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是成年人都懂的規矩,不管心裡多怨恨討厭一個人,面子上卻總能過得去。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所以不管暗地裡鬥得多激烈,朝堂上見了也都是風平浪靜心平氣和。又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也不是直腦子的莽夫,有些話有些事眼看得出來,就沒必要說出來,說出來豈不是讓自己尷尬?
但此時此刻,大家覺得,有時候被小孩子或者莽夫這種沒腦子的質問,尷尬的不一定都是問話的人,被問的人也有些尷尬。誰想到一向儒雅的成國公會這樣問出這句話。
儒雅?也不過是裝個樣子,看這問得直白,又問得血腥。他也是要撕破臉了啊。
一陣詭異的安靜後,黃誠笑了。「國公爺說笑了。」他說道:「雖然我很想這就是我安排的,但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這話答得雲淡風輕,但也直白得毫不掩飾惡意。
相對的二人皆穿著重臣高官紫紅袍,面色和煦溫雅有禮,說出的話卻刀光劍影,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噤聲屏氣。
成國公亦是笑了笑。「你的確沒有這種力。」他溫和說道:「黃大人還是有自知之明啊。」
黃誠哈哈笑了。「多謝國公爺稱讚。」他拱手說道。
成國公還禮,又伸手。「黃大人請。」他說道。
黃誠也沒有客套。「國公爺請。」他邁步,一面也說道。
二人在眾人的注視下,含笑並肩向外走去。
餘下的人對視一眼,眼神神情複雜,各存心思的跟上去。才走了沒幾步,就聽得一陣腳步雜亂聲音嘈雜,不下數百的民眾出現在御街上,男女老少皆有,看起來很是激動。
是看熱鬧的民眾還沒散去,還是……
眾官員念頭才閃過,就聽得那些民眾爆發出喊聲。
「成國公!」「成國公你還好意思回來!」
又來?還沒完?到底安排了多少人啊?
官員們對視一眼,皇帝都封賞接見了,再跟成國公鬧事就不合適了吧?至少現在不合適。
黃誠的眼中也閃過一絲驚訝。
「我們沒安排。」有官員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臉上也帶著幾分疑惑,又幾分猜測,「也許是那些商戶不服。」
黃誠哦了聲,看著湧湧吵鬧的人群露出笑臉。「國公爺,你看看,這真是怪麻煩的。」他轉頭看成國公說道:「民心自有公道,可不是誰想控就控的。」
成國公溫和一笑。「黃大人還信公道?」他說道:「真是難得。」
真是道貌岸然,看看他說的都是什麼話,怪不得生出朱瓚那種混癩子!
黃誠身旁的官員們紛紛怒目。「國公爺,注意分寸。」他們說道。
成國公自然也有親信。
「國公爺這話說得多好怎麼了?」幾個武官似笑非笑說道:「難道說黃大人不信公道?」
雙方互相瞪眼就要爭執,卻見成國公逕自向那被禁軍攔住的民眾走去。
「哎呀快去護著吧,別被百姓打了,就不好看了。」一個官員幸災樂禍說道。
「國公爺這麼厲害,也許打了百姓呢。」有人也陰陽怪氣說道。
然後大家都笑起來。「誰打了誰也不好看啊。」
幾個武官沒再理會他們,急急跟上成國公,心裡也是有些擔憂。有時候百姓鬧起事來真不好辦。「國公爺……」他們試圖阻攔。
但成國公已經站定在民眾前。「我為什麼不能回來?」他問道。
又是問得這麼直白。成國公心裡還是帶著氣吧?如同小孩子一般賭氣。
身後的黃誠等人面上笑意更濃。
「因為你沒打敗金人!」
「你辜負了我們的希望。」
「我們是北地人,我們背井離鄉,都是因為你!」
「你憑什麼還要功賞?」
民眾們亂七八糟的喊道,神情憤怒激動,湧湧上前,禁軍們不得不揮動腰刀警告。
「你們錯了。」成國公依舊溫聲說道,看著民眾們搖頭,「這不是我的錯。」
身後的官員們嗤聲笑。「他說不是百姓們就信啊?」一個說道。
那邊百姓們喧鬧未停。「那是誰的錯?」他們亂亂的喊道。
「我不是沒有打敗金人,而是我被下令不許再打。」成國公看著他們,「而你們背井離鄉,是因為你們的鄉土被割讓了,而這一切不是我做的,所以不是我的錯。」
聞聽此言黃誠面色微變,還未說話,就見成國公轉身伸手指向他。
「是他。」成國公說道:「是黃誠黃大人要議和的,也是他不讓我打金人,也是他送走了你們的鄉土。」
我去!這還是人嗎?這話怎麼就說出來了?這還真是伸手就打笑臉人啊!打得乾脆利索!
