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嗨,亞優,妳回來啦。」
我握著自己房間的門把,半張著嘴杵在原地。手上的小顆橘子掉到地上,發出咚的沉悶聲。橘色團塊朝著房內滾去,一隻大手輕鬆地撿了起來。
「妳在幹嘛啊?明明老是叫別人不能糟蹋食物。」
盤腿坐在茶几前的和久井俊輔故意語帶責怪地說,逕自剝起橘子皮。他摘下其中的柔軟橘肉後,忽然看向我。
妳站在那裡做什麼啊?
可以看出那對清秀立體的大眼睛在這麼問我,但是……
──怎麼看這都是我要說的話。
「俊輔,你怎麼會……」
我低聲呢喃。俊輔先將目光投向手上的橘子,原以為他要送進嘴裡,他卻直接放在剝下來的橘子皮上。
「我怎麼會什麼?」
「……」
俊輔歪過頭問僵立不動的我,鬆開高中制服的領帶,「嗯──」地伸了個懶腰,靠在背後的床上。
「呼……總之妳先進來吧。亞優,用不著客氣。」
「這裡是我的房間。」
這樣的對話已經熟悉到我不禁反射性地如此回嘴。
沒錯,住在隔壁的俊輔像這樣擅自跑進我房間打混休息已是家常便飯,本來我不需要這麼吃驚。
「呃……俊輔。」
「嗯──?」
「你去找過拓己了嗎?」
俊輔眨了眨眼睛。
「今天嗎?……不,我還沒去找他。」
「是喔……」
腦中浮現了二宮拓己穿著制服靜靜佇立時,那張淡漠的側臉。從小兩人就一直是形影不離的死黨,所以我以為他理所當然地會先去見拓己,而不是我。但轉念想想,拓己直到剛才都和我在一起,人在這裡的俊輔自然不可能先去見他。
*
第一次遇見兩人,是小學三年級的春天。
才剛搬到橫須賀的我,在大一歲的哥哥帶領下,走到上學路隊的集合地點。那兩人正揹著硬式書包,肩並著肩坐在櫻花散盡小教會前的護欄上。
「我是剛搬到這裡來,四年級的成瀨章吾。這位是我妹妹……喏,亞優,自己打招呼吧。」
在哥哥身後低垂腦袋的我忐忑不安地抬起頭。和久井俊輔興致勃勃地打量我的臉龐,二宮拓己則繼續面向他方。透過繡在校帽上的深粉色線條,我知道兩人和自己一樣是小學三年級。
「我是成瀨亞優……請多多指教……」
「啊──妳好,以後好好相處吧!」
俊輔害羞地低下頭去,拓己只是瞄了我一眼。
那天,在抵達學校前的那段時間,哥哥和我知道了二宮拓己是坡道下面「二宮自行車行」老闆的兒子,俊輔則住在我們家隔壁的公寓。但這些事全是由俊輔開口說明,拓己一句話也沒有說。
──能成為朋友的人,一定是俊輔。
而我的第一印象也沒有出錯。
住在隔壁的俊輔看上了哥哥的電玩遊戲,經常跑來我們家玩。原本他的個性就活潑開朗,也很快和我母親打好關係,不知不覺間儼然成了我們家的一分子。儘管俊輔每次都帶著拓己一起過來,但我幾乎沒有和他交談過;連坐在同一張桌子旁吃點心時,視線也完全沒有交會。
──他討厭我嗎?
