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書迷為之瘋狂的文壇盛事
空前絕後的寫作計畫──
「挑戰莎士比亞」系列小說
穿越四百年,獻給21世紀的你
《控制》作者吉莉安.弗琳說:「我接下挑戰,正是因為莎士比亞的名號令人膽寒!」
1616年,莎士比亞離開人世,400年後的今天,我們依然從他筆下的人物中照見自己。
為紀念莎翁逝世400週年,「挑戰莎士比亞」書系籌畫三年,邀請七位在文壇呼風喚雨的小說名家接下戰帖,以現代時空、全新觀點、小說形式,為21世紀讀者改寫莎翁經典。
作家直視創作本心,不畏挖掘寫作生涯中最深沉的恐懼與渴望,選定各自欲挑戰之劇作,讓「經典」不再只是書架上泛黃的紙頁,而是最貼近你我的現代新演繹。
★七位挑戰作家陣容
◎英國才女珍奈.溫特森
揭開刻骨銘心生命歷程,尋回《冬天的故事》
◎加拿大國寶級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
傾盡畢生功力,穿越驚濤駭浪《暴風雨》
◎普立茲獎小說家安.泰勒
慧眼洞悉世情,扭轉極具爭議的《馴悍記》
◎曼布克獎得主霍華.傑可布森
無懼自砸招牌,指定《威尼斯商人》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轟動文壇的崔西.雪佛蘭
直視心中恐懼,感動共鳴《奧賽羅》的孤寂
◎北歐犯罪小說天王尤.奈斯博
探索罪惡本質,鎖定終極殘酷《馬克白》
◎《控制》作者吉莉安.弗琳
凌厲筆鋒直剖《哈姆雷特》,讓悲劇重獲新生
這是出版人的挑戰、作家的挑戰,更是讀者的挑戰──
你準備好跨越既有的閱讀體驗,欣賞「紙上舞台」的文字演出了嗎?
系列首作《時間的空隙》改寫自莎翁晚期名劇《冬天的故事》,文風靈動慧黠的珍奈.溫特森寫作主題一直緊扣著「愛」,而原劇探討的正是愛的轉化力量。莎翁文字宛如護身符,曾在苦澀的成長歲月撫慰她的心靈。
《冬天的故事》探索失落、懊悔、寬恕,以及「時間」。溫特森巧手將「時間」轉化為現代電玩中的元素,並以她大膽又獨具詩意的筆、對於愛與悲傷深刻的洞見,創造了獨一無二的全新作品。即使與原作相隔四百年時空,我們仍舊受困於同樣的執著,只待「時間」的神祕力量插手,帶來寬恕契機,讓人重獲自由。
◎作品皆邀請名家深度賞析,書末收錄「紙上演後座談」
◎書系最新出版情報.幕後故事 https://goo.gl/z1kVRF
◎「挑戰莎士比亞」官方網站 www.booklife.com.tw/shakespeare.htm
★「挑戰莎士比亞」書系裝幀設計
◎莎翁蠟封章‧燙黑鋼印書衣
莎翁衣領悄悄化身攤開的紙本書,乘著穿越400年的郵戳,在紙上舞台展開全球矚目的文學挑戰
◎原曲與翻唱‧雙概念內封
褪下書衣,內封正面為現代版《時間的空隙》,背面隱現莎翁原著《冬天的故事》
◎羽筆說書人‧英國原創版畫扉頁
藝術家以橡膠版畫創作莎翁經典紋樣,系列七書各以獨特色彩印製
作者簡介:
珍奈.溫特森 Jeanette Winterson
英國當代最好的小說家之一,2006年因其文學成就獲頒大英帝國勳章(OBE)。著有十部小說,也寫童書、非文學作品和劇本,並為《衛報》撰稿。遭親生父母遺棄的她,由信仰虔誠的溫特森夫婦收養,成長於曼徹斯特。養父母盼望她從事傳教工作,她卻愛上了一個女孩而引起家庭風暴,因此離家自立。1985年她寫下具自傳色彩的處女作《柳橙不是唯一的水果》,一舉奪下英國惠特布雷小說獎,並親自改編為BBC影集,囊括許多國際大獎。2013年,她勇敢直視成長歷程,又寫下暢銷獲獎回憶錄《正常就好,何必快樂?》。BBC舉辦的「女性分水嶺小說」票選活動中,她同時以三部作品獲得提名,是入選作品最多的當代小說家。作風大膽、離經叛道的溫特森,如今已是英國文壇公認極具代表性的聲音。
