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殺出前路
白霧瀰漫又正值夜晚,能見度不出三公尺,幸好地面是平整的柏油路,否則這種環境能讓大多數人連走路都成難題。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我無聲無息地躲進路旁的草叢,雖然公路兩旁的行道樹稀少,但末世後,各地植物瘋長,雜草這一類植物更是無處不見,雖不至於長成蒼蒼草原,卻讓整個世界都成一副雜草蔓生的廢墟樣,現在視線又不良,要在草叢間發現人影並不容易。
然而,就算我的動作悄然無聲,卻還是引起對方的注意,他們一共有五個人,黑色迷彩衣著,全副武裝,手上持槍,身上至少有兩、三個口袋塞滿彈藥。
突然,其中一人腳步一滯,轉頭朝我的方向看過來,我並不驚慌,按兵不動。
「怎麼?」旁邊的人問:「有狀況?」
那人皺著眉說:「就是覺得有動靜,你們沒感覺?」
其他四人搖了頭。
「也不是沒感覺,只是動靜太多。」有人老實地說:「我連旁邊這棵樹都覺得不對勁。」
經他這麼一說,其餘人立刻看向那棵樹,隨風搖曳的樹幹末梢和樹葉突然完全靜止,整棵樹僵直了,乍看沒什麼問題,但對照兩旁搖曳的樹枝草葉,到處都是問題!
五人抽抽嘴角,當作沒看見。
末世,什麼東西會動都不奇怪,若通通要注意,還真注意不來。
話又說回來,小容當初到底怎麼會主動去攻擊異物,還佔領一座小鎮,這真是一個謎,但恐怕得等他進化到會說話,這謎團才能夠解答了。
那五人還是稍微巡視一番,可惜周圍的迷霧實在太濃,加上茂密草叢,他們看不到多少東西,加上周圍的紛紛雜雜越演越烈,顯然周圍的「動靜」開始不耐煩了,這讓五人不敢再停留,快步離開。
我跟隨上去,即使動作輕盈,但對方的警戒心可是職業級的,途中幾次回頭張望,只是末世環境太困惑人,沿路的動靜可不只我,他們看來看去倒是看出一堆不對勁,奈何實在太多管不來,只能看看沒多大妨礙就離開。
直到他們離大部隊夠遠,回頭折返時,我看見一個好時機,走在最後方的人因為轉頭查看動靜,落後其他人有五步遠。
這時,我的腳下早已預先化出冰刀,不再只是溜冰鞋的模樣,腳底的冰刀比腳掌長上一點五倍,鋒利如刀刃,若被這冰刀劃過脖子,保證腦袋立刻在地上滾。
不只冰刀,冰還一路往上凍到膝蓋下方,成為一雙冰長靴,平滑的靴面讓各種攻擊容易滑開,無法真正擊實,膝蓋處朝外延伸出尖銳的冰角,這角不但有武器的功能,還可以遮擋重要的膝部,因為是朝外延伸,不會因此影響到動作。
最後還將其足足壓縮三層,讓這雙冰靴甚至可以抵擋一般子彈。
以往也曾經化出冰靴,卻只是為了滑行,重點放在腳底的冰刀,長靴身不過是為了震懾敵人才故意弄出來的裝飾品,直到現在,我需要不畏懼子彈的強悍武裝,才更一步將冰靴完善成真正有防禦力的戰靴!
我對長靴當然沒有研究得這麼透徹,這是特地請叔叔設計的,幸虧有叔叔提點不少細節,我才知道原來圓滑面更有助於格擋攻擊。
除了冰靴,臉上的面具同樣有所變化,擴大遮掩的範圍,足足擋住八成的臉,壓縮的層數甚至比靴子更多一層,畢竟腦袋可是很重要的。
如果不是時間不夠,我還想把面具往腦後延伸一點,直接變成頭盔形式,擋得越多越好!
