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方式

名人推薦：坂本龍一（作曲家、演員）

小妙跟我就像是沒有血緣的兄妹，關於她的事我沒有不知道的，但實際上我似乎不是真的懂她。

岩合光昭（攝影師）

看、聽、觸、嗅，然後把它唱出來，正是這所有的一切交織出大貫這位妙女子。

保坂和志（作家）

大貫以少有的清亮且魅力獨具的嗓音，歌頌著如水般，透明的人生真味。

◆摘文──寫在最後

《我的生活方式》一書的標題，乍看下有點傲慢，在雜誌連載了八年。剛開始時，覺得應該有很多題材可以寫，但日常生活說到底就是日復一日，回過頭來讀，發現不過是四季重複了八次。

睡覺、吃飯、工作、遊戲，在這些重複中年紀增長、平凡的度過一生。但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使命，就像齒輪的一環，精準相扣，緩慢不停地旋轉。不久後，古老的齒輪勢必老舊損壞，得換上新的。時代就是這樣被創造出來的吧。

體驗過戰爭的雙親總是對我說，「你生長在一個美好的時代」，「因為食物豐饒，且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我自己也這麼認同。

能夠從事自己喜歡的音樂，靠音樂生活，我由衷感謝。但登上舞台的壓力卻始終於沒減輕過。能夠從壓力中完全將自己解放，我重新體會到，多虧了和家人一起共度的時光。

去年雙親相繼過世，我才體認到父親和母親在無形之中引導著我。現在的我，就像被丟下的小狗，只能呆然望著周遭，迷失方向。

「你自由了，愛去哪裡就去吧，想做什麼都可以喔。」父親的無形束縛解放了我。

自由是很棒的詞，但我也重新認知到自由是多麼困難的事。待時間流逝，應該會聽到「來這裡吧」的內心呼喚吧。

年輕時，就像建造家的基礎般，為了建造堅固的家，打造了堅固的地基，一下子改用土壤，一下子放入石塊，拚命地努力。但是自己到底想要建造一個什麼樣的家，現在卻想不起來了。或許這四十年我一直持續打造著地基。又或許早就建好了家，只是自己看不見而已。

最後在此感謝《思想者》雜誌的總編輯，當初向我邀稿，開闢此專欄的松家仁之先生，之後交接的須貝利惠子小姐，還有替每一期的連載繪製溫暖插圖的伊藤繪里子小姐，在此獻上我最深的感謝。

◆摘文──卸下行囊

很晚才吃晚餐，用完餐後我起身把碗盤拿到廚房流理台。在洗碗桶裡注滿了熱水，碗盤沉了下去。前幾天朋友的母親送我羊毛氈洗碗球，很好用，我非常喜歡。

「真的可以收下嗎？」我問，「家裡有很多毛線，沒事邊看電視邊做了很多，妳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對方笑了。

粗粗的羊毛氈拿在手上的大小剛剛好。我曾在街上看到有人販賣這種洗碗用毛線球，心想這我可以自己做，所以沒買。這樣的日常道具，就算買了也會因為不知道好不好用，結果就被擱置。做了幾十年家事的人手做的東西，果然不一樣啊。

當天晚餐的料理沒有用到油，連洗碗劑都用不到就把碗盤洗得乾乾淨淨。不想汙染河川和大海，我改用廚房用的香皂，一塊幾乎可以用上一年，最後會碎成小塊。非得用洗碗精才能洗掉的油脂，想必對身體也不好。

用熱水洗碗後手都會變得乾燥，我邊塗著護手乳邊搓揉著手的四處，覺得愈來愈像母親的手。皮膚變薄，血管明顯浮出。和白皙的手差距甚遠，不適合指甲油，也不適合戒指的平凡雙手。

在家的工作時間一多時，我會一口氣買四、五天的食材，用這些食材來做幾天份的菜色。早午餐是最充實的一餐，晚上會等工作告一段落後才進廚房。

腦袋一直運轉，是否就會讓飲食神經停止運作？打開冰箱，只是愣愣地看著，又關上。從葡萄酒架中拿出一瓶紅酒，注入玻璃杯裡，再打開冰箱拿出乳酪丟進嘴裡。當一口紅酒一口乳酪下肚後，肚子裡的飢餓蟲子也開始蠕動了。

在高知的演唱會後，我曾光顧好幾次「髮簪」，那裡的蔬菜、魚和酒都超級美味。這回老闆夫婦寄了蔬菜給我。

每次去到地方，總覺得大都市實在缺乏天然的食物佳惠。縱使什麼都有，卻沒有以前的感動。年齡也會改變喜好，從原本喜歡費工的料理，變成喜歡食材原有的味道。有這種變化的應該不只是我吧？

