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的中國,
交織中原與西域的永恆史詩;
從長安到樓蘭的奇幻冒險故事,
揭開樓蘭與古羅布的生命之鑰!
一個關於絲路英雄張騫後代的傳說;
神秘的能量與「奇人——阿西」的傳奇故事,
來自各方集結而成的冒險隊伍,
探索神秘的古羅布帝國。
親情友情的抉擇、國家利益的衝突,
一連串衝擊的事件,一趟驚險的旅程,
無法預知的結果……
楔子
西漢年間,首都長安
長安城中一片寂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百姓老早就關起家門睡覺去了,只有南方的皇宮中還有亮光,隨著夜幕低垂,東南邊太后所居的長樂宮也漸漸地熄了燈火,接著是西南邊皇帝起居的未央宮,最後,只剩北門內有許多火把亮起。
「好像要下雨了……」一個年輕的羽林郎一邊鋪著馬鞍、一邊看著頭上厚重的雲,隱隱還能看見電光如龍一般在雲中穿行,發出悶悶的雷聲,他低聲對同袍說:「這麼晚還要我們集合,吃飽太閒?」
冷不防地,後面的中郎將一拳打來:「你是羽林郎不是城下賣菜郎!哪來這麼多囉嗦!」
此時,一個身穿黑色朝服的老宦官快步走來,中郎將放下羽林郎,迎了上去,老宦官拿出半邊虎符,低聲地對中郎將說了些話,又轉身迅速地離去。中郎將把象徵調兵的虎符收好,轉身對直屬於皇帝的羽林郎們說:「上馬!隨我前去捉拿叛賊張猛!」
「諾!」羽林郎同聲喊,隨即翻身上馬。
「開門!」中郎將喊。
「開宮門!」、「開宮門!」……人們遠遠地把命令傳了出去,沉重的宮門迤邐而開,上百騎如箭一般飛馳而出,隱入深深的黑夜裡。
剛才出聲詢問的羽林郎在隊伍的最後方,他低低地問旁邊的同袍:「張猛?不就是博望侯張騫的孫子嗎?他怎麼會是叛賊呢?」
「陛下說他是叛賊就是叛賊!」同袍說。
羽林郎沉默,張騫當年從西域回來時,他還沒出生,但是張騫的歸來,轟動了長安。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張騫那樣穿過西域、走過大漠,卻被匈奴扣押,經過種種危機,他還是不忘初衷,逃出了匈奴再往大月氏前進,希望能替漢爭取到西邊的同盟以抵抗匈奴。
在西行的路程中,張騫得到了許多西域的寶貴知識,是從來沒有人知道的。但是他千辛萬苦地來到大月氏,對方卻讓他失望了,無奈之下,他只好回頭,卻再度被匈奴擒獲。
最後張騫趁著單于去世的時候,逃出匈奴的控制,逃回長安,當初出發時的百人使團,二十餘年後只剩他與隨從兩人.......
張騫的故事,至今仍是許多孩子從老人們口中聽見的傳奇。羽林郎望向遠方,始終忠於大漢、矢志不移的張騫,其家族仍以忠誠聞名於世,他的孫子張猛,怎麼會是叛賊呢?
