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黑水谷的笑聲
蘇軾大笑著,心裡卻想起王弗的話。和章惇出來才兩天,就發生兩起令人不快的事。他開始想道:「這人性情乖張、喜怒無常。我對他所知太少,確實不能深交。以後,我真要多長個心眼了。」
在渭州施行《衙前役新則》的詔書,到了章惇當差的商洛縣。
蘇軾回川為母親守孝期間,章惇一直留在汴京,想做個「京官」。為此,他依靠王珪,頻送大禮。在京滯留兩年,最終未能如願,還是被放到貧瘠的陝南商洛縣去當主簿。他滿心怨恨王珪,又不敢有所表露,只得委屈上路。後來,聽說蘇軾出京就到鳳翔府,他心裡便打翻了五味瓶。現在,蘇軾整出個《衙前役新則》,不但在渭州一帶推行,還可能推行天下。章惇似乎看見,蘇軾正向宰相的位子走去,這使他的妒火和怒火一齊燃燒起來。於是他向上司報告,說自己乃蘇軾的好友,可去鳳翔府向蘇軾討教。對此,上司自然應允。章惇利用蘇軾的聲望,抬高了自己的身價。並且,可再次瞭解蘇軾這個勁敵。
商洛縣離鳳翔府並不太遠。兩地的風土人情、貧苦狀態原本差不多。可是,當章惇進入鳳翔地界後,立刻發現這裡和自己那裡已大不相同。這裡,黃土被麥苗覆蓋,極目望一片翠綠。頓時,他心中又塞滿了酸苦與無奈。他忍不住想:「蘇軾在政績上先我一著。是不是命中註定,他永遠要高我一籌?」
心有糾結馬行遲。章惇無精打采地在馬背上一顛一顛地走著,突然想起一個人──鳳翔府書吏江琥。這是他家大管家的兒子。江琥識文斷字,為人乖巧。雖然是家生奴才,但甚得章惇父親的賞識,所以替他在衙門裡找了個差事。江琥父子自然心存感激,因此對章家越發忠心耿耿。
江琥的父親是管家,章惇的母親是乳娘。乳娘與管家一樣是「下人」。但章惇的父親是老爺,他的身份就是「少爺」,他因此瞧不起管家的兒子江琥。在家時,章惇很少和江琥說話,更沒想過要和他打什麼交道。但是現在,既然江琥在蘇軾身邊,這層關係就必須用上。
章惇進城首先約見江琥,先向他弄清了《衙前役新則》出臺的前因。又當機立斷,出城去見那個女扮男裝的「趕車人」吳二嫂。
章惇騎馬來到吳二嫂的家,看見一個婦女正在窯前推磨,便說:「看樣子,你就是吳二嫂吧?」
吳二嫂詫異,抬起頭望著他不吭聲。
章惇微笑道:「我是你們鳳翔府簽判官蘇大人的朋友。」
聽說是蘇大人的朋友,吳二嫂立刻解除一切戒備,滿臉笑容熱情招呼:「啊,先生請下馬歇歇腳。」她忙著搬凳子、抹塵土。
章惇並未下馬,只是說:「我知道,你的男人和許多農戶原來都欠了官府的銀子,被關在大牢裡。是蘇簽判施行《衙前役新則》才救了你們。蘇簽判對你們有如此大恩,不知你們何以為報?」
吳二嫂非常惶愧,說:「先生,我們就是不知如何報答他!我們這些人家又無值錢的東西。就是有,蘇大人也不會要。想給他叩個頭,他都不受……」
章惇說:「我替你們出個主意。」
吳二嫂熱切地道:「那就太好了。先生您說。」
章惇道:「你叫上莊稼人一同進城,到蘇大人家中送上一隻雞、幾隻蛋。雞和蛋原本不值錢,要緊的是人多!一大群人在城裡走,碰見城裡人就說,是去感謝蘇簽判的。這就是替蘇大人揚名,對蘇大人的前程有好處。明白嗎?」
吳二嫂感激不已道:「明白明白!先生好主意!多謝多謝!我們明日便去!」
