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姐,小姐。」
柳兒站在屋子裡,臉色煞白的看著自己的小姐。
小姐比她大不了多少,十四五歲的年紀,此時正站在一張繡凳上,踮著腳扯房梁上垂下的白綾。
柳兒仰頭看,小姐本就瘦弱的身子,此時看起來更加的瘦弱。
「小姐,咱還是別玩這個了。」她結結巴巴說道,伸手抓住小姐的裙角。
「那怎麼成!」小姐喊道,低下頭對著小丫頭怒目,大大的杏眼這一瞪幾乎占據了半張臉,她很快就抬起頭,繼續看著白綾,只留給柳兒一個小小的尖尖的散發著如瓷般光澤的下巴。
但她嘴裡的話並沒有停下。「外祖母不替我討回公道,我只有自己討回公道了……」
她顯然很生氣,但因為聲音甜美怎麼聽都是柔聲細語,只不過略尖細了點。
柳兒圍著她轉個圈,神情惶惶。
「可是,小姐,也許,也許只是傳言呢,林小姐的話也未必可信啊。」她顫聲說道。
這句話讓小姐又低下頭,柳眉倒豎。「傳言?半年前倒是還能說是傳言,但現在都過去這麼久了,大舅母已經往寧家跑了多少趟了,結果呢,傳言不僅未消,反而連與楊家五小姐訂親的事都傳開了,瑾兒與寧家的十七小姐最要好,她的話怎麼能不可信。」
她說到這裡,眼裡的淚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來。
「他們寧家就是背信棄義不肯認我這門親事了,給十公子另說了親事。」說到這裡抬手掩面。「如果我祖父父親還在,他們寧家哪裡敢這樣做,不過是欺負我無父無母罷了。」
父如山,如今祖父父親都不在了,山倒了,也沒有嫡親的兄弟姐妹,留下小姐一個孤女,再不復以前了,可不是任人欺負嘛。
柳兒想到以前過的日子,再想到今時過的日子,雖然只是一個丫頭,但也感觸頗深,便也跟著哭起來。
「外祖母怕他們寧家,我不怕。」小姐收了哭,一甩袖子,抓住白綾,漂亮的小臉緊緊繃著,「我今日就上吊,背信棄義逼死我,看他們寧家還有什麼臉面,就不信世間沒了公道人心!」
她說罷就再不遲疑,將頭探進白綾裡。柳兒嚇得伸手抱住她的腿。
這一動作讓二人都一陣搖晃,小姐腳下踩著的秀凳都差點倒了,幾聲尖叫響起。
「妳現在別抱著,好歹我也吊一吊,勒住印子了再抱著。」小姐帶著幾分惱怒斥責道。
卻原來只是做樣子還並不想真的死。
柳兒帶著幾分惶惶鬆開手。
「妳站開點。」小姐又說道。
柳兒只得再退後幾步,白著臉兒看著她。
小姐這才滿意,深吸一口氣再次探頭進了白綾。
「妳記得先去告訴外祖母,跟大舅母說是沒用的。」她又叮囑道。
柳兒連連點頭。
「寧家,看這次你們怎麼辦!」小姐恨恨的說道,咬著細牙伸手抓住白綾一腳踢開了繡凳。
窒息,窒息,痛,痛。一點都不好受!她的腳不由連連的踢,不玩了,不玩了。
啊啊的叫聲讓柳兒嚇得忙撲過來,卻因為瘦小,根本就抱不住小姐亂踢的腿。
「小姐,小姐,妳別動。」她不由喊道。好不容易死死的抱住了,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力氣抱起大小姐。怎麼辦?怎麼辦?柳兒咬著牙顫抖著死命的往上推。
但漸漸的小姐不掙扎了,不喊了,身子也軟了下來。
她不由抬頭去看,看到原本嬌豔如花的小姐面色鐵青,雙目暴瞪,舌頭吐出來……
「來人……來人……」柳兒跌坐在地上喃喃,旋即連滾帶爬的衝了出去。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第一章
日光透過窗戶在山水屏風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寧家的這間小待客廳並沒有因為小而疏忽對待,依舊布置精巧名貴的金玉器皿,華貴中又有著詩書之家的高雅脫俗。
今天的天很好,屋子裡鏤空爐的炭火也燒得很旺,兩個穿著冬衣的丫頭鼻頭上點綴著淺淺的一層汗,但這溫暖如春並沒有像以往那樣讓人覺得舒服,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憋悶和焦躁。
