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舞

名人推薦：‧舞好好——我讀廖之韻的《好好舞》

蕭蕭/詩人、明道大學人文學院院長

宇文正/作家‧聯合報副刊主任

江文瑜/詩人‧臺灣大學語言學研究所教授

沈眠/詩人

林達陽/詩人、作家

林德俊/熊與貓咖啡書房主人、臺灣藝術大學講師

林群盛/詩人

林禹瑄/詩人

許悔之/詩人、有鹿文化總經理

須文蔚/詩人、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

喜菡/有荷文學雜誌發行人、喜菡文學網的母親

馮瑀珊/新生代詩人、作家

蕭蕭/詩人、明道大學人文學院院長

顏艾琳/詩人

～好好推薦～

〈隨手丟棄的假睫毛〉

回收利用的機會依心情不定

不經意從靈魂開窗處逃開了

攀附的只是虛幻

前一刻，似乎有那麼回事

遮蔽的視線中淚光閃閃

聚光燈的影跟著眨呀眨

等不及溫柔的撫摸

我撕下你的渴望

黑暗中化為一隻蝶的前世

黏在化妝鏡的邊邊角角

無人發現，刻意遺忘

地板多了塊汙漬，小小的

宛如蟄伏的蟲等待著另一個季節

不小心消耗了一個春天

〈主婦的日常〉

一日

從幻想的拉鋸開始

亮晶晶的門窗

捨不得拂去彩虹色的蜘蛛絲

懸於心上的

開出一朵隨風的鈴鐺花

對鏡整裝，瑣事染了眉

胭脂在掌心化成青春年少

臉頰一抹嫣紅，淡淡的

掃過屋舍角落

四周是孩子是丈夫是婆婆是親娘是鄰居

是來去的是固定的是流動的

渴望

摺疊好的衣裳漂白了陽光

單純的，極度複雜

生活的計算方式

用一千零一夜的節拍，滴答

轉身後是滿室的香

開門，關門

在浮生的間隔中

相思著

一支舞

未完



〈轉手花〉

在佛的眼下起舞

在佛的掌心拾起天女的

花

幾千萬次，盛開

在

心

中

我們學習成為一名女子

反手，翻轉

掐不著生生世世的悲喜

僅有一次輪迴

滴

答

幾個音符留下了

留下了，幾個時間

依偎著

身體的動靜

從手腕開始，指尖迸出悄悄的

你，女子與佛說



〈蛇腰駱駝〉

迷失於時光堆積的沙

日光曬紅了旅人的足跡

吟遊詩人來自八方

想不起詩的斷句，纏繞著

一串串樂音

傾毀的神廟留下女子的影

奉獻，以及無可奉獻

駝鈴載起淡淡憂傷

向遠方，也許一片汪洋

我升起一個波浪

胸，凸

上腹，凸

中腹，凸

下腹，凸

凹，胸

凹，上腹

凹，中腹

凹，下腹

在古老的歌聲中反覆翻騰

我夢著女子行走沙漠

連綿的

失去了邊界

消失的名字或是從未如此命名

他們說宛如駱駝行進的樣貌

宛如一千零一夜說不完的故事

宛如一名女子

漫步於遺忘的歷史中

誘惑與矜持

故事又換了人說

消失的名字或是從未如此命名

或是無需如此呼喚

他們說宛如蛇身蜿蜒妖嬈

宛如一名女子捨棄的良善

一片、一片、一片

剝落

宛如不該存在的

夢，當世界為此瘋狂

我

又

升起另一個波浪

駱駝送來女子的詩句

我身，蛇身

彼此纏綿與愛

（注：肚皮舞中有個動作為運用身體胸部腹部做出波浪的樣子，在西方和中東視為駱駝走路，在東方則向來以水蛇腰稱之）

〈隨手丟棄的假睫毛〉

回收利用的機會依心情不定

不經意從靈魂開窗處逃開了

攀附的只是虛幻

前一刻，似乎有那麼回事

遮蔽的視線中淚光閃閃

聚光燈的影跟著眨呀眨

等不及溫柔的撫摸

我撕下你的渴望

黑暗中化為一隻蝶的前世

黏在化妝鏡的邊邊角角

無人發現，刻意遺忘

地板多了塊汙漬，小小的

宛如蟄伏的蟲等待著另一個季節

不小心消耗了一個春天

〈主婦的日常〉

一日

從幻想的拉鋸開始

亮晶晶的門窗

捨不得拂去彩虹色的蜘蛛絲

懸於心上的

開出一朵隨風的鈴鐺花

對鏡整裝，瑣事染了眉

胭脂在掌心化成青春年少

臉頰一...