所有的官員們都驚呆,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百姓們卻立刻就反應起來了。
「是黃誠要議和的!」
「是大學士黃誠!」
「沒錯,是他幹的!」
「是他讓我們失去了家園,是他讓我們顛沛流離!」
「成國公不辜負我們,黃誠棄了我們!」
「黃誠有罪!」
喊聲亂亂而起,如疾風驟雨襲來。
官員們終於回過神,又疑惑又羞惱。這群百姓,怎麼一句話就被人煽動了?還有沒有腦子?
「你們……」幾個官員就要上前喝斥。
黃誠卻抬手制止。「罷了。」他說道,神情沉沉,「走吧。」
這就走了?官員們瞪眼不解,看著那邊嘈雜喧鬧罵著的百姓。
「他們罵的是議和,不讓他們罵我,難道讓他們罵皇帝陛下嗎?」黃誠沉聲說道。
那還真不能……陛下剛在北地民眾前被高呼為明君仁善,議和這件事自然只能是黃誠一個人的主意,只能是他蠱惑了皇帝。至於跟百姓解釋議和的關鍵和重要性,他們才不聽呢,他們就知道議和他們就失去了家園了。這真是……只能打落牙和血吞了。
幾個官員神情惱怒。這些人哪裡來的?怎麼回事啊?怎麼就鬧到黃大人頭上了?
黃誠神情沉沉沒有說話迎著百姓們的罵聲逕自向前,走到成國公面前時,被成國公伸手攔住。
「黃大人。」成國公微微傾身靠近黃誠,溫和的說道:「這些,是我兒子幹的。」
什麼?黃誠頓時瞪眼。怪不得!而且竟然敢!
「你大膽!」他再也忍不住脾氣喝道。
成國公已經站開幾步,看著黃誠神情平靜。
「大人,他怎麼了?」幾個官員忙扶住黃誠急急的問道。
黃誠伸手指著成國公。「他,這個……」他喝道,又指著喧鬧的人群,「是他們父子安排的!」
什麼?官員們頓時驚駭又憤怒,待要說什麼,成國公已經先開口了。
「黃大人說笑了。」他溫聲說道:「證據呢?」
黃誠氣笑了。「證據,你剛才跟我說的。」他喝道。
成國公也笑了。「黃大人說笑了。」他說道:「雖然我很想這就是我安排的,但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
日……
這一刻黃誠以及身邊官員們心裡同時冒出這一聲罵。這什麼人啊!
