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霸權的論理與現實

中西輝政的《中國霸權的論理與現實》，雖然有些地方感覺作者的表達並不是很明確（翻譯問題？），但整體來說，是相當精采的一本書。之所以說精采，是因為在看本書的過程中，一直有一種強烈的「既視感」。也就是，若回顧中國幾千年來的對外關係，會發現中國無論怎麼改朝換代，其心理狀態和行為模式，其實都有某種一致性。
　　一般都會認為，在中國所建立的朝貢體系中，中國和周邊國家是垂直式的上下關係。但如果個別來看，會讓人懷疑這樣的秩序是否真實存在？或只是一種想像？以日本為例，從日本的國書上（608年），可以看到日本是以和中國對等的國家自居並與之交流，甚至對峙；但中國明知如此，卻也不會對日本出兵征伐，而是採取「模糊粉飾」的方式帶過。再以越南為例，西山朝的阮惠雖然擊敗中國軍隊（1789年），但為了與清朝穩定關係，突然向乾隆「謝罪降伏」，但對內仍自稱皇帝。乾隆要求阮惠親自赴京謝罪，但阮惠並沒有這個打算，於是負責交涉的福康安提出折衷方案，表示若不得已也可以找與阮惠相似的人冒充前往。這些秘辛只見於越南史料，在清朝史料中隻字未提，但後者卻記載了乾隆得知阮惠要「親自赴京」的訊息後龍心大悅的情景。
　　作者將中國與周邊的關係整理出以下三種要素：（1）政治軍事的權力關係、（2）基於華夷思想的上下關係、（3）彼此尋求交流的內政、經濟、文化動機。日本在（2）的問題上，時常與中國產生摩擦。越南與日本不同，在（2）不曾與中國產生摩擦，但常在（1）和（3）產生衝突，採取陽奉陰違的做法。至於朝鮮，不論哪一項都未與中國產生衝突。尤有甚者，朝鮮還曾經「比中華還中華」，將入主中國的滿清視為夷狄，看不起中國士人對滿清的臣服姿態（相關論述，可見吳政緯的《從漢城到燕京》）。
　　回到開頭所說的「既視感」，現在中國與台灣的關係，其實也與當年日、韓、越的處境相當類似。就我個人觀點，「九二共識」與「朝貢體制」一樣，都帶有很強烈的「模糊粉飾」性質。中國方面，有時會默許國民黨將之詮釋為「一個中國，各自表述」，以便在台灣取得政權。但實質上，中國對台的終極目標，仍是將台灣納入中華人民共和國版圖，沒有「各自表述」的餘地，「一國兩制」乃是最大的讓步（除非之後有類似鄧小平的強人提出更具彈性的構想）。
　　台灣要像越南一樣，承認「九二共識」，表面臣服，但私下陽奉陰違？還是像日本一樣，不承認「九二共識」，尋求對等的關係？或是像朝鮮，在軍事力量不如中國的情況下，徹底臣服？國民黨傾向越南方案，而民進黨是傾向日本方案。但不管怎麼說，朝鮮方案都是最糟的選擇，成為中國的「屬國」，表面上雖是自主獨立，但必要時，中國是可以直接軍事干涉。袁世凱在壬午兵變中直接逮捕興宣大院君，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