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耳背的人,你得大聲喊叫,他才能聽見;
對於接近失明的人,你得把人物畫得大而驚人,他才能看清。
――富蘭納瑞.歐康納
別再自以為是好人了!
就是這種自顧自的善意、美意,引人掉入了悲劇的深淵。
種族、階級、性別、輩份、道德、律法……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始終是胸口一座深不可見底的闇黑之井
朱利安的母親總是自認待人寬和平等,具有同情心;梅太太老是覺得她是個厚道的好地主、好鄰居;福瓊老先生以「我是為你著想」的方式照顧著女兒一家人;作家威勒頓小姐則乾脆把自己寫入故事裡來拯救男主角……
誰都以為自己出於好意,怎知世界不領情,居然就在眼前崩塌。在歐康納的冷眼與銳筆下,人性裡的小善小惡,隨時擦槍走火,釀成大禍。
我們冷汗涔涔,我們陡然醒了。因為,她直拳擊來,不容閃躲。
〈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
朱利安瞧不起母親,正如同母親視黑人為下等人種。一天在公車上,母親要施捨銅板給一名黑人小孩,卻遭小孩母親悍然拒絕,朱利安無法忍受母親的行為,當街怒斥她,母親大受打擊而……
〈格林利夫〉
梅太太為了一隻闖進家中農場的牛,槓上為她工作十五年的長工格林利夫,又因格林利夫的兒子比自己的兒子爭氣而忿忿不平。當她得知牛的主人是格林利夫之子,更是怒火中燒,強逼格林利夫殺掉那頭牛,此舉卻導致一場悲劇……
〈樹林風景〉
福瓊老頭偏愛長得像自己的外孫女瑪麗,苛刻對待佃居家中的女兒一家,他認為瑪麗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敢反抗會責打她的父親。當老頭計畫賣掉瑪麗之父牧牛的草地,引發女兒一家強力反彈,瑪麗甚至為此頂撞他,老頭決定出手教訓她……
〈莊稼〉
威勒頓小姐的興趣是寫作,她經常坐在打字機前構思精彩故事。這一次,她打算以農家夫婦為主角,但是寫到一半,她受不了筆下的妻子,決定自己當女主角……
本書特色:
美國國家圖書獎六十年唯一最佳小說獎得主、
繼福克納之後美國南方最傑出的作家,經典短篇小說精選
作者簡介:
富蘭納瑞.歐康納
(Flannery O'Connor, 1925-1964)
美國南方文學代表人物,與卡森.麥卡勒斯(Carson McCullers)齊名的天才女作家。美國國家圖書獎六十年唯一最佳小說獎得主,被公認是繼福克納之後美國南方最傑出的作家,在世界文壇中具有重要的影響。
歐康納出生於美國喬治亞州,原本打算成為政治漫畫家,在獲得獎學金之後,進入了著名的愛荷華大學創意寫作工作坊,從此將事業重心轉向文學創作。她於一九四六年發表第一篇短篇小說〈天竺葵〉,之後陸續創作了多篇膾炙人口的小說作品。
一九五○年因罹患紅斑性狼瘡回家鄉農場靜養,一邊飼養她最喜愛的孔雀,一邊孜孜不倦地繼續創作。在她三十九歲英年早逝時,已創作兩本長篇小說、三十餘篇短篇小說,數度榮獲歐.亨利短篇小說獎。美國評論界稱她的逝世是「自費茲傑羅去世以來美國文壇最重大的損失」。
歐康納的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說集《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好人難尋》,長篇小說《智血》、《暴力奪取》,散文書信集《生存的習慣》。
譯者簡介:
仲召明
現任出版社編輯,譯有《暴力奪取》、《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風暴的餘波》(朵麗絲.萊辛)等英美名家傑作。
章節試閱
摘自〈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
醫生告訴朱利安的母親,為了控制血壓,她必須減掉九公斤,所以朱利安只得在週三晚上帶她搭巴士,去市區開設在Y地的減重班運動。減重班是為年過五十、體重在七十五至九十公斤之間的女性勞工設立的。他的母親在其中算是苗條的,但她說,女士是不會透露自己的年齡和體重的。
