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魏天德拍了兩下手,立時就有王府侍衛過來要抓周女史和蓮生。
自己若是被這些侍衛碰了,那以後就是真的再也別想伺候殿下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跳下湖去,也許還能留得一線生機。周女史收了眼淚,淡淡地道:「我自己下去。」言罷果然起身,目光堅定地朝著湖邊走去。
見她如此,就連明珠也不禁對她這份堅韌生出些欽佩來。若是換了自己,怎麼也不會任人宰割的,周女史卻把跳湖看成是洗澡似的。要知道,這秋天裡的湖水,寒冷刺骨,嬌養慣了的人下水難免會生一場大病,更不要說宇文初會不會把她們及時撈起來都不一定。難怪周女史最後能在江珊珊的眼皮子底下生出庶長子來,果然不簡單。
蓮生大喊一聲:「女史不要!」隨即膝行到宇文初和明珠跟前,大聲哭道:「不關我們女史的事,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還請殿下放過我們女史吧!她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平女史生怕宇文初會一時心軟放過了周女史,連忙道:「妳們主僕二人平時好得和什麼似的,她怎會什麼都不知道?妳一個小小的奴婢,誰給妳這樣大的膽子?她已經認了,妳還替她狡辯?」
周女史腳下一頓,回頭看著平女史冷冷地道:「妹妹不要說錯話,我只認自己錯了,卻不認我指使她害了王妃,我沒有這麼蠢,也沒有這個必要。」說完繼續往前走。
平女史陰陽怪氣地道:「妳若不是心裡有鬼,會這麼好說話?」
「聒噪!一起扔下去。」宇文初伸手撫了撫袖口,面無表情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眾人都聽清楚了,蓮生的哭求聲戛然而止,平女史驚愕地張大了口,其餘姬妾神色驚慌,挨挨擠擠的擠成一堆。
魏天德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弄不明白,究竟是該把平女史主僕二人和周女史主僕二人一起扔下去呢,還是留著艾草好?正猶豫時,李全新冷冷地橫了他一眼,他一個激靈,對著眾侍衛道:「你們還等什麼?沒有聽見殿下的吩咐嗎?」
那些人早就等著的,聞訊立刻虎狼似的衝上去,先從地上把艾草和蓮生拖起來,又要去抓平女史。平女史上牙磕下牙的,害怕得不行,錯眼瞧見已經快要走到湖邊的周女史,便豁出去地道:「我自己會下去,誰要你們這些骯髒男人碰我了?」
說完俐落地把手裡的團扇一扔,把頭上的金珠等物拔下來,隨手往離她最近的一個姬妾手裡塞:「幫我拿著。」再看一眼周女史從容不迫的背影,冷冷一笑,卯足了勁兒「登登登」地衝上去,在周女史將要跳入水中之前,惡狠狠地撞了周女史一下。周女史猝不及防,尖叫一聲,狼狽地摔落水中,平女史也跟著跳了下去。
緊接著,艾草和蓮生也被侍衛抓住手腳扔進了湖裡,水花四濺,好一陣撲騰。眾姬妾全都揪著一顆心,想往湖裡看卻又不敢,宇文初冷冷地環視眾人一周,道:「還有誰想下去洗個冷水澡?」
當然沒有誰願意洗冷水澡,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這時候,被扔到湖裡的四個人又起了新爭鬥,周女史剛浮出水面來,便被平女史一把抓住頭髮,死命往湖水裡按,一邊按還一邊喊:「救命啊,周姐姐救命啊……」
不知是誰帶頭,所有姬妾都跪了下去,齊聲哀求道:「求王妃饒命,我們不敢了。」
明珠心想,這又關我什麼事呢?分明下黑手的是妳們殿下好吧。於是抬眼去看宇文初,表示你要怎麼辦吧?卻見宇文初看她一眼,再朝她微微一笑。
福至心靈,明珠立刻明白了,當即道:「殿下,就算是她們有錯,略施薄懲也就算了,饒了她們吧?」
宇文初這才道:「既然王妃替妳們求情,那就算了吧。」
魏天德咋咋呼呼地把侍衛趕走,守湖的婆子取了長鉤子過去,把平女史等人穩穩地勾住拖到岸上,有經驗的婆子再上前,將四人放到地上壓腹吐水。平女史吐出幾大口髒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亂七八糟地喊道:「殿下饒命,王妃饒命,周姐姐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平女史頭髮散亂,貼著頭皮緊緊黏在臉上,身上沾滿了水藻浮萍,衣裳也髒汙不堪,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美麗。可是明珠不敢相信她是這麼簡單的人了,看她剛才折騰周女史那個勁頭,顯然是會水的,也不知道她二人之間究竟有多深的仇恨。