舞

唐朝最重要的詩人杜甫（712-770），曾經在他六歲那年（玄宗開元三年，717）在郾城見過公孫大娘跳《劍器》和《渾脫》舞，即俗稱劍舞，留下深刻印象。

五十年後，唐代宗大曆二年（767），五十六歲的他又在川東夔州（今重慶奉節）目睹公孫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舞劍器，這兩場劍舞相距五十年，相差兩代，舞技不遜，但繁華蕭條已異，讓杜甫升起這樣的感觸：「當年玄宗皇帝的侍女八千人，公孫大娘的劍器舞姿數第一，五十年光陰容易過就像翻了一下手掌，連年戰亂風塵滾滾昏了王室。玄宗梨園子弟消散如雲煙，只餘李十二娘的舞姿掩映寒日。金粟山前玄宗墓木已經雙手可以合拱，瞿塘峽白帝城一帶秋草蕭瑟。繁華的玳筵、匆急的管弦又已終了，樂極哀來明月靜靜東出。我這老夫不知何所往，長滿繭的腳在荒山裡越轉越愁，越愁越疾。」杜甫升起這些感慨，實在是因為政局昏暗快，世事變遷太大。這是他寫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並序）〉詩的後半段，我以接近白話、不變韻腳的方式重寫一遍，可以感受到「一、室、日、瑟、出、疾」入聲字的慌急無所措。

不過，一般人欣賞〈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大多欣賞詩的前半段，寫劍與舞的演藝之美，寫劍光霍霍有如想像中后羿射落九日，寫舞姿矯健彷彿天帝駕著神龍飛翔，寫劍勢凌厲就像現實裡雷霆威猛讓人震懾，寫劍收舞停又似長江大海上泛著瀲灩清光，這樣的意象奔馳令人神迷，這一段押的韻全是「方、昂、翔、光、芳、揚、傷」的江陽韻，適合穿戎裝、舞長劍這種迅疾光燦之美。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

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

與余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

其實，除了欣賞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時的英姿，很多人也欣賞〈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並序）〉裡的詩前序文，序文中最常被提及的是這一小段：「昔者吳人張旭，善草書帖，數常於鄴縣見公孫大娘舞西河劍器，自此草書長進，豪蕩感激，即公孫可知矣。」張旭，字伯高，約658-747間人，唐朝中期的知名書法家，出生於吳郡吳縣（今江蘇省蘇州市），杜甫將他列為「飲中八仙」之一，被人尊之為「草聖」、「張顛」，與懷素（725-785）有「顛張醉素」的稱號，所寫草書被稱為「狂草」，傳世的作品包括〈肚痛帖〉，可見杜甫的說法頗有實據，那種「放」的書法精神，「顛、醉」的豪邁激揚，放蕩不羈，可能來自跨界觀賞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的靈感激發，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杜甫寫出了〈劍器行〉，張旭揮灑出他的狂草，甚至於當代「雲門舞集」觀摩狂草書法，舞出〈狂草〉（2005年11月19日台北國家戲劇院首演），都是跨界激盪的藝術成就。

除了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影響了張旭的書法，跨界激盪的藝術成就還包括裴旻的舞劍也影響了吳道子（約680-759）的繪畫。公孫大娘是唐代擅長劍擊之術的「舞者」，常出入於宮廷、民間獻舞，一舞劍器動四方，天地為之久低昂。但真正擅長劍擊之術的「武者」，卻是裴旻將軍，裴旻是唐朝開元年間人士，相傳李白曾跟他學劍，顏真卿有〈贈裴將軍〉詩，前四聯說：「大君制六合，猛將清九垓。戰馬若龍虎，騰陵何壯哉。將軍臨八荒，烜赫耀英材。劍舞若遊電，隨風縈且回。」其中「劍舞若遊電，隨風縈且回」的句子，類近於杜甫對公孫大娘師徒的歌頌，尤其是「劍，隨風縈且回」，據說是有所本的，相傳裴旻在洛陽時邀請吳道子作畫，吳道子久無靈感，請裴旻舞劍作氣以助揮毫，最神的地方是裴旻將劍擲向空中，疾如遊電墜下，裴旻卻能以劍鞘接住「隨風縈且回」的長劍，因而激發了吳道子作畫的靈感。唐文宗（李昂，809-840）因此稱詩仙李白、草聖張旭、劍聖裴旻為「三絕」，有趣的是，草聖、劍聖都曾因為觀賞劍舞而有所悟得，詩聖杜甫、顏真卿也因為劍舞，跨界思考而寫下好詩。

這一切，都因為——舞。



舞．好

舞者與詩人都是以美好的心靈去看待事物或事務，將許多事物轉換為美好的資材或姿勢。

所以，我在想，六歲看過公孫大娘跳《劍器》和《渾脫》舞的杜甫，當時會不會遺憾自己還不能駕馭文字去表達心中的激動？五十六歲的杜甫再度看到的卻是公孫大娘第二代李十二娘舞劍器，會不會遺憾自己沒能像李白那樣習劍、仗劍，行江、走湖？會不會遺憾六歲那年沒隨著公孫大娘習舞，像張旭那樣從舞中獲得詩的靈感，甚至於從親自舞動身姿體會文字的韻律？從劍舞的力勁感悟現實主義的詩要掌握多少力勁最能服人？會不會遺憾五十六歲的老骨頭已經舞不動春風，更遑論羿射九日，帝驂龍翔？

