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狐狸廠公養成傀儡皇帝,最後決定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故事。
且看貌美如花的撩妹高手薛廠公如何一步步攻陷天真單純的活寶皇上!
為了哄咱們的小女帝,他也是費盡心力了,還不能親親抱抱討個賞嗎?
【上卷】佞臣當道
齊朝孝宗早逝,女太子姜佑少年上位,由先皇信任的廠公薛元輔佐,安內攘外,也算是一派平和表面。
卻不知薛元野心勃勃,原先只當飼養寵物般地逗弄新皇,竟漸漸放了真心,開始擔憂起小皇上單純無憂的個性了。
這世代這麼黑暗,這朝廷這麼陰險,薛元深深體認到不好好保護自己的寶物是不行的,他得看緊了這頭橫衝直撞的小獅子,免得前有虎視眈眈的王爺,後有禍心包藏的竹馬,一不留神,就會被奪走姜佑身邊的位置。
可他的身分總讓姜佑有著芥蒂,又碰上這不懂情愛為何物的少女,該如何讓她更全心全意地信賴他呢……
不如,就讓她把自己給吃了吧?
【下卷】帝心暗許
登基後,姜佑一邊慶幸有薛元在身旁輔佐,她才能如此迅速掌握大局;一邊又著惱這薛掌印一天比一天嚴重的輕佻舉動真叫她吃不消。他明明是個太監,為啥她老覺得他比其他男子更有氣魄、更俊美無雙呢?
真真是逆了天!
雖然有薛元的幫助,許多事便能迎刃而解,姜佑卻也擔憂著凡事得靠別人的自己會讓一朝亂象蓬勃而生。與薛元的矛盾漸起,身分成了兩人之間至大的阻礙,明明情投意合,卻不得不為了彼此的心思猜測不已。
眼見前路艱難,竟還有那臨川王不懷好意的挑撥,意圖不軌。姜佑要怎麼克服一切,才能讓心愛的「媳婦」成為名正言順的君后呢?
作者簡介:
七杯酒
是熱愛幻想的雙魚座,喜歡構思和寫作,熱衷於在腦海裡和幻想出來的人物交朋友,善於用文字賦予角色生命,使人物在作者的筆下鮮活起來。覺得人生最大的享受就是吹著空調吃著零食在電腦前碼字,喜歡和讀者交流,更希望讀者能喜歡我筆下的人物。
繪者
崆篌
在下崆篌,鹹魚癌晚期,日常鹹魚翻身換個面煎,愛好涵蓋銀河系,喜歡挖坑,喜歡布袋戲,喜歡趴著睡覺。畫畫是這輩子最喜歡的事情,不過還沒有走很遠,摸爬滾打ing~微博id:圖畫完了嗎就刷微博(PS:就刷!
章節試閱
宏德三十一年,皇宮。
「嗖」的一聲,一道利箭射了過來。
十五歲的張東正拉著十三歲的姜佑在內廷狂奔,險險地躲開射來的流矢,趁著無人注意,飛快躲進一片山石裡。山石上掛了好幾具屍體,蒼白模糊的臉,血從玲瓏精巧的太湖石上滴滴答答地流著,淺淺的一小灘,很快又滲進了泥土裡。
張東正忽然停下,重重地喘了幾聲,轉頭對著姜佑道:「殿下,咱們不能再往前走了,您看這兒……」他一指四周倒斃的屍體。
一場宮亂要去了許多人的性命,人死了就是死了,不管生前如何,都再沒了往日的尊卑體面,宮妃和奴才們頭挨頭腳對腳地躺在一塊兒,都披頭散髮,面上血淋淋的,不見往日的脂粉鉛華。
宮裡起了火,風起時捎來一星半點的焦糊味,一呼吸,那令人作嘔的味道就往鼻孔裡鑽。
張東正拉著姜佑的手裡沁出汗來,但還是低頭看了看腳下未凝固的血漬,「這麼多血……這血沒乾呢,這些人還沒死多久,可見殺他們的就在不遠處,咱們不能亂走,萬一撞上了,豈不是被人抓個正著?」他又咬著牙低罵一句:「趙權這亂臣賊子!」