畢竟這次的計劃真的有點大膽。
大哥若預先知情我敢做出這樣的事,別說放弟弟回家先抵擋一陣子,大概會在弟弟出門前先打斷腿。
我吸了口氣,悄然無聲地滑過去,卻還是在抵達的時候驚動對方,但或許是之前動靜過多,他已經處於麻痺狀態,轉身察看的速度並不快,猛然看見我時,雖然驚愕,嘴卻沒因驚訝而慢下來,張嘴想要示警同伴,但已來不及。
我抓住他的咽喉,瞬間結冰,從喉嚨凍到腦子不過短短一秒,毫無能量的阻擋,這個人不懂異能,這真讓人鬆了好大一口氣。
手放開,在屍體落地前那個稍縱即逝的瞬間,我滑到前方並肩走的兩人背後,即將摸上後頸時,他們有所警覺,猛然轉過身,我卻沒有退縮,反倒多踏一步上前,若能直接掐住咽喉,倒是比抓後頸更好。
這次倒沒那麼順利,畢竟對方不是沒有戰鬥能力的平民,其中一人直接被凍死,但另一人卻即時往後退一步,讓我抓了個空,槍口更是抬起來抵住我的胸口……卻是到此為止!
我並不需要摸到東西才能使其結凍,觸碰只是會讓冰凍變得比較容易且快到沒有任何延遲,但就算摸不到也只是慢上那麼一丁點罷了。
側身避開槍口,這動作讓沒有抓到咽喉的那隻手伸得更往前,指尖發出寒氣,直撲那隻漏網之魚,距離很近,所以延遲極短,對方甚至來不及把槍口再次指過來,他的上半身已成一尊冰雕。
保險起見,能量用得多,顯然是用力過頭了,之前與靳展的一戰讓我太過高估普通人對異能的抵抗力。
但現在沒時間懺悔,我直撲最前方的兩人,方才直殺三人,耗費的時間卻只是電光石火之瞬,走在最前方的二人在我凍出半尊人體冰雕才反應過來,一轉身就是槍口掃來。
十來把冰刀射出去,逼得他們為了閃躲而飛身撲向兩旁,我衝向其中一人,左手腕閃過淡淡藍光後,掌中已握住冰晶匕。
冰皇贈與的匕首如今已不像塊冰片,幾乎是一把完整的匕首,只是略薄些,冰晶雪花的圖騰從刀柄延伸至半個刀身。
之前當著眾人的面現出來試試時,關薇君一看見就雙眼發亮的喊出「好漂亮的一把冰晶匕」,這名字聽著不錯,我就不客氣地拿來用了,反正冰皇的匕首讓冰皇的弟弟取名是再合適不過了。
冰晶匕一揮,對方的槍管掉下半截,另半截結了凍,若是敢開槍,槍枝炸膛會讓他滿臉開花。
看見結凍的槍管,對方驚得眼睛都瞪大了,當機立斷放開手上那把槍,想掏出腰間的手槍,然而手都來不及碰到槍套,整個人都僵直了,不過一秒時間,項上人頭落到地面,重重地「咚」一聲,連滾都滾不動,整顆人頭已成一顆大冰球。
一斬完槍,我順勢迴旋踢,腳下的冰刀就劃過對方的脖子,如今的力量已足夠一刀斬斷人身上任何部位。
最後一人……
一反剛才急得像閃電的動作,快捷的殺死四人,我用堪稱悠閒的動作回頭一看,剩下那人被透明枝條纏成古怪的姿勢,乍看有點猥瑣,但更仔細看卻讓人心頭發麻。
他的臉色已發青,舌頭吐在外面,但短短幾秒的時間不會是窒息死亡,死因只可能是斷頸。
他甚至連槍枝都沒離手,只是全被半透明的枝條纏死,最關鍵的是插在扳機後方的那一條,我重點交代的,還特別找來槍一次次的示範──一棵樹真心不好教。
「小容回來吧。」我開口說。
透明枝條刷刷刷地一口氣全縮掉,最後跑出一個圓胖的小東西,乍看像顆球,細看原來是棵樹。
為什麼疆小容你會朝著仙人掌的體型發展呢?明明就是一棵榕樹!