杜甫，顯然是想著「舞」。

同一個時候，公孫大娘是不是帶著李十二娘想著「詩」。能「歌」，所以善「舞」。能「詩」，是不是更可以善「舞」？公孫大娘們（包括雲門舞集們），是不是心中有著相同的遺憾，如果能「詩」，是不是更可以善「舞」？

後代的杜甫們、張旭們，是不是一起想著：能「舞」，多好！



．舞好好．

現代詩人群中，唯廖之韻（1976-）早早見識到這點：為什麼我不可以同時是杜甫、又是公孫大娘，我以我的身體舞我的舞，我以我的詩寫我的舞！

2004年廖之韻出版首册詩集《以美人之名》（寶瓶文化，2004），那時她是美人、是詩精靈，文字輕靈、活潑，不沾染一絲俗氣，不論眼眸之間的情愛流轉，或者細膩意象的捕捉，廖之韻輕盈得讓人不以為意。但是2011年廖之韻出版第二部詩集《持續初戀直到水星逆轉》（聯合文學，2011），這時的作者介紹是：「作家、詩人、肚皮舞孃，冷熱並存的雙子座B型人。」同年同時出版散文集《快樂，自信，做妖精：我從肚皮舞改變的人生》（有鹿文化，2011），作者坦言自己是：「從靜態的寫作者到動態的舞孃，從坐在電腦前到跨入舞蹈教室，從眼睛疲勞到兩腿發痠——回想起從『文藝組』轉到『體育組』的心路歷程，不禁會心一笑。不同的體驗，宛如用五彩線來織錦，上下交錯卻不衝突，也許可以把慾望、身體與身分的關係，以及視線統統編織進去。」從中東、埃及來的「肚皮舞孃」印象從此必需加疊在詩精靈的美人身上。

「給自己一個可能。去跳一支舞，去做一件事，去摸摸發熱的身體，去愛——不管你是熟女姊姊或年輕妹妹。一念，一動，生命如此不同。」這是廖之韻的新宣示。

四年後的夏天，廖之韻推出了杜甫與公孫大娘合身的《好好舞》，是觀者、舞者、詩者三合一的作品，是她從肚皮舞改變人生的詩路歷程、詩境傳導。我以表列的方式，將廖之韻《好好舞》與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作了一個對照，一目了然其中的異同。

詩 題 〈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 《好好舞》

作 者 唐．杜甫（712-770） 當代．廖之韻（1976- ）

身 分 詩人（觀舞） 詩人兼舞者

性 別 男性詩人觀女性舞者舞劍器 女性詩人肚皮舞孃自我反思

文 類 古體詩 現代詩

篇 幅 單首（26句，並序） 組詩（分十節，共50首）

內 容 前七聯觀舞，後六聯感懷 五節上臺前，五節下臺後

舞 式 劍舞 肚皮舞

觀 舞 霍燁矯健 婀娜多姿

心 境 傷懷多於美感享受 耽美多於心境分享

影 響 詩、舞、劍、書法 詩、舞、美



《好好舞》是ㄏㄠˇ ㄏㄠ 舞

《好好舞》是一本有機書，有著完美的設計，全書共分十節，每節固定五首詩，但每首詩的寫作技巧各有不同的表現。十節依序是：群聚／練習／後臺／彩排／幕起／前臺／幕落／後臺／群散／練習。單單從最前兩節、最後兩節，可以看到：不論是群聚、群散，都是練習、練習、練習，不斷的練習，詩與舞，無非是累積十年功，展現上臺那幾分鐘，《好好舞》意味著「ㄏㄠˇ ㄏㄠ舞」。

〈臀的抖、甩、搖〉

生存的不同方法

無所謂對錯猥褻或優雅

依循本能而生

控制地

釋放

流蘇搖晃著女子的祕密

鼓動的

第一堂課

世界從此練習

共振

相愛的頻率

這本詩集甚至於可以當作舞技手冊，教你肚皮舞的臀如何抖、甩、搖，教你如何模仿駱駝、應用流蘇，但是如果僅止於舞技教學，那她就不是人文詩集，所以，在〈臀的抖、甩、搖〉教學練習中，所謂「依循本能而生／控制地／釋放」是術的傳授，何嘗不是生存的哲理認知？「練習／共振／相愛的頻率」何嘗不是生存的智慧？



《好好舞》是ㄏㄠˊ ㄏㄠˇ 舞

《好好舞》既然可以是舞技教學，彷彿焦桐的《完全壯陽手冊》揭示廚藝功夫，所以《好好舞》可以發音為「ㄏㄠˊ ㄏㄠˇ舞」，就像在告訴同行的朋友，人生的一切不是「ㄏㄠˊ ㄏㄠˇ玩」嗎？肚皮舞難嗎？「ㄏㄠˊ ㄏㄠˇ舞」喔，很好舞呀！這是對新興事物好奇的人最好的心理建設。

