼角的餘光也不敢瞄哈拿一下,半天不敢吭一句話,除了偶爾不時的蟲叫聲,空氣好似停頓了下來,半晌,哈拿公主悠悠的嘆了口氣,「我很可怕嗎?為什麼你嚇得直冒冷汗?」辛利急忙搖手辯駁,一下子口舌打結,完全不似平時才思敏捷的模樣:「不不…,我我…」,辛利急的臉頰發紅,汗如水下。哈拿看著他著急的模樣,噗吱的一笑,拿起自己的手絹替辛利把臉上的汗擦拭乾淨。辛利驚呆了,愣愣的看著哈拿的動作,他就希望自己永遠停在這一瞬間不要再醒過來,忽然嚅嚅的說:「公主你能否掐一下我的臉頰?」哈拿擔心摸了他的額頭:「你沒生病吧?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辛利:「妳幫我確定一下,我不是在作夢」,說完趁機捉住哈拿的手,把哈拿攬在懷裡。两个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住,辛利不似刚才这般拘谨,风趣幽默,殷勤的讨哈拿的欢心。
哈拿公主被赞美的心花怒放,主動拉著辛利,來到夏宮前方的小橋上,欣賞月亮在湖面上美麗的倒影。
一直到皇宮裡的宴會快結束了,辛利才護送哈拿公主回到皇宮。
結束了刺激的探險旅程,哈拿恢復了公主的身分,米甲也依舊只是個守在公主身邊的侍女。
哈拿在米甲的服侍下,換上睡衣。
「公主,妳受傷了?」米甲看見哈拿手臂上的瘀痕,擔憂地說。
哈拿的腦海中浮現起告別時,辛利親吻她臉頰的畫面,不禁露出甜甜的笑容,哈拿的臉頰不知不覺也微微的燒燙起來,笑笑說:「我沒事,只是我現在才發現,當個平凡人比當公主好玩多了!」
從那時候開始,哈拿經常瞞著所有人,要求米甲假扮公主的身分,代替她出席那些無聊的宴會,她自己則溜出皇宮,去和心上人約會。
哈拿公主和辛利的感情越來越要好,她知道辛利是南方人,就會刻易收集西西國南方出产的各式希奇古怪的點心,帶去給辛利吃,看見辛利惊喜交加、感动莫名的樣子,哈拿公主也覺得格外高興。辛利對哈拿公主十分溫柔體貼,總是深情款款凝視哈拿,專心聆聽她講的每一句話語。偶爾會送她美麗的花冠,都是他親手編織的,有時興緻好時,還會唱情歌給哈拿公主聽。辛利的歌聲每每讓哈拿公主忘卻所有的煩憂,只是完全沉浸在他動人的歌聲之中。
辛利和皇室裡的大多數人不太一樣,他從來不會想要藉著他和哈拿的關係,為自己謀取更好的官職,反而經常勸哈拿放棄皇位繼承人的身分,把皇位繼承人的資格讓給她的堂弟,這樣她就不需要再背負眾人的期待,能夠卸下肩頭的重責大任,當個真正自由快樂的公主。
「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能夠讓妳快樂。不做皇位的繼承人,不要肩負這麼重的擔子,妳一定會更快樂!」辛利總是這麼信誓旦旦對她說。
他不慕名利、閒雲野鶴的淡泊性格,正是哈拿最欣賞他的地方。
只有和辛利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能開懷的大笑,赤腳踩在泥土裡,或是像個平凡人一樣盤腿坐在樹下,哈拿多麼希望這樣無拘無束的時光,可以永遠不要結束。
當了這麼多年的公主,哈拿一點兒都不覺得當公主有什麼好處!她才不希罕當什麼公主,更別提將來要繼位成為女王!或許有一天,她真的會放棄繼承皇位,為了愛情而捨棄江山。
誰想當公主,就讓她去當好了!
2.公主的遊戲
米甲巴不得自己就是真正的公主!
她不明白為什麼人的命運相差那麼多,論外貌,她一點兒都不輸給哈拿;論學識,她從八歲開始便是哈拿的伴讀侍女,和哈拿一樣博覽群書,甚至她比哈拿還要認真上進、好學不倦。論治理國家的才能,米甲更是不屑的皺了皺鼻子,雖然哈拿精通各項儀節禮數,實際上卻是個「草包公主」,整天只會纏著米甲,要米甲陪她玩樂解悶,對國政完全一竅不通,也無心想要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