章惇辦完這件事,才重新進城住下。他叮嚀江琥,找人去城外等著。見吳二嫂和農民來到城外了,就立刻通知他,他好去見蘇軾。
蘇軾一向喜歡交友又喜歡熱鬧。章惇的到來,使他覺得又遇見老朋友了。自從把章惇迎進廳堂,他那爽朗的笑聲就不曾斷過。
在汴京時,王弗就不喜歡章惇。總覺他言語機巧、行為誇飾,非忠厚誠實之輩。現在,這個章惇專程跑來看望蘇軾,王弗很想知道他說些什麼,便端了把椅子,靜靜地坐在廳堂的板壁後。
廳堂裡,二人閒話別後情景。章惇對蘇軾讚不絕口,誇完了從前又誇現在,說:「不是仁兄這樣的大才,短短一年多,如何能做出這等大事?如今朝廷有令,在渭州一帶推行仁兄的《衙前役新則》,故而小弟專程前來,向仁兄請教。今日我在途中,遇見許多莊稼人。一個個抱雞提蛋,口口聲聲都說要來府上,向仁兄謝恩呢!」
板壁後的王弗大吃一驚!立刻起身,吩咐蘇興,套車出城。
鳳翔府衙門外,書吏江琥匆匆跑來。他跑進衙門,一口氣跑到知府宋選的公案前說:「稟大人。許多莊稼人進城來了。他們要去蘇賢良家謝恩!」
宋選放下手中的公文:「啊?」
江琥說:「他們口口聲聲,是蘇賢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隻字不提朝廷的恩典,更不提大人您的恩德。這也未免太……」
宋選喝斥:「不許說這樣的話!莊稼人懂得什麼!他們感激蘇大人也是理所當然的。」
江琥不服,說:「莊稼人不懂,但是蘇賢良懂。那個『新法』要不是大人您『准予照辦』,要不是大人您上報朝廷,他的『新法』再好,也……」
院子外忽然人聲嘈雜。宋選和江琥都忍不住去到門邊往外看。只見一個衙役跑過來稟道:「大人,衙門外來了許多莊稼人,吵吵嚷嚷要進衙門,說是要來叩謝朝廷和大人您的恩典。」
宋選回頭盯了江琥一眼,吩咐那衙役道:「請他們到大堂坐下,香茶款待,說我更衣相見。」
這天夜晚,江琥在客棧裡埋怨章惇道:「二少爺,您可害苦了我。莊稼人未去蘇軾家,我卻在宋大人面前,說了蘇軾許多閒話。以後,不知宋大人會怎麼看我了。」
章惇把桌上的銀子推向江琥,煩躁地說:「隨他怎麼看吧!你在這裡要是待不住,就去找我。」
江琥心裡想:「找你?你在縣裡,我在府裡,我去找你做什麼?」
章惇轉身把江琥拋到腦後,他沮喪地想著:「難道,吳二嫂聽錯了我的話?我分明叫他們去蘇軾家,怎麼會跑到府衙去了?!」但是他想:「既然來了,就要和姓蘇的周旋一下。我們都才二十多歲,日子長著呢。」
第二天,王弗抱著兒子蘇邁走進臥室,看見蘇軾正在更衣,便問:「你真的要陪章惇遊玩黑水谷?」
蘇軾道:「人家來看望我。我總得盡地主之誼,才對得起朋友。」
王弗歎息道:「你呀!又忘了父親說你的話『好交友而輕信』。章惇絕非忠厚誠實之人。況且,他還唆使農戶前來……」
蘇軾道:「他想替我揚名也出於好意。這還是他自己說出來的。不然,你不知道,也無法前去攔阻。」
王弗道:「這正是他的狡猾!他若不說,事後我們也會知道,那時他就原形畢露了。他以為,反正你已來不及阻攔,沒想到我會去攔住。」
蘇軾道:「你把這事看得過重了。」他向門外走去。
王弗拉住他,說:「我的話,你今天怎麼一句也聽不進去?」
蘇軾笑道:「因為我早就想遊黑水谷,他正好做個遊伴兒。」