平山王趙權掌齊朝兵權已久,對江山早起了覬覦心思,便向孝宗提親,替兒子求娶孝宗獨女──齊朝唯一的太子姜佑,他想著娶了太子作兒媳,便可兵不血刃的拿下大齊江山,可惜他聰明,孝宗也不傻,不光斷然拒絕,還對著趙權當庭直斥。
可惜孝宗沉痾已久,在上朝時病倒,一時間人心惶惶,趙權便趁著朝廷上下一片混亂的機會,打著清君側的名號,一路殺進皇城,不過一個時辰便宮門失守。
張東正是鎮國公的嫡長子,鎮國公府是已故張皇后的娘家,他是姜佑的表哥,姜佑對他的話還是信服的。她探頭望了望四周,見方才還纏鬥的士兵此時都散了,才轉頭問道:「咱們從長庚橋那邊過來,一路像沒頭蒼蠅似的,幸好沒遇到賊人,可接下來該往哪去?」
這時,不知從哪傳來一陣廝殺慘叫,讓兩人又是變了臉色,神情惶惶地對視。
趙權兵變事發突然,兩人又都沒在東宮好好待著,被趕得在宮裡沒頭沒腦地一通亂走,所幸沒和叛軍正面遇上。
張東正緊緊擰著眉頭,汗水從鬢髮裡滲出來,頓了會兒才道:「咱們往北走,先出了宮再說。」他說著甩開大步走,卻見姜佑站在原地默默看著他,不禁詫異道:「殿下,您怎麼了?」
姜佑幽幽地看他,「東正表哥,你走的是東。」她又語速飛快地補了一句:「我聽劉尚書講過兵法,咱們皇城是一條軸上的,人家要攻城只怕也是從北攻,再往北走豈不是自投羅網?」
張東正蜜色的臉龐一紅,清俊的眉目顯出些慚然,他平日兵書也沒少看,沒想到事一臨頭,反還不如個小姑娘,「那咱們……反其道而行之,往南走?」說著又重新選了個方向,拉著姜佑就要走。
姜佑斜眼啐他,「你瞧瞧那是南嗎?那是西!」
張東正路痴的毛病不是一兩天了,可惜礙著他小公爺的身分,沒一個人敢告訴他,今日他自己頭回知道,垂頭訥訥道:「是嗎……我一向跟著人走的。」
這麼一打岔,兩人心中的驚懼散了不少,他們此時匿在金水河邊的一片山石裡,姜佑抬手撫了撫身邊的太湖石,神情茫然了會兒,才道:「我要去乾清宮找父皇。」
如今最危險的只怕是皇上那裡,張東正心裡一緊,齊朝就這麼一根獨苗,姜佑無論如何也不能有閃失,他正要想法子勸說,就聽一陣馬蹄人語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他面色一變,拉著姜佑就躲進工匠鑿出的山洞裡,這時馬蹄聲已停到近前,透過太湖石的孔隙,模模糊糊地能看到一個黑甲人立在馬上,面色肅然地吩咐道:「太子找到了嗎?」
姜佑和張東正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訝然,這黑甲人正是平山王世子──趙權之子趙清,就見他身前立著四個校尉,都面色惶惶地搖頭。趙清一鞭抽了下去,空中炸開一聲脆響,他冷冷叱道:「一群廢物,連個小毛孩都抓不住,這是父親親自交代的,姜佑是孝宗獨女,咱們只要握在手裡,這次出兵還怕不成嗎?」
幾人都諾諾應是,吩咐人在這片山石中四處搜尋起來。
張東正一手捂著姜佑的嘴,面色緊張地看著外面。
姜佑不知從哪取出兩把鑲金嵌玉的匕首,偷偷塞了一把在張東正手裡。兩人繃著臉看著唯一的孔隙,就見趙清在原地走幾步,忽然頓了下,直直向兩人藏身之所望來。
兩人心裡一跳,就見外面的趙清向前走幾步,透過孔隙看進來,兩人忙蹲下身子,躲在遠處,大氣也不敢出。
趙清目光往裡一掃,忽然搖頭,喃喃幾句,竟轉身走了。姜佑一手握著匕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正要出口氣,就聽趙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兩位還不出來?莫不是逼著我放火?」
