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文試閱1】世界這麼大,接著走就對了
巴士從西向東橫向對半穿越愛爾蘭,再度回到首都都柏林(Dublin),接著轉搭另一輛巴士,往東北方的貝爾法斯特(Belfast)前進,正式進入北愛爾蘭(Northern Ireland)。
從都柏林開車進入北愛爾蘭的國土,僅僅九十分鐘。我與一路上相遇、告別、重逢數次的費德里克,無預警在電話中斷訊,手機訊號從愛爾蘭電信公司瞬間轉換成英國,正式與他和愛爾蘭雙雙道別。微涼的九月初,學校假期結束,費德里克即將返回西班牙工作崗位,我則還在思考該繼續旅行,或是留在愛爾蘭找份工作,安安穩穩的度過一年,一路上不斷思索這個問題,依舊徒勞無功,流浪到最後總會有個答案吧。我看著斷訊的手機螢幕,為自己茫然的下一步給了看似安心的註解。
沿途拖著行李預計步行三十分鐘到前一晚下訂的青年旅館,穿越貝爾法斯特市中心,城市的氛圍比起純樸含蓄的愛爾蘭,多了成熟的韻味,建築物的線條、面貌也帶點現代化的氣息,不像愛爾蘭總保有些孩子喜愛的鮮豔色調。走了將近四十分鐘,看來是迷路了,正好遇見幾位在路邊閒聊的計程車司機,上前尋問青年旅館確切的方向,接下來短短幾十秒的回應,我竟然一句也聽不懂,只能從他熱情的手勢判斷前往的方向。貝爾法斯特市民的口音像是混合了泰語的發音,和英國人鏗鏘有力的英式英語,不禁令我擔心接下來幾天鴨子聽雷的後果,會不會因此多走上好幾公里的冤枉路。
歷經迷路和突如其來的大雨,狼狽不堪,總算抵達青年旅館,拉甘背包客(Lagan Backpackers)是位在一整排紅磚瓦樓房中的其中一戶,外觀如同一般住家沒什麼兩樣,若不是手中的門牌號碼再次提醒,全身濕透的我,大概會被認為是誤闖民宅的遊民。
向櫃臺人員繳付證件,填完基本資料,我拿出一張歐圓大鈔準備付下三晚的住房費用,卻被告知找回的錢將全數依照現在的匯率轉換成英鎊,當下才又提醒我,雙腳踏的國土不僅口音截然不同,曾經血脈相連的孿生姐妹,自一九二一年,愛爾蘭早已由一場獨立戰爭,正式揮別東北方的國土,從此一島兩國。北愛爾蘭與蘇格蘭、英格蘭、威爾斯合併為「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United Kingdom of Great Britain and Northern Ireland),簡稱UK。
拉甘背包客原是兩層樓的住宅,經營者將住家用途轉換成招攬房客的空間。除了一樓角落做為訂房手續的櫃臺,其餘空間就跟一般住家幾無二致,就連床鋪緊密的排列方式,若非閨中密友或熟識的家人,我想很難在第一晚就能接受如此「親密」的對待。一般青年旅館安排六人到八人為一間房,仍會顧及隱私,將床位規劃成上下舖,中央留下公共空間,鮮少像拉甘背包客在雙層床位中央再填入數張單人床,似乎唯有選擇上舖,才可免除半夜轉身和隔壁床的室友四目相對的窘境。