這種心理建設還可以有不同的方式練習，試看〈胸部練習〉，第一段說的是各種不同的女性乳房，本然或人工，功能或情色，自戀或眷戀：「身體的／自然而然的／之後慢慢長大或加工的／某種生物學上分類的／嬰孩戀戀的／束緊了又渴望放鬆的／在意大小的／誘惑指標的／敏感的／眾人目光的／限制級袒露的／局部流行的」。第二段是乳房的意象設計，美好的舞姿聯想：「宛如細雨在午後／小小的花兒飛舞天空／女子甩動胸前流蘇／順時針或逆時針／世界圈在懷中／用某種狂放的姿態／跟著移動目光／交會處傳來風鈴草的歌／跟著節拍抖落瑣碎的日常／用某種美麗的勾引／交換一整個春天」。最後則是乳房與新生命的連結，乳房與愛的連結，被歌頌的：「溫暖的／獨一無二的／驕傲的／豢養生命的／女子俯身親吻大地／愛著的，被愛的」。

〈胸部練習〉是肚皮舞的胸部練習，也是寫詩者的乳房造句練習、意象創造、思理推展。詩與舞，在這首詩中相互連結，互為因果，舞的方法論交疊著詩的方法、美的技巧。

《好好舞》就是「ㄏㄠˊ ㄏㄠˇ舞」，有著「盍興乎來」的召喚力。



《好好舞》是女子 ㄏㄠˋ 舞

或者，《好好舞》只是「女子 ㄏㄠˋ 舞」而已，一個愛好跳舞的女子的抒情書寫、心靈療癒，無關乎國計民生，沒有杜甫國是蜩螗的慨歎；一個浪漫者的寫實主義作品，一個族群聚落的斷代性描述，在長久苦悶後「練習一種換氣的方式、練習一種放鬆的方式、練習一種用力的方式、練習一種律動的方式、練習一種身體的方式」，回到最初的、單純的、作為女子的方式（〈女子好舞〉）。

生命，不過是詩或舞的原始，詩或舞的單純。

2015年芒種 寫於明道大學蠡澤湖



‧抖落憂鬱的火焰玫瑰

須文蔚/詩人、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

廖之韻是相當早慧的詩人，在北一女讀書時，就得到文學獎詩組的首獎，領銜出現在北一女作品選《四季》之上。在臺大修讀公共衛生與心理學系雙學士之際，她沒有停下創作，她是繆思鍾愛的小女兒。

我主編《創世紀》期間，正是廖之韻沈迷三島由紀夫的青春歲月，她開始崇尚極致的美，觸探愛情與慾望，寄來的詩行中閃現著玫瑰，但總是飄飛藍色的憂鬱。記得她的〈雜色玫瑰〉中，一開始就「嚼碎　白玫瑰的貞節溶化在口腔＼流了兩行紅玫瑰血漬」，愛與慾望交會在回憶中，各色的玫瑰象徵著不同的情感，黃玫瑰和浴缸盛滿的憂鬱陽光輝映，紅玫瑰是唇上的吻痕，香檳色玫瑰透露出酒精誘惑下的纏綿。終究不可避免，愛情逝去，詩人寫下：

電腦合成許多的藍色玫瑰

藍色的迷宮繞著終極的欲望

沒有人性或是近乎的色情

物種原始的進化理論溫柔

也不怎麼樣

藍色成為愛情的見證，霸佔了現實生活。詩人幽幽地說，在伊甸園中，人們種下的不是色彩紛繁的花朵，而是單一色調的粉綠玫瑰。

冰冷與憂鬱出現在同一時期的另一首詩〈藍色的那一塊〉，女子乾枯如一塊藍色的拼布，拼布上的藍色玫瑰已經枯萎，雖然女子期待天方夜譚般的飛毯和油燈能帶來驚奇，但她其實無法走出困境，廖之韻用了心理分析式的剖析：

她有著一塊藍色的不給人看 藏在屋子裡的松木味 她說不是 是一種變調的童年執著 好小的時候的人魚公主的 泡沫不會唱歌 還有疼痛的腳很小很小 可以捏在掌心 舞蹈

顯然早熟的詩人知道無論經過多少輪迴，女子陷入了生計與生活的循環中，就無從獲取色彩與夢想，僅能以藍色「包裹一則墓誌銘」。

所幸廖之韻青年時的詩中化身人魚公主，登岸後，寫作拯救了她。女巫一度奪去的美妙歌聲復原了，那由尾巴變成的雙腳，雖然一度受到傳統或升學主義限制，一度舞動時會痛如刀割，竟然因為學習肚皮舞，舞動出自信，也開展出新詩集《好好舞》，擺脫憂鬱自憐，召喚一同習舞的「部落女孩」，一同摘下火苗，如創世紀般的創生神話，在光影中綻放火焰之姿。

