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鐵道的故事：火車停靠在你我的生命記憶

姚謙 —— 丟丟銅

前不久剛接受一個採訪，希望我能說說童年中有哪些遺憾的事或是沒實現的夢想，這真讓我一時答不出話來。

我想了想還真的想不起自己的童年裡，有什麼失望還惦記到現在的事情。這或許是童年時的我知道的事情太少，想要的東西不多，理想也不曾偉大過吧。那時候的生活雖不富有，不過也沒有缺過什麼。童年的生活除了基本生物本能的需求外，若還有任何缺乏，可能都是來自於大人的暗示和學習得來的比較。據心理學的分析：童年中的不滿足，成年後變成不斷補償的缺口，這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成了一種動力，不好的是成了一種非理性的習慣。

關於童年我很感謝我的父母，他們把童年的我安全地放置在對外接觸不多的世界裡，讓我與自己的想像處得很好，平靜而愉快。如果說童年有什麼期待的事物，不能常常被滿足，我想應該是童年的我總是希望每年暑假可以隨著母親回外婆家，但是這樣的願望一直很少如願。各種原因造成母親回娘家最快也是隔一年才可成行一次，無法年年回。每每央求回外婆家，母親的回答不外是路程太遠：外婆家在宜蘭縣三星鄉（這幾年以種植特別香的大蔥出名），而我在5歲之後從中壢搬至台南，兩地一個東北一個西南。

台灣雖然是個不大的島嶼，但是1960年代交通還不是很發達，最便捷的遠程運輸只能搭乘台灣南北縱貫鐵路，當年還是燒煤炭的火車，而且班次不多，速度也不快。每回隨母親去外婆家都得耗費一段較長時間的火車旅程，回想起來就像今日要搭飛機飛到地球另一端的感覺。不過當時對於童年時期的我一點也不為難，每回搭長途火車前夕，興奮與期待充滿小小心靈，因為隨母親回到宜蘭外婆家後，就代表至少有兩週好日子可過。在那段時間裡可以不用每天做功課，以及除學校指派的家庭作業以外，父母親總會加碼的寫作文、練書法。只有在那段期間我可以擁有前所未有的自由，在鄉間田埂上奔跑、隨表兄弟們在竹林裡撒野、在湍急的小河裡游泳、在雨後野薑花的香氣中抓蝌蚪。不用擔心上學遲到過馬路有車，也不用擔心衣服弄髒手腳上有泥，可以測試奔跑時風在耳邊歌唱的聲音，不用擔心同學之間攀比名次帶來的後遺症，不用老跟自己說話。

可惜母親不是每一年都會回娘家。

為了爭取更多與親人相聚的時光，母親總是選擇搭夜車北上，我開始整裝等待黃昏來臨。父親會用腳踏車把我們送到火車站，簡單在車站附近吃個晚餐，然後在偌大古典的台南火車站大堂等待。排隊走入月台，跟父親告別上火車都已經是深沉沉的黑夜了。隨著隆隆火車聲啟動，我總是先興奮一陣子，然後不清楚什麼時候已經睡著，待被母親喚醒已是天快微亮的清晨。火車已到終點基隆的八堵站，我們須下車換往東蘇澳海岸線火車。於是我睡眼惺忪地跟著母親下車換個月台，看著月台上人來人往，人漸漸變多，嗅著這個火車站在我的童年記憶中，總是有著的海水與魚腥氣味。這時我知道外婆家已近了，緊接著這一段路會有一個特別節目：無數次「過山車」（火車過山洞）大秀要展開！歡樂主題曲〈丟丟銅〉於是在腦中響起！

這段火車旅程其實並不長，大約兩個小時就到了，不過非常精彩，不是穿山洞就是伴海而行，柳暗花明地走著，是我每回與母親去外婆家最期待的一段路程。火車過山洞讓我興奮不已，如同探險般的過程，入洞前火車總會長長地鳴叫著，像是一個高潮式的寒暄，接著天光忽明忽暗，一會兒窗外耀眼光線穿窗而入，一會兒整個車廂凍結在黑暗中，只靠著車廂內壁黃色的日光燈照耀著車廂中的人臉。車窗如鏡，對映著忽然安靜的人們肅穆的神情。我所有關於時空穿梭閱讀的實體想像，都是從這裡發展而來。直到今天，那是一種瞬間永恆和彷彿無止境的聯想，看電影《星際穿越》（Interstellar）時，就想起了童年這些畫面，並且很無厘頭地在腦中浮現〈丟丟銅〉這首台灣童謠。

童年記憶裡每回搭火車過一個山洞，我腦子裡總跟著唱一回〈丟丟銅〉，一趟下來也唱了無數次。〈丟丟銅〉是來自於宜蘭的民歌所改編的兒童歌謠，記憶中台灣民謠大多是悲傷的曲調，像〈丟丟銅〉這樣歡樂的歌謠極少。歌中用了無數的輔助音，是一首從聽覺出發的歌曲，對其他人來說「丟丟銅」是很難理解的。其實「丟丟銅」是由山洞中水滴的聲音直接音譯而來，這種聲音很輕微，很動聽，在喧鬧的火車廂中是不可能聽得到的。然而這正是這首童謠之美的妙處，它像電影般主觀者可以隨鏡頭穿越地理與時空，先站在遠方看著火車飛奔穿越山洞，轉身又身在山洞中傾聽黑暗中山洞裡水滴不時滴落的聲音，「丟丟」是小水滴聲，「銅」是大水滴聲，水滴聲在充滿回聲的山洞中有節奏地循環，像一曲俏皮的歌不斷地唱著。

這是我很小就會唱的歌，至今也聽過這首歌的各種不同錄音版本，最喜歡的版本是李泰祥先生在他的演奏專輯《鄉》裡，以西方交響樂重新演繹的這首歌。那時候我已是個文藝大學生，已經有了渴望和比較，聽到以西方管弦樂古典方式呈現的童年記憶，原本非常地方鄉里的小清新一下子氣派宏大起來，可把我那少年心給激盪得起伏不止！

童年裡的火車是一個穿越時空的工具，它把我從童年節奏中帶到另外一個時空裡。那記憶中的天堂：宜蘭三星鄉間充滿野薑花的氣息，是我至今只能從花市買回家重溫的味道。吃不完舅舅雜貨店的零食，像一個鄉愁藏在夢裡。每回聽〈丟丟銅〉，都像一段穿越時空的過程，那一座座黑黝黝的山洞回到眼前，我又坐上燃著煤炭的蒸汽火車，火車進山洞時產生轟轟隆隆的巨大聲響，像是一個接近樂園的序曲般，一次次激盪著我的心。

姚謙 —— 丟丟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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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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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仕明 —— 穿梭在台灣鐵道的火車群像
從台灣北端的基隆，到南端的屏東枋寮，共有226個大小車站，同時加上8個高鐵站，形成了一張綿密的鐵路網。隨著不同的歷史與技術變革，可分為多種車型，旅客們可以按照出差或者出遊等目的選擇車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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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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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 有這麼一群熱愛火車的鐵道迷。作為鐵道迷的一員，你既可以到處拍攝與火車相關的照片；也可以搜集各式火車票、火車模型和郵票等藏品；或者探究鐵道線路和車站的歷史。

故事

陳傳興 —— 台北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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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40年的影像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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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致文 —— 懷念的台鐵淡水線與那個有著張雨生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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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義忠 —— 失落的鐵軌 失色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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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生 —— 映畫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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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島

旅人小柚 —— 台灣鐵道沿線的戀戀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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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筠庭 —— 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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