還是小學生的我茫然想著,所以──
「妳要來嗎?」
當三個人一起放學回家,半路上拓己這麼問我時,我花了點時間才明白他是在邀請我去參加他的生日派對。
「咦?什麼嘛,拓己,原來你會約亞優。明明你拒絕了理加,說不約女生。」
俊輔調侃後,拓己一臉無趣,只是說了:
「這傢伙沒關係。」
「哼……」俊輔嘟起嘴,看到我的臉龐火熱發燙後,又「哼……」了一聲。
認識後過了六年,我們進入當地的同一所高中就讀。為了方便上下學,我們三人買了拓己父親推薦的同款不同色自行車。拓己是藍色,俊輔是黑色,我是黃色。雖然高中生活各自都很忙碌,已經不再一起上下學,但相同款式的自行車像是還保留著年幼時的親密關係,將三個人串連在一起,我為此感到很高興。
──直到那個駭人的夜晚來臨為止。
「妳在發什麼呆啊?」
俊輔的聲音讓我猛然回神。大概是下意識間出了力,緊握著門把的手十分僵硬。
──居然想起了這麼久以前的事,一定是因為腦袋太混亂了,總之先冷靜下來吧。發生在眼前的光景不可能是現實,只是太過真實的夢境,肯定是這樣。
我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也許是受我影響,俊輔打了一個大呵欠。
「啊──總覺得好想睡。」
他大力搓揉眼睛,懶洋洋地將頭靠在牆邊的床上,愜意地仰望天花板。
「今天叔叔跟阿姨呢?去上班了嗎?」
「不是,今天是星期天。」
「啊,對喔。可是妳……」
俊輔撐起頭,盯著我看了老半天。
「妳怎麼星期天還穿制服,去了學校嗎?」
俊輔這麼問,似乎忘了自己也穿著制服。隔了三個月不見的制服裝扮,讓我有點想哭。
「不是去學校。」
「那是為什麼?」
「為了參加法事。」
「法事?」
俊輔思考了一瞬。
「咦?有人過世了嗎?」
「就是俊輔啊。」
「……」
俊輔聽到我的回答睜大雙眼,呆呆地張著嘴巴。
「咦……我嗎?」
「對。俊輔──你忘記自己已經死了嗎?」
第一章
1
真討厭下雨……
我站在玄關,抬頭望著落下無數雨滴的灰色憂鬱天空。都還沒有踏出家門一步,剛換季的西裝外套手肘處就吸收了雨水,變成深灰色。
記得小學的時候,要上學的日子只要下起雨,我都會穿上長筒雨靴,興高采烈地從一個水窪跳到另一個水窪。但如今我完全想不起來當時的心情,究竟是哪裡讓我覺得那麼好玩。現在我是高中生了,腳上當然不再是長筒雨靴,而是樂福鞋。
──在走到公車站之前,連襪子也會濕透吧……
我嘆了一口氣,打開和晴空一樣美麗的水藍色雨傘。
步出大門,右手邊是上坡,左手邊是下坡,每次上學都必須走下這條傾斜的坡道。道路有如戴著蹄鐵的馬留下了足跡般凹凸不平,上頭雨水慢吞吞地沖流而下。下坡盡頭是T字路口,像終點線一樣圍起的護欄後頭是一條狹小河流。我從河流別開目光,在坡道半路上向右轉。
──昨天那是怎麼回事……
立於轉角的轉彎鏡柱子映入眼簾,看見柱子鮮豔的橘色,我的大腦聯想到了橘子。
俊輔突然出現在我房裡,而且……不偏不倚就在為他本人舉辦法事的日子。
過了一晚以後,兩人交談時的真實感,以及我緊握著門把,呆站在走廊上時,地板的冰涼觸感仍殘留著。我不認為他是鬼魂那種可怕的東西,自己更不可能是站著睡著了,但是……
驀然回過神時,原先在我眼前的俊輔消失了。橘子還帶著皮,孤零零地滾落在茶几旁。
*
走到馬路上,遠處可以看見公車站的同時,雨勢變得更猛烈,樂福鞋內的情況已是慘不忍睹。要是沒有帶替換用的襪子,我就得光著腳丫穿室內鞋,用那種丟臉的模樣度過一整天了。想到這裡,我在心中不安地「咦?」了一聲。
我真的把襪子放進去了嗎……?