小容邁著短短的樹根腿「噔噔噔」地跑到我的腳邊,一個勁兒磨磨蹭蹭,我將他拎起來,扔顆結晶作為獎勵,努力忽視一地的屍體。
雖然不是沒殺過人,上輩子還是關薇君時,末世開始沒多久就逼不得已動手殺人,隱約記得那時間都還沒出第一年呢……
XXX
「不要吃我──」
我猛然張開眼睛,氣喘吁吁,胸口的心跳激烈得像是要爆炸,慌亂地左右張望,眼前沒有醜陋扭曲的怪物,只是一片黑暗。
眨眨眼適應黑暗的時候,總算想起來現在是什麼狀況,自己躲進衣櫃裡面睡覺,雖然不見得可以避開那些怪物,不時有人從各種角落被怪物拖出來,但有點遮掩,多少心安一些。
就算狹小的空間只能蜷曲著睡覺,睡得天天腰痠背疼,大夥還是不會選擇睡在柔軟的床上,畢竟比起衣櫃裡,躺在床上的人肯定更加顯眼。
黑暗中只有我一人。
夏震谷呢?
媽又去哪呢……
眼眶突來一陣酸熱,回憶起兩天前令人心碎的場景,最後一顆子彈用來救夏震谷,那混蛋卻跑去救小琪,讓我媽被怪物堆淹沒……
心一陣一陣的抽痛,原來,真正心碎的時候,心臟是真的會痛!
我抹抹眼淚,還得努力忍住不要哭得太慘,若是壓不下梗在咽喉的泣音就慘了,如今這世界甚至不能容忍一丁點哭聲!
想痛哭自己的愚蠢都不行,如今,媽再也不能跟自己一起走下去,就剩夏震谷這個男朋友,以前,雖然覺得他有點孩子氣,對我卻是很不錯的,噓寒問暖都不少,常常還覺得太過黏人。
現在黏是黏,八成是和那個小琪黏在一起!
我抹抹眼淚,雖然是自己不肯跟夏震谷待在同一個房間,但那傢伙隨便解釋幾句道兩聲歉,見我不肯原諒,竟就真的這麼走了,還是拉著小琪走的!這道歉能有半點誠意嗎?
世界才變成這樣不久呢,夏震谷的耐心就降到接近零,自信心倒是快爆棚,不過在偶然間組起來的十人小團體裡能說得上話,人簡直就要不可一世了,末世果真考驗人心……
我的思考猛然停止,外頭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聽起來像是腳步聲,似乎不止一人,但發出的動靜並不大,這年頭,再怎麼粗魯的人都會變得輕手輕腳。
我屏住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響,但還是沒逃過門鎖被打開的命運,他們進來了,這腳步聲絕對有穿鞋子,是人而不是異物。
我鬆了口氣,在無預警的狀況下,衣櫃門被一把拉開,我瞪大眼,面前的男人也嚇了一大跳。
正不知該怎麼反應時,那男人已經露出獰笑。
「唷!快過來看,這裡居然有個小妞兒!」
我頓時變了臉色,對方的口氣讓人想起路上聽到的女性呼救聲,偶爾瞥見的殘酷景象……
還來不及感到害怕,他已將我硬拉出衣櫃,大手摀住我的嘴,威脅道:「可別亂叫,要是引來怪物,我就把妳推給怪物吃!見過人被吃的場面沒有?妳全身的肉都會活生生地被咬下來,不是被咬死,是活活痛死!」
聽見這話,我心裡發顫。是嗎?這就是媽最後的感覺?活活痛死?
「嘿嘿,所以妳乖乖的別出聲,讓我爽了,說不定就賞妳幾塊餅乾吃。」
他突然撲上來,我冷不防被撲倒在地,原本還有些茫然,腰後卻傳來一陣刺痛,瞬間將我整個人激醒。
才回神就聞到一股惡臭,低頭看見對方正埋首在我的胸前又啃又咬,只是現在天冷,衣服穿得多,他一時也扯不開,真不知這傢伙多久沒洗頭,又沾染過什麼東西,頭髮上的惡臭簡直不輸腐屍的味道,臭得我整個人瞬間清醒!
就算面對那些怪物,我都沒有乖乖束手就擒,怎能被一個臭人渣嚇住,讓他想幹嘛就幹嘛?