有人掀起簾子走進來,院子裡冬日的風便帶了進來,不知道是這涼風還是來人讓兩個丫頭精神一振忙疾步上前。進來的也是個丫頭,提著小巧的銅水壺,屋子裡的丫頭接過,又取過一旁几案上的掐絲琺瑯茶盅。
這一連串動作雖然並沒有發出響聲,但卻打破了屋子裡凝滯的氣氛。
「君小姐請用茶。」丫頭輕聲細語,捧茶走過來,同時看了眼椅子上坐著的人。
這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眉眼如畫,不施粉黛,也沒有半點朱釵金珠點綴,身上穿著漿洗得發舊的青色細布衣裙。但她坐在這華貴的待客廳內並沒有顯得寒酸,反而讓人覺得如同萬花叢中的素蘭清麗貴雅。
只不過當丫頭的視線落在桌子上時便如同被蜂刺了一下,垂下視線,神情也變得複雜。
鑲嵌著翡翠的紅木桌上放著一條白綾,在紅與翠綠中格外的顯眼。
此時廊下的窗戶邊一個年長的婦人也正看著那條白綾。
陽城北留寧氏,不僅僅家中出了十幾個翰林,還掌握著澤州將近一半的煤窯,所以這小待客廳的窗戶上用的不是常見的窗紙,而是南洋來的玻璃。
整個陽城乃至整個澤州能用得上這種玻璃的只有兩家。
玻璃有些模糊但這婦人依舊能看到那條白綾以及那個女孩子的模樣。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女孩子,事實上就在兩天前這女孩子就來過一次,只不過那時候她並沒有擺出這條白綾。
女孩子伸手接過茶吃了口,眉頭似乎皺了皺便放下來。
皺眉只是婦人的猜測。透過五彩的玻璃五官都看著模糊,更不可能看清那些細微的表情。
婦人只看到女孩子放下了茶杯,她之所以這麼覺得是因為此時屋子裡上的茶只是雨前龍井。
雖然這女孩子穿得寒酸,但卻是來自整個澤州能夠用玻璃窗戶的另一家,方氏票號。
她姓君,她的母親姓方,是方家的大小姐,雖然嫁給了一個略清貧的人家,但當初出嫁的排場十幾年過去了澤州的人們還會談起。
這樣人家的小姐哪裡喝得慣雨前龍井這種粗茶,至少上一次她上門時丫頭們捧的茶還是明前龍井呢。
婦人看著室內,放下茶杯的女孩子端坐姿容優美,並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她身旁站著的小丫頭用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給我丫頭一杯茶。」
婦人聽到屋內傳來軟軟的聲音。
丫頭立刻再端來一杯茶遞給了那小丫頭,那小丫頭高高興興的接過一口氣喝完了。
「再來一杯。」小丫頭還說道。並沒有上一次來拜訪時的怯怯,反而帶著幾分理直氣壯還有幾分得意洋洋。
大約是覺得能夠震懾到她們了吧。婦人眼中閃過一絲嘲笑。
「宋媽媽。」院門口有個小丫頭朝她招手無聲的稱呼。
婦人便轉身從窗戶邊走開,穿過一道夾道進了另一處院子,院子的正房廊下站著一溜的丫頭,紅紅綠綠低聲說笑著,從厚重金線織繡的門簾後也傳來說笑聲。
看到婦人過來,說笑的丫頭們紛紛打招呼。
「宋媽媽。」她們向內說道,有兩個丫頭打起簾子,婦人邁進去,暖香撲面,屋子裡也或坐或站許多人,不過所有的視線和動作都圍繞正中的中年婦人。
婦人四十多歲,容貌秀美,長眉細描,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正聽面前坐著的兩個婦人說話。
面前的兩個婦人比她年歲小一些,穿著打扮一般的奢華。
東次間裡大方桌前坐著三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皆穿著紅小襖黃裙子,容貌秀麗,與外間的低笑熱鬧不同,正安安靜靜的提筆寫字。
宋媽媽也並沒有立刻就上前說話,而是順手接過一旁丫頭手裡的茶遞過去,站在婦人身旁也含笑聽著她們說話。
「大嫂,那冬月的戲臺就布置在土地廟前了。」
「請戲班的事就讓三弟妹費心了,我就不管這個了。」