我忍不住停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思索。現在雨下個不停,我不可能站在這裡打開書包確認,更何況就算忘記帶了,也沒有心力回家拿。
沒辦法,最糟糕的結果就是打赤腳吧。
我做好覺悟將錯就錯,腳步聲吱嗒作響地走向公車站──左手邊的小路忽然出現一支塑膠雨傘。
我險些要「啊」地叫出聲,慌忙嚥了回去。雨傘的主人正要走向公車站,察覺到我的氣息後回過頭。有些過長的劉海底下,冷淡的雙眼攫住了我。
──拓己,早安。
直到最近都還毫不遲疑地喊出的這句寒暄,哽在喉嚨深處沒有出口。我們僅一瞬間視線交錯,拓己立即別開臉,美麗的雙眼消失在雨傘下。
──果然……
心情沉甸甸地幾乎要往下落,我趕在伸手無法觸及之前撈了回來。
別在意、別在意。
況且真是太好了。反正就算出聲喊他,也會被無視,那樣太丟臉了……所以,他在我主動開口打招呼之前就先別開頭,真是太好了。
儘管並沒有人看著我,我還是儘可能裝作滿不在乎,走在拓己後頭。他斜揹著的偌大足球運動背包上,熊造形的鑰匙圈搖搖晃晃。吸了水的樂福鞋變得很重,我覺得自己就要融入雨中,伴雨一同沉落。
對了,我想起來了。小學的時候,即使下雨天也很開心,是因為……
上學路隊是和他們兩人一起。因為當時能和拓己、俊輔一起興高采烈地在水窪之間跳來跳去。
我舉起雨傘,仰望色澤依舊憂鬱的天空。雨滴想當然地落在臉上,像淚水一樣打濕了我的臉頰。
俊輔……
拓己他啊──現在甚至不再跟我說早安了。
……
3
「亞優,妳目前為止一次也沒染過頭髮嗎?」
在各式各樣的樂器聲紛飛交錯的音樂教室裡,日南子的聲音一樣莫名清亮。我的雙眼沒有離開樂譜,「嗯……」地含糊應聲後,頭髮突然被人往旁拉扯。
「痛……」
我皺起臉,朝坐在旁邊椅子上的日南子投去抗議的視線。
「日南子,用拉的會痛耶……好歹我這是真髮。」
日南子動作俐落地用大腿夾住單簧管,好像沒有聽到我的抱怨,將自己的褐髮與我的頭髮併拿在一起,嘆著大氣。
「真有光澤耶,好羨慕妳。看起來絲毫沒有受損。」
「這是……因為我沒有燙髮或染髮啊。」
我抽回身體,頭髮逃離日南子的魔掌,勾勒出了流暢的弧度。
──啊,我剛才打算吹哪裡……
我換手拿單簧管,稍微往前傾身凝視樂譜。
今天大家的吹奏聲比平常更響亮。因為下雨天,練習時關上了所有窗戶,無處可逃的樂聲暢行無阻地刺激著鼓膜。合奏的時候,管樂社的演奏相當悅耳動聽,但大家獨自練習時各自吹奏的樂聲──雖然身為社員的我不該這麼說──但我覺得只是單純的噪音。
「妳為什麼不去用?」
「咦?什麼?」
我放棄了好不容易就要找到的段落,再次看向日南子。
「頭髮啊──亞優的眼睛是漂亮的褐色,如果染灰棕色,感覺很適合妳。」
「……」
腦海中掠過了那美麗的灰棕色頭髮,蓬鬆飄逸,浪漫的微鬈。透著太陽光,柔軟地搖來晃去,搖來晃去──
「為什麼嗎……」為了切斷思考,我偏過頭。「為什麼呢?也沒什麼理由,只是沒有一個契機吧。」
「哦……」
「倒是妳怎麼了?怎麼突然在意起髮質,發生了什麼事嗎?」
「妳聽我說啦,剛才放學的時候啊──」
先前為了練習擦掉了唇蜜的日南子,不滿地噘起有些乾澀的嘴唇。
「貴也竟然對我說:『妳只有指甲和睫毛會弄得很漂亮,但頭髮好亂。』」
「貴也同學嗎?」
「我氣得揍了他一拳,但其實超級沮喪。」