馬蹄匆匆,眼看已經逼近張家。
「活捉首惡張猛,查扣所有的物事,其餘人等,先捆起來等我發落。」中郎將的命令遠遠地傳來。
羽林郎長歎一聲,抽起長刀,隨著同袍們一起圍住張家的出入口。
看著前面的同袍已經翻身下馬準備抓人,羽林郎不禁想,長安的深夜裡,又有多少家庭仍在傳說著張騫的事蹟呢?他們不會知道,故事中的主人翁畢生為國,最後卻是家破人亡的結局。
山雨欲來,張家靜悄悄的,渾然不知滅門之禍已然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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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後堂的窗前,年約七歲的男孩渾然不懼將至的大雨,他趴在窗前,像是等待著什麼。
腳步聲遠遠傳來,男孩連忙探頭出去,卻是家中的老僕阿福,他連忙用稚嫩的聲音問:「阿福,我阿翁呢?」
阿翁,就是父親。阿福呵呵一笑,指著前面還亮著燈火的一間房子:「家主還在裡頭忙著呢。」
「喔……」男孩低下頭,悶悶不樂:「那今天沒有西域的故事聽嗎?」
「阿墨,你從三歲開始就聽家主說前代主人的故事,四年了,都聽不膩嗎?」阿福苦著臉說。
「當然不膩!」張墨揚起臉,一雙明亮的眼睛裡滿是對遠方的憧憬:「等我長大了,要像曾祖父那樣持節出使,去騎駱駝、去西域……」
「好了好了……」阿福很受不了地摀住耳朵,用力甩著頭:「唉,你們父子孫三代都這個個性,沙漠有什麼好,又熱又髒,換作是我,我才不要跟你們去沙漠咧!不要不要,在長安城裡吃好穿好,我死也死在這裡。好了,你快睡、快睡,別等了!」
阿福「砰」地一聲把窗門關上,差點撞到張墨的鼻子,關窗的聲音太大,使得不遠處的搖籃傳來嬰兒的哭聲。張墨連忙爬下來,到搖籃旁邊輕輕地搖著,對裡面的嬰兒說:「阿彤乖、阿彤乖,阿兄在這裡、在這裡喔……」
嬰兒的哭聲慢慢止息,張墨也鑽回自己的被窩。他閉上眼睛,想像自己是一隻矯健的蒼鷹,隨便拍拍翅膀,就飛出了長安,在清涼的晚風裡飛行。一輪紅日在他背後升起,指引了方向,於是他向著太陽的反方向繼續飛翔。
碧藍色的天空萬里無雲,夾著黃沙的長風從他翅膀下掃過。他低頭看去,瞬息之間,已經飛過了一些城鎮,在前方,只有一片無止盡似的沙漠,於是他知道,自己已經飛過了玉門關、飛出了漢帝國。
他揚聲歡呼,但是從他口中發出的卻是尖銳的鷹嘯,長風從東北方吹來,像是有人托著他的腹部,讓他毫不費力地直上穹蒼。突然,一聲清脆的駝鈴聲傳來,他再次低頭看去,底下有一行商旅,他往下俯衝,忽然,前方出現一處深不可測的地塹。
「現在飛出去還來得及!」他的理智這樣告訴他,但是地塹中有什麼呢?強烈的好奇心戰勝了理智,他收起翅膀,讓自己不停地下墜,從未見過的景色與動植物快速地在眼前閃過,接著,一道流沙瀑布出現在視野中,他連忙飛過去。
黃沙像大河一般發出轟隆隆的聲音,落入深不見底的地底,他根本不想思考,一個翻飛,穿入沙瀑裡。
視線頓時變得黑暗,他只是將身體貼近黃沙,以免迷失了道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有一道微藍光芒越來越亮,水聲潺潺。
一座散發著水藍光芒的湖泊在眼前擴展開來,湖邊矗立著一棵不知有多高的巨樹,映著湖光波紋。湖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波光瀲灩中,緩緩地散出晶亮的粉塵,擴散到湖邊的植物根部,讓那些不知名的植物開出美麗的花。
「張墨、張墨……」有誰呼喚著他。
他拍了拍翅膀想要靠近,但是光亮消失了,他也感覺不到自己的翅膀,在驚恐中,他不由自主地落入深深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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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墨、張墨……快起來!」
焦急的男人聲音傳入張墨耳中,他睜開眼睛,喊了一聲:「阿翁?」
「快起來!」張猛丟下一句話,奔到搖籃邊,抱起裡頭的嬰兒看了一眼,眸中盡是不捨。他抄起一張大布平放在榻上,把嬰兒放在裡頭綁好,交給一旁的阿福,又打開旁邊的箱籠,抓了幾大串五銖錢綁在張墨腰間,然後要他穿上外出的衣服。
張墨不知道為什麼兩個大人那麼緊張,只見阿福平日笑呵呵的臉變得嚴肅,他把嬰兒綁在胸前,張猛也拿來兩個行旅常用的大籐籠,一個放入金銀,又塞了一些東西,讓阿福背在身上。
「走!」張猛一手抱起張墨,另一手拎起另一個籐籠,一馬當先地奔出後堂。
一出房門,張墨嚇了一跳,為什麼圍牆外有這麼多火光?遠方傳來鐵器輕擊的銳利聲響,馬嘶、人聲和大門被劇烈撞擊的聲音在在顯示了這一切都不尋常。
「羽林中郎將在此!叛賊張猛!還不快快束手就擒!」有個粗啞的男人聲音遠遠地傳來,像是怕他不投降,又補了一句:「快快出首,饒你全家免死!」
張猛看了阿福一眼,阿福蒼老的臉卻顯得堅定:「家主萬萬不可相信此言,來者乃是羽林騎,這必是陛下所命,家主難道忘了李陵一家?」
「我如何能忘?」張猛淡淡地說,他加快了腳步往馬廄奔去。
李陵是力抗匈奴的大將,但是他被同僚陷害兵敗,不得已而投降,朝廷於是下令逮捕李陵一族。可憐李陵家族還相信朝廷,所以主動走進大牢,於是,全部都被殺了……
此事在長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張猛自然也很清楚,他奔到馬廄中,套好了馬車,打開了邊門,不敢趕車以免聲響驚動朝廷的兵馬,他們剛走了一小段距離,突然有人從黑暗中跳出來!一刀劈向張猛!
