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哐噹—」
徐韶珏接過對桌人遞過來的果盤,慢條斯理地轉過頭。
「你到底愛不愛我?」
臺上捧著麥克風的小歌手聲線一抖,又很自然地抓近了麥克風接著往下唱。
「說話呀!你到底愛不愛我?」
水族箱落地的動靜究竟還是太大,即便在座的絕大多數人都早已習以為常,這個年輕而尖銳的聲音仍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徐韶珏垂了垂眼,順手掐滅了菸,再回頭,便看見一道修長的黑影快步從舞池的另一側穿了過來。
黑影經過卡座的時候,徐韶珏叫住他:「瞿少。」聲音不大,但足夠對方聽清。
那男人似乎有些驚訝,開口時卻又詫意全無:「徐四?」
徐韶珏其實不太愛聽自己的名字,女氣,沒點骨頭。徐家是女人當家,他在家中排行最末,上面三個姐姐,女人氣就更重了。因此識趣的都習慣在場面上叫他徐四,再敬重些就喊聲少爺。
徐韶珏的指尖在皮座上輕輕一叩,笑道:「出了這麼點岔子就要走?不像你瞿少爺一貫的作風啊。」
「徐韶珏。」那男人笑了笑,「你也不賴,我見你前一陣身邊跟的還是個漂亮的小男孩,轉眼工夫,你的口味就翻了不止一倍啊。」
徐韶珏右手邊坐了個猛男,一身肌肉擠在緊身T恤裡裹也裹不住,體型大了他整整一圈,此時卻小鳥依人地貼在他身旁,看著他眼色端酒遞菸。
「總好比你十多年如一日,就喜歡那一款。」
「瞿彥東!瞿彥東你站住!」年輕男孩的聲音率先傳過來,很快浮現了人影,「瞿彥東你什麼意思?把我一個人扔在那種地方,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我?」他嘴上罵得兇,可一上來就牢牢抱住了男人的手臂,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淚汪汪的,「瞿彥東!」
瞿彥東摸摸他的臉,柔聲道:「自己坐車回去,支票我明天讓秘書送到你宿舍去。」
男孩瞪大了眼:「瞿彥東!你不要我了嗎?」
徐韶珏在一旁晃著酒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的學長沒告訴過你,瞿少爺就喜歡玩這套?」他仰頭喝乾了杯子裡的酒,用杯底碰了碰男孩的臉,「還不快改口。」
眼睛裡的晶瑩立刻泛成了淚花:「瞿……瞿少爺……」
覺得質感不錯,徐韶珏又換了手去摸:「別服軟,再軟幾句,可就連支票都沒有了。」
瞿彥東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一掌掀開徐韶珏不懷好意的手:「聽徐少爺的話。」
好言好語送走了小男孩,徐韶珏本性畢露:「給我玩玩?」
瞿彥東道:「我的人你看得上眼?」
「看不上。」徐韶珏瞇了瞇眼睛,睫毛在眼下簇成一片陰影,「你那些小情人,太吵。正常男人都喜歡乖巧聽話的。」
瞿彥東陪著笑了兩聲,沒戳破,從衣兜裡抽了支菸給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上個星期。電話打到你辦公室,你秘書說你忙得很。」
「莫莫要生日了。」瞿彥東扣緊菸盒,「紀鐸估計不會記得,收不到想要的禮物,他又得發脾氣。」
徐韶珏嗆了他一句:「長情的可不止你瞿彥東一個,他們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齊莫莫再氣也捨不得跟他分手。」
「說我?你不也一樣。眼看他要生日了,就緊巴巴地從美國飛回來了。」
徐韶珏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關你屁事。我沒你那麼大的心眼,為了個男人什麼都不要了。」
「沒了你這個同行我才好一家獨大。你帶不去美國的東西,現在都已經是我的了。」瞿彥東頓了頓,「給莫莫帶禮物沒有?」
徐韶珏摸了摸下巴:「這還用你說?紀鐸那邊我也幫忙打點好了。江景六十九樓的西餐廳,香檳蛋糕晚禮服,菜單都定下了,就差斷了他公司的電閘確保他一晚上幹不了活。」
「別到頭來瞎忙活一場,你還不如直接約他。」
徐韶珏道:「約他什麼?約他吃飯,然後讓齊莫莫補我?得了吧,你當人紀鐸是傻的?這招早用爛了。」
瞿彥東笑了笑,沒再說話。
徐紀兩家三代交好,要不是這一輩只有紀鐸一根比徐家三個女兒小了好幾歲的獨苗,勢必是要被長輩拿來湊婚的。說來也巧,兩家媽媽懷孕時就常相互走動,不僅孕期貼近,連臨盆的時間也挨得很緊,徐韶珏只比紀鐸晚了十幾分鐘出生,是名副其實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兩個孩子自小混在一塊兒玩耍,只是偶有打鬧,關係十分親近。也因紀家媽媽早早有了把孩子送出國學習的打算,徐韶珏這塊徐家上下寶貝得不得了的心尖肉才從女人堆裡鑽了出來。可不知道是不是徐家人昏了頭,覺得從小受著萬千寵愛的徐韶珏該長點男子氣概,更對紀家小子一萬個放心,想也不想就跟著人家把兒子送進了男校。
然後,認識了瞿彥東和齊莫莫。
瞿彥東對齊莫莫幾乎是一見鍾情,但齊莫莫眼睛裡能看到的只有紀鐸,而紀鐸打小就習慣了護著徐韶珏。四個人以一種奇詭的關係維繫了四年的友誼,最後各自報考大學,準備分道揚鑣。
齊莫莫的成績不如紀鐸,考不上紀鐸報考的專業和學校,只得退而求其次,跟著紀鐸去了同一個城市。徐韶珏一向和瞿彥東不相上下,專業選擇也很相近,第一志願申請了不同的大學,作為保底的第二志願不可避免地同校同系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兩人的高考都出了一點小插曲,以至於他們又機緣巧合地做了四年同班同學。
齊莫莫是大一那年暑假和紀鐸在一起的。那時候徐韶珏和瞿彥東都留下來找了實習的工作,沒有回國。得知這個消息,瞿彥東坐在宿舍樓底下的小花園裡抽了一整晚菸,快天亮的時候徐韶珏下樓給他開了一罐啤酒,說,其實我也喜歡莫莫,喜歡很多年了。
瞿彥東當時說的是:「事到如今,我們的單戀也結束了。」
無比融洽的情敵關係。從十五歲到二十歲,再到九年後的今天,二十九歲。
四個人還是最好的朋友,好到需要另外兩個不停操心在一起的那一對人的感情生活。
徐韶珏點了根菸,繚繞的白色煙霧徐徐升起,模糊了彼此的視線:「他們兩個吃燭光晚餐,我們是不是也該找個地方,紀念紀念兩個傻子吊死在一棵樹上的……將滿十五年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