姜佑和張東正嚇了一跳,以為趙清這是使詐,沒想到一陣火光閃過,用棉紗布浸油裹著的箭就直直射來,瞬間點燃了洞裡的枯枝斷葉,滾滾濃煙冒出。
張東正一手掩著姜佑的口鼻,帶著她從洞裡退出來。兩人轉身欲跑,就被趙清帶來的人團團圍住。
趙清立在馬上,鳳目鴉眉,這做派皮囊倒真是世子的模樣。他在高處對著姜佑行了一禮,「殿下,當真是好久不見了。」神態宛如逗鼠之貓,帶著說不出的譏誚和戲謔。兩人都換了下人衣服,但還是被趙清一眼認出。
事到臨頭,姜佑反而鎮定下來。她捏了捏藏在袖子裡的匕首,板著小臉沒答話。
趙清一振衣袖,故作嘆息,「殿下這般冷情樣子真是傷人心,虧臣還一直對殿下念念不忘,特地求父親向皇上提親,沒想到皇上卻無情拒絕,臣和家父迫不得已,這才使出逼宮的法子,本來一樁好事,卻硬生生成了壞事。」
姜佑今年才十三歲,趙清卻已經二十,說什麼一見鍾情著實有點扯。一旁的張東正忍不住冷笑道:「謀反就是謀反,何必找殿下當藉口,你們趙家心懷不軌已久,皇上當然不會同意將殿下下嫁,你們……」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刀兵抵住喉嚨。
趙清並不理他,反而是在馬上彎下腰,眼睛直直地看著姜佑,用眼神逼迫了會兒,忽然微微一笑,「殿下,今日之事的起因是妳我親事不順,如今只要妳在這裡應了我,我便以平山王世子的名義擔保,立時撤兵,絕不再戰。」
張東正聽得心裡一急,先不說趙清的話是真是假,只要姜佑說出一聲是,趙家便有了可拿捏的把柄,一句出口,禍患無窮啊!
姜佑深深地垂下頭,不言語。趙清以為她是嚇破了膽,語調更森冷陰狠幾分,唇邊笑紋加深,繼續逼迫道:「殿下,妳應是不應,嗯?」
姜佑垂著頭,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一副受驚過度、底氣不足的樣子。
趙清卻沒聽清,心裡一急,乾脆下馬細聽,卻見姜佑猛然抬頭,衝他做了個鬼臉,齜牙咧嘴地怪笑一聲,趁他一怔之際,一揚手把手裡的匕首激射出去。
趙清下意識地側頭躲開,只覺得臉上一疼,就聽姜佑飛快地道:「東正,東邊數第三個!」然後捏起小拳頭衝了上來。
趙清被她算計一把,側臉劃出一道血痕,心裡微怒,見她不自量力,心裡冷笑一聲,伸手就去捏她脖子。他雖然不想要了姜佑的性命,但讓她吃些苦頭也是好的。
姜佑從小就開始學騎射搏擊的功夫,不過跟人動手還是頭一遭,秀長的嘴唇抿成一線,一矮身避過趙清的手,直直向他肩井穴襲去。她百忙之中還用餘光瞄了眼張東正,就見他捏著匕首,向西邊第三個攻了過去……
姜佑這邊還沒打到,就被人捏住手腕。她毫不遲疑,雙腿借力飛踢出去,忽然一支弩箭從一側射來,直直向趙清射了過去。
姜佑一怔,就聽見箭尖刺破皮肉的聲音,溫熱的血濺了她一臉,她忙蹦跳著退後幾步,下意識地轉頭,就見幾十個架著弩箭的番子簇擁著一個挺拔的身影,那身影立在馬上,朱紅箭袖迎風飛揚,一口大弓架在臂上,頭上戴著的斗笠被風帶起,只見殷紅如血的唇瓣在白如玉的臉上洇開,雖只是半張臉,卻從骨子裡透出一種絕豔。
趙清一手捂著傷口,恨聲道:「薛元!」