貴也同學是日南子的男朋友。彼此說話都很直截了當,每次聽見他們像在互丟高速球的對話,我都覺得有趣而噗哧失笑。日南子鬧彆扭時鼓得圓滾滾的腮幫子很可愛,我嘻嘻笑了起來。
「應該不是亂,意思是說妳的髮尾很毛燥吧?但妳平常都捲得很漂亮可愛啊。」
「話是沒錯,但太常使用捲髮器,髮質真的會受損得很嚴重。討厭,事到如今才要護髮感覺好麻煩,乾脆一口氣剪成鮑伯頭吧──」
日南子嘟嘟囔囔發著牢騷,靠在椅背上,忽然「啊」的一聲注意到了什麼,懶洋洋地坐正姿勢。循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管樂社的社長北村由梨學姊正從感覺很神經質的眼鏡底下,充滿威嚇性地瞪著這邊,手上定音鼓用的鼓槌看來簡直就像武器。日南子莫名其妙地戳了戳我的側腹,無奈之下我向學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她才迅速別開視線。
明明我很認真在練習……
我為不合理的待遇感到不滿,看向音樂教室前方的大時鐘,個人練習時間剩下不到十分鐘。為了不影響接下來的分組練習,至少要練到順暢才行。
集中、集中,我說給自己聽,把譜架上彎曲鞠躬的樂譜擺正。
『我大概……比較喜歡黑髮吧。』
為了甩開殘留在耳朵深處的那道聲音,我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將吹嘴貼在嘴唇上。
*
結束練習,正收拾樂器時,旁邊響起了手機鈴聲。發現是貴也同學寄來的簡訊後,日南子一臉不耐但又開心地火速整理起東西,揮揮手說:「明天見囉。」便走出了音樂教室。
──真好,有人在等她。
想到得一個人走在昏暗的路上回家,我悶悶不樂地將書包揹在肩上,就在這時──
「成瀨學妹。」
北村社長叫了我的名字。
──嗚哇,不祥的預感……
原本在旁邊悠哉聊天的社員們突然開始忙碌地準備回家。
「不好意思,妳能幫忙我保養樂器嗎?」
「……」
我強壓下想抱住頭的衝動,帶著笑臉回道:「我知道了。」然後放下書包。
──沒辦法,反正接下來也沒事……
我在心底咳聲嘆氣,望向微暗的窗外。
雨還沒有停。
*
保養的協助工作結束後,走出音樂教室時已過五點半。我走在昏暗的走廊上,抵達校舍出入口時,自並排林立的鞋櫃之間瞥見了同撐一把傘的男女背影。是日南子他們嗎?我在腦海一隅裡這樣想著,換上還有些潮濕的樂福鞋,走向傘架。
──咦?
我定在原地不動。
不見了。
為防萬一我也察看了其他年級的傘架,但都找不到我的水藍色雨傘。如果是有人拿錯的話,應該會有類似的雨傘留下來才對,但現場只剩下已經無法使用、斷裂的傘骨慘烈地往外凸出的塑膠雨傘。
──天哪……太慘了吧……
我望著玻璃門外敲打於地的傾盆大雨,不知如何是好。一瞬間我想到「如果哥哥還在學校的話」,但馬上想起了剛才去社團的路上,曾看見他與女朋友小惠一起甜蜜地離開學校,便嘆了口氣。
從足球社引退以後,哥哥就變得很常與女友或朋友在外面待到很晚。
教室的置物櫃裡有備用摺疊傘嗎……
不抱太多期待,但還是去看看好了。我回到鞋櫃旁,脫下才剛換上的樂福鞋。
*
燈光照明只到樓梯為止,二年級教室所在的三樓走廊一片漆黑。
嗚……這樣子真的很可怕……
我膽顫心驚地往走廊探出頭後,「咦」地輕叫一聲,從我們班延伸出了一條橫切過走廊的光帶。
──有人在嗎?