王弗道:「那麼,你答應我,不與他深談,更不要與他深交。」
蘇軾笑道:「好。不深談,不深交。」
王弗還是不放心,叮嚀著:「和他相處時,多長個心眼。」
蘇軾笑道:「好。多長個心眼。」
王弗鬆手。蘇軾湊過來親了親兒子,說:「乖兒子,爹爹過兩天就回來。」他拍拍王弗的肩道:「放心吧!」他笑著,轉身走出門去。
王弗目送著,不覺歎了一口氣。這個冰雪聰穎的女人瞭解自己的丈夫。她知道,他一出門就會把自己的叮嚀忘個精光。
蘇軾和章惇到黑水谷時,天已黃昏,只得在附近的寺廟裡借住。
昏暗的油燈下,蘇軾和章惇對坐。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吃豆腐乾。此刻,酒量淺的蘇軾已進入醉態,而酒量好的章惇正處於亢奮中。
章惇斟酒,說道:「今夜,既無公事,又無外人。你我定要喝個一醉方休!」
蘇軾道:「我已……醉了。」
章惇道:「嘻!這才喝好一會兒?怎麼就說醉?」
蘇軾道:「家父常說,說我……好酒……好酒而……而無酒量。」
章惇道:「醉也無妨。一醉方休嘛。」他舉碗道:「喝!」一乾而盡。
蘇軾說:「喝!」他伸了伸手,卻沒有摸到碗邊。
章惇道:「子瞻兄,請你評評,在下的文章如何?」
蘇軾問:「你的……文章?」
章惇道:「我要聽實話。」
蘇軾問:「實話?」
章惇道:「對。實話!小弟洗耳恭聽。」
蘇軾道:「好。實話……」他的眼皮搭下來,但又努力睜開:「你說……什麼?」
章惇道:「說實話。評評我的文章。」
蘇軾道:「哦,文章……文章啊,要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而薄發。」
章惇道:「你是說,要博覽群書,而取其精華;多累積知識,而少些賣弄。」
蘇軾笑道:「對。說得……對。」
章惇道:「那麼,你認為,我讀書不夠多嗎?」
蘇軾還笑著:「對。說得……對。」
章惇不悅:「你認為,我喜歡賣弄嗎?」
蘇軾依舊笑著:「對。說得……對。」
章惇壓住怒火,叫道:「喝酒!」他端起碗來。
蘇軾跟著道:「喝……酒……」他舉起手來,人卻仰面倒在床上。
章惇認為蘇軾酒後吐真言了。他重重放下酒碗:「你瞧不起我!」
蘇軾發出鼾聲。
章惇喘著粗氣,盯著蘇軾。酒力攪動著嫉恨在他心裡翻騰,沖上腦門的怒火無處發洩。扭頭看見桌上的筆硯,他突然靈機一動,拿起碗,把酒倒進硯臺中,再拿起墨來磨了幾下,提筆蘸墨在自己的前額畫上個三橫一豎,又在自己的上唇塗了兩撇。然後,他去到蘇軾床前,把蘇軾的右手手指和虎口弄上些墨汁。
望著酣睡的蘇軾,章惇想起那個讓他至死難忘的夜晚,他聽見王珪對太監王仁憲說:「皇上與皇后將蘇軾兄弟視為宰相之事,千萬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章惇咬牙切齒,盯著酣睡的蘇軾說:「蘇軾,休以為只有你才了不起。我章惇也非庸碌之輩。你我二人,看日後誰個當上宰相!」
日後,章惇果然當了宰相。
不過現在,章惇只有忍住所有的忿懣與嫉妒,倒在床上。
第二天清早,和尚們正掃院挑水各司其職。章惇走出房門,和尚們一見,立刻笑彎了腰。
一個小和尚拉他到水缸邊,指指缸裡的水。章惇低頭,水裡映出他畫了「王八」二字的面孔。他憤怒地向水面一拳打去。