薛元唇瓣微微一揚,在馬上輕一躬身,好整以暇地把手裡箭矢對準趙清的眉心,「勞煩世子爺還記得咱家。」他不急不慢地開口,穩穩地嘲弄道:「咱家知道世子爺記掛殿下的婚事,可殿下是皇家人,沒得下嫁的道理,若您實在是情深無悔,何不捨了王位嫁到宮裡,旁的不說,一個君后的位置總是有的。」
趙清面色鐵青,忽然又狠狠笑了,「你這閹奴倒是什麼都敢說,不怕我一怒之下殺了姜佑?」
薛元不答,略抬了抬手,就見數不清的弩箭鋪天蓋地交織下來,他身後的番子立刻成陣勢列開,團團將趙清和他帶來的叛軍圍在中間。
趙清臉色一沉,拔了腰間的長劍就要架在姜佑的脖子上,揚聲道:「閹奴,你還不快快停手,你家小主子的命不要了嗎?」
姜佑揚起匕首,用力拍在趙清的劍脊上,勉強閃開他架來的劍,卻又被他牢牢抵在喉嚨。
趙清見一眾番子都不敢動作,一手用劍抵著姜佑的喉嚨,一邊冷笑道:「妳還敢動?」他揚了揚脖子,「叫你的人都給我退到十丈之外,不然你們主子的命可就沒了。」
薛元的臉隱在斗笠下,看不大清神色,只是聲音渺渺地道:「世子爺還是先關心自己的命吧。」說著,對他的眉心穩穩又給了一箭。
趙清沒想到他出手毫無顧忌,慌了一瞬才想起出手抵擋。
張東正見機極快,趁趙清分神,一把將姜佑抱住,現在叛軍和番子戰成一團,尚且自顧不暇,他抱著她一下滾了出去,兩人抬頭就能看見四處亂踩的馬蹄,他用力一推,先把姜佑推出去,自己才起身匆忙地跑了出去。
趙清是果決之人,一見姜佑逃出去,知道最大籌碼已失,便高聲下令:「散開,退了!」
薛元一直在馬上靜靜看著,直到趙清不敵要逃,才漫不經心地道:「世子爺把皇宮當什麼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他手裡閃過雪亮的光,直直奔著趙清去了,趙清慘嚎一聲,整個人俯下身子癱在馬上,右胳膊已經齊根斷了。
底下立刻有人想追,薛元抬手止了,「他一會兒自有人收拾,咱們要找的人在那兒呢。」他一揚線條流暢的下巴,正對著被張東正牢牢護在身後的姜佑。
姜佑個子比張東正低上許多,見他看來,忙跳起來揮揮手,一溜煙跑了過去,立在他馬前問道:「掌印,我父皇呢?」
宮裡沒有上頭主子站在底下,為人臣子卻立在馬上的道理。薛元偏就穩穩坐在馬上,只是略傾下身子,「殿下,恕臣不能給您見禮了。」
他說話時,頷下的組纓垂下,絲絲縷縷地拂在姜佑臉上,悠然的語調讓人心煩。她心裡惦念著皇上,不耐地伸手揮開,屈著唇角道:「無妨,我父皇呢?」
薛元聲音還是不急不緩,「可巧了,臣就是奉皇上的命來尋您的。」說著這才下馬,對著姜佑道:「請您上馬跟臣去長樂宮吧。」
姜佑點點頭,上下瞧他一眼,微頓了下才道:「方才有勞掌印了。」
東宮向來自成一系,皇上不許東廠插手,因此兩人不很熟稔,她道了謝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歪著頭想了想,「我父皇還好嗎?」
薛元的聲音從斗笠下傳來,「皇上無礙。」
姜佑唔了聲,正要上馬,忽被張東正護在身後,他挺身立在她身前,眼睛直直看著薛元,帶著幾分冷意,「現在宮裡正逢戰事,太子事關國本,一點岔子都不能出,我要先帶太子回張家避難,等戰事定了再回來,廠公覺得呢?」
姜佑心大沒注意,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方才趙清劫持姜佑的時候,薛元出手射箭可是一點猶豫都沒有,誰知道存的是什麼心思?