所幸第一晚隔壁床並無人入住,到了第二晚進房時才遇見來自南韓的女室友金智秀。男女混宿的床位通常直接反映在低廉的價錢上,入住一晚十英鎊(約台幣五百元)的床位,還附上傳統英式早餐,在貝爾法斯特屈指可數。直到隔壁床舖出現新室友,被迫近距離接觸下,交談是化解尷尬最自然的互動。
金智秀是一名南韓的社工,隻身來到北愛爾蘭擔任國際志工,協助社區老人照護的工作,利用兩天休假日到處旅行。閒聊之下,我們交換了觀看對方國家電視劇的經驗。改編自日本漫畫的台灣偶像劇《流星花園」,四位花美男仍是泡菜妹永遠的歐巴。台灣回饋韓國就不只是收視率上的表現了。韓式料理成為聚會難以剔除的名單之一;魚貫進入韓國旅行的人數年年攀升;販賣韓國服飾成為低成本創業者的首選。說了那麼多台灣進貢韓國文化的豐功偉業,金智秀在南韓時有所聞,她開玩笑說,希望有生之年來到台灣旅行,嘴裡吃的不是泡菜,聽到的不是滿街的台灣人說著韓文,否則大概會以為南韓悄悄併吞了台灣。原本過於親近的床鋪距離,因為台灣哈韓的話題,化解了一晚的尷尬。
在愛爾蘭的科芙小鎮,知道該地曾是鐵達尼號停靠的中繼站,而貝爾法斯特則是打造鐵達尼號這艘船的所在地,同樣因為過去這場船難事件而聲名大噪。
鐵達尼號於一九一二年沉船,一百年後,貝爾法斯特為了保留過去沉船歷史的記憶,耗時三年在當時打造鐵達尼號的造船廠旁,蓋了一座博物館,名為「鐵達尼號貝爾法斯特」(Titanic Belfast),自二○一二年開放以來,每年有成千上萬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造訪貝爾法斯特,到此探索沉船前飄蕩在船艙裡的嘆息、絕望與無助。
走進鐵達尼號,迎接我的是一台纜車,大約二十分鐘的航程,帶我回到一百年前處女航行駛的途中,一同和二千二百一六名乘客與工作人員隨著船身起伏,航向紐約。從船身底部出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工人日以繼夜在昏暗悶熱的環境下工作,纜車緩緩上升,投影的歷史畫面夾雜工人敲打船體的刺耳聲響,身歷其境。抵達船艙,下纜車步行,櫥窗裡結合投影技術,生動呈現貴族與平民在三種船艙等級裡生活的景象。其中讓我駐足最久的展區,是一連串從一九一二年四月十四日晚間十一點四十分,一直到次日四月十五日凌晨二點二十分所發出的無線電訊號,每一通訊號清楚記載著船體的位置、氣候溫度、撞上冰山的距離、船長的命令、乘客逃生狀況,最後船尾消失於海平面的最後一刻,來自北大西洋海面的無線電訊號,最終不再發出任何聲響。
即便我腦中的電影畫面,將鐵達尼號沉船過程透過分鏡拆解,加深了與真實沉船情況更具張力的表現,仍然不敵我耳中迴蕩的每一通求救訊號來得更為真實且沉痛。聲音的想像,幾乎掩蓋掉印象中的電影畫面,關於鐵達尼號的故事,好像又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不知不覺從愛爾蘭跨越毫無屏障的國界來到北愛爾蘭,心境上也莫名隨之轉換了。世界如此大,不如就一直走下去吧!