她在「挑戰莎士比亞」計畫選定改寫《冬天的故事》,此劇主角正是一名遭遺棄的小女嬰。溫特森形容,每個人心中都保有護身符一般的故事,它陪伴我們,也帶領著我們。她筆下的許多作品,本質上都是《冬天的故事》,只是以不同的樣貌呈現。她以刻骨銘心的生命歷程映照莎翁文字,寫下了《時間的空隙》。
譯者簡介:
張茂芸 譯過書、新聞、影片、文案,與許多難以歸類的文字。獲澳洲國家筆譯及口譯檢定機構(NAATI)認證。譯作《太多幸福》獲2014年中國時報「開卷」年度翻譯類好書。近期譯作為《半場無戰事》《好女人的心意》。Email: gctui@hotmail.com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林奕華.韓良憶.鴻鴻.李屏瑤.童偉格.梁文菁.何一梵.王耿瑜 感動推薦
溫特森勇敢接下改寫《冬天的故事》這艱鉅挑戰,激盪出一部閃閃發光的小說……她極擅長捕捉人們未曾言說的心緒,以深具力量的抒情語言,創造了書中角色迷人的觀點,也徹底讓小說以其獨特的文學形式,揭露了劇場演員的內心世界……《時間的空隙》本身就是個精采的當代故事,讓人掩卷時心滿意足。──《紐約時報》書評 溫特森的文學舞台一如莎翁的劇院舞台,充滿令人嘆服的奇景。 ──《泰晤士報文學增刊》 精湛筆力將多層次的敘事與主題交織在一起,閱讀過程有如聆聽巴哈的前奏曲與賦格……極其精巧、扣人心弦且具有感染力,其細膩層次值得再三品味。 ──英國《週日郵報》 溫特森巧筆一揮,莎翁筆下的角色便換上當代衣裳,懸疑張力貫串全書。這是「挑戰莎士比亞」系列極為成功的開場,也預告了接下來更多精采的文學旅程。 ──英國《每日快報》
如果說莎士比亞以《冬天的故事》重新審視《奧賽羅》,將背叛、嫉妒與狂暴,導引成可能的寬恕,《時間的空隙》將空間撐得更大些,靈巧地張開羽翼,舉重若輕地說完一場失物招領的故事。
──李屏瑤(劇作家、文字工作者) 《時間的空隙》圈點「寬恕」,這一莎士比亞晚期劇作的共同主題,而將《冬天的故事》這一以陰森氛圍吸引觀眾的通俗喜劇,改寫為較切合當代語境與心理邏輯的小說……明快,富巧思,向來是溫特森的書寫特色,而此作,可能是她最明亮且溫暖的一部小說,確認了互解的必要,與人們彼此療癒的可能。
──童偉格(作家) 《冬天的故事》或許是莎士比亞劇作裡,最難以處理的劇本,推敲起來疑點處處、不易拿捏……真要演出此劇,每項細節都讓人傷透腦筋……溫特森將故事場景代換至當代的倫敦、巴黎與紐澳良,緊密扣著莎劇情節發展,還不著痕跡地以其擅長的同志書寫,豐厚並合理化角色的心理動機,喜愛原劇者不容錯過。 ──梁文菁(國立清華大學外語系教授、台灣莎士比亞學會秘書長) 從一個作家的筆下到另一個作家的鍵盤上,故事總是變形的,可是在《時間的空隙》中,輕快的語調捲起了龐然的深沉與憂傷。聰明的評論或許會這樣聲明:這與莎士比亞無關了。但在這個現代小說的變體裏,莎士比亞卻是被小心翼翼地維護:敘事拆散了,角色重新鍛造,但在與原作呼應的空隙中,溫特森掘出了埋在其間的陰暗……新舊故事的觥籌交錯,讓我記起《冬天的故事》原來有那麼哀傷!