更何況,剛才腰後刺痛我的東西是── 一把刀子。
反手抽出刀來,我反射性就朝對方的後心口一插,還沒忘記把刀子拔出來。
這可是好不容易才搶到的刀,不是大賣場的水果刀,而是臨時組成的小團體中,有人本來就有蒐集武器的癖好,特地帶我們到熟知的刀具店去搜括一番。
可惜,那間店明顯已經被搜過好幾次,剩下的刀具不多,我眼明手快才搶到這一把,還是因為這把刀子小,就比水果刀大一點,其他人根本看不上,才沒被奪走。
刀子小歸小,開鋒後,鋒利和耐用度卻比其他人的都好,真是意外之喜,我沒有張揚這點,默默收在腰後。
大量的血從對方的後心口噴出來,我的視線全都紅了,嚇得把身上那傢伙推到一旁去,甚至得抹一把臉才能看清東西。
那男人痛得渾身抽搐,伸手試圖想去搆背後,但大概是太痛了,他根本沒有辦法有太大的動作,地上的血灘擴大的速度非常驚人,瞬間就散延到我的腳邊!
我嚇得連連倒退,背脊都抵住衣櫃,退無可退,但那灘血卻還是沒有放過我,越過腳尖,繼續蔓延……
我不敢動彈,明明不敢看,眼睛卻瞪得更大,眼睜睜看著那人掙扎幾秒後漸漸沒了聲息,只剩下身體本能的抖動,他的眼睛睜得老大,望著天,彷彿上頭不是天花板,而是遙遠的什麼地方……
「喂,這裡好像還有別人,你別太亂來──」
門口走進一人,他看見仰躺在地上的同伴,停下話來,不敢置信地看向我,但大概是我嚇得整個人僵住不動,他似乎覺得兇手不可能是我,拔出一把槍來,先是踹房門,確認門後無人,隨後舉著槍在房間四處搜尋。
他有槍……
我握緊手上的刀,幸好因為不能開燈的緣故,房間裡面很暗,他方才沒看見我手上的刀,大概以為同伴是別人殺的,我剛才嚇傻的模樣看起來肯定夠蠢,又是個女人……
他背對著我,整個人很緊繃,拿槍的手甚至會抖,看來地上的死人不只嚇到我,也嚇到他了。
房間很暗,他明顯有些看不清,否則不會看這麼久都還沒看出房間裡面根本沒別人。
而我卻看得清清楚楚,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的視力似乎越來越好了,即便黑暗仍舊會造成阻礙,也看得比其他人清楚。
我突然平靜了,站起身來,握緊刀身。
他有槍,我只有刀,機會只有一次,一失去,代價可能是性命……
「薇君!」
我握著刀,低頭看著滿地的血,耳邊只有心跳的聲音,直到聽見夏震谷的聲音,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他,還有跟隨在後的小琪。
兩人竟齊齊退後一步。
我有點不解。
「妳沒事吧?」
這句話是小琪說的,她看我的眼神竟有些不一樣。
以前,她一開始靠近夏震谷,總帶著閃閃躲躲的羞愧,但日子越來越艱難,她羞愧的神色越來越少,取代而之的是一臉要跟我鬥到底的表情。
直到現在,她的神色又變了,倒不是變回羞愧,也不是想與我鬥。
她瞪大眼看著我,神色看來竟有些興奮,宛如看著夏震谷。
XXX
舉起冰晶匕,半透明的刀鋒染著一抹血色,十分淺淡,不像當初那把刀沾著滿滿的血,滑得幾乎讓人握不住。
那一次殺過人後沒有多久,我學會用布條纏緊手和刀,才不會握不緊刀子,如今倒是不必了,冰匕首可以牢牢地凍在掌心。
就算上輩子沒有重生的優勢,我第一次動手殺異物,甚至是殺人的時間都很早,雖不見得是最早的那批人,但在一般小市民間,絕對不比別人晚。
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真正怯懦過吧?
只是那一世,媽去得太早,夏震谷的表現一天糟過一天,日子竟過得越來越沒有意義,努力求生甚至變強又能如何?
然而,即使是那樣無望的末世,我還不是足足活上十年,反觀這輩子,家人有了,基地建了,甚至連團隊都是可以信任的人,這一世……
我要領著家人一起,活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