周女史吐出來的髒水是最多的,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她是臉朝下趴在地上的,人又蜷縮成一團,哪怕衣裳盡濕,也沒有出現曲線畢露的窘樣。很少有人能走到這一步還這樣注重自己的風度儀表,明珠覺得她實在是很可怕。
蓮生和艾草是後面入水的,又是靠近岸邊的位置,水量不深,她們運氣還好,下去就抓住了可以攀附的樹木,因此並沒有嗆著太多的水。
艾草尚且記得爬過去給平女史整理,蓮生卻是直直地看著宇文初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做的。」她看向明珠,臉上露出幾分恨意來:「我恨妳,恨透了妳!我巴不得妳去死!」
明珠唬了一跳,她還從未在任何一個人的臉上看到過這樣刻骨的恨意。哪怕就是從前,傅氏倒楣之後,她也沒有看到過,更多不過是鄙視輕慢,卻沒有這樣的恨意。一瞬間,她想了很多,確認自己並沒有做過殘害過蓮生的事,真要說有,那也只有一個原因,周女史和蓮生主僕情深,蓮生看不慣她這樣打壓周女史。
若是為了這個恨自己,明珠還真不怕,左右她是絕對不會把宇文初讓給任何人的。她坐直身子看著蓮生輕蔑地道:「妳以為妳是誰?」
「大膽賤婢!竟敢對殿下和王妃不敬!」李全新暴喝一聲,上前左右開弓打了蓮生兩個耳光,疾言厲色地道:「速速把妳的罪狀交代出來!不然有妳好看!」
蓮生被李全新那幾下打得歪倒在地,再爬起來卻是半點不減桀驁之色,直視著明珠大聲道:「傅氏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五年前的滄州大水,就是妳父兄貪墨舞弊私吞國帑,這才令得漢河決堤,水淹滄州!上萬條人命,就這樣沒了!傅明珠!妳日日貪食民脂民膏,錦衣玉食,高床軟枕,可有過一分慚愧不安?我全家都死在那場洪水中,只剩下我一人苟且偷生,我只恨不能親手殺了妳,罵妳一頓算什麼?妳要弄死我們女史是不是?動手吧!正好證明了妳就是個窮凶極惡,傲慢自私之輩!英王殿下,你也正好就是個趨炎附勢的軟骨頭!」
這話罵得毒,明珠竟有些替宇文初擔憂,她是被罵夠了的,比這樣更毒的話她都聽過若干,可不比得宇文初,想必這樣難聽的話他從來就沒聽到過吧?於是她有些憂傷地看向宇文初,想要安慰他兩句,卻又發現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話可以說。總不能和他說,我知道你其實不是個軟骨頭吧?
宇文初察覺到她的目光,回眸安撫地看她一眼,神色平靜地道:「原本妳這樣的惡奴,不值得我和王妃花半點心思,按著規矩處罰了就是。但妳既然詆毀到王妃和王妃娘家的聲譽,那本王就不能不說幾句了。」
他環顧四周,朗朗出聲:「滄州大水,還是文宗皇帝治下的事了。是先帝爺錯信了楊子周,在漢河建壩攔水失敗,這才導致了滄州大水,其時,傅相則連上三道奏章,言明漢河宜疏不宜堵,懇請先帝爺收回旨意,但先帝爺被奸人蒙蔽,始終不肯採納傅相之計,終於釀成大禍。因為這件事,先帝一直悶悶不樂,在駕崩之際還曾拉著傅相的手說,不該錯信楊子周,不聽傅相之計。當年造成這件慘禍的楊子周及其幫凶早已經認罪伏誅,妳這小丫頭什麼都不懂,竟然也敢胡亂置喙,汙人清白!」
不是說子不言父過的嗎?他倒好,說起先帝的錯處來朗朗上口,半點都不覺得不好的。明珠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來,滄州大水災時她還小,並不知道其中的情形,就算是想替父兄辯解也拿不出有力的證據來說服人,沒想到他倒是說得清楚又明白。
既然力證了岳父舅兄不是奸臣,那他當然也不是趨炎附勢的軟骨頭,真是婉轉啊。明珠頓時看宇文初格外順眼,之前因為周女史而引起來的不愉快也消弭乾淨了。誰家沒有點破事兒呢?這群女人被關在這後院裡,身後代表的又是各方勢力,她和他這樁親事多少人不樂意看到,不弄出點動靜來怎麼可能?她應該大度再大度才是,有妖怪不怕,等她一個個的把他們全都打趴下,他這樣顧著她,還要怎麼樣?
