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導讀
思思想想才有活水良田 兒童文學作家、繪本推手 幸佳慧
種子落地會長出一片綠,那麼拿字播種究竟要耕出一畝什麼田來?
當我讀Thinking系列這四書時,我不禁喜出望外,回首忖度我們臺灣童書出版一路走來從保守到開放,在不斷洗鍊下,讀者接觸童書,已不再只是被取悅或傳輸的被動姿態,當前的出版社已能大方打出「讀繪本也要思考」的招牌了。
這代表市場準備好引進更多元議題與觀點的作品進來,這件事的成熟表示具有一定支持的讀者群存在。靠著這份支持,我們固著的迴圈才能打破開散,當社會用具份量的作品與能思辨的態度對待閱讀時,我們才能預見開闊的本土創作者與閱讀文化。
用字耕田,用意當不在飽腹,而重在思辨――人類獨有的智性能力――依此跨出小我思維,人與人的情感、社群與社群的相處、人類與土地的關聯、世代與世代的連續才能同時獲得充實。這系列正是打開如此視角,帶我們思索生命的包容與期許、思索生命的放手與再連結,也思索生命在萬物自然與群體裡的角色定位。
美國的《我盼望……》是以大人口吻獻給孩子的祝福小語集錦,看似香甜不需費神,但每頁的詩性小語,配上和文字語意若即若離的圖畫,便成為大小讀者延伸對話的豐饒情境。像是「我盼望你是『我們』比『我』還多」配上一幅四人拔河的圖,當讀者思索文圖關聯時,才會體悟大人期望孩子能多融入群體、把他人考量在內,而非當個凡事只以我出發、只在乎自己的人。
又如「我盼望你的意志比陡坡還多」,搭了小男孩費力拉著一棵樹苗往小山上爬的圖畫,讀者因此有機會思考小男孩為何要戰勝陡坡?那個意志的目的為何?是否值得他使用這麼多意志?
大人對孩子的呵護有百百種,因為我了解你看到雪花的驚喜興奮,所以「我希望能給你比舌頭嚐到的還多的雪花」,這是象徵式的愛;因為我知道你愛泡泡,所以洗澡時我愛你被泡泡淹沒,這是給得起的愛;我知道水深會讓人害怕,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一下就放棄,有時也許踮個腳尖就能克服恐懼,還能享受自己的努力並展顏分享別人,這是一起承擔而不溺寵的愛。這本書勾勒出大人對孩子的生命期許,不只可品味,更需一起討論思索。
荷蘭的《愛,無所不在》談的則是生命路程的失措與再出發。每個生命無所避免都會遇到這樣的課題:「當生活的太陽隕落時,我們能否留住生命的明亮?」許多人認為「死亡」對兒童來說是禁忌,是無法言說的主題。這或許是出於成人捨不得孩子接受事實的善意,但呵護的同時恐怕也逃避,並矮化了兒童認知與心智的能力。
兒童在年幼時就已學習處理與家人短暫分離的焦慮,他們學著把線性時空被其他人事物切開,學著認清生命各有路徑,無法全都聚合在他們身上,也無法全數服從他的意念。因此,孩子對於「暫離」或「永別」這些抽象的感知能力是可以提升、思索的。只要經過適當引導,受創心靈不但可逐漸填補實體告別的抽空,也能放大既有情感的能量。
故事裡的小蘭在探索過程中,逐漸將實體佔有的愛轉化為抽象情感的共享,明白過去那份愛並沒有消逝,而留在每個逝者曾走過的足跡裡,也在小蘭如何詮釋母親的定義裡。插畫家布魯茵隨著故事節奏在最後幾頁解放了原本晦暗糾結的色塊與筆觸,讓畫面輕盈明亮起來。文圖相輔,不但細微的擴充「擁有」的定義,也療癒了願意思索「沉重」的人。