薛元已經半彎下腰準備扶姜佑上馬,見狀穩穩地直起身,兩手攏在一處,長長唔了聲,「臣不覺得什麼,只覺得小公爺好大的威風,只是方才趙家叛軍在的時候,小公爺怎麼不把威風使出來?」
張東正被他刺得滿面通紅,就聽他又不急不慢地道:「小公爺執意要殿下跟回去,難道是覺得鎮國公府比皇宮更安全不成?」
張東正面色一緊,姜佑在一旁聽得有些迷怔,不知兩人怎麼就掐起來了,不過她還是護著自家兄弟,眨了眨眼才道:「東正表哥也是為了我好。」她又轉頭看了眼薛元,咳了聲道:「東正,你先回去吧,我要去瞧瞧父皇怎麼樣了。」
薛元一笑,抬手讓幾個番子護送滿臉不甘的張東正回去,一轉臉才見姜佑滿身滾的都是泥,臉上卻糊了一臉血,不動聲色地退後幾步,才抬手比了個請的手勢,「您請上馬。」
他嫌棄得明目張膽,連姜佑都看出來了。她用手抹了抹臉,仰著臉道:「我知道掌印愛乾淨,不過教我馬術的師傅還沒教我怎麼跑馬呢,上馬我也不會騎啊,回頭我賠你幾身好看的衣裳就是,你帶我走吧。」
這話沒有拒絕的餘地,薛元掏出絹子來讓她擦臉擦手──還真是嫌棄她,等她擦乾淨了才扶她上馬,自己落到她身後,身子往後讓了讓,半合著雙臂把她虛攏在懷裡,這才駕著馬啟程。
姜佑心裡早就不耐煩了,要不怎麼說太監比女人還精細,她壞心眼地把身上的泥蹭了幾下,一仰頭看見薛元還戴著斗笠,便抬著臉問道:「不晴不雨的,掌印怎麼戴著這個?」
薛元伸手取下斗笠,紅殷殷的唇瓣開合,「回殿下的話,方才動手殺了幾個人,怕血濺到身上。」他唇峰秀致,眉眼卻帶著峰稜,彷彿靡豔到極致反顯出孤絕的冷清。
姜佑隔著老遠見過他幾回,覺得每次見他都要漂亮上幾分,具體是怎麼個漂亮法兒,她也道不明,只知宮裡那些宮妃沒一個比得上他的,相貌出挑得要命。
她的目光在他臉上溜了一圈,見他神色沉穩從容,心也不由跟著定了下來,「哦……你說是父皇讓你來找我的?」
薛元點點頭,低頭看她,「您本來是該好好待在東宮的,方才皇上聽說您不在,本來是昏沉著的,急得立刻清醒,俯在床沿上咳了好幾聲,按說您的去向咱們底下人不該過問,但您至少也該報備一聲,省得讓皇上擔心。」
他語氣不重,姜佑卻紅了臉,撓了撓頭,訕訕道:「是我不好,讓父皇操心了。」她說完又發牢騷,「還不是那個莊妃……莊娘娘,我躲哪兒她都能找著我,我給她煩得沒辦法,這才拉東正去了長庚橋那邊。」
如今孝宗后妃不多,得寵的就更少,莊妃就是其中之一,張皇后死了,姜佑便徹底成了沒娘的孩子,孝宗也不急著把她交給后妃撫養,可他不急自有人急。為著以後有靠,這位莊妃成天地對姜佑噓寒問暖,想要上趕著給她當娘,偏姜佑不領情。
姜佑在馬上垂頭想了會兒,忽又惴惴道:「我當初瞧平山王不過眼,用匕首悄悄割了他的馬蹬,讓他摔了個大馬趴,他今日出兵謀反……跟這事沒關係吧?」
薛元頓了下,他早就耳聞這孩子皮,卻沒想皮到這個份上,過了半晌才道:「沒事,趙權心懷不軌已久,跟您沒干係。」
姜佑長出一口氣,「那就好,不然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薛元唔了聲,沒再言語,帶著她去了長樂宮。快到宮門的時候,姜佑突然叫了聲停,上下摸索一陣,從腰間摘了玉葫蘆扔給他,「掌印今日救我,我暫時沒什麼好報答的,這個小玩意兒就給了你,權作我的一點心意。」
薛元見那半空中晃蕩的葫蘆,眉梢一動,有不少主子把隨身物件賞給奴才的,這些年都是他賞別人的時候多,沒想到如今還有接別人賞賜的時候。他斂了眉目,微微躬身道:「謝殿下賞。」
姜佑轉頭看他,反駁道:「不是賞賜,是謝禮,我心裡感激你呢。再說,這不年不節的,我賞你作甚?」她一轉頭,指著長樂宮的宮門,「父皇在這裡面?」
薛元聽她前半句,不由莞爾,對後半句卻笑而不答,「您先進去吧,等會兒自然就見到了。」
姜佑點點頭,父皇這幾日都是在長樂宮養病,她一撩繡著雲紋的下襬,抬步走了進去,就見長樂宮裡空無一人,下意識地轉身想問,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傳來,殿外薛元的臉也模糊起來。她有些驚慌地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軟軟地倒在毯子上。