明珠想著想著便很是大方地伸手過去,輕輕勾住宇文初的尾指,再悠悠地晃了晃。
宇文初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面上仍然是威嚴不可侵犯的:「李全新,這樣的情形,按照府裡的規矩,該怎麼處置?」
李全新道:「回殿下的話,似這般情形,當以背主忘恩,大不敬來處置,蓮生應該被亂棍打死棄屍荒野,周女史,要看她有否知情及是否縱奴行惡,若有,那便要奪去品級,杖二十,罰為苦役。若無,也要受個連帶之罪。」
聽到這裡,一直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周女史終於有了動靜,她抬起頭來哀哀地看向明珠,顫抖著嘴唇道:「王妃,王妃,我錯了,我錯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求您給我一條活路!求您給我一條活路!日後我必然記得您的大恩大德!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她不去求宇文初了,只求明珠。只因她剛才已經知道,郎心似鐵,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心思難料,她原本以為他對她多少是顧著那麼一分情義的,卻沒有想到她一旦行差踏錯,他便棄她如敝履。還不如去求明珠呢,嬌養大的貴女,縱然脾氣大,心腸卻也最軟,不然來了這許久,雖說是霸道,卻沒有真正傷了誰的性命。
平女史看得直皺眉頭,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周女史有了這麼個錯處,若是不藉機咬死周女史,以後再讓周女史翻身,那是別想好過了。當即道:「周姐姐,妳別裝可憐了!蓮生九歲入府就留在妳身邊,妳教她讀書識字女紅針黹,她也對妳忠心無比,妳敢說妳半點不知情?」
周女史恨得不行,卻聰明地選擇不和她爭吵,只管哀求地看著明珠道:「求王妃給我一條生路,我願意為王妃肝腦塗地。」
之前還那樣端著,哪怕就是被扔進水裡去也沒有彎腰,此刻卻突然放棄了所有的尊嚴,這樣苦苦哀求,是因為對宇文初絕望了嗎……哪怕就是自己放過她,以後周女史在這群姬妾裡也再不能抬起頭來了,更不要說是做什麼領頭人,同時自己還可以得到一個仁善的好名聲……庶長子還沒有生出來,目前看來宇文初似乎也沒有想要和周女史生庶長子的打算……
是要藉機除掉周女史呢?還是要秉公處置?明珠反覆掂量了很久,終於拿定了主意,看向宇文初道:「殿下,這件事我想親自處理,您看如何?」
「這本就是內院的事,王妃請隨意。」宇文初對著她做了個「請」的姿勢,表示自己不干涉。
明珠朝他微微一笑,再收了笑容,端嚴地道:「今日這事兒牽扯極廣,不能光憑著妳們的一面之詞就說誰有罪,誰無罪。蓮生也別把我們都當傻子,憑著妳一個丫頭,妳不能做下這麼大膽的事。按著規矩來,查!查清楚了,不論有罪的,無錯的,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求情這種事就不要找我了,我這個人雖然心軟,卻不會縱惡的。沒有犯錯的冤枉不了,犯了錯的也別想逃過!就這樣吧。」
宇文初半閉了眼睛,似是快要睡著了一般的,唇角卻愉快地勾了起來,這是他所喜歡的傅明珠,不憑喜惡藉機奪人性命,也不會因為一時心軟放走本該被懲罰的惡人,賞罰有度,才能長久服人。她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合適得不得了。