黃誠氣得發抖。「太囂張了!」他狠狠盯著成國公,「朱山,你太囂張了!」
成國公不急不惱,笑了笑。「朱山不敢。」他說道:「只是信公道。」說罷大步向前而去。
民眾們自動讓開路,沒有阻攔。
「剛才他真是這麼說的!」一個官員指著成國公的背影,對大家喊道:「這些人都是他找來的。」
官員們神情複雜,更多人似笑非笑。「這話可不能隨便說。」有人笑道。
「誰隨便說,這多明顯,就是他找來針對黃大人的……」那官員氣惱的喊道。
話音未落,嗖的一聲,有一顆爛果子砸過來,正中他的官帽。
官員驚叫一聲伸手護住帽子。
「還我家園!」「沒人鼓動我們!」「昏官!還我家園!」
被禁衛擋住的民眾騷動叫喊著,不知道從哪裡拿出爛果子爛葉子,一時間如雨般砸來。
御街上一陣混亂,官員們紛紛躲避,饒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被砸到,黃誠也不例外。
一顆爛果子砸在他的肩頭,汁水濺了一臉。旁邊的官員忙用袖子要給他擦拭,口中驚呼喊著黃大人。黃誠一把推開他,自己用袖子慢慢的擦,眼神陰沉得幾乎渾濁。
「這些刁民!」「這是反賊!」「把他們抓起來!」
官員們憤怒的喊道。
「你們還在幹什麼?」
禁衛們似乎這時才反應過來。
「陛下有令,今日御街可以讓民眾圍觀,不得驅趕。」為首的一個禁衛說道。
官員氣得瞪眼。「這是圍觀嗎?」他喊道,伸手指著那邊喧鬧怪叫的民眾。
又三四個爛果子葉子砸過來,那官員不小心又被砸到,氣得跳腳。
這些人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爛果子!這才初夏呢,果子還沒下來呢!
「這是圍攻了!」官員跺腳喊道。
禁衛們這才應聲是,舉起腰刀,還沒喊話,就見原本還胡亂奮力叫罵投擲果葉的民眾轟的一聲四散。
「當官的打人了!」
「大學士要滅口了!」
「黃大學士要殺人了!」
「黃大學士要驅趕流民離京了!」
喊聲隨著四散而散開,轉眼這群人就跑遠了,留下一地狼藉。
禁衛們的刀都沒來得及拔出來,站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
該說他們膽大還是膽小呢?
膽大是敢罵當朝重臣,膽小是還沒威脅呢就如鳥獸散了。真是刁民。這真是北地流民嗎?
「追上他們,抓起來,拷問,到底是誰指使的。」幾個官員憤怒的喊道。
禁衛們乾脆的搖頭。「這個就不歸我們管了。」他們說道。
看看他們懈怠的樣子!這些禁衛都是京中權貴子弟充任,別看官職俸祿沒多大,一個個裝大爺很拿手。這些人都是跟朱瓚差不多的,該不會也是受了朱瓚的指使吧?在這裡裝傻充愣。
「你們……」幾個官員喝道。
「行了。」黃誠喝止他們。
官員們停下。「大人……」一個帶著委屈的說道:「這真是欺人太甚。」
黃誠已經恢復了平靜。「今天是好日子,陛下正高興,不要為這些小事掃興。」他說道,一面邁步向前走,一面用袖子一下一下的擦著臉。臉上的汁水早已經被擦去了,但他卻還是不停的擦著,似乎要擦破這層皮。
親信們不敢再阻攔,招呼著車馬跟上黃誠。
看到他們離開,其他的官員們才對視一眼,神情古怪又複雜。
「沒想到成國公是這樣的人。」一個官員低聲說道。
另一個官員笑了笑,「原先離得遠,話寫在奏章的氣勢真不如面對面言語交鋒。」他說道:「這以後可就熱鬧了。」
眾人議論紛紛,有些官員面色還有些不安。既然是鬥爭交鋒,那肯定要站隊。
「不知道誰更厲害些。」一個官員看著寧雲釗低聲說道。
「不,你說錯了。」寧雲釗說道,笑了笑,「這種事可不是看誰厲害,而是看誰做的事正確。」
身邊的同僚們點點頭。