打開紙箱，把裡面塞滿的蔬菜一樣一樣取出，感覺好興奮雀躍。拿到廚房排成一列，想著今晚要煮什麼，心情頓時倍加愉悅。

把家裡有的牛蒡、紅蘿蔔、油豆腐餅、蓮藕和高知的蘿蔔絲和甜菜豆一起煮成燉菜。小松菜做成味噌醋涼拌。把一顆一顆仔細包好的新鮮雞蛋打開，做成玉子燒。早上把土鍋煮好的糙米飯從餐盒移到蒸籠。已經使用了二十年以上的老舊餐盒，是京都的「桶庄」做的，雖然外圍的圓箍已經有點鬆脫了，還是可以用。

可以在自己自由的時間吃自己喜歡的食物，真是小小的奢侈。

雖然沒有可以說「真好吃，對吧」的對象，是單獨一人的寂寞餐桌，但我現在卻樂在其中。很難完全遺忘已離開人世的親人，但每天好好地做菜，做些家事，保持對活著的肯定態度，就能讓自己活得輕鬆快樂。我現在體會了這一點。

有一天，我突然發覺水可以讓心情變好。水溫和體溫和氣溫有著微妙的關係。水的觸感其實和季節的變化息息相關，我像平常一樣站在廚房洗東西，打開窗戶，讓宛如夏季的涼爽微風吹進來。電視的氣象預報員說「明天應該是濕度低、很爽朗的晴天」，太好了，明天來洗衣服！

早早起床，把要洗的衣服搜一遍。我很喜歡洗衣服。洗衣服，也洗寢具，還有廚房和浴室及馬桶的墊子。晾衣服的地方不夠，於是在院子裡架起簡易的晾衣竿。感覺好幸福啊。

讓人心情舒爽的風和陽光。雖然過著很容易往內心的種種鑽牛角尖的日子，但只要趁好天氣狠狠地洗一掛衣服，就不必看醫生了吧。

一九七三年我組成了糖寶貝樂團，後來解散，開始單獨活動，轉眼已過了四十年。每次和當時的樂團成員山下達郎先生見面時，我們總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努力了這麼久。像他這種在大眾舞台仍是第一線的歌手說出這樣的話，讓人體會到連商業音樂的世界也是瞬息萬變。

只要不是受雇於誰，不繼續做音樂就無法生活下去，但如果沒有許多支持的樂迷，自己再怎麼努力終究也是沒用。

以前錄過許多唱片的錄音室，現在已相繼關閉，目前都內的錄音室宛如風中的燭火，所剩無幾。

時代變遷，現在已是數位的時代，音樂也同樣面臨相同的考驗。從以前的唱片變成CD，到現在的數位檔案下載。

以俯瞰的角度來看，流行這種東西，在將要被遺忘之際又會再度重返。說到底，創作人只要維持自己的特色堅持做下去，總是能開創有別於流行的自我新天地。不只是音樂，有著相同理念的人支持著我，能這樣長久持續下去的人才漸漸變得自由。

前幾天我在一本小說中讀到這樣的句子：「自己的工作有一天必定會回到自己身上。」（松家仁之《火山的山腳下》）自己無法認同的東西絕對不讓它問世，與其說是固執，更是對自己負責的態度。

我在七○年代、八○年代、九○年代至二○○五年左右為止，幾乎每年發行一張專輯，持續舉辦巡迴演唱。巡迴演唱結束後，就開始著手寫下一張專輯的詞曲，然後是錄音。這些工作約要花費半年的時間，回過頭看就像駕著馬車般一路奔馳。每一天都沉浸在音樂中，根本沒有時間思考私人的生活。

在接受訪問時，我經常被問到假日時都做些什麼，我總是回答，「洗衣服和打掃。」很無聊的答案，但這就是事實。

寫好的新樂譜，在隔了一段時間後重新聽，有時會發現沒有達到自己想像的部分缺失，這也讓人羞愧。但已無法用橡皮擦擦掉，只能期許自己下次改進。這可說是讓我能持續做音樂的最大動機吧。

二○○六年和簽約的唱片公司結束合作後，○七年我開始獨自單飛，以每製作一張唱片就簽一次合約的方式進行。因此，工作的步調一口氣慢了下來。以前的合約如果說好每年得發行一張或是三年得發行兩張，就得按合約執行。當沒有了合約時，突然就懶了下來。

有空閒的話，就來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我總是這麼想。但我喜歡的事又是什麼呢？邊想邊拔著院子裡的雜草，果然拔草是我喜歡的事。