《好好舞》不停辯證著女性身體自主，呼號同伴無須在意世俗冷眼，搖擺自己的胸、腰與臀：「世界從此練習/共振/相愛的頻率」。宣言式的詩句，散見在整本詩集。其中最為激烈的諷刺，莫過於〈不跳舞的男人們〉，顯然是針對無法欣賞舞者之美，總困頓於「道德」或「傳統」的男性觀眾，詩人唱道：

當心跳聲響徹天空

翻身之後不過幾個呼吸

眉頭皺了，眼垂下

總是不解為何有人

為何有女子如此張狂

用身體挑起一場又一場的戰爭

在滾動的肚腹之間

面對慾望，長出靈魂的翅膀

飛

越過經年後稀疏的髮

手中緊握掉落的權力

流散的

宛若說不完又說不完的喃喃自語

讓迴旋又迴旋的裙襬沾了灰

面對一大群男性，無法理解女舞者的自在與自由，沉睡在「沙文主義」的舊夢裡，廖之韻發出了不屑的訕笑。

廖之韻的笑聲使人想起女性主義者 Mies 的觀點，她很早就呼籲女性：「把自己當成主體，由內去感受自己的身體，這代表一個女人試著滿足自己的愉悅慾求，知道自己的需要是什麼。她以內心感受去定義自己，感覺自己是個完整的人。把自己當成客體，以外人的眼光觀看自己，這代表一個女人認為身體的存在是為了愉悅他人，她或許關心別的女人如何看她，但她的主要關切還是男人。 這樣的女人可能認為身體只是各部位的組合。目的是為了展示於眾。」這與廖之韻透過舞蹈所證成的觀點實無二致，女性一旦要靠男性的凝視，獲得自性，那麼就失去了身體的自主權。如果女性可以依照自己的節奏舞踏，不是等待男性的目光，而是：「假裝有一個舞臺/假裝有一首歌/假裝有一些耀眼的/假裝有一名女子假裝著/等待/出場時」。（〈假裝有一個你〉）只為了共舞者的美好與熱情，等待彼此的回眸。我們可以窺見，因為舞蹈而勇敢的詩人，透過文字宣稱了奪回自己的身體控制權。 愛詩的讀者千萬不要嚇壞了，《好好舞》保有濃厚的抒情與溫柔。在激烈的舞蹈之後，〈汗濕的舞衣〉浸潤的不僅僅是淋漓的香汗與激情，還承載了「大海與月/潮汐與泡沫/不間斷的雲雨/女子捧起天空狂喜的淚/卸下身體的重/關門，輕輕的/摺疊好所有誘惑/袋子裡的夢/重複著/僅有著/晾曬一輩子的美麗慾望」。廖之韻展現出嫻熟的語言，把一件平凡的舞衣，不斷轉換譬喻，出入宇宙、慾望與夢想之間，美麗而炫目。而讓人讚嘆的，多是由中東舞蹈手勢與舞姿衍生而來的詩句，例如〈蛇手〉中：

我們不斷延伸

吐信

指尖的方向是你的渴求

女子收回手，空氣中已是戀戀的毒

「戀戀的毒」絕對會讓人低迴再三，特別是曾沈浸在愛、痴與狂等迷亂的讀者，一定心頭一震。

又如〈蛇腰駱駝〉一詩，先以女子胸、上腹、中腹與下腹的凸與凹展現沙漠如海浪的波濤，又如古老傳說天方夜譚中，女子連綿不絕的夢與故事，當回到舞台上，舞者如詩人：

我

又

升起另一個波浪

駱駝送來女子的詩句

我身，蛇身

彼此纏綿與愛

把水蛇腰的扭動可以拼貼一千零一夜的傳說，把漢語帶往阿拉伯世界的駝鈴、沙漠與誘惑中，廖之韻從舞蹈中汲取的不僅是身體的自覺，更在詩中借火燃起阿拉丁神燈了！

《好好舞》主題集中在舞蹈的準備、練習、演出到謝幕，相當不易，也展現出詩人的專注力。或許太著力書寫舞蹈，有些作品失之淺白，或是有些意象反覆出現，但理解這本詩集既面向愛詩的讀者，也面向舞蹈的同好，就能更寬心批閱。特別是從這本詩集中，看見廖之韻擺脫了年少的憂鬱與藍色，在不絕的鼓聲中，迸發出無數激情又溫柔的文字，如〈鼓舞〉一詩中所說：