──何一梵(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助理教授)
這是個關於挽回的故事。同樣以嫉妒為主題,莎翁的《奧賽羅》讓大錯鑄成,他晚年的《冬天的故事》卻用了傳奇的筆法,讓人生因愚蠢而失去的一切,有了挽回的契機……時空移轉,人的愚昧與善良、執迷與荒謬不改,讓這則傳奇,在濃烈的當代都會氣息中,以無比的活力再現。 ──鴻鴻(詩人、導演) 時間不等人,但人可以把時間種出時間,舊的故事便有了新的啟發。經典是最有養份的泥土,把它耙鬆的方法,是借用每個人的生活,因為能把經典解出新意,從來不是你去讀它,卻是它來讀你。莎士比亞了解我的方式是,通過我在與他照面時所發現的似曾相識,這句話我在什麼時候聽過,想過,說過?他幫助了一個人從讀者變成作者:創作,使生命不斷的自我超越,由自己發現自己開始。
──林奕華(導演)
想像那個在大學畢業,就進入劇場打工,書包裡始終擺著《冬天的故事》並帶著覺察的第三隻眼,時時俯瞰自己生命軌跡的珍奈.溫特森……想像那個在成人之後,得知自己是個被領養的小孩,終其一生在尋找生母,並以書寫,面對傷口、失落和愛的中年女人。「我抱著寶寶在街上走,掉進了時間的空隙──某個時間,和另一個時間,在這道空隙裡,化為同時。」想像那個總是在富有隱喻的童話、神話和網路、電玩中來去自如,原來生命靈數5的她,「自由」是她一輩子的功課。 ──王耿瑜(電影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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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特森勇敢接下改寫《冬天的故事》這艱鉅挑戰,激盪出一部閃閃發光的小說……她極擅長捕捉人們未曾言說的心緒,以深具力量的抒情語言,創造了書中角色迷人的觀點,也徹底讓小說以其獨特的文學形式,揭露了劇場演員的內心世界……《時間的空隙》本身就是個精采的當代故事,讓人掩卷時心滿意足。──《紐約時報》書評 溫特森的文學舞台一如莎翁的劇院舞台,充滿令人嘆服的奇景。 ──《泰晤士報文學增刊》 精湛筆力將多層次的敘事與主題交織在一起,閱...
章節試閱
〈第一部〉 似水之月
我今晚看見怪到極點的事。
我在回家的路上,外面是窒熱的夜。每年這時候就是這樣,皮膚總罩著汗珠的光,上衣永遠乾不了。我在平常固定演奏的那個酒吧彈鋼琴,只是今晚的客人沒半個想走,所以即使我想準時下班,最後還是比平常晚收工。我兒子說會開車來載我,卻一直不見他人影。
我在回家的路上,大概已是清晨兩點左右,冰涼的啤酒瓶,在我手裡慢慢有了溫度。是,我知道不該在街上喝酒,不過,管他呢,老子在酒吧不忙時負責倒酒,酒吧一忙就得彈鋼琴,這樣連幹了九小時活,喝一瓶不為過吧。有現場演奏,大夥兒就會喝得比較多,這是事實。
我在回家的路上,結果這天氣說變就變,傾盆大雨如冰塊當頭澆下(還真的是冰)──高爾夫球大小的冰雹,像石頭一樣硬。街道早吸飽了這一天、這一週、這個月、這一整季的熱,冰雹一落地,便好似把大堆冰塊倒進滾燙的油鍋,於是這正常的自然現象,反倒變得不像從天而降,而是從街上緩緩升起的東西。冰雹在我腳邊爆開無數碎片,我忙著左躲右閃,一見樓房有點遮蔽的大門口就去暫避。冰雹落地激起的嘶嘶水霧,害我連自己的腳也看不見。最後我終於爬上教堂前的階梯,這才有了一、兩分鐘空檔,擺脫腳下那層白霧。這時我早已成了落水狗。口袋裡的鈔票全黏在一起,濕漉漉的髮緊貼著頭。我擦去眼中的雨水。雨的淚。我太太過世都一年了,找遮風避雨之處又有何益,不如回家吧。
於是我決定抄近路。我平常不喜歡走這條近路,因為會碰上「棄兒箱」。
那是醫院一年前裝的。那時我每天都去醫院探望太太,也就每天看著工人忙進忙出,灌漿做混凝土外牆,在牆內放進鐵箱,又裝上氣密窗,接上暖氣、電燈、警鈴等等。有個工人不願做下去,我猜他大概是覺得這樣不對、不道德。這是這時代的某種徵兆吧。只是這時代的徵兆實在太多,若是想一一解讀,只怕會心碎而亡。
