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然現在不是了。
君小姐笑了笑。「你是個大夫,你這是行醫。」她說道。
馮老大夫嘆口氣,看著面前這座巍峨的宮門。
這是皇宮啊,再等片刻他就要見到的是皇帝,天子啊,這天下最尊貴的人。
「君小姐啊,其實我只是個正骨大夫。」他說道:「在這京城裡靠著這一招養家餬口,用得著正骨的多是窮苦勞作之人,在內行人眼裡,我們正骨大夫甚至就不算個大夫。」
沒想到他這個不算大夫的大夫竟然有一天能見皇帝。
這是怎麼做到的?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好像也沒做什麼啊,馮老大夫一時有些恍惚。
「好了,馮大夫,你要是再這樣忐忑下去,惹惱了皇帝,你就真的做不了大夫了。」君小姐含笑說道,伸手又拿回自己的藥箱放在了車上,「我們誰都不用拿藥箱,宮裡什麼都有,我們只拿著痘苗都可以了。」
這一席碎碎念讓馮老大夫心緒也平復了很多,對君小姐有些訕訕的一笑,沒有再說話。
在宮門處驗證了身分的太監笑咪咪的對他們招手,君小姐帶著馮老大夫走了過去。
來到太后宮裡時,好似整個皇宮的人都聚集在這裡。比起過年朝賀時見到過的妃嬪孩子們,還多了一個。君小姐看著坐在正中穿著龍袍的中年男人,垂目跪倒。
「參見陛下。」她說道。
小的時候對於這個皇叔沒有什麼印象,畢竟沒有來往過,但每年過年山東送來的年禮都是最實在的,不同於其他王公們的金銀綢緞,齊王送的只是吃喝用的山東土產。
她跟父親去見皇祖父的時候曾聽到大臣稱讚齊王謹守本分又不失骨肉之情。
雖然不太明白他們的結論,但她還是很喜歡這個皇叔送來的年禮,尤其是醃製的肉好吃。
在她印象裡,皇叔就是個跟年畫上那樣笑咪咪胖乎乎的貨郎一樣。
後來父親母親不在了,她也見到了這個皇叔,跟想像中一樣,他身材胖乎乎神情和煦,只是並沒有笑咪咪,而是愁眉苦臉,還動不動就哭。因為他說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他實在受不了,想要回山東,但回去了是不孝,留下來是不忠,他為自己成了一個不忠不孝的人而難過。
那時候君小姐也覺得他真的怪可憐的,比起當這麼個被大臣圍著罵跪著鬧的皇帝,還不如當個齊王在山東逍遙的好。
當這個齊王終於登基成了皇帝,他們遷居懷王府,就知道從此後日子不同了,也知道不管齊王願意還是不願意,對於當了皇帝的人來說,他們的存在並不是多愉快的,所以懷王府被隔離,被監視,被遺忘,她也沒有什麼怨恨,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什麼。
現在想想,自己真是傻啊。
自己一家真是傻啊。
父親真是傻啊。
一腔誠心待人,卻不知道對方狼子野心。
「我父親怎麼死的?我母親怎麼死的?」那時候她跪坐在皇帝的面前,當他如同往日擺出慈愛的神情詢問她有什麼事要說時,她突然發出質問抽出了劍。這是一把軟劍,她留著防身的東西不多了,只餘下這把劍,因為師父打造得非常漂亮,劍有兩層,劍鞘日常用作腰帶,很難被發現。
內侍撲過來,奏章硯臺筆架砸過來,几案被砸翻,衛士們衝進來,亂刀砍下來。
她還沒有得到答案。
我父親是怎麼死的?我母親是怎麼死的?