咚，方向在下

或是往內繃緊了

力量

世界揉成一朵玫瑰，即將

綻放

曾經在年少時一度快要枯萎的玫瑰，竟然回魂在女體中，透過鼓樂與舞蹈竟然能將世界揉成玫瑰。

相信那是一朵火焰玫瑰，在鼓聲中不息地綻放。

‧我懂了她，以為是她

喜菡/有荷文學雜誌發行人、喜菡文學網的母親

女人是家流動的精靈，即使眉淡了，臉不嫣紅了，女人依然是孩子丈夫婆婆之外最美麗的風景。尤其女人，會跳舞的女人。

打開蝶翼，大圓裙襬一轉，就是綺麗世界。無論賢愚貴賤，跳著舞的女人有著同質量的驕傲。

胸部是用來餵養大地的，女人以蛇身彼此相愛，以波浪的詩句挑逗任何一雙觀舞的鷹眸。

日子不再僵硬，一觸碰就掉了許多花香。

衣裳褪不去，秘密之後還有秘密。

有一些小小的惡作劇，在妳的眉色她的眉色間交換。

等著時間綻放等著時間假裝有一個他正在向妳窺探。

然後，所有的嬌柔起飛，所有的魅惑向他。

她說：「薔薇開在私密處／微熱的／痛」〈誰能借我一片衛生棉〉

她說：「返回／我們的日常，如此／節慶」〈回家〉

她說：「人們愛著，整齊的／複數的女子成為一支舞」〈群舞〉

她還說：「撐起了雙頰／宛如醉後／漸漸的／慵懶／與／日常」〈卸妝〉

這就是跳舞的詩人廖之韻。

而我，走入她的詩中，她的舞中，以她扭動的詩句，意象堆疊的足尖輕觸額頭。

我懂了她，以為是她。

她回眸了，她，就是一部歷史。

‧顏艾琳/詩人：

之韻用身體表現了女性肉體的豔麗姿態；用靈動的文字表現了詩的美好曲線。她寫出了臺灣詩壇不曾有過的內外舞姿，撩人且動人，請這位美麗的女子，繼續好好地舞動下去。

‧許悔之/詩人‧有鹿文化總經理：

日暮江湖欲何之？詩有肉身舞成韻！

恭喜之韻出詩集，詩乃靈魂舞踏之幸福。

‧小熊老師 林德俊（熊與貓咖啡書房主人、臺灣藝術大學講師）：

之韻的詩是臺灣新唯美派的代表，浪漫且熱情，這回她裙襬搖搖舞進了詩，獻上肢體和文字的雙重魅力，完整接合兩種藝術語言系統，堪稱顛峰之作。每個女子都是自己生命中的舞孃，妳如何以詩人之眼觀想自己的千姿萬態？打開這本詩集，看女孩和女人們好好舞，嫵媚地扮演自己。

‧林禹瑄/詩人

舞臺即人生，生活即舞。穿過燈明燈滅、人聚人散，之韻藉由書寫那些纖細而狂熱的片段，綻放出身為女子最美好的姿態。

‧女子「好」舞

馮瑀珊（新生代詩人、作家）　

　　女子有寫，女子有舞。

　　忘了幾時認識之小韻，最初是詩，後來是舞。詩寫得靈動奇巧，舞跳得技驚四座。我喜歡之小韻的詩，從《以美人之名》到這本《好好舞》，可以看見她的作品不斷地挑戰自我極限，卻又能保有那種雙子座的靈動奇巧。我喜歡之小韻的舞，有次玩票性質跟著她跳過一回，佩服她練舞的認真專注。我喜歡之小韻的人，初見她的美麗便心生歡喜，多次接觸後更欣賞她直爽的個性，不譁眾取寵，不迎合諂媚，不因自身才華美貌驕矜。

　　我不懂舞蹈，但讀她的詩，卻開始懂了那麼一些。開始懂得她為何鍾情舞蹈，並感謝她將舞蹈寫得如此動人且貼近生活。捧讀《好好舞》，好為女子兩字結合，書寫女子。好，可以是美好良好的「好」，可以是興趣嗜好的「好」，更可以是帶著期許意味，好好地「好」，女子好舞。欣見此本詩集的誕生，透過詩與舞的對話，更了解女身的美好。看看〈我〉身為舞姬的獨白：

　　　只是走向另一名女子

　　　在女子之間

　　　舞著

　　　書寫著

　　　觀看著你

　　　用某種我們展現生命的方式

　　　溝通，遺忘

　　　留下眷戀的

　　　女子，我只是

　　此詩可見她以旁觀的角度，彷彿抽離自身，去看著另一名女子，動態的舞轉化為靜態的詩，卻能讓讀者聽見她對於舞的初步看法：以舞忘憂，以舞釋放自己，以舞圓滿自己的過程。面對凝視的眼光，〈試衣間〉這樣描寫：

　　　給人看的不給人看

　　　魚鱗般的衣料摩擦身體

　　　影子交錯著光

　　　我們浮游於女子的良好預言

　　　未來

　　　傾毀的城牆嬌豔無限

　　彎身、下腰、款擺，女子本身就是座豐饒的城，傾身便是傾城。在試衣間換裝梳化，便是儀式，讓自己更嬌豔且傾城的儀式。登臺後，他人的凝視目光像祝禱，宣告更美好的自己誕生，每次的舞蹈都是轉化自我，重整自我的時刻，這座城柔軟而嬌豔，不為他人，只為自己傾城，自信而美麗。而對於〈不跳舞的男人們〉，她如是形容：