【內文試閱2】媽媽的距離
我習慣在移動的途中向宿主發出借宿訊息,一來免除宿主需等待多時的不確定感,也符合我毫無旅行路線的計劃。巴士上昏睡四小時,才剛抵達英格蘭約克(York)火車站,電話就響起了。
「你好,剛剛收到你的來信,我很樂意接待你兩晚。請問你現在人在哪裡?」派翠克(Patrick)語帶親切的對我說。
「非常謝謝你這麼迅速回覆借宿需求,還親自撥電話跟我確認,我剛抵達約克火車站。」接到這通溫暖的電話,長途車程累積的疲累,瞬間消逝。
轉搭火車,五十分鐘後到站,斯卡伯勒(Scarborough)車站門口,我看見派翠克牽著他的愛犬,樂喜(Lexi),四處搜尋我的身影。
從蘇格蘭一路奔波到英格蘭,派翠克看出我眼裡的疲憊,體貼邀請我到一旁面海的酒吧稍作休息。斯卡伯勒鎮上公車班次的間距,若是一不小心錯過了,走進酒吧喝一杯,絕對是消磨等待時間最好的選擇。
我牽著樂喜在酒吧外頭等著,派翠克端出兩杯啤酒。傍晚五點多,面海的景色呈現微微的紅光,海浪猛烈拍打沿岸石牆,低矮的防波堤,海水不斷濺上路面,打在併排的車輛上,警報器嗡嗡作響。每當窗外起風,天空飄起細雨,派翠克就會拉著樂喜往外跑,來到酒吧選同一處座位,看著整晚不平靜的浪。
天黑前的晚霞,像是加了色母,留下一片層層疊疊的暗紅,籠罩著天空。
派翠克退休前是一名小學老師,在里茲(Leeds)教了幾十年的書,退休後從約克西邊的里茲搬到東邊的斯卡伯勒,他和我一樣都喜歡靠海的地方。另一個讓他愛上這座臨海小鎮的原因,是沿著海岸邊的山,永遠可以發現新的路線和高度,從不同角度欣賞沿海風光。
派翠克精準的算好公車抵達的時間,帶我搭上通往上層路面的輕軌電車,僅約三十秒的時間,只為讓我免於扛著身上沉重的行李,攀爬近百層的階梯而苦不堪言。步出纜車,眺望整面山坡上的建築,隱隱透著絢爛的光線,將漆黑的海面,暈成一片多層次的墨,我幾乎看傻了,忘了若是錯過這班公車,就得在綿綿細雨的夜晚,拖著十幾公斤重的行李走在泥濘的山路上,到達派翠克位在另一個山頭的住處。我想步行四十分鐘的山路,對派翠克來說應該是家常便飯,但我可不想在第一晚就領教他口中擁有毫無死角、完美曲線的斯卡伯勒。
紙條一:
早安,我不想一大早就吵醒你,廚房裡有咖啡和茶,我和樂喜在對面的花園裡
曬太陽。
手裡握著咖啡杯保暖,脖子上圍著厚重的圍巾,英國九月的天氣對我來說已有些寒意。派翠克在陽光下忙著園藝工作,一身輕薄短衫,仍是滿身大汗,樂喜一見我就興奮的撲上來,幸好派翠克即時將她攔住,否則清晨藉由一杯熱咖啡沐浴,肯定寒意全消。
進入長達三十年的教職生涯之前,派翠克渴望的是當一名全職園丁。
「退休後唯一讓我期待的事,終於可以浪費大把時間打造自己的花園。」派翠克說:「這些花花綠綠的植物,會因為你的細心照料而越長越好,和人相處就不同了,總是無法預期。」
我聽出了派翠克這句話背後,可能有著令他感到失望的故事,但我沒有追問,只是好奇他為何過著獨居的生活。
「你的家人沒跟你住在一起嗎?」我問。
「我沒有結婚,我有兩個弟弟,其中一個最近搬來約克,不過我們不太常見面。」他說。
我想我不該再問下去了,免得破壞帶點陽光的涼爽早晨。
一杯咖啡之後,樂喜早已搖著尾巴等在花園門口,派翠克每天固定帶她到山裡走走。我換上球鞋,加入他們的清晨健行。
早晨潮汐低,留下整片清爽乾淨的沙灘,像是一幅畫在邊上留白。派翠克停下腳步眺望,這是他最喜歡這座城市的角度,彎下腰解開樂喜的的項圈,任由她四處奔跑玩耍。
三年前,派翠克將媽媽的骨灰就撒在這片山坡上,希望她能永遠看見眼前這片美麗的海景,想念媽媽的時候,他會走到這裡和媽媽說說話。派翠克有過一段悲慘的童年回憶,最大的原因來自於她最愛的母親,露西(Lucy)。