「平身。」皇帝溫和的聲音從頭頂飄落。
君小姐和馮老大夫謝恩起身。太后已經等不及了,招過君小姐詢問一些種痘的詳情,成功多少,種痘出了意外的多少,其實這些具體的事錦衣衛早就收集得齊備報來。
君小姐一一答了,太后便看向皇帝。「陛下。」她帶著幾分請示。
皇帝點點頭。「那就請君小姐給皇子公主們種痘吧。」他說道。
君小姐應聲是,轉身喚馮老大夫。馮老大夫雖然難掩緊張,但還是依言上前。
「為什麼不是君小姐妳來種痘?」皇后忍不住問道。
「回娘娘的話,我一直都沒種痘,我只是做藥,種痘都是馮老大夫他們來做的。」君小姐說道。
這也是皇帝太后知道的,聞言沒再有異議。
馮老大夫戰戰兢兢的給幾位皇子公主種痘,皇子公主雖然哭鬧也算順利完成,但種完之後他們不能立刻就走。
「暫且在宮裡留值,以備不時之需。」皇帝說道。
這是理所應當意料之中的,君小姐和馮老大夫應聲是。
◎
皇后帶著妃嬪孩子們告退,君小姐和馮老大夫隨同而去,殿內只剩下皇帝和太后。
皇帝的視線落在君小姐的背影上,和煦的神情散去,變得幾分沉沉。
「什麼都好。」他忽地說道:「就是這個名字不好。」
太后神情淡淡。「什麼都好,名字又有什麼。」她說道:「不想好好的,抹去就是了,人要自己不惜福,能怪誰。」她說著看著皇帝一笑。「皇帝你就是極有福氣的,得除痘瘡,四海升平,天之佑。」
皇帝起身對著太后施禮。「多謝母后。」他真切的說道。
◎
夜色降臨,燈火點亮其中讓白日裡威嚴的宮殿顯得幾分柔和。
馮老大夫聽到門響,立刻緊張的站起來,卻見君小姐走進來。
「沒事,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你好好歇息,今晚我看著。」她含笑說道。
馮老大夫點點頭,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好好,妳看著更好。」他說道。
君小姐沒有再多說離開了,陪同的小宮女提著燈引著她向另一邊的宮殿走去。
皇子公主們也都沒有回自己的住處,一起安置在一間宮殿裡,方便照顧。
廊下的風燈搖曳,和小宮女提著的燈交匯,拉長了君小姐的身影。
忽地君小姐一個趔趄,小宮女眼明手快的扶住。「君小姐,妳沒事吧?」她關切的問道。
君小姐搖搖頭。「沒事沒事。」她說道,帶著幾分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留宿宮裡。」
這可是皇宮啊,連那些出嫁的公主都不能留宿的,在這裡住上一住,沾了天大的貴氣,這個君小姐緊張激動也是正常的。小宮女抿嘴一笑。
「姐姐是太后宮裡的?」君小姐問道。
或許是這失態拉近了人之間的距離,又或者是夜色的緣故,讓人願意多說幾句話。
小宮女嗯了聲。
「上次沒見過姐姐。」君小姐說道。
上次啊,小宮女想到了,君小姐正月裡曾被召見。「我可沒資格進正殿伺候。」小宮女羞澀一笑。她的身分有些低微,這是事實,但能主動對陌生人承認也是很大的勇氣和善意。
「姐姐的家裡有要種痘的孩子嗎?」君小姐忽地說道。
小宮女眼睛一亮,不由握緊了宮燈。「有有。」她忙點頭說道。
雖然沒有出去看,但也聽說了現在種痘一號難求。
「妳回頭把地址寫給我。」君小姐笑道。
小宮女忙不迭的點頭。
「哦還有我上次在正殿有個叫冰兒還是什麼的姐姐給我斟酒。」君小姐又想到什麼,看著小宮女,「不知道她家裡還有沒有需要種痘的孩子。」
這裡是太后宮裡的偏殿,房間與房間的距離並不遠,此時她們已經走了一段,已經能聽到皇子公主們的笑鬧聲。君小姐問出這話,三月的夜風吹拂著她的髮絲,伸手撫了撫髮絲,另一隻手撫了撫適才差點歪倒弄亂的衣裙,神情閒適。
小宮女咦了聲。「沒有吧。」她說道。
冰兒只有一個姐姐,姐姐家裡有沒有孩子就不知道了,莫非是沒有?