「還是寧大人說的對。」一個同僚說道。
「那寧大人覺得他們誰做得正確?」另一個則關切的問道。
不知不覺他們開始稱呼寧雲釗為寧大人,捨棄了那個小字。
寧雲釗面帶淺笑。「那自然是陛下覺得誰正確,誰就正確啊。」他答道。
好吧,忘了他是個唯皇帝為尊的傢伙,幾個同僚無奈又搖頭笑。
「反正咱們看著寧大人就是了。」有人低笑道。
御街上的文武百官漸漸散去,寧雲釗等人也分別上馬,走出御街,見街道上不少人說笑聚集。
「看起來熱鬧還沒散啊。」有官員說道。
身旁的牽馬的隨從聽到了忙搖頭。「大人,是又有個新的熱鬧。」他眉飛色舞說道:「是君小姐回來了。」天下姓君的人多的是,但只有這個君小姐提起的時候連多餘的解釋都不用加,人人都知道說的是誰。
果然他的話音落,旁邊聽到的官員都一挑眉。「九齡堂的君小姐啊。」他們說道:「她這一回來就這麼熱鬧啊?」
「是啊。」另一官員的隨從忙搶過話頭,迫不及待的說道:「君小姐一進城就被陸大人給攔住了。」
幾個官員哦了聲,再次挑眉。「那真是熱鬧。」他們說道。
「不不,這不是關鍵。」先前的隨從忙又搶過話,「最關鍵的是原來君小姐就是成國公世子夫人。」
幾個官員驚呼了聲,眼睛瞪圓。
「這可是大熱鬧。」他們說道,一面互相招呼,「走走,找個地方一面喝茶一面聽。」
幾人立刻興致勃勃前行,走了幾步回頭看到寧雲釗竟然也跟著。
「寧大人你也去?」一個同僚有些驚訝的問道。
寧雲釗笑著點點頭。「我也喜歡聽熱鬧啊。」他說道。
奇怪,以前沒發現啊,同僚聚會他很少參加的,不過那也可能是因為寧炎的事,要保持低調。
「好好,同去同去。」他們笑道。
小丁牽著馬撇撇嘴。什麼喜歡聽熱鬧,只是喜歡聽與君小姐有關的熱鬧罷了,哪怕早已經知道的事實,再聽別人說一遍也很有興趣。只不過一會兒聽到君小姐跟著成國公世子夫妻雙雙把家還的時候,看他還笑得出來不。小丁有些暗搓搓的想道,提醒自己一定要忍著不透露半句。
被別人當做熱鬧談起的君小姐,此時站在成國公府門外,確切的說是圍牆前。
她已經在這裡站了好一會兒了,微微抬頭看著帶著歲月痕跡的牆頭,以及濃密的大樹枝葉。
有腳步聲在後傳來,伴著一聲咳嗽。「喂,妳幹什麼?」朱瓚問道。
君小姐回頭看他一笑,「看看啊。」她說道。
好像上一次她也是站在這裡看牆頭,朱瓚皺眉,莫名其妙。
「看?妳是想讓別人看妳是成國公世子夫人吧。」他哼聲說道。
「這個,還用讓別人看嗎?」君小姐笑咪咪說道,一攤手,「不是人人皆知嗎?」
看她一副以為榮的樣子。朱瓚斜眼。
「世子爺這麼出眾的小夥子,有這樣的丈夫,當然以為榮了。」君小姐說道,一面邁步走向他。
啊呸,朱瓚瞪眼要躲避,君小姐還是拍了下他的肩頭,笑著越過他。
朱瓚在後狠狠的對著她的背影劃拉兩拳,甩袖負手跟上。
國公府的大門已經大開了,僕從恭敬的施禮迎候。
君小姐再次停下腳,看了看匾額又看向內裡。「沒想到能進國公府啊。」她帶著幾分感嘆說道。
朱瓚呵呵笑了兩聲,靠近她。「我們國公府待人很隨和,客人嘛,好來好走,再來不難。」他說道,在客人二字上加重語氣。
君小姐抿嘴一笑,提裙邁步上臺階。
國公府原是前朝的王府,被賞賜給成國公,再加修繕,雖然這麼多年幾乎無人居住,還是維護得很好。樹木高大參天,屋舍雖然有些陳舊但乾淨整潔,並沒有腐朽之氣。
「好看吧?」朱瓚說道,看著不進屋子,卻視線到處看的君小姐,「沒見過這麼大的院子吧?」又想到什麼靠近她。「只要大家好聚好散,以後我這家裡,妳隨時能登門,怎麼樣?」
所謂的好聚好散,自然還是惦記世子夫人的名號,君小姐笑了。
「朱瓚。」她說道,神情很認真,「那你誇誇我,讓我高興高興。」
誇啊?