自從混乘後,她就不願意晚上單獨搭巴士,而且,因為上減重班是她少有的樂趣之一,是她的健康所必需的,又免費,所以她說,想想她為他做的一切,朱利安至少應該出趟門帶她過去。朱利安不願去想她為他做的一切,但每週三晚上,他都強打起精神帶她去。
她站在門廳的鏡子前面戴帽子,準備出門。朱利安背著手,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上等待著,就像等待著利箭射穿自己的聖.塞巴斯蒂安。帽子是最近買的,花了她七點五美元。她不停地說:「也許我不該花那麼多錢買它。是的,我不應該買,明天我就退回去。我不應該買這頂帽子。」
朱利安翻起白眼。「不,妳應該買下來,」他說,「戴上它,我們走吧。」那是一頂醜陋不堪的帽子:紫色天鵝絨帽簷在一邊垂下,又在另一邊翹起;其餘部分是綠色的,看起來就像填充物外露的坐墊。他覺得這頂帽子滑稽、神氣活現而又可憐兮兮。令她開心的都是小東西,但所有這些小東西都令他沮喪。
她又一次舉起帽子,再放在頭頂上。兩縷灰髮垂在她紅潤臉龐的兩側。她十歲時,那雙天藍色的眼睛肯定就是如此:純真,未歷世事。彷彿她不是個含辛茹苦,供他吃喝,送他去念書,至今仍支持著他,「直到他能站穩腳跟」的寡婦,而是一個他必須帶她進城的小女孩似的。
「好了,好了,」他說,「我們走吧。」為了讓她動身,他打開門,走下小路。天空是了無生氣的紫羅蘭色,在它的映襯下,房舍顯得黑黝黝的,成了同樣醜陋的球形肝色怪物,儘管沒有哪兩棟房子是一模一樣的。四十年前,這裡是上流社區,他的母親以前老巴望著如果能在這裡擁有一棟房子就好了。每一棟房子四周都有一圈窄窄的泥土地,那裡通常會坐著一個邋遢的小孩。
他雙手插在兩邊口袋裡走著,目光呆滯,頭垂了下來,朝前伸著。他決定在他為了她的快樂犧牲自己的這段時間裡,要讓自己完全麻木掉。
門關上了,他轉身,看見戴著一頂糟糕無比帽子的矮胖身影正朝他走來。「唉,」她說,「人只能活一次,得為這一次多付出一些,我至少不會看見和我一樣的人走來走去。」
「等我開始賺錢了,」朱利安陰沉地說──他知道自己永遠都賺不到錢──「妳想什麼時候開這樣的玩笑,就什麼時候開吧。」但首先,他們得趕路。他想像過擁有這樣的房子:兩邊最近的鄰居,也在五公里之外。
「我覺得你做的挺好的,」她一邊戴手套,一邊說著,「你才畢業一年。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
在Y減肥班裡,只有幾個會員會戴著帽子和手套去上課,並且有一個上過大學的兒子,而她是其中之一。「這是需要時間的,」她說,「而這個世界現在又一團糟。這頂帽子戴在我的頭上比戴在其他任何人的頭上都好看,儘管售貨小姐拿出它的時候我說:『把這個東西拿回去,我是不會把它戴在頭上的。』不過她說:『試試看嘛。』她把帽子戴在我的頭上時,我說:『哎──呀。』然後她說:『要我說,您和這頂帽子真是相得益彰啊,而且……』又說:『戴上它,您肯定顯得與眾不同。』」
朱利安想,如果她自私,或者是個酗酒並衝他喊叫的老潑婦,他會自立得多。他走著,沉浸在絕望裡,彷彿苦難已然使他失去了信心。看到他那張絕望而又不耐煩的長臉,她陡然停下,露出悲傷的表情,並拉住他的胳膊。「等我。」她說,「我回家把這東西摘掉,明天就退回去。我昏了頭,我可以用那七塊半付煤氣費。」
他用力地抓住她的胳膊。「不要退回去,」他說,「我喜歡它。」
「唉,」她說,「我覺得自己不應該……」
「不要說了,好好享受它吧。」他嘟囔道,比剛才更沮喪了。
「這個世界一團糟。」她說,「我們能享受點什麼真是個奇蹟。我跟你說,天翻地覆了。」
朱利安嘆了口氣。
「當然了。」她說,「如果你知道自己是誰,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朱利安每次帶她去減重班,她都要說這個。「減重班裡的那些人,大多數和我們不是一類,」她說,「但我可以對任何人都客氣。我知道自己是誰。」
「他們根本不在乎妳客不客氣!」朱利安惡狠狠地說,「知道自己是誰只對上一代人有好處。現在,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自己是誰。」
她停下來,瞥了他一眼。「我當然非常清楚自己是誰。」她說,「要是你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會為你感到羞愧。」