君小姐的手微微的握住。
「君小姐妳記錯了吧。」小宮女接著說道:「在正殿給妳斟酒的肯定不是叫冰兒。」
君小姐哦了聲。
「大概是吧,我那時候太緊張了也沒聽清。」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聽著好像是冰兒。」
小宮女點點頭。「肯定是錯了,不會是冰兒的。」她說道。
君小姐抿嘴一笑,一面邁步向前。「聽妳這麼說,好像的確有個叫冰兒的?」她問道。
小宮女點點頭,宮燈的映照下臉上閃過一絲哀傷。「是有一個。」她說道:「只是前年已經病故了。」
君小姐的腳步一頓,踏上一階臺階。
病,故,了。
前年。是在自己死了之後嗎?是被發現了嗎?但不對啊,如果真發現了,為什麼冰兒的姐姐現在才消失?不是應該一起被除掉嗎?君小姐的思緒有些微亂。
「那真是不好意思。」她忙說道,帶著幾分歉意。
小宮女對她搖搖頭。「冬天冷,容易得風寒。」她低聲說道:「有的人身子弱,難免熬不過來。」
冬天。的確是自己死了之後。
君小姐對小宮女笑了笑邁步上臺階,宮殿裡的宮女也接了出來,推開了殿門,屋子裡孩童們笑鬧妃嬪們的喝斥聲的傾瀉而出,很是熱鬧。
三天之後,君小姐和馮老大夫走出了皇宮,隨之而來的是大筆的賞賜,以及在宮門就圍上來的王公貴族。
「馮大夫,您一定要先到我們家去。」
「君小姐,我們已經排了號了。」
這些養尊處優的人們也顧不得有失身分,一個個親自上前來邀請,恨不得伸手抓住馮老大夫將他就此拎回去,無奈是怕惹惱了他,雖然焦急也不敢冒犯。
「都有都有,大家不要急。」馮老大夫說道,他的神情泰然,沒有被這麼多人嚇到,也沒有受寵若驚。沒什麼能嚇到他和驚到他的了,他可是見過皇帝,給皇子公主們動過銼刀,在皇宮裡住過三日的人。
「大家不要急,對於種痘我們會有籌劃和安排,不會遺漏誰,也不會耽擱。」馮老大夫說道。
他的泰然讓有些騷亂的人群安靜下來,認真的聽著馮老大夫說話。
或許知道君小姐不會親自給人種痘,眾人也忽略了她。君小姐越過人群,看到了站在御街上的朱瓚。不只是朱瓚,還有周家的那幾個孩子。他似乎是在等人,又似乎只是恰好出現在這裡,因為看到君小姐看過來時,朱瓚立刻轉開了視線。
在他轉身趕著周家幾個孩子要走的時候,君小姐笑著追了過來,一如既往。
「我說過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君小姐笑道。
朱瓚停下腳轉過頭。「把你字去掉。」他說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如果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就敢進皇宮種痘,那妳早死了八百回了,哪裡還用別人擔心。」朱瓚說道。
君小姐點點頭。「你說得對。」她笑道,視線看向周家的幾個孩子。
周家的幾個孩子也正偷偷的看著她,見她看過來都有些害羞的避開視線。
「他們的事辦好了?」君小姐問道。
當初朱瓚說讓周家的孩子試藥,成功了就免他們死罪,現在光華寺的禁令解除了,是時候解決這件事了。
朱瓚哦了聲。「我送他們走了。」他說道。
「回真定嗎?」君小姐問道。
「妳問那麼多幹嘛?」朱瓚挑眉說道:「妳想幹什麼?」
君小姐哈哈笑了。「我不想幹什麼,好,我知道你要出門了,回見。」她笑道,擺擺手。
朱瓚看著她搖頭。「妳這人果然是自作多情。」他說道,轉身大步而行。
對於君九齡來說,的確是。
但對於楚九齡來說,不是。
今日的一切在朱瓚看來都是源於給懷王治病,而他也承諾過,治好了懷王,保她的性命。
這情是對懷王的,是對她們一家的。
君小姐看著朱瓚的背影沒有再說話,那幾個跟著朱瓚邁步的孩子忽地停下來。
先是一個,接著其他幾個也都停下來,跟著為首的周京轉過身。