「阿翁!」張墨喊了一聲。
那一刀只劈中了籐籃,有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從裡面掉出來,滾到在旁守候多時的羽林郎腳前,他用刀尖挑開布一看——在那一瞬間,他明白了朝廷之所以要抓張猛的原因。
「閃開!」另一個羽林郎擠過來,看了一眼,大驚失色,用力地把刀往下一刺!
「不要!」一個男孩的聲音傳來;張墨尖叫著衝過來抱住了那包東西,正要逃開,而另一個羽林郎的刀也刺穿了那包東西、直刺到張墨胸口!
「你做什麼!」羽林郎驚呼,此時,他驚訝地發現出手的那個同袍睜大了眼睛,另一把刀從他胸口穿出,他回頭:「張猛……」
張猛的手微微發抖,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看著羽林郎說:「我可以隨你前去,算作你的功勞。求你放孩子一條生路,留存我張家的後代,足感大恩。」
「不能聽他、不能聽他的……」另一個羽林郎口中冒著血說。
看看還在地上抽搐的同袍,再看看張猛誠摯的眼神,羽林郎閉了閉眼睛,拾起同袍的刀,往同袍的喉中一刺,永遠地封住了他的口:「有什麼事快交代吧。」
來不及道謝,阿福早已將那包東西抱了起來,裹好放在馬車上,把籐籃中掉出來的另一個包袱也丟到車裡。羽林郎以眼角餘光看去,瞥見包袱中有幾卷布帛,隱隱寫著字,阿福回頭警戒地看了他一眼,把東西包好,爬上車。
張猛抱起倒在地上的張墨,來到車邊,痛苦地看了阿福身上的嬰兒一眼,阿福看著他:「家主,你放心吧,老奴一定、一定會把他們帶大……」
張猛點了點頭,把張墨放進車中,撕下中衣的下襬,按住他胸口的傷。
張猛看向阿福:「阿墨、阿彤還有阿西,就交給你了。」
阿福沒有應聲,只是老淚縱橫。
「阿翁……」張墨微睜著眼,伸出小小的手,想要握住張猛的衣袖,撈到的卻是空氣。他想哭,但是父親哀憐的眼神讓他哭不出聲,只有眼淚不停地流著。
幽暗的車中露出一截像是人手的東西,張猛看了一眼,拉過張墨的手,放在那個東西上。那個東西像是有生命似地,微微地握起張墨的手。張墨看向父親,張猛點了點頭。
羽林郎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家人,心知既是生離也是死別,他同情地看了一眼。隨後一陣腳步雜沓的聲音由遠而近,羽林郎警覺地看了一眼,對張猛說:「快!沒時間耽擱了!」
張猛無奈地鬆開張墨的手,低下頭,假裝沒看見兒子臉上的淚水,抬頭對阿福說:「走吧!帶他們逃離大漢,一輩子都別回來。」
「阿翁……」張墨哭喊著。
阿福硬下心,毅然地一揚長鞭:「駕!」
或許是上天憐憫,一道電光降下,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掩蓋了馬車狂奔時的聲音。張墨探出頭去,看見父親背手而立,在天地之間,孤獨而堅定地站著,那就是他最後看見的、父親的身影。馬兒急速地奔馳,領著馬車奔進了一旁的樹林,張家的一切,就再也看不見了。
張墨縮回車中,摀著嘴,怕哭聲驚醒了襁褓中的妹妹。他眼角滑下淚水,清楚知道自己再也不是無憂無慮的小主人,而是繼承著父親、祖父與曾祖父遺志的人。只是,他越想忍住淚水,卻越是止不住淚眼朦朧,過去的一切,湧上心頭,讓他抱著膝蓋,默默地啜泣起來。