「誇人啊,我還真不熟練。」朱瓚摸了摸下巴皺眉說道:「畢竟能跟我一般厲害的人幾乎沒有。」
君小姐哈哈笑了。
「不過妳笑起來很好看。」朱瓚發現什麼似的,立刻說道:「笑得真是陽光燦爛熠熠生輝如百花齊放令人賞心悅目。」
君小姐抬袖掩嘴。
「吶,現在這樣也很好看,溫婉可人,卸去了妳粗俗……咳,豪爽的表象,展示了妳的本性。」朱瓚接著說道。
君小姐點點頭,眼睛笑彎彎。「除了樣子,我還有才。」她說道。
朱瓚搖搖頭,「謙虛了。」他正色說道:「妳何止有才,還有勇有謀,多少男兒都不如妳。」
君小姐再次笑起來。笑聲迴盪在院子裡,讓原本空寂的天地變得靈動熱鬧。
站在後邊侍立的僕從們也跟著浮現笑意。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一個僕從低聲問道。進了門也不進屋子,就在院子裡慢慢的走,此時又站在堂前樹下說笑。
「世子爺在給君小姐說情話呢。」一個年長的僕婦帶著感嘆說道:「真沒想到世子爺還會說情話,果然是遇到喜歡的人了。」
看著大樹下掩嘴笑得歡快的女子,再看那身形高大神情專注的男子,僕從們都欣慰的點點頭。
「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當初說世子阻止陸千戶砸九齡堂匾額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你瞎說,你那時候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我那只是沒說真話而已,有時候不能說真話的。」
而此時君小姐也問出這個問題。「真話假話啊?」她看著朱瓚問道:「我有這麼好啊?」
「當然是真話,我說妳這麼好,是假的,豈不是說我自己瞎了眼?」朱瓚嗤聲說道:「我是那種人嗎?」
君小姐哈哈笑了,「對,你不是那種人。」她說道,說罷又抿嘴一笑,「所以,我這麼好,當世子夫人你幹嘛這麼不樂意?」
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哄他說好話,原來是為了這一句!這個不正經的人!
朱瓚伸手指著她。「君九齡,妳要在這樣耍我,我可就翻臉了。」他橫眉咬牙說道。
君小姐哦了聲,「翻啊。」她說道,帶著幾分好奇,「翻一個我瞧瞧。」
朱瓚眉腳抽了抽,剛要說什麼,身後響起一連串的喊聲。
「國公爺回來了!」
朱瓚和君小姐都轉頭看去,見成國公緩步而來。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他含笑說道:「怎麼不進屋?」
朱瓚立刻迎上去。「爹……」他喊道,拔高聲音帶著幾分委屈,「她……」
成國公對他點點頭,繼續看向君小姐。「不知道習慣不,這裡許久沒住了。」他說道。
君小姐含笑點頭。「挺好的。」她說道:「國公府格局房屋本就好,這些年又養護得好,令人很舒服,我很喜歡。」
皇祖父當初對成國公是真的很大方,這個地方原本是要做太子府的,能做太子府的規格可想而知,能與皇家宮殿相比,所以來到這裡君小姐覺得有些熟悉,這熟悉讓她自在又些許傷感。
朱瓚的咳咳聲響起,「爹,方才的事你覺得怎麼樣?」他說道:「我安排的人和物,時機……」
成國公點點頭,看著他一笑,「你做得不錯。」他說道,這是讚揚,也是打斷了話,視線再看向君小姐,「我夫人還有些日子才能到,君小姐在這裡且請自便。」
君小姐含笑應聲是。
「爹不用客氣,你不說她也自便。」朱瓚在旁哼哼說道。