周京對君小姐彎身施禮,其他的幾個孩子也都俯身,被抱在懷裡的周毛毛也被放下,像模像樣的施禮。他們深深的俯身,長長的一禮。
「這個真不用謝我。」君小姐搖搖頭說道:「對我來說,誰都一樣,選中你們的不是我。」
周京等人依舊沒有起身,朱瓚轉過身大手一伸將他們揪起來。「怎麼那麼多事,還趕不趕路了?」他說道。周家的孩子們被他攏著趕著如同小雞仔似的走開了。
馮老大夫也安撫了那些圍眾走過來,君小姐和他一起上了馬車,在圍眾們的簇擁下離開了皇城。
江友樹又站在太醫院的門外,這幾日他都站在這裡,他站在這裡不是等待著什麼人,而是期待著永遠看不到那兩個人。那兩個進了皇宮的人,最好不要再出來了,或者被太監們抬著出來,或者被禁衛們拎著出來。
他們在對皇子公主們的種痘中出差池。江友樹心裡這樣狠狠的期盼著,他不是沒有試著進宮去看看,但因為種痘事關重大,太后很緊張,這兩日不讓任何人進宮。
任何人。
他江友樹,當今天下最好的大夫,太醫院掌院,皇帝太后最信任的大夫,人人都想求他診病。
竟然有一日被當做任何人。
不,曾經也有過一次,那個張青山來到京城,被皇帝奉為上賓,他就跟其他大夫一樣被甩到了一邊。所幸這個張青山也是個吹大話的,治不好太子的病跑了,從此銷聲匿跡。
這些人搞得熱鬧,就如同煙花一樣引得民眾尖叫追捧,但也就熱鬧那麼一下就煙消雲散了,變成一堆灰燼。只有他,還站在這裡,也將永遠站在這裡。
江友樹將胸口的悶氣長長的吐出來,但還未吐盡,嘈雜的馬蹄聲從街上傳來。
那輛馬車出現了。不只一輛馬車,還多了一輛上面堆滿了蓋著皇家明黃緞子的賞賜。
而在其後還有一群衣著華麗氣勢威嚴倨傲的人跟隨著。他們這些人以往可從不走在人後,此時此刻在這兩輛緩慢的馬車後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反而帶著歡喜。
老天真是不長眼。江友樹餘下的氣堵在喉嚨裡,轉身拂袖進去了。
躲在一旁的小吏這才小心翼翼的走過來,探頭看著街上已經遠去的車馬,又回頭看了看太醫院的大門。大門曾經被錦衣衛砸壞過,此時當然已經修好了。透過大門看向院內,明明是白日裡卻顯得很安靜。
「接下來估計要更安靜了。」他自言自語。
但光華寺這邊是更不得安靜了。
皇帝給皇子公主們種痘,徹底宣告了種痘功效,京城的人不分貴賤都湧湧而來,而其他地方聽到消息的人們也趕來了。並不像最初陽城和汝南那般來的鄉紳民眾,而是官府的官員。
且不說種痘事關民生,皇帝都接受種痘,他們這些臣子們還不立刻跟隨就太有違君命了。
民意聖意一舉兩得,還不搶著來做,那這人也就別要再當官,回家種紅薯去吧。
「我們是最先來的,得先去我們那裡。」
「這種事難道還分遠近?應該分輕重緩急,我們宿州幼童人口最多。」
光華寺裡吵鬧聲一日不停,原本安靜的寺廟如同鬧市,列資料的,比遠近的,官員們爭執不休。
「君小姐,別的且不說,您怎麼也得回家看看吧。」還有擺籍貫的拉親情的。
無恥。這讓其他官員們心裡恨恨的罵了句。
不過說出這話的官員並沒有得意多久,旁邊有位胖乎乎的官員輕咳一聲。
「是啊,君小姐,君家的祠堂重新修葺了,大家等著妳回去上個香。」他慢條斯理的說道,同時撇了旁邊的官員一眼。比親情,君小姐姓君,姓方的要靠後一點。
殿內再次吵鬧起來。
提筆寫字的君小姐手一停,抬起頭按了按額頭,馮老大夫立刻拍了拍桌子。「大家不要吵。」他說道:「這件事我們自有安排,陛下有令普天之下都要種痘,都會輪到的。」
這種套路話對於官員們來說真是太熟悉了。
都會輪到?一個月後輪到,一年後也會輪到,誰願意等到最後。
佛殿裡的熱鬧依舊不停。
「我們馬上召集更多的大夫,讓更多人學會種痘,然後保證每個地方都派一個大夫去種痘,教會你們當地的大夫。」馮老大夫大聲說道。
這個辦法倒不錯。但是怎麼保證那些新招來的大夫能像馮大夫等人這麼可靠?