李全新把周女史和平女史等四人直接帶了下去,至於要怎麼處罰她們,那又要等到事情的真相全部查明才能出結果了。
事情告一段落,餘下的美人們卻沒有誰覺得鬆了口氣,原因無他,周、平二位女史最早入府,身分超然,在她們這群人裡一直都是很特殊的存在。特別是周女史尤其不同,大家都知道她知書達禮,很得殿下和太妃娘娘的賞識信任,她平時又會為人,誰有什麼急事難事都愛找她,她總是力所能及地幫忙,並不像平女史那樣愛酸愛掐尖。
就算是新王妃入了府,又提拔了蘇籽和蘇葉姐妹倆,大家也還是隱隱以周女史為首。雖說籌辦宴席一事中,大家都被掏空了口袋吃了虧,但也有人同情周女史,覺得新王妃太過分的。原因無他,只因為大家都是可憐人,見不得新王妃一個人得意。
如今可好了,領頭羊一樣的兩位女史內訌,然後全都倒了楣,就算是勉強能保住女史的職位也是從此沒了和王妃競爭的本錢。王爺擺明了就是要給王妃撐腰,擺明了就是要把她們這些人的性命全都交給王妃握著,那她們還能怎麼辦?不服氣,那就是死路一條。因此這府裡,真正是王妃一家獨大了,誰也不敢不從,誰也不能不從。
明珠看著座下這一群宇文初養的「羊」,她們神色緊張,目光躲閃地擠在一起,膽子小的已經是要哭了。便道:「大家都散了吧。我和殿下都不是刻薄之人,只要大家安分守己不要生事,總是衣食無憂的,安全無虞的。」想了想,又提醒李全新:「雖然出了紕漏,但大家還是盡了心的,早前我說過的話還是要算數,該賞的東西還是要賞下去。」
既然還有賞,那就是和她們這些人沒關係了。眾美人齊齊鬆了一口氣,蘇籽和蘇葉姐妹倆趁機站出來奪了領導權,領著她們給明珠和宇文初行禮道謝,再安安靜靜地退了下去。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這個道理還是宇文初教給她的呢。明珠對眾美人臨去前的表現比較滿意,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嬌滴滴地對著宇文初道:「累了,殿下陪我回去歇一歇唄。」
二人上了肩輿,慢悠悠回到迎暉堂,兩個人都懶得說話,歪在榻上躺了好一會兒,宇文初才道:「閒著也是閒著,何不焚香烹茶,妳我夫妻二人對坐品茗?」
明珠要回報他把周、平主僕四人扔進水裡為她撐腰,又為她的父兄正名的情義,當即彈身坐起,洗手焚香為他烹茶。
氤氳的水氣裊裊升起,將宇文初幽深黑亮的眼睛浸潤得更加黑亮,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握著漂亮的天青色汝窯茶壺,從容優雅地給明珠倒了一杯茶:「今日之事,王妃怎麼看?」
一個大男人長著這麼一雙漂亮的手幹嘛?明珠嫉妒地盯著他的手,再絕望地看看自己那雙既肥且白,還長著肉渦的小胖手,有些自卑地悄悄把手藏入袖中:「坦白的說,我當然是很生氣的啦,不過想到殿下估計比我還要生氣,所以我忍了。」
宇文初並不否認:「的確,我非常憤怒。」
明珠趴在茶桌上看著他:「若是我當時沒有阻攔殿下,殿下會怎麼辦呢?」
宇文初刮了她挺翹的鼻頭一下,淡笑著道:「我會殺人。」
他雖然笑得雲淡風輕的,明珠卻覺得他是在說實話,而且她壓根就不懷疑他的話,忍不住帶了幾分嬌俏道:「殿下以後別刮我的鼻子啦,本來就沒你的高,再把它刮平了怎麼辦?」
宇文初這才撩起眼皮子看她一眼,嫌棄地道:「妳不說我還沒發現,果然妳這張臉上就數這鼻子長得最不好看了,真是可惜。」
她長得不好,自己可以嫌棄說笑,但被人這麼當面挑剔就不同了,特別那個人還是宇文初。明珠頓時不服氣起來,不高興地噘起嘴道:「我的鼻子哪裡長得不好啦?雖然不高,但也不矮,這叫增之一分嫌高,減之一分嫌矮!恰到好處,恰到好處,知道麼?」
宇文初盯著她的鼻子認真地打量了一會兒,輕輕搖頭,低下頭又不說話了。
