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
大台北地區生活成本較高,真正台北戶籍的人數遠遠不到外來人口的數量,在求生不易的環境中,有很多把整層房屋重新裝潢成一間間小套房的房子,這也成了來台北打拼的人不得已的首選。
在影視製作公司當攝影助理的豆子,退伍後,從屏東來台北工作,租了個在三重的小套房。這原來是一整棟七樓公寓,被重新規劃成像飯店一樣,一間又一間含獨立衛浴的小套房,一張雙人床墊靠著牆,擺放在地上,一張簡易小桌,椅背靠住牆有著大約一隻手臂的距離。房租八千,有透氣窗,雖談不上高級,但這條件還算窗明几淨,他幾乎在看屋的當下就租下來了。
豆子的工作時間很不穩定,拍起戲來,幾天回不了家也是常事,沒戲時不想花錢,他也多半待在房租含水電的小空間裡。
搬進來的頭兩天因為累,睡得很沉。第三天,白天拍了一天戲,曬了一天有夠累,澡都沒來得及洗,就癱在床上,可是向來好睡的他,開始想念老家的那個紅磁磚的廚房和阿母的飯菜,然後越想越多,最後竟一夜沒睡。
毫無規律可言的拍片工作,讓豆子以為他長期睡好只是因為工作勞累,除此之外,這房子也沒什麼好挑的了,住滿了一年,豆子工作穩定了,也習慣了住所環境,於是決定再簽一年的租約。剛續約的第四天戲就殺青了,豆子幾乎整天待在小套房,持續了好一陣子的糟糕睡眠狀態,再加上不規律的高強度工作,豆子的作息越來越亂。晚上睡不著,白天就垮了,漸漸地演變成晚上睡不著覺。
某天,他在床上換了好多姿勢,然後拿著手機坐在小書桌前,忽然他右耳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劃了一下!就像是有人拿了根羽毛,極輕柔地劃過敏感的耳朵。寂靜的獨處空間,冷不防地來這麼一下,豆子忍不住驚叫,閃了一下,回頭四處張望自己這個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房間。小套房外是車水馬龍,算不上吵,但也不會有山野別墅的寧靜,所以來這麽一下,豆子很快就不在意了,繼續看著手機。
終於又有新戲要開拍了,豆子很高興地去開了會,拿到劇本回家做功課。套房的小桌子上,堆了一疊劇本,煙灰缸邊躺了根正燒著的菸。豆子將腳翹在桌上,靠著椅背、靠著牆,然後⋯⋯
正入神地看著劇本,突然右邊耳朵又被劃了一下!嚇得他整個人彈跳了起來,還踹倒了桌子,劇本、菸蒂灑滿一地,還波及到旁邊的床。豆子在慌亂之中趕緊快速整理,半蹲著在地上清菸蒂,突然又被劃了一下!後背,這次是後背,可是他穿著T恤,又感覺根本不是劃過T恤的感覺,而是直接劃在皮膚上頭!猛地回頭一看,後邊就只有牆。豆子看著牆上的電燈開關,有個念頭想,會不會是電流?但這可能性又太低了。
劇組的拍攝後半部場景拉到墾丁,剛好一個空檔,豆子回了趟屏東老家,閒聊中跟老媽媽說起了這件事。
「難怪喔⋯⋯我一看你就怪怪的。」老媽媽愛子心切,立刻把兒子帶到村子口的大廟去找師父。奇怪的是,豆子傻傻地跟著媽媽來到大廟,點了香要拜天公爐,才一舉香,豆子一陣暈,全身突然沒力。「咚」的一聲,跪倒在地!在大廟折騰了好久。
「這符,你回去打開門,在門口先化。」從小看著豆子長大的廟裡的乩身阿勝伯幫豆子做完法,畫了八道符,一道讓他回台北在租的小套房先開門,但還不要進門前,先燒一道符,其餘七道,每三天化一道,擦拭身體、飲符。
看過符的人知道,不嚴重的,一般是紅筆批符,極嚴重的就會是用黑筆畫符,阿勝伯交給豆子的符是用黑筆畫的,八張都是。
劇組在墾丁拍了一個月,豆子終於回到台北小套房,但當時根本沒時間想到符這件事情,倒頭就睡,第二天還早班三點半呢!
沒想到,明明累到跟狗一樣一躺下就睡死了,但卻有一個輕微的聲音一直有規律地出現,慢慢的,這麼小的聲音也就把他給弄醒了。豆子仔細聽,整個空間真的安靜到似乎有了回音,於是可以聽得清楚,那到底是什麼聲音呢?又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呢?
窗外靠馬路,當他正想查看是不是左側另一客房的聲音時,才猛然想起阿勝伯有說:「房子不是很乾淨。」
不乾淨就不乾淨,為什麼叫「不是很乾淨?」當時豆子的媽也有提問。只是,有點玄機的事,通常你追問,也不會有人清楚地回答你。
豆子驚魂未定地看著房子,心裡想著,那符⋯⋯我他媽放哪兒去了啊?眼睛這時無意識地被椅背後、牆上的開關給吸引了目光,一般家庭的開關座,裝潢房子時,工人不見得會鑿出平整的洞來放置開關的鐵盒,所以有時候會在外層飾板裝上時,留下牆面鑿得不平整的痕跡。豆子也不知道為什麼,毫無來由地伸了手指去碰那露出來的一點點灰色水泥,沒想到,這水泥不知道用的是什麼材料,輕輕一摳就掉了一大塊下來!
「幹!糗了!才剛談好退租,就把別人的牆給搞壞了。」雖然這基本是房子本身的問題,但身為即將退租的房客,這個狀況少不了又跟房東有得盧的了。
他這時更加忘了要找符這件事情。水泥灰塊大大小小碎了一地,只好趕緊拿了抹布、掃把,突然一塊打火機大小的水泥塊吸引了他,拿到眼前細看,水泥塊裡有個混濁的米白色的東西,混在灰色的水泥裡還蠻明顯的,用指甲撥了下髒米白的東西,竟然撥不開,但似乎是個條狀的東西,也不知豆子哪來的靈感,他把水泥塊輕輕地在地板上敲了一下。水泥塊碎成兩節,花生米大小,髒髒的米黃色,上頭還有一截指甲!那是一個人類的某一指的指頭的前兩節!
豆子立刻秒衝下樓!站在半夜的大馬路上,豆子懂了,椅子後,永遠有詭異指尖劃過他耳朵、身體的那個輕柔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