露西從小在英國中部的修道院長大,修女的管教非常嚴格,成年之前飽受精神和肉體上的虐待,造就了猜忌和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扭曲性格。二十歲那年,露西終於離開了她永遠不想回去的「家」。渴望擁有家庭的露西,隔年認識第一任丈夫,兩人很快有了愛的結晶,生下了派翠克。婚後,露西嫉妒、猜疑的性格表露無遺,引發憂鬱症,成天與丈夫惡言相向,也將童年遭遇的不當管教,發洩在派翠克身上。派翠克十歲那年,露西認識了第二任丈夫,卻不願切割與派翠克爸爸的關係,一條枷鎖將這兩任丈夫和露西綁在一起,無情的將年幼的派翠克困在這段不健康的家庭關係裡。三年後,派翠克同母異父的兩個弟弟相繼出生,直到派翠克年滿十八歲,聽從高中老師的建議,搬離家中到外地求學,才結束長達八年殘酷的共生關係。
在我住進派翠克家裡之前,竟有長達十八年的時間,沒有任何一位像我老遠跑來換宿的訪客主動聯繫他,當然主要原因是沒有背包客願意長途跋涉遠離市區,來到這座景點屈指可數的鎮上,成天與大海相望。直到碰見我這位罕見的亞洲客,願意聽他說說話,也許這段深埋心底的秘密,透過傾吐才知道曾經的傷害有多深。我隱約看見派翠克望向遠方的那對雙眼,在訴說過往的同時,摻雜了無奈、憐惜、欣慰的眼神。母親臥病在床的那一年,派翠克終於說服她搬到斯卡伯勒一起生活,在此之前,派翠克仍然害怕面對一直深愛著的母親,而那段日子成為了母子倆此生唯一共同的美好回憶。
「剛搬到斯卡伯勒的時候,我養了一隻狗叫斑尼,他陪著我母親走過那段病痛的日子,我想斑尼的關係要比我和她好得多了。」樂喜從遠處跑回派翠克身邊,他摸摸樂喜的頭說。
「隔年斑尼也走了,我將他的骨灰也撒在這片山坡上,我想媽媽會很開心有斑尼和她作伴,再也不用害怕孤單了。」派翠克悵然的說著。
當派翠克說起這段往事的時候,我刻意將頭撇向面海的那一端,讓海風吹著濕潤的雙眼。我和派翠克相處才兩天,就能打從心底分享鮮少和外人談及的故事,和他相處就像家人一樣自在。
紙條二:
早安,桌上的麥片與早上剛出爐的吐司,請盡情享用,當然還有咖啡、果汁、
紅茶。我帶樂喜到海邊洗澡,等我回來一起外出喝下午茶。
歷經一個多月的旅行,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麼沉了,睜開眼,再過十分鐘竟然就到中午。等待派翠克和樂喜回家的同時,閒來無事,在家裡四處走走看看,發現壁爐上方擺了三張照片,其中兩張是派翠克已故的雙親,另一張是和派翠克同樣有著圓潤身材的男人,與他有幾分相似。
派翠克和兩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在母親過世前並沒有太多交集,三年前母親病逝於斯卡伯勒,前來探望的只有最小的弟弟,另一個弟弟因為受不了母親長期的精神折磨,成年後就搬離家中,從此不再和家人聯絡,二十多年來毫無音訊。派翠克唯一的家人只剩有著一半血緣關係的弟弟,卻僅止於感恩節和聖誕節的輕聲問候。
從派翠克家中搭乘巴士到市中心只要十五分鐘。派翠克帶我往靠海的一端走去,遠遠就看見屋頂上竄起一座時鐘,小巧的咖啡廳掛在半山腰。時鐘咖啡(The Clock Café)於一九一三年開始營業,紅瓦疊成屋頂,柱子漆上鮮黃色,一格一格的白窗櫺鑲成整面窗,沒有過於華麗的外表,在此佇立一百年,我正好趕上她的百年大壽。時鐘咖啡出了一本小冊子,紀念她過去這一世紀的所見所聞。