「哦,見鬼了。」朱利安說。
「你的曾祖父當過本州州長,」她說,「你的祖父是富裕的地主,你的外祖母姓葛德海。」
「看看四周,」他緊張地說,「妳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嗎?」他忽地甩出胳膊,指了指這個地方,漸濃的黑暗至少讓這裡顯得不那麼骯髒了。
「你怎麼老是這個樣子?」她說。「你的曾祖父擁有種植園,還有兩百個奴隸。」
「現在已經沒有奴隸了。」他氣惱地說。
「他們還有的時候更幸福。」她說。他嘆了口氣,表示自己知道她又要談這個話題了。每隔幾天,她就會繞到這上面來,就像直通線上的火車。他知道沿途每一個停靠站、每一個交叉口和每一處沼澤,也知道在哪一點上,她的結論一定會莊嚴地滑進車站:「荒誕,根本就不現實。他們應該站起來,這沒錯,但應該站在籬笆旁屬於他們的那一邊。」
「別說了。」朱利安說。
「我替他們難過,」她說,「那些半白的,他們悲慘啊。」
「你能不能別說了?」……
摘自〈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
醫生告訴朱利安的母親,為了控制血壓,她必須減掉九公斤,所以朱利安只得在週三晚上帶她搭巴士,去市區開設在Y地的減重班運動。減重班是為年過五十、體重在七十五至九十公斤之間的女性勞工設立的。他的母親在其中算是苗條的,但她說,女士是不會透露自己的年齡和體重的。
自從混乘後,她就不願意晚上單獨搭巴士,而且,因為上減重班是她少有的樂趣之一,是她的健康所必需的,又免費,所以她說,想想她為他做的一切,朱利安至少應該出趟門帶她過去。朱利安不願去想她為他做的一切,但每週三晚上,他都強打起精...
推薦序
戳破那泡沫/鄭順聰
事情是這樣子的,你耽溺在書本中,渾然忘卻小說以外的世界,冷不防就有個傢伙(爸媽、孩子或是惱人的另一半),拜託你去街巷口的超商,買罐飲料。
你不耐煩不想動,回了一句:「不會自己去啊!」無禮的態度就是錯,那傢伙惱了,你無可奈何,只好暫時脫離書本,短褲拖鞋地拎著鑰匙出門,口中反覆持頌:某品牌,綠茶,無糖,買一送一超划算。
這就是〈莊稼〉所揭示的處境:人創造或閱讀小說,就是耽溺於字句推敲、人物雕琢、情節推進與象徵疊砌等等。即使被迫暫時擱下,走入現實的街巷口,腦中仍縈繞著無邊幻想,且試想下一步的發展……。也就是,出入於粗礪的現實,與虛構對話。
這就是歐康納的「中間路線」,沒有國仇家恨結構分析哲學深意,也非心思幽微碎碎唸小確幸,她擷取的生活切片,往往不上不下、有點重要又不太重要,這是因病沉潛或說是風格本就偃伏的歐康納本色,但最後,就像她罹患的紅斑性狼瘡,會取人性命。
所以像我這樣的作家兼重度閱讀者,遍讀中外名著,遇到歐康納,如獲至寶。其經營的主題,是文學大腕罕得觸及且無暇關注的,更別說要寫得精彩動人、毛骨悚然。而且,背景幾乎都在美國南方(福克納大師請先讓座一下),就那幾件事──件件如尖銳的長針,戳破人們隱隱知曉但擺脫不了的「精神泡沫」。
無論是倚老賣老、自我感覺良好、耽溺在往昔榮光、沒落的貴族、吝鄙的老頭(就是討厭鬼啦!),或是〈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的老太太,由兒子陪同去上減重班,出發前,老太太端詳著剛「入荷」的帽子,可花了好大一筆錢,有點滿意又不滿意,想退貨,之後就坐上了公車(猶如一齣揭露黑白種族問題的美國電影),境況大不如前的老太太,依然活在白人的自尊中,看到南北戰爭後地位與涵養提升的黑人,態度輕蔑,但兒子不這麼想,兩人有點小口角,悲慘的事就發生了!同車黑人竟與她撞帽!故事就此急轉直下。如此精神與現實的矛盾,認知與地位的翻轉,是歐康納的強項,更是作家發揮藝術天分的「莊園」。
面對這片廣闊卻又封閉的莊園,歐康納的耕作手法,多從日常與瑣碎下手,農作細節與角色關係等等,展頁時平淡無奇,讀著讀著有點枯索就快呵欠時,你漸被精神泡沫包圍,處於透明而不自知。歐康納的敘述推進燃料,多為內心獨白、情境描述、人際互動等等小瑣碎物兒,卻將精神泡沫越吹越大,讀者開始聯想起家族親戚、左鄰右舍以及辦公室遇到的那些自負、難搞、狡詐、自我中心的傢伙……說時遲那時快,廢話不說,歐康納就是狠,非常狠,把那精神泡沫狠狠戳破!