那箱子牢固又溫暖。要是有人把寶寶放進去,關上箱門,醫院的警鈴就會響,不多久便會有護士下樓來,這中間的空檔,正好能讓做母親的離去──那箱子就裝在街角。她隨即消失無蹤。
我就看過一次,還追在她後面,大喊:「小姐!」她回過身,望我。那一秒,全世界為之凝結──下一秒啟動,她已遠去。
我走回箱邊,箱中空空如也。我太太幾天後走了,所以後來我再也沒從那條路回家。
「棄兒箱」是有歷史的。故事不都有歷史嗎?你自以為活在當下,過去卻跟在背後,如影隨形。
後來我做了點功課。歐洲早在中世紀某個時期就有「棄兒箱」了,他們稱之為「棄兒之輪」──因為那是修女院或修道院的一扇圓窗,你可以把寶寶從窗外放進去,期盼上帝看顧。
你也可以把寶寶裹一裹放在森林裡,讓狗啊狼啊去養。你就此離去,沒為寶寶留名,卻留下讓故事開始的契機。
***
有輛車疾駛而過,把路上的水濺了我一身,是嫌我不夠濕還是怎樣?這王八蛋。結果車停了下來──原來是我兒子克羅。我坐進車內,他遞上毛巾,我連忙擦了把臉,很慶幸終於得救,也突然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我們駛過幾條街,聽著車上的收音機。氣象報告講的盡是些怪事:超級月亮、海上巨浪、大水淹沒河堤。別出門、留在屋內。這不是卡崔娜颶風,但也不是適合出門晃蕩的晚上。停在馬路兩旁的車,輪子已經有一半泡在水裡。
然後我們就看到了。
我們前方有輛BMW 6系列的黑車,對著牆一頭撞成稀爛,兩邊車門大開。後面還有輛小破車,車尾已經凹陷。兩個混混把一個男的打倒在地。我兒子上半身壓在喇叭上朝他們直衝,一邊放下車窗大吼:「搞屁啊?搞屁啊!」就在他全速進攻之際,有個混混朝我們開了一槍,想打爆前輪。我兒子方向盤一扭,車便撞上路緣。那兩人跳進BMW發動,車身沿著牆狠狠擦過,把那輛小破車頂到對街。被打趴的那個男的仍倒在地上,全身高檔西裝,人大概六十歲左右,流著血,雨把他臉上的血沖得一地。他嘴動了動,我在他身邊跪下,卻只見他兩眼圓睜,死了。
我兒子望著我(我畢竟是他爸)──我們該怎麼辦?接著,我們都聽見遠方響起警笛,像另一個星球的聲音。
「別碰他。」我對兒子說。「倒車。」
「我們應該等警察來。」
我搖頭。
我們在街角把打爆的前輪七手八腳裝回去,沿著會經過醫院的那條路慢慢開。有輛救護車駛出急診室的車庫。
「我得把輪胎換了。」
「你停到醫院停車場去。」
「我們應該把剛剛看到的事跟警察說。」
「他人都死了。」
***
我兒子把車停好,到車後去拿換輪胎的工具。有那麼一會兒,渾身濕透的我,就這麼坐在濕透的座位上。醫院刺眼的燈光透過車窗朝我當頭劈來。我討厭這間醫院。我太太死後,我就是這樣坐在車裡,透過擋風玻璃朝外望,只是什麼也進不了眼裡。一天過去,換上黑夜,什麼也沒變,因為一切都變了。
我下了車。我兒子把車尾用千斤頂頂起來,我們合力取下輪胎。他已經先把備胎從後車廂拿出來放好。我伸手在前輪的破損處摸索,拔出那顆子彈。無論如何我們都用不著這玩意兒。我拿著子彈,打算把它往路邊深不見底的排水溝一扔。
就在那時,我看到了。那燈。
「棄兒箱」的燈亮了。
我不知怎地有種感覺,這一切都有關連──BMW、破車、死掉的男人、嬰兒。
因為那裡真的有個嬰兒。
我走向棄兒箱,整個人成了慢動作。那娃兒睡得正沉,吮著拇指。還沒人來。為什麼還沒人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握著撬胎棒而不自覺;我動手撬開那箱子而不自覺。易如反掌。我抱起那嬰兒,她耀眼似星辰。
* * *
今早的會眾聲勢浩大,教堂裡塞了大約兩千人。外面淹大水,顯然動搖不了大家上教堂的決心。牧師說:「愛情,眾水不能息滅,大水也不能淹沒。」
這段話出自《聖經》中的《雅歌》。我們唱自己熟的歌。
「救恩堂」起先只是簡陋的小木屋,後來漸漸擴大為房舍,再變成一個小鎮的規模。會眾大多是黑人,也有白人。白人不太容易信「信靠某事」這一套,又很拘泥某些細節,像七天創世啦、耶穌復活之類。我自己是不管這些啦。假如沒有上帝,我死了也不會糟到哪裡去,反正死都死了。假如有上帝,嗯,那好,我懂你意思──那你說說,這上帝到底在哪兒?