蘇軾出來,看見章惇的樣子也笑得岔了氣。
章惇向蘇軾怒喝:「你還有臉笑?!」
蘇軾吃驚地愣住。旁邊的和尚們也不敢笑了。
章惇吼道:「你太過分了!你怎能在我的臉上畫出這樣的東西?為何如此羞辱於我?!」
蘇軾不知所措道:「我?你說,是我畫的?」他努力想著,說道:「我,我何曾畫過?」
章惇道:「昨夜同宿,只有你我二人。不是你,難道是我自己?」他叫道:「看你的手!」
蘇軾伸出自己的手。手上有墨汁!他惶恐了:「我,我,難道是我醉了……」
章惇道:「醉了?為何偏畫上這兩個字?分明是你自恃才高,心中瞧不起人!」他轉向和尚們道:「列位師父,你們說,有這樣對待朋友的嗎?」
便有和尚道:「這位施主不當欺負朋友!」
有和尚說:「如此侮謾別人,太不像話!」
接著是七嘴八舌嚷嚷著:
「看樣子也是讀書人,開玩笑怎麼沒個分寸!」
「做出這等事,只有賠禮認錯。」
和尚們意見一致,同聲指指點點叫著:「賠禮認錯!賠禮認錯!」
蘇軾在和尚們的圍攻中,尷尬、羞愧、惶惑,使他難堪得無地自容。但是,他很難相信自己給章惇畫了字。活了二十多歲,也不是第一次醉酒。但自己從來都是醉了就睡,並沒有別的毛病。昨夜怎會給別人的臉上畫出這樣的東西呢?他想不通。可是看著手上的墨汁,他又無法為自己辯解。他後悔沒聽王弗的話,後悔和章惇一起出來。
章惇成功地發動了一場突然襲擊:讓蘇軾受到眾人指責,讓蘇軾的人格受到貶損,讓自己出了一口惡氣。目的達到,他立刻換了一副面孔,說:「算了算了。列位師父,也別說什麼賠禮不賠禮了。這位先生與我乃是至交。醉後之事,不必認真計較。算了算了。」
和尚們也就息事寧人,都說:「難得這位施主大量。」有人向蘇軾道:「你算交了個好朋友了。」也有人向蘇軾說:「還是賠個禮才對。」
蘇軾不語。章惇推他一把,說:「趕快洗臉用餐吧!還要遊玩黑水谷呢。」
黑水谷一片美景。谷底狹長而深邃,谷畔樹多而葉密。陽光照不到水面,潭水便幽幽地像是黑色。黑色的潭水頂端,卻有一束雪亮的飛瀑。飛瀑之巔,是藍藍的天空和白白的雲朵。飛瀑兩側,是勁幹虯枝的松樹,和高高垂下的藤蘿。灌木裡,石縫中,又伸出一枝枝紅的、黃的各色野花。柔莖的野花在風中搖曳,像是些美麗的精靈在嬉戲。這真是個色彩斑斕而又驚險幽深的所在。遊客的眼光無論落在哪裡,那裡的景色都奇特而好看。
章惇來到谷邊,見兩山之間,有獨木橫架。望著獨木橋,他彷彿看見蘇軾正走在橋上,腳下一滑,掉下谷去。章惇驚叫:「子瞻兄!」
「哎。」蘇軾在他背後應聲。
章惇慢慢說:「看見了嗎?對面那片石壁。」他指著對面山腰上一片石壁。那片石壁光滑而平整。其上是蔥蘢林木,其下是黑水深潭。
章惇接著說:「這石壁,好一個題字的所在。」他問帶路的小和尚:「寺內可有題字用的漆?」
小和尚說:「漆倒是有。但小僧勸施主別去。」
章惇說:「為什麼?」
小和尚說:「太險!前年有個讀書人想過去題字,結果送了性命。」
章惇說:「休得囉唆,與我取來。」
蘇軾問:「你真要去那石壁題字?」
章惇道:「有仁兄在此,我的字哪敢示人?自然是仁兄去題。」他認為,他可以煽動沒心眼的蘇軾下谷題字。
哪知蘇軾笑道:「我才不去呢。」
章惇道:「仁兄如此膽小,就不怕別人笑話?」