咖啡廳門口擺著兩張面海的長凳,前方的石牆平台成了餐桌,我和派翠克望著眼前的海景,嘴裡嚼著裹上香濃奶油的司康(Scone)。第一次世界大戰,前方的這座平台,是當時防禦德國艦隊從海面上轟炸的絕佳地點;到了一九三九年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這座咖啡廳成了海軍航行指揮的地方。時鐘咖啡參與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兩次戰爭,在戰亂中為斯卡伯勒人民扮演著防衛的角色,若不是坐在身旁的派翠克告訴我這些故事,我大概只在乎平台上那些可口的茶點,而渾然不覺這座平台曾經掩護過多少士兵。我想經營者不想過於渲染這座平台的豐功偉業,只是單純的把長凳擺在平台後方,讓路過喝杯咖啡的遊客,在欣賞美景的同時,不經意的置身在這段歷史中。
派翠克繼續說起他和斯卡伯勒之間更深層的關係。五十五歲時,派翠克的胰臟出了問題,被診斷出只剩下幾個月的生命,只能暫停教職,住進醫院長期治療。他的意志力戰勝了病痛,健康暫時穩定下來。過去斯卡伯勒陪伴派翠克度過好幾個學期結束後的暑假,生病之前,他曾想過退休後搬到這裡養老,現在既然提前退休,總算可以為自己好好過日子了。斯卡伯勒似乎成為了派翠克活下來的動力。
派翠克身旁從來沒有伴侶相伴,獨身六十年,年輕時曾遇見心儀的對象,卻總是在雙方決定更進一步的當下,過於親密的恐懼讓他心生畏懼。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派翠克為此非常憂心無法像常人一樣擁有穩定的伴侶關係,卻又無法敞開心房接納即將萌芽的愛情,讓對方完全走入他的生活。在長期自責、怨恨與愧疚中引發了憂鬱症,他開始接觸心理醫生的治療,原來心底那團躁動的漩渦,來自兒時一段不尋常的共生關係。母親將前後婚姻關係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讓年幼的派翠克扭曲心理上對愛的正常認知,那團漩渦在他成年之後成為每天夜晚的夢魘。在我借宿的那段時間,派翠克不斷提醒我,若是聽見他在夜晚瘋狂喊叫,不要感到驚慌,那只是他常年的驚嚇,而每晚驚醒後,樂喜總是用憐憫的雙眼望著床上驚魂未定的派翠克,才稍稍讓他獲得恐懼後的救贖。
曾經有個朋友問我:「你知道最令人恐懼的事情是什麼嗎?」我當時想了很久回答不出來,「當你不知道恐懼距離你多遠的時候。因為恐懼的距離會隨著你的幻想忽遠忽近,這樣的恐懼才巨大的可怕。」朋友這麼告訴我。
離開斯卡伯勒的最後一晚,享用了派翠克親手料理的農舍派(Cottage Pie),這是他小時候家裡最常出現的食物。以前家裡常常有隔夜菜,一個禮拜總有幾個晚上,媽媽會把馬鈴薯放在前一天的食物上面,再撒上一層便宜的起司,一起放進烤箱裡,出來後就變成一道美味的料理。當然派翠克沒有將隔夜菜招待即將與他道別的訪客,但是藉由這道料理,他想起了媽媽,也讓我嘗到了他想念媽媽的味道。
隔日,我們相擁道別,彼此嘴角都掛著欣慰的笑容。短短三天,我們交換了彼此的人生故事,堅信不久的將來會想念對方。派翠克在火車啓程前帶著樂喜先行離開了月台,我想他是不願意讓感傷的氣氛,隨著火車行駛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響,拉高離別的情緒。看著他的背影在月台轉角消失,心裡真有些不捨。
火車停靠下一站,旅客魚貫走進,我從窗外拍下一位母親看著孩子即將遠離家鄉的神情,突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暫別台灣,母親在機場送別時別過頭那一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