我是不曉得上帝在哪兒,可我覺得上帝知道我在哪兒。祂有世上第一款全球通用的應用程式。「搜尋薛普」。
正是在下。薛普。
我和兒子克羅相依為命,過著低調的生活。他今年二十歲,是在這兒生的。他媽是加拿大人,外公外婆則是印度裔。而我呢,我想我是坐奴隸船來的──好啦,坐船的不是我,但我DNA裡仍有非洲的印記。我們現在住在新波希米亞,從前是法國殖民地,種了大片甘蔗,有殖民風的大宅院,集美好與驚悚於一身。有觀光客最喜歡看的鑄鐵樓梯欄杆;有漆成粉紅、黃、藍等色的十八世紀小屋小樓。店家向街的那面有木造大門與窗框,嵌著外凸的圓弧形大片玻璃。小巷裡則是一條條漆黑的通道,通往男性尋歡之地。
還有河。很寬的河,寬得像未來曾有的模樣。還有音樂──總有女人在某處唱著歌;總有彈班鳩琴的老男人。也可能是收銀機旁的女生,搖著兩支沙鈴。或許是讓你想起母親的小提琴聲;或許是你寧願遺忘的曲調。記憶是什麼?記憶無非是與往昔痛苦的爭執。
我看別人寫過,身體每七年就會自己再造。每個細胞都會,連骨骼都會像珊瑚自行再生。那,我們為什麼會記得理應如煙的往事?每道傷痕,每回屈辱,意義究竟何在?美好時光若已遠颺,又何必記住不忘?我愛妳,我想妳,而妳已不在人世。
「薛普!薛普?」是牧師。嗯,謝謝你,我很好。對啊,昨晚還真的有夠嗆。上帝對人類的無數罪行自有審判。這位牧師相信這點嗎?不相信。他相信的是全球暖化效應。上帝用不著懲罰我們,我們自己來就行了,所以我們才需要原諒。人類根本不了解「原諒」。「原諒」,是個詞,就像「老虎」──我們都看過老虎的影片,事實也證明老虎存在,但很少有人真的近距離看過牠生龍活虎的模樣,也少有人真正了解牠的本性。
我就無法原諒自己做的事……
有一晚,夜已深,一片死寂的大半夜──人說「『死』寂」不是沒道理。我把躺在病床上的太太活活悶死。她渾身無力;我壯如蠻牛。她得靠氧氣才能活,而我,拿開她的氧氣面罩,雙手摀住她口鼻,請耶穌來帶她走。祂真的辦到了。
病床旁的監視器嗶嗶叫,我知道很快就會有人來,也不在乎這麼做的後果。可是沒有人來,最後我還得跑出去找人──這醫院護士太少,病人太多。出了這種事,他們也不知該怪誰──雖然我很肯定,他們覺得是我幹的。我們幫我太太全身蓋上床單,等醫生終於來了,他寫的死因是「呼吸衰竭」。
做了這件事,我不後悔,卻難以釋懷。我做了正確的事,卻是錯的。
「你為了正當的理由,做了錯事。」牧師如是說,這卻正是我們意見不和之處。乍看之下,我們講的話不過是把幾個字的位置換一換,但這中間的差異可大了。他是說,取人性命是錯的,但我這麼做是為了免她受苦;我則堅信取她性命是對的,我們是夫妻,本為一體,只是我這麼做的理由是錯的,我沒多久便明白了。我出手不是想終止她的痛,是想了結我自己的苦。
「別再想了,薛普。」牧師說。
***
我從教堂出來後便回家。兒子在看電視。寶寶醒著,不吵不鬧,一雙大眼直瞅著天花板,那上面是陽光透過百葉窗畫出的條條黑影。我抱起她,逕自開門出去,往醫院走。寶寶暖烘烘的很好抱,比我兒子出生時還輕。那時我們夫妻倆剛搬到新波希米亞,對一切深信不疑──對世界、對未來、對上帝、和平與愛,還有,最重要的,我們相信彼此。
我抱著寶寶在街上走,掉進了時間的空隙──某個時間,和另一個時間,在這道空隙裡,化為同時。我身軀變得挺拔,跨的步伐變大。我是個娶了漂亮姑娘的青年,忽然間兩人就當了爸媽。「托著寶寶的頭。」她叮囑著,我抱起他,用手捧著他的命。
他出生後那一整週,我們完全下不了床,吃睡都在床上,中間躺著我倆的寶寶。那整整七天,我們就只是目不轉睛望著他。我倆創造了他。無需技巧,不必訓練,沒有大學文憑,不靠科學經費,我們就製造出一個人。我倆居然能在這個亂糟糟的瘋狂世界做出人來,這是什麼世界?