「轟」的一聲,厚重的宮門合攏,帶起的風吹開帷幔,掩住了薛元曖昧模糊的臉。
乾清宮裡漫著濃濃的藥味,一桌一椅都被藥味浸透了,似乎一站在這宮裡,藥草苦澀的氣味便能沁入人的肌理。
孝宗用黃綾帕子捂著嘴,咳嗽一聲比一聲重,當中還夾雜著呼哧呼哧的喘息,像是漏了氣的灶頭,他現在雖然一副病弱的模樣,但跟外面流傳病得不省人事的謠言還是不一樣的。
忽然,他眉梢一動,硬是壓住咳嗽,再不動聲色地把沾了血的帕子掖回袖裡,對著來人道:「薛卿,怎麼樣?佑兒找到了嗎?」
薛元正要跪下行禮,卻被孝宗一把攔住,聞言便就勢起了身,「回皇上的話,太子殿下已經找到了,現在在長樂宮歇著呢。」他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
孝宗聽他給姜佑用了安神香,先是有些不悅,又強自按捺住了,過了會兒才嘆氣,「難為你了,那孩子性子烈,到時醒著又見不到我,只怕鬧著要知道事情的始末,小孩子家嘴不嚴實,這種時候怕她說漏了什麼,睡了就睡了吧,能安生些也好,反正等她醒了,大局也差不多定了。」
他抬頭問道:「你問過了嗎?那孩子跑長庚橋那邊作甚?」
薛元道:「殿下說是要躲莊妃娘娘……」
「莊妃……」孝宗沉吟片刻,冷哼一聲,「罷了,她存著這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朕不同意,她就成天去尋佑兒說道,等這邊事了再處置她吧。」
他側了側頭,聽著殿外隱約傳來的喊殺聲,嘴角隱約浮上一絲譏誚,「只怕趙權現在還以為我在床上病得人事不知呢,不過也是,若不是確信我病入膏肓,他又怎敢舉旗造反,還打著佑兒的名號。」他搖頭冷笑道:「他也不想想,姜家百年的皇城,怎麼可能被他幾個時辰就攻破了?」
這時,殿門外鑽進一溜兒細風,送進來的清冷氣息散了些藥味。薛元斂了眉目,「您深謀遠慮,叛王不及您分毫。」
孝宗看他一眼,和顏笑道:「當初,平山王趙家乃軍功累疊起來的百年勛貴世家,趙權也是陣前的勇將,可惜他昏了頭,起了不該起的念頭,把主意打到佑兒身上,打到大齊的江山上,人精明一世,但有時就是這麼一次昏頭,一輩子可就完了。」
他眼底含著別的意味,薛元立在案几後面,心裡跳動幾下,眉目浮了些深思,卻故意作出侷促不安的神態,一派肅容,「趙權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才敢打江山的主意,至於旁的人,臣不敢打包票,可臣的這點體面都是您給的,您要收回也是一句話的事,臣絕不敢起旁的心思。」
孝宗似乎是有些滿意了,正要點頭,這時有內侍送了丹藥過來,薛元上前幾步,托著茶盞服侍他用藥,等他吃完便重新立在正堂上。
孝宗吃完藥,精神一振,眼底的光彩卻更加萎靡,又掩著嘴低低咳了幾聲,「去告訴已經備好人馬的五軍都督府和京郊大營,戲演得差不多了,趙權只怕也信了個十成,讓他們這就收網吧,朕懶得再跟他耗下去了。」隨即,他微閉了眼,「薛卿,去把太子帶過來,這江山早晚是她的,有些事也該讓她見識見識了。」
宏德三十一年,皇宮。
「嗖」的一聲,一道利箭射了過來。
十五歲的張東正拉著十三歲的姜佑在內廷狂奔,險險地躲開射來的流矢,趁著無人注意,飛快躲進一片山石裡。山石上掛了好幾具屍體,蒼白模糊的臉,血從玲瓏精巧的太湖石上滴滴答答地流著,淺淺的一小灘,很快又滲進了泥土裡。
張東正忽然停下,重重地喘了幾聲,轉頭對著姜佑道:「殿下,咱們不能再往前走了,您看這兒……」他一指四周倒斃的屍體。
一場宮亂要去了許多人的性命,人死了就是死了,不管生前如何,都再沒了往日的尊卑體面,宮妃和奴才們頭挨頭腳對腳地躺在一塊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