車輪磕在石頭上,一陣顛簸,震開了包裹,清澈而堅定的兩束微光像是一雙溫柔的眼睛,靜靜地陪伴著遭逢巨變的張墨與酣睡中的張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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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著馬車離去,羽林郎走上前去,拍了拍張猛的肩膀,張猛轉過身:「你最好先打我一頓,這樣才像真的。」
「朝廷只命我抓你、沒讓我打你。」羽林郎說。他以刀架在張猛脖子上:「走吧。」
張猛背著手,決絕地走回邊門,走了不久,見看到中郎將領著一堆人從裡面衝出來,他低低地說:「多謝了。」
接著,他冷靜而沉默地面對了自己的命運,被人捆了起來,推到中庭去。
中郎將志得意滿,高興地走了過來,在羽林郎肩上捶了一拳:「好小子!算你大功一件!」
「中郎將,那張猛會如何處置?」羽林郎小心地問。
「給朝廷問完了話,不是殺就是剮囉。」
中郎將丟下這句話,大踏步走回張家,羽林郎連忙跟上,只見中庭裡除了張猛之外,跪著一群男女老少,都是張家的僕役與親戚,地上則有一大堆竹簡、工具和繪著圖樣的布帛,其他人正把這些東西裝上車帶走。
羽林郎只是望著張猛,聽他在中郎將問話時冷靜地回答著。最後,中郎將揮了揮手,讓人把張猛帶走,還不忘說:「到了朝廷,你若是合作些,說不定問問話就放你回來。你若不肯合作,這些人都得死。」
「承蒙關照了。」張猛冷冷地說。他的雙手被縛著,由羽林軍送上了馬背,先行帶回皇宮。
中郎將看著他離去,冷冷地獰笑著說:「抄!」
其他羽林郎就等著這一聲,霎時如猛虎惡狼一般,衝入張家的正堂、後堂,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翻了出來。
而中郎將一腳踏在階梯上,大聲跟旁人說笑著,一手端著一碗從張家抄出來的西域葡萄酒,一邊吆喝著叫其他人也來喝一口:「這可是當年博望侯從西域帶回來的種子釀出來的!快來喝,這罈喝完可就沒啦!」
紅色的葡萄酒從中郎將的鬍子間滴下來,像是鮮血,而他的表情像一隻噬血的猛獸。等到抄得差不多了,他命人把東西都打包回去再分,最後,把手中的陶碗一摜:「殺!」
羽林郎睜大眼睛,他連忙勸阻:「中郎將!這萬萬使不得呀!你不是答應了張猛,要留他家人的嗎?」
「答應?」中郎將冷笑了一聲,斜著眼說:「我這是做好事,送他們下去等著服侍張猛呢。」
羽林郎心中一陣悲涼,他早有預感張猛會死,但是總希望事情不致如此。他不說話了,默默地走出了門外,翻身上馬,想要追上先行押送張猛的馬隊。
所以他沒有聽見張家傳來的淒厲人聲,也沒有看見背後的衝天火光。
一陣大雨瞬間降下,他在雨中忍不住大哭起來。
還好,他放走了張家的後人……
他擦了擦臉,擦掉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他回頭看向馬車逃離的方向,在雨幕中看不清遠方的樹林,也會掩蓋掉他們逃跑的痕跡吧?只要他不說,不會有人知道張家的後人在世吧?
他催了催馬匹,追上了前頭的馬隊,偷偷地覷了覷張猛,張猛看見他,微微地皺了皺眉,似乎從他臉上明白了家中的悲劇。
張猛的面容平靜,似乎這一切早已了然於心,他知道阿福會好好地照顧他的孩子,而家族中傳承著的祕密,也會支持著他的孩子。
他唯一的遺憾,只是不能看著他們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