別走啊。 你說什麼?先生? 對不起,我剛剛胡思亂想,亂講話。 好漂亮的寶寶。 謝謝。
女人走了。我這才驚覺自己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抱著熟睡的寶寶自言自語。但我不是自言自語,我是對妳說話。這習慣還是沒改。我總愛對妳說話。別走啊。
你懂我剛剛形容的「記憶」嗎?我太太已經不在,世上沒這個人了。她的護照早已註銷,銀行帳號也關了,她的衣服現在穿在別人身上,但我腦裡全是她。倘若她從未到這世上走一遭,而我腦裡全是她,應該會有人說我失心瘋,把我關起來才對。我就是走不出傷痛。
我發現,「傷痛」的意思是「和已經不在的人同住」。
妳在何方?
摩托車引擎呼嘯。來往車輛放下車窗,車內放著收音機。孩子玩滑板。有隻狗兒在叫。送貨卡車忙著卸貨。兩個女的在人行道上吵架。人人都在講手機。有個男的站在箱子上大喊,「一件不留」。
這我沒問題。都拿走吧。車、人、拍賣的東西。把這一切清光,化為我腳下塵土頭上青空。聲音關掉,畫面全白。我倆之間空無一物。今晚我是否會見妳向我走來?如妳慣常的模樣,如我倆下班回家精疲力盡的模樣?我們抬眼,望見彼此,先是隔得好遠,然後就在跟前?妳的能量再次化為人形,妳的愛是原子的形狀。
「沒什麼。」她知道自己來日無多時,這麼說。
沒什麼?這樣的話,天不算什麼,地不算什麼,妳的身體不算什麼,我們做愛也不算什麼……
她搖頭。「我生命中最不要緊的就是死了。有差嗎?反正我也不會在了。」
「我會在。」我說。
「殘忍就殘忍在這兒。」她說。「假如我可以為了你拖著生不如死,我當然也願意。」
「關門大拍賣!一件不留!」
都過去了。
我來到醫院那條街,看見了棄兒箱。只是這時我懷裡的寶寶醒了,我感覺得到她在動。我們對望著,她骨碌碌轉動的藍色雙眸,尋覓著我陰鬱的眼,又舉起一朵小花般的手,觸著我臉上扎手的鬍碴。
在我,與我即將越過的街之間,車來,車往。這永遠轉動著的無名世界。寶寶和我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她明白,有個選擇非做不可。
非做不可嗎?重大的事才是偶然發生,別的都是計畫好的。
我繞著那個街區走,想說再考慮考慮吧,只是兩條腿卻往家移動,有時候,你的心最清楚該怎麼做,你只能接受。 ***
進了家門,兒子在看電視。昨晚暴風雨的最新動態,外加某人某事。幾張政府官員老面孔,講老掉牙的那套話,接著又播出了呼籲目擊者提供線索的訊息。那個死掉的男人,名叫安東尼.剛薩里斯,墨西哥裔。死時身上帶著護照。謀財、害命,在這城市算不上希奇,希奇的是天氣變成這樣。
不過還是有件希奇事。他丟下了寶寶。
「你哪知道,爸。」
「我心裡有數。」
「我們應該報警啦。」
我怎麼會養出個相信警察的兒子?我兒子不管誰都相信,實在讓我擔心。我不禁搖搖頭。他手一指,指向寶寶。
「不報警的話,那你要拿她怎麼辦?」
「養她啊。」
我兒子滿臉驚愕,難以置信。我沒法養一個剛出生的寶寶,再說這也是違法的,可是我豁出去了。「幫助無助之人」。我就不能是伸出援手的人嗎?