「這個月流民不少,北邊兵亂遭災越來越嚴重,我把施粥的事也準備一下。」
「二哥二嫂也派人回來說這件事了。」
妯娌們說話,中年婦人都含笑點頭。
「好,這樣安排挺好,妳們費心了。」她一概說道。寧家的大夫人為人和氣慈善,孝敬公婆敬重妯娌,裡外人人都稱讚。說完這句話,大夫人才轉頭看著宋媽媽。
「見到人了?」她問道。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屋子裡的說話聲都停了下來。
宋媽媽應聲是。
「大嫂,怎麼君家那小姐又來了?不是走了嗎?」旁邊的婦人寧三夫人忙問道。
寧大夫人笑了笑,將茶杯放下。
「沒走,在街上找了個客棧,鬧出一場自盡的把戲,現在又上門來了。」她說道。
自盡?寧三夫人和四夫人對視一眼。
「這也太過分了,方家的人難道不管?」
「或者就是方家人故意的。」
她們皺眉憤憤說道。
寧大夫人搖搖頭。「故意倒不會,或有什麼為難之處。」她說道。
兩個弟妹笑了。「大嫂總是以善意揣度他人。」她們感嘆說道。
東次間一直豎著耳朵聽這邊說話的一個女孩子猛地轉過頭。「母親,君蓁蓁做這種事根本不稀奇,她在方家也是橫行霸道,方家大太太不過是說了她一句,她就鬧著要自盡,還要去官府告她舅母虐待。」她大聲說道。
這話讓屋子裡的人都神情驚訝。
「燕燕。」寧大夫人皺眉說道,背後論他人是非總歸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好品行。
這是寧大夫人的長女,寧家這一輩排行十七的寧雲燕。
「大伯母,大伯母,真的真的,她自恃官家小姐身分,特別瞧不起她外祖母家,嫌棄他們是商戶。」
「我也知道,我見過她在宴席上和別人一起嘲笑她的表姐,她表姐哭著退席呢。」
另外兩個女孩子也忙跟著說道。
三個女孩子嘰嘰喳喳開口,寧大夫人溫和的聲音便壓不住,屋子裡變得亂糟糟。
這君小姐才來陽城半年就已經名聲響亮人盡皆知了,這名聲不是什麼好名聲。
「方家是個商戶粗鄙也就罷了。」寧三夫人皺眉說道:「這君小姐的父親好歹也是讀書人出身又做得一方父母官,怎麼養出這麼一個女兒?」
養出這麼一個女兒也罷了,別人家的女兒跟他們寧家沒關係,但偏偏這個君家的女兒一來就嚷著跟他們寧家有婚約。
「這婚約是真的?」寧四夫人忍不住問,「她真的跟咱們家釗兒有婚約?還是老太爺訂下的?這麼大的事,老太爺生前可沒說過。」
寧大夫人嘆口氣,神情無奈。
「我問了母親了,母親說老太爺跟君家老太爺是一面之緣。」她說道:「十五年前,老太爺辭官四方遊歷,經過汝南時發病,被路過的出診歸來的君老大夫診病開藥緩解了病症,老太爺感激不盡,聽說君老大夫的兒子剛成親,就信口說要與他結親,那時候釗兒才三歲。」
感激不盡,信口一說。這八個字的含義屋子裡的兩個夫人立刻心領神會。
「君家的老太爺既然是大夫,給人看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寧三夫人說道:「老太爺感激口不擇言,那君老大夫難道就不知道醫者的本分了?」
看來也是個一心攀龍附鳳的,否則也不思量自己的身分,就真的同意這門親事了。
「說不定老太爺當時還受了脅迫呢。」寧四夫人搖頭說道。
要不然給長房長孫訂親這麼大的事老太爺怎麼從來不說。
「父親沒提過,到底怎麼回事我就不知道了。」寧大夫人說道,在這句話上加重語氣,「老夫人一口咬定沒有這回事,我也沒辦法,先前方家來人詢問時,我委婉的解釋了,但看來君家的小姐根本就不聽,老夫人身子不好,我不敢讓鬧到她跟前去,君家的小姐年紀小又失了親人怪可憐的,我也不敢對她強橫……」
「母親。」早已經不寫字站過來聽的寧雲燕立刻喊道:「她可憐,十哥哥就不可憐了,十哥哥就該倒楣嗎?她的爹娘又不是咱們害死的,憑什麼就拿十哥哥的終身大事來補償她?」
「對呀對呀,十哥哥可是連皇帝都誇讚天縱才華,怎麼能被君蓁蓁這樣一個粗鄙無知的人拖累。」另外兩個女孩子也立刻附和。
屋子裡再次亂糟糟。寧大夫人似乎被吵得頭疼,一臉無奈的伸手捏了捏額頭。