法國的《什麼都有,什麼都沒有》以寓言體娓娓道來信奉「開發主義」的形成與後果。人類,身為高度使用跟製造工具的高智商物種,沒有在保障弱勢與均衡資源上扮演能者多勞的角色,反而將眼前的資源視為己有、盡情取用與建設。
大地上從本來幾棵樹,長出更多的樹後又帶來湖、河跟多元物種的生命,如此茂密的生態,在主角商先生的眼裡卻是貧脊不足的。於是商先生不斷添加,就像建蓋樂高積木一樣,沒多久繁榮勝景就取代一切,但這座看似雄偉的都市卻有它脆弱的缺口,一個瞬間化為廢墟。創作者畢洛多用簡潔的語彙,藉商先生之口,呼籲人類在遠方綠地與生物消逝之前,能思索「不多也不少」的哲理。
葡萄牙的《誰都不准越界》兩位創作者用幽默的隱喻――一位握有大權的將軍決定讓自己獨占書頁,因而限制其他人參與故事的自由――詮釋了集權形成與解構的過程,趣味橫生又寓意深遠。
故事一開始,服從命令的衛兵因為防守邊界,引來人民對他的質疑,這些對話反映了人類社會在建構規則時會發生的拉扯。將軍口中那些「好幼稚」的人其實各有自己的名字與生命軌跡,他們的發聲:「為什麼不能越線?會有天大危險、有人入侵、有人示威遊行嗎?」「那樣太瘋狂了!」「為什麼要遵守?」「立刻逮捕他!」「想都別想!」「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故事!」事實上展現了公民思辨與行動的力量。
以至於,最後防守的衛兵逐漸鬆解讓步,與人民站同一邊,退卻了恣意擴權的將軍,並保住大眾該享有的自由。這個令人發笑的劇情,談自由的限縮與爭取,也申論了人權概念:即使是小動物、工商士農、尚未出生的小孩,甚至挖洞越獄的牢犯,都應有基本人權的保障。而要防止集權的滋生與擴張,每個力量都算數,都很重要。
讀完這些書,回頭再想「拿字播種究竟要耕出一畝什麼田景來?」
我想,這時答案已蕩漾於心了:有思辨的閱讀,推窗是得以遠望的,就像一塊旱地有了活水,才有永續的良田一樣。
推薦序
相信愛,相信心底的點點星光
身為媽媽,望著孩子純稚善良的臉龐,滿心喜悅的同時,心底其實始終蟄伏著小小的憂愁藤蔓──我願竭盡所有力氣保護照看天使般的孩子,可是總有一天,當我離開這個世界,孩子該如何面對生命中的一切,又如何相信愛的力量永遠都在?
讀《愛,無所不在》,感覺愛的微風輕輕吹拂。大面積褐色做為故事的底色,娓娓說訴愛與失落、悲傷與希望的循環。小蘭的媽媽過世了,傷心欲絕的小蘭好想知道上哪裡才能再找到媽媽,她想起媽媽說過「親愛的,如果妳想找我,一定找得到。」於是,她決定去尋找媽媽。小蘭詢問每一位家人的看法,發現媽媽雖然已經離開人世,卻又彷彿仍然存在於許許多多的事物與時間空間裡。
弟弟在跟小熊說話,所以小熊裡找得到媽媽;媽媽在她的照片裡,也在她黏好的馬克杯裡;媽媽永遠存在每個深愛她的人的記憶中,所以阿姨述說的故事與往事裡找得到媽媽;媽媽被埋進土裡,當季節遞嬗,春暖花開,媽媽就像恢復生命,在生長的萬物與生氣勃發的昆蟲與草葉間,對小蘭招手微笑,所以,大自然裡找得到媽媽;不僅如此,風與星辰總是乘載著人們的思念,所以風和星空裡也找得到媽媽,因為媽媽永遠遙遙注視守護著她的心肝寶貝。