早晨，我打開雨窗，聽到開窗的聲音，頓時有三隻貓跑了過來。三隻爭相把臉貼在拉門式的玻璃門上，打著招呼，「早飯呢？」其中一隻很黏人。我取出屋簷下我做的貓屋裡的毛巾，開始拍打著，大量的貓毛在空中飛舞著。不戴口罩不行。

這些貓不是我養的，也不全然是野貓。但是，貓在這裡有自己的家和地盤，而且還總是想找縫隙往家裡頭鑽。「不行喔～」在我冷冷說了一句後，兩隻貓逃到別處，另一隻黏人的貓則佇著不動，只是愣住抬頭望著我，一付「不行嗎？」的臉。請別以這種眼神看我，我的心就要動搖了。

到了早上，露台總是放著什麼東西。你們在半夜時到底做了什麼？「啊，這不是壁虎嗎？不行不行！」

我還在想這時期都會把肚子貼在廚房玻璃的壁虎為什麼都沒出現了，原來是貓搞的鬼啊。真可憐，有一隻前腳斷了，幸好還活著，逃到地板下了。

隔天早上又是另一隻壁虎，這次是已斷氣的另外一隻。你們怎麼可以這樣！破口罵貓也沒用，隔一天早上，仍然是壁虎……因為太過害怕而身體僵硬。我趕緊解救牠，把牠放到家裡玄關的暗處，讓牠逃走。「要記得我捉蚊子喔。」

我心想，明天一早應該沒戲唱了吧，結果卻出現蛇，是一隻只有二十公分的細小的蛇，應該還是小蛇吧。

是給我的禮物嗎？但我不要喔。捕捉這種東西拿到家裡會讓我很困擾的，你們還是在外面玩吧。

這世間似乎有所謂的年齡界限。我今年邁入六十歲，沒有真實感，也沒認真思考過年紀的事。但唱歌確實是有年齡限制的。

聲帶有一天會衰弱，為了維持，我盡可能妥善維護自己的身體，衰弱或許不是漸漸的，而是某一天突然降臨。無法唱歌意味著音量減弱，或是無法做細微的控制。如果察覺這件事，我就要宣布引退了。

這是身體方面的限制，但即使唱不了太多，我覺得唱歌還是很快樂的。而且這是最近才有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快走到終點了，心境變化的關係吧。就像慢慢把肩上的行李卸下，覺得心情變輕鬆了。

剛好有機會在這裡記下自己迎接六十歲的心境。

盡量維持目前的狀態的心情是不變的，即便有不足之處，現在的生活是自己選擇的，我清楚明白，也會帶著此心情走下去。

美酒是給努力工作的人的獎賞，不工作的人不應該喝酒。當感覺不到酒好喝時，我都會稍稍反省自己。

向腳下磨蹭翻轉的貓咪學習，也應該偶爾學著撒嬌吧……學得會嗎？

身邊的一切是如此讓人愛憐，能這麼活著，我打從心底感激。

◆摘文──寫在最後

《我的生活方式》一書的標題，乍看下有點傲慢，在雜誌連載了八年。剛開始時，覺得應該有很多題材可以寫，但日常生活說到底就是日復一日，回過頭來讀，發現不過是四季重複了八次。

睡覺、吃飯、工作、遊戲，在這些重複中年紀增長、平凡的度過一生。但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使命，就像齒輪的一環，精準相扣，緩慢不停地旋轉。不久後，古老的齒輪勢必老舊損壞，得換上新的。時代就是這樣被創造出來的吧。

體驗過戰爭的雙親總是對我說，「你生長在一個美好的時代」，「因為食物豐饒，且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我...

稻作和押競饅頭
睽違十八年的家，我回來了！
和壁虎世代共處
暗黑中的對話
去看樹懶
唱歌的我，不唱歌的時間
地球不是誰的
相距二十年的購物
快樂的事和開心的事
空蟬之夏
銀河
小錦
前往御藏島
陪伴雙親
失蹤的貓
有庭院的生活
一起用餐的喜悅
巡迴演唱的日子
禮物
前往東北的森林
對面的三間住家和兩側鄰居
母親，永別了
只有野貓和我的家
迎接、送往
在高野山唱歌
等待春天
卸下行囊

寫在最後

稻作和押競饅頭
睽違十八年的家，我回來了！
和壁虎世代共處
暗黑中的對話
去看樹懶
唱歌的我，不唱歌的時間
地球不是誰的
相距二十年的購物
快樂的事和開心的事
空蟬之夏
銀河
小錦
前往御藏島
陪伴雙親
失蹤的貓
有庭院的生活
一起用餐的喜悅
巡迴演唱的日子
禮物
前往東北的森林
對面的三間住家和兩側鄰居
母親，永別了
只有野貓和我的家
迎接、送往
在高野山唱歌
等待春天
卸下行囊

寫在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