「可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君家的小姐自盡在眼前吧。」她說道。
「她現在就將白綾扔在桌子上了,擺明了威脅。」宋媽媽插嘴說道:「上一次在客棧上吊,現在說不定就要在咱們家門口上吊了。」
「她敢!」寧三夫人橫眉說道。
澤州陽城北留鎮寧氏,自從其先祖在北留鎮的丘陵上挖出第一塊煤之後,到如今已經立族二百七十年。
一百多年前寧氏就已經不僅僅是巨富,在基業穩固後,寧氏的族長耗費家財建立族學聘請名師大儒,族中子弟也不負厚望,其後的百年間出了四十位貢生,二十位舉人,九個進士,六人入翰林,享有「德積一門九進士,恩榮三世六翰林」的美譽。(作者注:家族背景設定取材自山西皇城相府陳氏,只借家族背景地理位置,非詆毀陳氏族人,非抄襲,見諒。)
百年來族中子弟四十多人為官,將寧氏的名聲散布到南北各地,據族譜記載各地為寧氏官員去官時立祠多達十幾個。
如今老族長次子寧炎為工部右侍郎。
對於這樣一個百年大族來說,有人敢來如此挑釁鬧事的實在是不可思議,也絕不能容忍。
寧四夫人也很生氣。「把咱們寧家當什麼了,誰想來上吊就來上吊!」她站起來,「大嫂妳不便見她,我去見她,跟她說清楚。」
說罷果然轉身就走。
「四弟妹。」寧大夫人忙喊道要起身。
寧三夫人將她按住。「大嫂妳別管了,讓我們去。」她說道。
寧大夫人無奈的看著她們轉身向外。
「妳們好好跟她說,怪可憐的,別嚇到她。」她不安的說道:「而且到底要看方家的面子。」
「方家的面子?方家不給咱們的面子,咱們何必給他家面子。」不提方家倒罷,提了寧三夫人更生氣,不待大夫人再說話,帶著丫頭僕婦們走了出去。
屋子裡恢復了安靜,寧大夫人臉上再沒有適才的不安,神情淡淡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三個女孩子。
「君小姐怎麼就想出要用自盡來威脅咱們家的法子了?」她忽地問道。
三個女孩子對視一眼,眼神閃爍。
「誰知道啊,肯定是聽到十哥哥要和楊家小姐訂親的事就坐不住了唄。」一個女孩子說道。
「對啊,對啊,她自從在八月十五燈會上見了十哥哥一面後,就越發的不知廉恥胡攪蠻纏,還好十哥哥不常在家,她就在城裡的小姐們中間到處宣揚自己是我們未來的嫂嫂。」另一個女孩子恨恨說道:「突然聽到十哥哥要訂親,她就發瘋了。」
寧大夫人的視線落在沒說話的寧雲燕身上。「燕燕,楊家小姐的事,是妳告訴她的吧。」她說道。
寧雲燕小嘴一癟。「我可沒有,我日常避嫌都不跟她說話。」她說道,說到這裡又嘻嘻一笑,「我只是告訴了林瑾兒,我可是叮囑過她不許告訴別人的。」
叮囑的肯定不是這個,應該是別的事,大概就是跟君小姐上吊自盡有關的事。
十幾歲的女孩子行事能天真爛漫也能無知無畏。
寧大夫人微微蹙眉。「這件事家裡自有安排,妳們這些姐妹們都不許參與,省得被她帶累了名聲。」她說道。卻並沒有再追問這件事,更沒有訓斥。
三個女孩子高興的應聲是。
「就知道根本不用擔心的。」寧雲燕伸手挽住母親的胳膊笑嘻嘻的說道:「她要死是她自己要死的,我們怕她什麼。」
「再說,她不是沒死嘛。」另一個女孩子說道,眼中滿是譏嘲,「自己都不敢死,還要以此威脅我們家嗎?她以為她是誰啊。」
寧大夫人笑而不語。
「母親,我寫完字了。」
「大伯母,我也寫完了。」
女孩子們鶯聲燕語地岔開話題說道。
「好,我看看,寫得不好,可是要罰的。」寧大夫人說道。
女孩子們立刻簇擁著寧大夫人走到東次間,說說笑笑的熱鬧又溫馨。
那個君家的小姐根本就不用當回事。
◎
聽到外邊傳來夫人的稱呼,正伸手去捏桌子上擺著的點心的小丫頭忙站直了身子。
門簾被掀開,腳步聲停在室內。
一直垂目安靜的君小姐抬眼看著這兩個夫人。
「哎?妳們誰是寧大夫人啊?」小丫頭瞪眼問道。
上一次她們來連二門都沒進來,更別提見到寧大夫人了,這一次終於能進門,而且還有夫人來見她們了。只是兩個婦人穿著打扮都是一般的華貴,哪個才是大夫人?