親人離去,我們經歷生命中最困難的道別。我們在所有事物間尋找他們的身影,多希望他們仍舊依偎身邊。然而愛的牽繫絕不會因為死亡而中止──愛是一種綿綿長長的連結,深愛著對方的我們,會在種種情境與景象裡,繼續編織愛的故事,一面想著對方的容顏,一面繼續傳遞愛。愛,無所不在,它不會消失,也不曾遠離。就算遭遇傷痛,請用你做得到的方式繼續去愛。唯有相信愛,才能治療憂傷,製造心底永遠不滅的點點星光。
黃筱茵〈兒童文學工作者〉
編者序
愛是陪伴
女兒上大班時,我們討論她開始學音樂的事。我跟她說,我希望她喜歡閱讀與音樂。因為我總有一天會離去,不可能永遠在她身邊;而閱讀和音樂,是我認為無論我在不在,都可以一直陪伴著她的兩件重要的事。
女兒聽完後,抬起頭看著我,眼神流露著哀傷與驚慌,輕聲問我:「媽媽,你要走了嗎?」說完,她緊緊抱著我,熱熱的眼淚沿著我的脖子流下。
那天之後,我一直在思索與「失去」、「道別」有關的事。我很希望可以找到一樣東西,無論那是一個簡單的故事、一部好看的電影、一本感人的書或甚至只是一首短短的歌,都好,讓我可以用我覺得最適合、最沒有害怕或手足無措的方式,跟我摯愛的人說這件事。看到這本書時,我的心被狠狠的撞擊了一下,眼淚當場掉下來。這就是我一直想要找到的東西了。
這本書,講的是小女孩失去媽媽的故事。小蘭的媽媽過世了,小蘭很想知道媽媽究竟去了哪裡。她記得媽媽說過:「如果想找媽媽,小蘭一定能找到。」小蘭決定去找找看。
小蘭從身邊每個人懷念媽媽的方式找到了媽媽——有時,媽媽就是弟弟懷裡的小熊,有時變成院子裡的玫瑰花,有時是天上的星星,有時是一株草、一抹微風、一顆蘋果。小蘭終於明白,媽媽無所不在。
媽媽不在了;但媽媽也還在。只要你想媽媽,你就可以找到媽媽。媽媽就在這長長的時間裡你們所相處的每一刻。我頓時理解了,那就是「陪伴」。無論那是怎樣的時刻:吃飯、吵架、笑鬧、旅行、看電視、搭公車,陪著練鋼琴、唸故事給她聽、牽她的手逛街、替她擦去臉上的淚、聽她說分手的傷痛、分享她得獎的榮耀……甚至什麼都不說,就只是安安靜靜坐在一起。這些,都是陪伴,也都有意義。
而這樣的意義,不僅存在於人,也存在於身邊的事與物。生活的一切都是陪伴,你珍愛的筆、心愛的書、最喜歡的包包,這些,你總有一天會失去,但你總也可以找到它們——在你熟悉的字跡裡,在你喜愛的一段話,或在你曾經背著它走過的街道上。只要你記得,它們就還在。
如果我們終要道別,堅強的力量,會陪伴你走過悲傷;如果我們終會失去,深藏的回憶,將讓你永遠記得它的存在。而這樣的力量或回憶,來自於日常。來自於彼此始終在身邊的陪伴所儲備的、不會消失的力量。
生命終將逝去,而道別,需要練習 。生命中的很多事物也會失去,同樣需要學習面對。溫暖的故事,可以療癒每個人都曾有過的傷痛,或是替未來做準備。
這是我長長的編輯生涯中,提案簽下的第一本書。送給我的女兒和我自己。人到中年,生命中有準備的或來不及準備的告別與失去,愈來愈得經常面對,也經常令人不知所措。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你要如何處理悲傷,並重新感受回憶中的溫暖時光?這是一本能與家人、孩子一起聊聊「道別」,以及面對「失去」的練習的書。
我的同事看完書稿後說:「如果愛從來沒有離開,那麼離開的人就在我們心裡。」我好愛這句話,也將它送給你。
吳毓珍 ( 字畝文化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