我已經餵過她,也幫她換了尿布。從醫院回家的路上,我把該買的東西都買齊了。倘若我太太在世,也會做同樣的事。我們會同心協力。
這感覺就像──我奪走了一條命,所以現在有人把一條命交給我。這對我而言,就像寬恕。
這孩子身邊擺著一只手提箱──活像先幫她預備了從商之路。箱子上了鎖。我對兒子說,假如我們找得到她爸媽,自然會全力去找,於是我們打開箱子。
克羅那表情,完全是低成本喜劇的爛演員──雙眼暴凸,下巴掉到地上。
「七天創造世界!」克羅驚呼。「這玩意兒是真的嗎?」
箱內是一疊疊整齊紮妥的簇新鈔票,和警匪片裡的道具一個樣。五十捆。一捆就是一萬元。
鈔票下放著一只柔軟的絨布袋,裡面是條鑽石項鍊。不是什麼便宜小碎鑽──非常大顆,非常慷慨,如同女人的心。時間在各個刻面中,如此深邃,如此清晰,恍如望進水晶球。
鑽石項鍊下有一份樂譜。手寫的。曲名是〈珀笛塔〉。
嗯,這就是她的名字。這小小的棄兒。
「萬一你沒去坐牢,」克羅下了結論:「可就發了。」
「她是我們的,克羅。她現在是你妹,我是她爸。」
「那你要拿這筆錢怎麼辦?」
***
我們搬到沒人認識我們的新地方。我把原來那間公寓賣了,用所得的房款和手提箱裡的錢,買了一間叫「羊毛」的鋼琴酒吧。這酒吧原本的老闆是黑手黨,他們得脫手,所以對我用現金付款完全沒意見,一個字也沒問。我把鑽石項鍊用她的名義放到銀行保險箱,寄放至她十八歲。
我照樂譜彈那首歌給她聽,教她唱。她話都還不會講,唱歌倒先會了。
我學著當她的父親與母親。後來她問起生母,我說我們一無所知。我對她總是說實話──或者說,她該知道的實情我自然會說。何況她是白人,我們父子倆是黑人,她當然知道自己是撿來的。
故事總得有個開始。
〈第一部〉 似水之月
我今晚看見怪到極點的事。
我在回家的路上,外面是窒熱的夜。每年這時候就是這樣,皮膚總罩著汗珠的光,上衣永遠乾不了。我在平常固定演奏的那個酒吧彈鋼琴,只是今晚的客人沒半個想走,所以即使我想準時下班,最後還是比平常晚收工。我兒子說會開車來載我,卻一直不見他人影。
我在回家的路上,大概已是清晨兩點左右,冰涼的啤酒瓶,在我手裡慢慢有了溫度。是,我知道不該在街上喝酒,不過,管他呢,老子在酒吧不忙時負責倒酒,酒吧一忙就得彈鋼琴,這樣連幹了九小時活,喝一瓶不為過吧。有現場演奏,大夥兒就...
目錄
〈第一部〉
似水之月
杯中的蜘蛛
淫亂之星
這不算一回事嗎?
棒刺、荊棘、蕁麻、蜂尾
我的命在你的幻夢中
任風擺布的羽毛
陌生的異地
鳶鷹、烏鴉、狼、熊
〈幕間休息〉
〈第二部〉
交流
慶祝日
時間的消息
幕間休息
〈第三部〉
活著的鬼魂
倘若得不到她的愛
就在你的城裡
假如這是魔術……
奏樂,喚醒她
謝辭
〈紙上演後座談〉 耿一偉
〈第一部〉
似水之月
杯中的蜘蛛
淫亂之星
這不算一回事嗎?
棒刺、荊棘、蕁麻、蜂尾
我的命在你的幻夢中
任風擺布的羽毛
陌生的異地
鳶鷹、烏鴉、狼、熊
〈幕間休息〉
〈第二部〉
交流
慶祝日
時間的消息
幕間休息
〈第三部〉
活著的鬼魂
倘若得不到她的愛
就在你的城裡
假如這是魔術……
奏樂,喚醒她
謝辭
〈紙上演後座談〉 耿一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