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衛國者,
滇緬路上的無名英雄南僑機工
再會吧,南洋,你海波綠,海雲長,你是我們的第二故鄉。我們民族的血汗,灑遍了這幾百個荒涼的島上。
再會吧,南洋,你椰子肥,豆蔻香,你受著自然的豐富的供養。但在帝國主義的剝削下,千百萬被壓迫者都鬧著饑荒。
再會吧,南洋,你不見屍橫著長白山,血流著黑龍江,這是中華民族的存亡。
再會吧,南洋,再會吧,南洋,我們要去爭取一線光明的希望。
——田漢 《告別南洋》
早在1000多年前,南洋這片富庶之地就留下了華人奮鬥的足跡,隨著鄭和下西洋的成功,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下南洋打拼。1620年,荷蘭總督在一封家書中寫道:“不論是誰要建立和擴大荷蘭的勢力,必須和華人合作,因為他們是堅毅、勤儉、不怕疲勞、工作熟練和紀律性強的民族。”華人在這裡披荊斬棘,開創基業,直到如今,這片土地上的民居民俗依然可見明朝的風範,被人稱為“明代的天空”。
“阿哥出門往南洋,漂洋過海去外鄉,一路行程路頭長,人爭口氣佛爭香”,淘金和衣錦還鄉成為他們共同的夢想,但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戰事頻仍,日益迫近的戰爭讓他們如此簡單的夢想化為泡影,南洋也見證了他們毀家紓難、保家衛國的碧血丹心。
1937年7月7日,日本發動盧溝橋事變,全面侵華由此拉開序幕。11月,上海陷落,12月,南京失守。生靈塗炭,山河破碎。日本陸相杉山元狂妄地宣稱,要在三個月內結束中國戰事。而此時中國主要的軍需物資全部依賴進口,因此日軍首要的戰略目標就變成切斷中國與外界的全部通道。
在一年多的時間內,北平、天津、青島、杭州、上海、廣州和海口相繼陷落。隨著廣州的陷落,戰火日益逼近南洋。
絕望的情緒在華夏大地彌漫,就在這種絕望的聲音中,一支20萬人的築路大軍,在雲南連綿高聳的山脈中,開闢了一條延續中國希望的生命線——滇緬公路。時任美國駐華大使詹森在給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報告中指出:“修築滇緬公路物資條件異常缺乏,第一缺乏機器,第二純係人力開闢,全賴沿線人民的艱苦耐勞精神,此種精神是全世界任何民族所不及的。”
盧溝橋
滇緬公路開通之後,又一個難題擺在了人們面前,當時國內急缺經驗豐富的司機和修理人員,能夠在雲南險峻的山路上熟練駕駛的司機更是寥寥無幾。這則消息很快在人們的奔相走告中傳遍了整個南洋,以陳嘉庚為首的南洋總會向全體華僑發出了一份緊急通告:
為通告事,本總會頃接祖國電,委徵募汽車之機修人員及司機人員回國服務,凡吾僑具有此技能之一,志願回國以盡其國民天職者,可向各處華僑籌賑總會接洽,事關祖國復興大業,迫切需要,望各地僑胞僑領深切注意辦理是要。
這則通告發出之後,南洋華僑紛紛報名,這些共赴國難的華僑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同上]南僑機工。
當時剛剛年滿19歲的華僑吳鍾標積極報名參加,他自己後來回憶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立刻決定回到祖國,和日本拼了。”但回國參戰就意味著危險、流血甚至犧牲,對於這樣的結局,幾乎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吳鍾標因是家中獨子,愛侄心切的叔叔不免強加勸阻,但故土的戰火讓吳鍾標的內心澎湃不已,他決定化名回國。
當時為了回國參戰而改名的華僑不計其數,新加坡工程師王文松放棄每月200元的高薪,帶著十幾個夥伴和一整套維修設備報名參戰。
林福來將唯一的弟弟託付給友人之後獨自回國參戰。當時化名施夏圭的愛國華僑白雪嬌所寫的一封家書在南洋幾乎家喻戶曉:
親愛的父母親:
別了,現在什麼也不能阻撓我投筆從戎了。我知道父母親一向是明情達理的,對於女兒的行動,是不會有異議的……家是我所戀的,雙親弟妹是我所愛的,但破碎的祖國,更是我所懷念熱愛的。所以雖然幾次的猶疑躊躇,到底我是懷著悲傷的情緒,含著辛酸的眼淚踏上征途了。
這次去,純為效勞祖國而去的,雖然我是社會上一個不值得注意的蟲,雖然在救國建國的大事業中,我的力量簡直是夠不上滄海一粟,可是集天下的水滴而匯成大洋。我希望我能在救亡的汪流中,竭我一滴之微力。
親愛的雙親,此去雖然千山萬水,危安莫卜,是不免悽愴心酸,但是,以有用之軀,以有用之時間,消耗於安逸與無謂中,纔更是令人哀惜不置的,因為生活就是鬥爭,尤其是在祖國危難的時候,正是青年奮發效力的時機。這時候,能親眼看見祖國決死爭鬥以及新中國孕育的困難,自己能替祖國做點事,就覺得此是不曾辜負了……
從1939年2月到9月期間,先後有3193名華僑機工回國參戰,正如1941年1月27日《新華日報》的報告中寫的那樣,“幾乎每個人回國來參加抗戰的經過,都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史實!”戰爭不僅改變了他們的名字,更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1939年9月,長沙保衛戰開始,次年1月,日軍攻入長沙,在激烈的戰爭中,中國軍隊急電重慶砲彈告罄,得到的答覆是砲彈尚在緬甸仰光待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