　　　錯過許多美好而不自知的狀況

　　　大概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壓癟了一輩子的

　　　夢

　　　執意的

　　　不願醒來

　　從今而後，女子只為自己寫，只為自己舞，只為成就自己。女身長成，從初萌到絢麗，就算身體老去，但自信美麗永存夢中。在《好好舞》中，女子得以好好地靜下來跟自己相處，然後旋轉出新的春天。最後，用絕無僅有〈結束的姿態〉預約下一次演出：

　　　凝望遠方的鏡頭

　　　我眨了眨眼

　　　預約下一支舞的開場

　　〈謝幕〉後，女子靜靜〈卸妝〉，換下〈汗濕的舞衣〉，妝臺上〈隨手丟棄的假睫毛〉都默默紀念著〈我們的完成〉，並且〈收拾〉喜悅的心情，回味〈女子好舞〉的狀態：

　　　練習一種放鬆的方式

　　　像天使借一雙翅膀

　　　飛翔在生活的空白裡

　　　輕輕的

　　　擺動身軀，跳一步

　　　如貓般從夢中走來

　　　練習一種用力的方式

　　　勇敢與真實

　　　痠痠的

　　　疼

　　　拉扯邊界，世界延伸了

　　　練習一種律動的方式

　　　一個故事說過一個故事

　　　四季轉了轉，意外的

　　　重複，花開花落

　　　枯萎的，冒出了青澀

　　　練習一種身體的方式

　　　腳掌貼著大地，溫熱的

　　　回到最初的姿態

　　　我們的

　　　我

　　　練習一種女子的方式

　　讀之小韻的詩，會發現另一個沉潛許久的自己在鏡中微笑。這不但是之小韻詩和舞的對話，也是她和自身的對話，更使讀者從靜止乏味的生活中跳動歡愉起來，和自己對話。讀詩，觀舞，思索自身和世界的關係，發掘無限的美好。練習身為女子，那獨一無二的飛翔方式──如此柔軟且嬌豔。

‧推薦廖之韻《好好舞》

沈眠（詩人）

　　

給之韻：

　　詩歌一直在進化。寫詩的人來到當代也都回不去了。願意凝視傾聽詩歌演化史的人，可能再也再也無法那樣天真單純了。妳應該知道的，不是嗎？而我總要想起Graham Greene亦曾透過小說人物大聲疾呼、那般震耳欲聾的文學天啟：「……天真的人就是天真，你無力苛責天真，天真永遠無罪，你只能設法控制它，或者去掉它。天真是一種瘋癡病。」

　　我必須承認，是的，我已經到了無法不多疑、處處困惑時時焦慮的年紀，對於詩歌早已不能單純的相信。可是，我明白，原地移動的詩歌依然常在，至今也仍被大多數人需要（雖然實在太多了，多得教我匪夷所思，也憂鬱得難以自己）。

　　因此，我只能誠摯地與妳分享兩段文字，一個是村上春樹《舞．舞．舞》：「『跳舞啊。』羊男說。『只要音樂還響的時候，總之就繼續跳舞啊。……不可以想為什麼要跳什麼舞。不可以去想什麼意義。什麼意義本來就沒有的。一開始去想這種事情腳步就會停下來。一旦腳步停下來之後，我就什麼都幫不上忙了。你的連繫會消失掉。永遠消失掉噢。……』……『不過只能夠跳舞。』羊男繼續說。『而且要跳得格外好。好得讓人家佩服。……所以跳舞吧。只要音樂還繼續響著。』……『跳舞啊。』他說。『除此之外沒有辦法。很多事情但願能更清楚地說明。但沒辦法。我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樣。跳舞。什麼都不用想，盡可能把舞跳好。你不能不這樣做。』」

　　另一則是Dennis Lehane《夜行人生》：「……『不曉得──搞得很複雜，搞得你無法掌握。我們不是上帝的子民，也不是童話書裡面那種見證真愛的男女。我們在夜間生活，跳舞跳得太急，腳下都長不出草來。這是我們的信條。』」

　　跳舞啊，之韻，用妳的步伐，用妳的方法，用妳只能繼續相信下去的姿勢，跳舞吧！我們有各自的堅持與信仰，走在不同的路上，這樣的差異反倒非常值得珍惜──畢竟，人是因為歧異方能獲取更多對他人的理解以及其後的奇異經驗。

　　所以，妳就繼續跳舞吧！

　　這是妳的人生，妳的詩歌，請好好地守護妳的信條，跳好妳所能跳的舞。

‧千年香

林群盛/詩人

那些陌生的音色像來自異國的風砂，在舞台中旋轉著，Oud有著黃昏的味道，Qanun則是帶點丁香味的夜晚，Tabla顯然是脆脆的清晨，Daff是後勁強烈的正午，Rek散落成薄荷葉。妳像發光的銀湯匙走到舞台中間，從來也不是第一次，妳說，妳喜歡跳舞的自己。