佛殿裡安靜一刻旋即又繼續吵鬧。
「當然可靠。」馮老大夫毫不猶豫的說道:「只要君小姐說這個大夫可以,那他就一定可以。」
佛殿裡安靜下來,所有的視線都看向君小姐。自始至終這個君小姐都安安靜靜,幾乎讓人忽略。但當然沒有人會忽略她,大夫們會種痘很重要,更重要的是痘苗。這痘苗就是她一手研製出來的。種痘的技藝這些大夫都會,但痘苗可不是誰都會製的。
她說大夫可以就可以,這話他們也不覺得有問題。如今九齡堂的事所有的官員都打聽得清清楚楚。這君小姐有個標牌規矩,這規矩對其他的大夫是這樣,對太醫院的太醫們也是如此,且說到做到。
這規矩是我說你行你就行,你不行的我能行。
光華寺要招大夫學習種痘技藝的消息再一次攪動了京城。
天下之大,孩童之多不計其數,如今會種痘的大夫就這麼幾個,可想而知這技藝多麼稀缺,雖然種痘一次只有幾百文錢,但大夫們收到的可不僅僅是這些。
尊重、尊敬、追捧,被種痘的家人們會叮囑孩童記著這個大夫的名字,這是普通百姓們表達自己心意的辦法,而富貴人家表達心意則更豐富一點,皇帝太后皇后以及妃嬪們賞賜了馮老大夫金錢榮耀,王公貴族們則給種痘大夫們贈予遠遠超過幾百文的謝禮。
雖然這些大夫們忙碌得一直都沒有回過家,但他們的家裡已經堆滿了各種謝禮。
當然,做這件事的意義並不能只用錢來衡量。
「這種技藝君小姐真要教給更多的大夫?」
「教會馮老大夫他們也很正常,畢竟是他們跟隨君小姐不計危險來治療痘瘡的。」
就在民眾們好奇議論的時候,滿城的大夫們已經毫不猶豫的直奔光華寺去了。技藝?君小姐教會別人技藝算是什麼奇怪的事嗎?君小姐不是一直這樣做嗎?這是很正常的事,哪怕這技藝是種痘。
君小姐早就說過,一醫醫一人,百醫濟萬民。
◎
「這種事就該我們太醫院來做。」
「種痘事宜事關重大,各地官府出面,那自然應該由我們來接手,這樣才能更安全。」
看著眼前的這些義憤填膺的太醫們,值房裡翰林院的官員神情平靜。太醫院歸屬翰林院,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了。「但百姓們只認九齡堂。」他說道,指了指桌上的幾根紅繩。
這不是普通的紅繩,這樣的紅繩是一條劈開成兩個,種痘的孩子會被發放一邊,上面蓋著九齡堂的印章,以及負責種痘大夫的印章,而另一邊則留存在九齡堂手裡的,標記著種痘孩子的籍貫名諱。這般的詳細是因為種痘事關重大,很是慎重小心。就算沒有這紅繩標識,除了九齡堂,除了光華寺的那幾個被民眾們熟記名字和模樣的大夫,其他人休想給人種痘。
當然,將來會有更多的大夫,而這些大夫要想被民眾們接受,必然要拿著九齡堂給予的證明。
官員看著這些太醫們。
太醫們當然也知道這個,原本想趁著民眾還沒接受種痘這件事時太醫院就入住光華寺,但還是晚了一步。就晚了那麼一步。
既然明搶不行,那還可以按規矩來啊。只要朝廷發話,難道還沒有辦法嗎?
「當然也不是沒有辦法。」官員看著他們,神情平靜的說道:「讓百姓們認可太醫院。」
在場的大夫們眼睛一亮。
「那就是請君小姐做太醫院的掌院。」官員說道。
什麼鬼!太醫們面色頓時鐵青。讓君小姐來做掌院,那到底是太醫院搶了九齡堂,還是九齡堂霸占了太醫院啊?
「我想以君小姐如今的聲譽,雖然女子身分有些荒唐,但皇帝陛下也許會給她一個特許。」官員又補充一句。讓一個女子做太醫的確是從未有過的事,但種痘能防止人得痘瘡也是從未有過的事,所以這世上有很多荒唐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太醫們鐵青著臉帶著幾分羞惱離開了。
看著這些人離開,翰林院一直面色平靜的官員撇了撇嘴,看到桌上的有九齡堂標誌的紅繩露出了笑意,他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將紅繩收起來。開什麼玩笑,他的三個小兒一個孫子兩個外孫都剛排上號,君小姐特意派了馮老大夫來親自給種痘。
讓太醫院的這些連光華寺都只去過一次,痘瘡都不曾救治過一次的傢伙們負責指揮種痘?
可以啊,等他子子孫孫至少三代都安全無虞時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