雨這麼大,運動社團的學生應該做完輕量訓練就回家了,況且傘架幾乎空空如也,應該沒什麼學生還留在學校。
總之,教室亮著燈讓我鬆了一口氣,重新揹好快要滑下去的背帶,朝教室邁出步伐。平常這個時間,校園總會傳來運動社團的吆喝聲與球的彈跳聲響,但現在這條細長昏暗的空間裡,我只聽見雨聲和自己的腳步聲。
『我最討厭雨傘被人偷走了。那樣子很卑鄙耶,超讓人火大的。』
想起了從前俊輔說過的話,我呵地莞爾失笑。
『所以我發現這麼做是最好的辦法,很完美吧?』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我記得是國中,但無法確切回想起是幾年級。記得是足球社因下雨天取消練習,三個人久違地一起回家時,我的雨傘像今天一樣不見了。
*
「妳幹嘛不寫上名字啊?」
放學後在校舍出入口,俊輔無言以對又懊惱得像自己的傘被偷了似的對我說。
「因為……寫上名字很丟臉嘛,那把雨傘很可愛耶。」
心愛的格子花紋雨傘不見了以後,大受打擊的我欲哭無淚地反駁。
「不過,就算寫了名字,會偷的人還是照偷不誤吧。」
拓己說完,俊輔「哼哼」一聲,得意洋洋地仰起下巴。
「你們太天真了──看看這個!」
看著遞到眼前來的塑膠雨傘,我和拓己同時「咦?」了一聲。
「我最討厭雨傘被人偷走了。那樣子很卑鄙耶,超讓人火大的。所以──」
「啪沙」一聲,產生的風輕柔地吹動了我的劉海。打開的雨傘在傘骨與傘骨間的空間上,依序用油性筆寫下了「和 久 井 俊 輔」五個大字。
「我發現這麼做是最好的辦法,很完美吧?……啊,喂,你們也笑得太誇張了吧!」
後來,我堅決地拒絕了俊輔「撐我的傘一起走吧」的提議,只好與拓己首次同撐一把傘。
之後的事大概是因為緊張,我幾乎沒有記憶。但是,我記得當時俊輔臭著臉走在前面,不時回過頭來,而負責撐傘的拓己,露在傘外的另一邊襯衫袖子濕得透明。
還有──俊輔當天就將那把寫了名字的雨傘遺忘在公車上。
*
──受不了,那傢伙真的是個笨蛋……
我懷念得揚起嘴角,但思考很快被拉回現實,瞬間又沒了力氣。
如果現在俊輔還在身邊的話……他大概又會生我的氣,抱怨地說些「所以我才叫妳寫名字嘛」之類的……
我抬起低垂的臉龐,走到離教室只剩數公尺距離的地方。都走到這裡了,但對於自己是否準備了備用傘,我卻一點信心也沒有。總之只能確認看看,沒有的話就要淋成落湯雞回家了。就在我作好了心理準備的時候──
──撲通。
我突然停下腳步。
──撲通。
心臟像感受到了某種預兆般猛烈跳動起來,撞擊著胸腔內側。
這是怎麼回事?
──撲通、撲通、撲通。
胸口就像有人拿著攪拌棒來回攪拌般劃圈旋轉。
──撲通。
我伸手按住胸口,按捺下激昂的情緒,踏出腳步,而後從拉開了一邊拉門後兩片重疊的玻璃小窗,悄悄窺探裡頭。
──是誰……?
窗邊有道背影。我拖著僵硬的雙腳往前進,站在教室的入口。快如擂鼓的心跳甚至讓我覺得呼吸困難,抬腳踏進教室後──大概是感應到我的氣息,那道背影慢慢轉過身來。
「嗨,亞優。」
俊輔就跟以前經常做的一樣,坐在自己的桌子上,腳跨著窗框,一如既往地露出引以為傲的整齊白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