「瓚兒你去看看君小姐的住處安排得怎麼樣。」成國公看他溫聲說道。
「憑什麼我去啊?」朱瓚說道。
「咱們家就你我兩人,難道你想讓我去?」成國公說道。
朱瓚立刻沒了脾氣,應聲是踢踢打打的向後走去,再看成國公對君小姐伸手做請。
「君小姐要接什麼人來?」他一面問道。
「是我師母她們。」君小姐答道,跟隨他向廳堂走去。
「要有什麼幫忙的,君小姐儘管說。」成國公說道。
聽著這話,朱瓚再次嗤聲。這女人這麼厲害,哪裡用幫忙,連萬數北地流民都神不知鬼不覺的弄來了,這種事就是小事,父親真是的,這種小事就問個沒完,他剛才辦的才是大事好不好?問都不問就打發了。
「世子爺,君小姐的住所就安排在夫人旁邊的醉月樓,您看看……」一旁的僕從低聲提醒道。
「怎麼安排醉月樓了?那是我住的。」朱瓚瞪眼,抬腳登登向後而去。
搶了我娘搶了我爹,還要搶我地方住,真是不可忍了。
◎
夜色籠罩京城,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熱鬧,讓京城的人疲憊又興奮,夜市比往日更加喧鬧。
不過在黃家大宅裡,雖然燈火明亮,但卻一片死靜,歌妓美婢不見蹤跡,僕從們屏氣噤聲低頭來去匆匆。
黃誠斜躺在書房裡,面前的幕僚低著頭將一封封文書遞來。
「這麼說,那些流民被送來可是花了不少錢吶。」黃誠閉著眼說道。
「最少幾十萬兩銀子。」一個幕僚說道:「除了路上吃喝,據說每個人還都分了一筆辛苦費。」
黃誠咳咳笑了,睜開眼坐起來,手有意無意的擦了擦臉頰,那是今天白日被爛果子砸到的地方。雖然已經洗過,但他無意識的總想去擦,也是提醒著自己,今日受到的羞辱。
「說到底,也是靠錢嘛。」他說道,眼中帶著笑意,一片陰寒,「還以為多得人心呢。」
「跟那些商戶鼓動的人也沒區別,只不過他們更有錢,花得更多罷了。」一個幕僚說道。
黃誠看著桌上堆著的文書。「老話說得對啊,人要是有錢了,就容易變壞。」他打開一張文書,手敲著其上德勝昌三個字,「壞人就該被除掉,要不然世道就亂了。」
除掉德勝昌嗎?在座的幕僚們對視一眼。如果是別的票號商戶,對於黃誠來說,除掉只是動動嘴的事,但這個德勝昌情況有些特殊。德勝昌有先帝賜予的聖旨,如今就擺在九齡堂內。
「聖旨是死物,活人還能讓尿憋死?」黃誠笑著說道,敲了敲桌面,「人都沒了,聖旨又有什麼用?」
人沒了……幕僚們對視一眼。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一切一切的根源,就在於九齡堂這個姓君的丫頭身上。」黃誠吐口氣說道:「這次如果不是她,事情根本就不會變成這樣。」說到這裡又搖搖頭。「這也怪我疏忽了,一個連陸閻王都拿不下的女人,當然不是等閒之輩。」
是啊,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連繫清楚,就會知道很多重要的關鍵時候,都是君小姐這個女人存在。
「看來這位君小姐,並不甘心做一個大夫啊。」黃誠說道:「所以有時候不能出名趁早,小孩子們出名太早就容易膨脹,不知天高地厚,尤其是她還有個這麼有錢的後盾。」
幕僚們點點頭。「那我們就先斷其根,也給她個教訓。」一個幕僚說道,單膝起身,「大人,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吧。」他的語氣輕鬆,動作帶著幾分嫻熟,很顯然常做這種事。
黃誠不急不躁。「那你就去試試看吧。」他輕鬆隨意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