在更久以前，一個接近紅豆湯甜度的夜晚。是場大學現代詩社團的例行活動，我提早坐在久違的教室桌椅，身旁的人壓低音量談論著妳，以驚人的篇幅說妳的美麗。之前也曾在妳待過的高中，跟妳的學姊或學妹們，以每週一次的頻率聊著詩。也許曾經數次帶著自己的詩稿，錯肩，繼續走向下一首詩，在那個我始終忘記名字的花圃。也許。

妳走進教室，穿著一襲濃厚的黑色，彷如略帶淘氣的調味，短裙搭著馬靴。那堂社課妳沒講太多自己的詩，說著我們熟悉的詩人跟詩。結束後，左右的人似乎想提些問題挽留，但終究還是沒人打破蛋殼般脆弱的寧靜，也許有點怯生生的，妳像晃著水晶湯匙的精靈，走著輕快的拍子，黑色的長髮和馬靴用近乎熟練的角度，迅速溶入了教室外的夜色。似乎該打個招呼的，我想。但說不定只是個瑟縮在烤箱旁的錫箔紙，揉成一團的尷尬招呼，還是用熟度恰當的文字問好，那就夠了。

幾年後，在書店讀著妳的第一本詩集，打著六分熟的招呼。接到妳轉換跑道的電子郵件。又過了幾年，聽說妳開始學舞，也開始表演。我在友人的小餐館中，想像妳在那表演的風景，寫著詩句的玻璃窗外，大樓倒懸成流蘇，車子在馬路上編織成水鑽，月光灑落成鈴鐺，妳時而奮力，讓臀線敲出觀眾的驚呼，時而柔順，讓畫著圓形的手腕纏上眾人的視線。從怯生生的文字起身，這次妳是自然的。每一次的演出，每一次的書寫，從來也不是第一次。然而在那之中確實有莓果系的酸甜香味，「那是初戀。」好像聽的到妳這麼說。

捻起番茄色的絲巾，披上了肉桂色的薄紗，音樂如濃厚的香料傾下，從近千年以前開始，女生繼續跳著舞，女生繼續寫著詩，女生也繼續過著另一個性別難以了解的生活。也許在尼羅河畔，也許在鄰近沙漠的小鎮，也許是我們錯肩而過無數次的城市中。妳的書桌，她的舞台，也許還有另一個她的小酒館。

而女生的舞，女生的詩，也要繼續轉圈，轉到下一個千年，而這次，是灑著以妳為名的香料。好好的，好好的。

舞

唐朝最重要的詩人杜甫（712-770），曾經在他六歲那年（玄宗開元三年，717）在郾城見過公孫大娘跳《劍器》和《渾脫》舞，即俗稱劍舞，留下深刻印象。

五十年後，唐代宗大曆二年（767），五十六歲的他又在川東夔州（今重慶奉節）目睹公孫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舞劍器，這兩場劍舞相距五十年，相差兩代，舞技不遜，但繁華蕭條已異，讓杜甫升起這樣的感觸：「當年玄宗皇帝的侍女八千人，公孫大娘的劍器舞姿數第一，五十年光陰容易過就像翻了一下手掌，連年戰亂風塵滾滾昏了王室。玄宗梨園子弟消散如雲煙，只餘李十二娘的舞姿掩映寒日...

01. 群聚：
主婦的日常
妹妹
女王
部落女孩
我
02. 練習：
練習時間之一
臀的抖甩搖
胸部練習
蛇腰駱駝
傷
03. 後臺：
試衣間
舞臺妝
誰能借我一片衛生棉
準備中
等待時間
04. 彩排：
定位點
假裝有一個你
遲到
這不是我的音樂
走位
05. 幕起：
入場須知
上臺前一分鐘從舞臺布幕後面往外看
不跳舞的男人們
席間
演出前一分鐘在觀眾席
06. 前臺：
舞孃
鼓舞
今夜女身燦爛
第一支舞
群舞
07. 幕落：
結束的姿態
花葉落
謝幕
大合照
熄燈之後
08. 後臺：
卸妝
汗濕的舞衣
隨手丟棄的假睫毛
我們的完成
收拾
09. 群散：
舞後的慶功宴
舞孃佔據大街小巷
回家
舞孃的男人們
再見
10. 練習：
練習時間之二
蛇手
滾肚
轉手花
女子好舞

01. 群聚：
主婦的日常
妹妹
女王
部落女孩
我
02. 練習：
練習時間之一
臀的抖甩搖
胸部練習
蛇腰駱駝
傷
03. 後臺：
試衣間
舞臺妝
誰能借我一片衛生棉
準備中
等待時間
04. 彩排：
定位點
假裝有一個你
遲到
這不是我的音樂
走位
05. 幕起：
入場須知
上臺前一分鐘從舞臺布幕後面往外看
不跳舞的男人們
席間
演出前一分鐘在觀眾席
06. 前臺：
舞孃
鼓舞
今夜女身燦爛
第一支舞
群舞
07. 幕落：
結束的姿態
花葉落
謝幕
大合照
熄燈之後
08. 後臺：
卸妝
汗濕的舞衣
隨手丟棄的假睫毛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