蘇軾道:「要笑,由他笑去。我沒那本事,不敢逞強。」
章惇道:「你看!此處奇山異水,風景甚佳,遊人不少。仁兄乃當今大名鼎鼎的才子,若能在此留字,當供萬世瞻仰;若不在此留字,豈非平生遺憾?仁兄難得到此一遊,萬不可錯過這題壁的機會。」
蘇軾笑著搖頭,任章惇怎麼勸說,都不肯答應。
不一會兒,小和尚提著漆桶跑來。
章惇再勸:「子瞻兄,有小和尚在此。你不怕今後傳出話去,別人將你作婦人女子看待?」
蘇軾道:「婦人女子也罷,男子漢大丈夫也罷,反正我不去。」他突然轉過話頭,說道:「你也是榮登皇榜的進士。既然你認為,非題字不足以盡興,你又不害怕,何不自己前去?」
章惇惱羞成怒,一股搏殺之氣由心底飆升而出。他吼道:「去就去!我是敬你,讓你在先。你不領情,我就去了!」他幾步跨到橋頭。
蘇軾大驚,連忙勸阻:「仁兄不可!性命要緊!」他拉住章惇。
章惇一把推開蘇軾,說:「我可不願被人當做婦人女子看!」他踏上獨木橋。
蘇軾後悔不該拿話激他,趕緊奔去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按住木頭,使其不搖不動,並提心吊膽地叮嚀著:「小心!仁兄小心!」
章惇有驚無險地過了深谷,再攀樹而下,到了那塊光滑平整的石壁前。小和尚把拴好繩子的漆桶,蕩幾下蕩到章惇的身邊。章惇抓住漆桶,在石壁上寫下一行大字:「蘇軾章惇到此。」
章惇把蘇軾寫在前面,並不是出於尊敬,而是處於自利。他知道,自己是個無名之輩,把名字寫在石壁上也沒人注意,過不多久就可能被人鏟去。但有了「蘇軾」二字,這一行字就將永世長存了。那麼,人們在記住蘇軾時,也就記住他章惇了。
章惇的盤算沒錯。這一行六個字,確實永遠留在了黑水谷中。二人遊谷之事,也永遠記在了史書上。
章惇題壁後,攀樹到了橋頭。隔橋望著深谷對面的蘇軾,得意地問道:「子瞻兄,你看如何?」
蘇軾輕輕搖頭,道:「仁兄,日後你必能殺人。」
章惇一愣,問:「何以見得?」
蘇軾道:「敢如此不要命之人,定是敢於殺人之人。」
章惇道:「那我就先殺你!」說罷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蘇軾也大笑:「哈哈哈哈……」
笑聲震動深谷,在山林中久久回蕩。
兩人都笑著,但兩人心裡都不痛快。這笑,其實是一種有意無意的掩飾。
章惇大笑著,心裡卻十分後悔。他後悔不該為洩憤而弄出些小伎倆。畫臉之事,蘇軾始終沒有賠禮,說明他心存疑惑,再鼓動他下谷題字實無必要。蘇軾對人雖不設防,但這種事情多了,恐也不免心生疑竇。倘若蘇軾從此對自己有了戒心,以後再要對他使絆子,恐怕就不容易了。
蘇軾大笑著,心裡卻想起王弗的話。和章惇出來才兩天,就發生兩起令人不快的事。他開始想到:「這人性情乖張、喜怒無常。我對他所知太少,確實不能深交。以後,我真要多長個心眼了。」
雖然蘇軾的心眼還是沒能長多,不過也沒有與章惇交往下去。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
章惇當了宰相後,第一個要殺的人,果真就是蘇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