什麼意思啊?明珠忍不住,伸手去揪他的衣袖:「殿下說我的鼻子長得不好看,那您倒是說說誰的鼻子長得比我的好看?」
宇文初一本正經地道:「沒我的好看。」
什麼?明珠頓時怔住,甚至忘了收回自己的手,就那麼緊緊地抓住他的袖子,仰起頭盯著他的鼻子看。嗯,的確是長得蠻好看的,生在這張臉上再恰當不過了,無比的契合,真正是增之一分嫌高,減之一分嫌矮。她沿著他的鼻梁一直往上看,撞進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睛裡去,那眼睛裡彷若有兩個深深的漩渦,陷進去了就逃不出來,她的手越抓越緊,氣息也漸漸不穩,一點薄紅自耳根下慢慢升起,漸漸氤氳了臉頰。
「如何?」宇文初的眼睛裡露出幾分笑意,低沉微啞的聲音猶如一把輕柔的羽扇,自明珠的心間緩緩刷過。
明珠陡然回神,猛地將手鬆開他的袖口,不客氣地道:「哪有這麼自誇的人?真不要臉……」聲音越來越小,到後面幾不可聞,因為覺得自己之前盯著他看的傻樣兒十分丟人,便將臉轉開望著窗外,窗外暮色正起,華燈初上,一顆明亮的星星正在天際閃閃發光,木犀的馥鬱甜香若有若無地飄散過來,實在是個好極了的傍晚。
一隻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宇文初輕輕靠過來,與她耳鬢廝磨,跟著她一起看向天邊那顆閃閃發亮的星星:「若只是讓那些使得妳不高興的人倒楣,那並不難,難的是讓妳真正如意輕鬆。所以妳要努力。」
「我若不努力,殿下會嫌棄我嗎?」明珠回頭看向宇文初,他和她近在咫尺,呼吸相纏,她甚至於有種錯覺,他長而密的睫毛在翕動之間刷到了她的臉頰上去,讓她覺得酥酥麻麻,想要用力推開,卻又生怕折斷了這羽毛一樣的睫毛,想要不看,卻又捨不得。
「王妃怕我嫌棄嗎?」宇文初慵懶地側臥在榻上,溫柔地看著明珠笑,輕拍身邊的褥墊:「過來躺著。」
明珠聽話地在他身邊側臥下來,不說自己怕不怕他嫌棄自己,只誠懇地道:「殿下,我雖然脾氣不大好,人也有點嬌氣,但我心腸一點都不壞,也不惡毒,真的。我會很努力地做好英王妃,但是如果有一天,殿下覺得我是拖累了,不喜歡我的性子了,那就和我說,放彼此一條生路吧。」她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這麼快就喜歡上他的,但是既然喜歡了,那就要努力別走到人情兩空的地步,再來一次,她真的傷不起了。
她說得誠懇,但這話聽了讓人很不是滋味,好像總帶著那麼一股子哀傷似的,而且還對他沒有一點信心。宇文初有點不高興,憑什麼她當初對著宇文佑就能那麼不管不顧地豁出去,對著他就是這樣百般懷疑?難道是因為宇文佑傷她太深?宇文初抓起明珠的手,放進嘴裡狠狠咬了一口,挖苦她道:「像妳這樣笨得不懂得掩飾的傻子,就算是想壞也壞不到哪裡去吧?放什麼生路?簡直是……」簡直是笑話,她落進了他的手裡,還想逃走?
明珠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要把手收回去,他卻按住了,把她的手指一個一個地放在口裡挨著啃過去,他用的力氣不大,卻也不小,咬下去微微刺疼,卻又不至於很疼,偶爾還用舌尖輕輕地舔一下,酥酥麻麻的感覺順著指尖一直爬到明珠的心裡去,令她整個人都緊繃起來,肌膚也跟著發燙。
她想抽回手,剛有所動作,宇文初便警告地瞟了她一眼,彷彿在說,妳試試看?於是她又認慫地卸了力氣,無精打埰地看著他像調皮的小狗和主人玩耍似的,把她的每一根手指挨著折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