我們看恐怖片,驚叫猙獰肉塊噴血,一天就忘了。但讀歐康納的作品,後座力驚人,要震懾讀者久久久久──尤其是,當讀者做好心理準備,知道現實定會破門而入時,如〈格林利夫〉窗外徘徊的公牛(比《等待果陀》更先知的傑作),〈樹林風景〉老人對孫女的獨占欲(同場加映:奇士勞斯基《十誡》的第七誡〈真假母親〉),讀著讀著,就會忘卻即將到來的厄運,歐康納對人情的了解太透澈,緊捉心理轉折的關鍵,風景暗藏微言大義,物的描寫淪肌浹髓。此時,破口出現了,暴力來了,打破保守與封閉,髮指、震懾、崩潰,勾連出人最原始的慾望,一輩子無法翻身。
枯燥瑣碎與殘酷終局同在一條敘述線上,當泡沫破裂時,人性即永恆。
扣除兩本長篇,歐康納現存世的短篇小說數量不過三十二,稍微發個狠,三天就可以讀完。但對我而言,其小說篇篇內蘊張力,灌注飽滿的能量,不是短時間能消化的。群星文庫編選的《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精心精巧精裝(封面鏤空印上俐落線條),四篇剛剛好,恰是一次閱讀的分量,再多,腦袋連同心臟恐怕負荷不了。
且要時時惦記著孔雀,歐康納生前鍾愛且豢養著,高雅地走入小說〈難民〉(群星文庫有電子版):嫁過三個丈夫的老婦人,什麼都沒有,只擁有第一任法官丈夫遺留下來的莊園,還有,滿園的孔雀。歐康納幾段話點出毛羽的華麗,也定位出處境:站在高處睥睨,閃耀金綠色與藍色的光彩,在自我的莊園中,指揮著卑微的屬下,苛扣且無情(套句現代術語:血汗公司)。與時代脫節的人們啊!時代就會使你困頓!老婦人的收益越來越少,處境越來越艱難,但她不肯改變,於是園中的孔雀幾乎要死光了,曾經的華麗轉眼破碎毛羽。
歐康納的小說是有模式,但無損其精彩與藝術成就,因為事情總是這樣子的:你正在讀〈好人難尋〉,殺人不眨眼的「人渣」出現了,刺激緊張呼吸無法調勻了,冷不防,某個「傢伙」來拍肩,喚你去外頭買飲料,解一時的癮。無可奈何,精神依然與歐康納同在,你跨入超商,打開冰櫃拿了兩罐某品牌的無糖綠茶(謹遵囑咐),付錢時,提醒自己不要像小說中那些難搞的主角,高高在上對勞苦的底層大眾無禮。飲料劃過條碼後,你左掏右掏,糗了!破了!這精神的泡沫破了!忘了帶錢啊!徹徹底底被拉進現實的你,就此深陷於歐康納情境中。
人生啊!怎能不小說!
本文作者鄭順聰,嘉義縣民雄鄉人,中山大學中文系,台師大國文研究所畢業。曾任《重現台灣史》主編,《聯合文學》執行主編,現專事寫作。著有詩集《時刻表》,家族書寫《家工廠》,野散文《海邊有夠熱情》,長篇小說《晃遊地》,最新著作《基隆的氣味》(與鄭栗兒合著)。
戳破那泡沫/鄭順聰
事情是這樣子的,你耽溺在書本中,渾然忘卻小說以外的世界,冷不防就有個傢伙(爸媽、孩子或是惱人的另一半),拜託你去街巷口的超商,買罐飲料。
你不耐煩不想動,回了一句:「不會自己去啊!」無禮的態度就是錯,那傢伙惱了,你無可奈何,只好暫時脫離書本,短褲拖鞋地拎著鑰匙出門,口中反覆持頌:某品牌,綠茶,無糖,買一送一超划算。
這就是〈莊稼〉所揭示的處境:人創造或閱讀小說,就是耽溺於字句推敲、人物雕琢、情節推進與象徵疊砌等等。即使被迫暫時擱下,走入現實的街巷口,腦中仍縈繞著無邊幻想,且試...
目錄
導讀 戳破那泡沫──鄭順聰
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
格林利夫
樹林風景
莊稼
導讀 戳破那泡沫──鄭順聰
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
格林利夫
樹林風景
莊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