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下人,真是粗俗無禮。寧家的兩個夫人眼中閃過不屑。
「有什麼事,妳和我們說吧。」寧三夫人說道。
小丫頭還要說什麼,君小姐抬手制止。「好。」她起身施禮,同時伸手撫上桌子上擺著的白綾。
寧三夫人和寧四夫人眉頭一跳。
要威脅了。
「君小姐,這門親事的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妳外祖家也很清楚了,我們是外人說的話妳不聽,妳就去問問他們吧,他們是妳的親人。」寧四夫人先開口說道。
「妳們說的我都清楚了,不用再問了。」君小姐說道,將桌子上的白綾抖開,原來下面壓著一張紙,「既然都說清楚了,就說說這件事怎麼解決吧。」
她將紙遞過來。
這是什麼?寧三夫人和寧四夫人看著遞過來的薄薄的紙,待看清楚其上的字頓時駭然。
婚書!
寧三夫人伸手抓過來,不可置信的審視。是婚書,明明白白寫著三代名諱,議親人有服親田產官職的婚書。能寫下這樣的婚書,根本就不可能是寧大夫人說的當初只是信口一說。
寧老太爺是真真正正的寫下了婚書,是認真的要締結兩家姻親的,至少在當時是真心實意的,至於後來什麼時候又為什麼反悔絕口不提,寧老太爺已經不在了,就沒人知道了。
怎麼先前都沒有拿出婚書來?沒有婚書,方家也好君小姐也好,活也好死也好怎麼鬧都能壓下去,但如果有婚書在手,君小姐要是真自盡了,他們寧家可有些麻煩了。
這果然是威脅,寧三夫人和寧四夫人對視一眼。
「君小姐,不是我們不認妳的婚書。」寧四夫人沉聲說道:「只是我們家老太爺從來沒有拿出過這個婚書,十幾年來也從來沒有提過這門親事。」
「妳們不知道沒見過,這是妳們的事,與我無關。」君小姐看著她說道,她的聲音依舊軟軟,沒有一絲激動起伏,如同她的神情一般平淡無波。
這可不像寧雲燕適才描述的那個刁蠻囂張的君小姐。來了陽城半年,不直接拿出婚書,反而一味的張揚行事,鬧得人盡皆知,這時候再拿出婚書,對於寧家來說想要將此事掩下解決就沒那麼容易了。
她這樣行事是算計好的吧。
寧四夫人要再說話,寧三夫人制止她,打量君小姐一眼,微微一笑。「君小姐,妳知道什麼叫結親嗎?結親是結親,可不是結仇。」她說道:「有時候做事可以用些手段,但有些時候不能用手段,要不然妳縱然能一時如願,難過的可是一輩子。」
千方百計的嫁入寧家,丈夫不喜,公婆厭惡,縱然得到嫡妻的地位,日子又能好過到哪裡去,更何況,讓一個嫡妻讓位的法子多的是。
寧三夫人出身滄州,祖上是走鏢起家,同寧氏一樣如今已經不是單純的商戶之家,子弟亦是多讀書為官,但鏢局也一直經營,寧三夫人的父親就是負責打理鏢局,所以家中的子女讀書習字之餘都還多少練武學了幾手。寧三夫人雖然沒學多少,但脾氣到底跟一般的閨閣女子不同,帶著幾分強橫。
妳能進我們家的門,我們就能讓妳生不如死。
這話無疑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君小姐,人貴自知,妳不適合做我們寧家的媳婦。」出身讀書人家的寧四夫人沒有威脅而是乾脆的說道。
眼前的這位先後失去父母,不得不來投靠外祖的女孩子,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害怕,反而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妳們打算怎麼拿回這封婚書,讓我退了這門婚事?」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