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梅竹軒畫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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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十九年(丁巳年,一四三七年)陰曆十二月二十七日
金氏打開大門,才剛探出腳,就彷彿看到鬼似地嚇了一大跳,他把腳收回大門內,然後對著在庭院掃地的下人喊道:
「就說我死了!」
「誒?您剛剛說了什……」
連問都來不及問,更沒有時間聽到對方的答覆,因為金氏早就像是被陰曹使者追趕似地跑進廂房裡了。
「大叔!」
從大門外傳來的洪亮女聲是帛瑜畫團的混球,這時下人馬上就理解主人的意思了。洪天起竄進這戶人家,脫下長衣說道:
「大叔呢?」
下人不禁重新思考了一下長衣的用途,洪天起那個穿法似乎不是為了不讓外人看到臉,以減少不自在感,而是方便遮掩骯髒的面容及一頭亂髮。
「主人要我轉達他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該死!看來是我晚了一步了。」
洪天起往廂房的方向奔跑而去。金氏正急忙找著可以躲藏的地方,洪天起從他的背後闖了進來。
「大叔,請讓我看畫!」
金氏在司譯院裡擔任譯官一職,在往來中國時也會額外從事一些貿易工作,其中也包含了中國畫作的買賣。這次做為使臣團的一員往返中國前,有人向他委託了中國郭熙的山水畫,所以他預計要趁往返的路途帶回幾幅畫作,而且也已經確保了可以取得的通路了。問題點就在於,他事先透露這件事讓洪天起知道了。金氏要逃離洪天起的緣由就出於此,並不是他沒能取得畫作,而是他好不容易買到了,也安然無恙地帶回朝鮮了,但原本的委託人卻在金氏抵達漢陽的那一刻,就立刻將包含郭熙山水畫在內的所有畫作都一掃而空了,過程之迅速使得他連可以聯絡洪天起的空檔都沒有,所以他現在根本沒有半幅畫可以拿給闖進來的洪天起看。
「天、天氣這麼冷,怎麼跑過來啦?」
「天氣轉暖都已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畫呢?」
「我們小螢變得更漂亮了呢。」
「變漂亮就糟了,又沒有什麼可用之處,畫呢?」
「妳娘親……」
「過得非常好,別再一直轉移話題了,請將畫拿出來!郭熙的山水畫!」
「沒、沒買到。」
洪天起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這種隨口胡謅的謊話,她可是一個字也不信。
「本來的主人來拿走了,是妳太遲了。」
「您不是說要先給我看過再交出去的嗎?就算我因為外出禁令被關著,但如果說要來看畫的話,師父也會答應的,大概吧。」
「哈!應該繼續把妳關著才對啊,怎會放妳出來啊真是的。」
「本來的主人是哪位?」
這正是他最怕聽到的問題。金氏閉緊嘴巴,把頭左右搖了搖,絕對不能說,說了就糟了,因為他沒有自信能承受說出口後可能發生的事。洪天起把長衣丟到木地板上,將衣袖扎扎實實地往上捲起,接著就坐到地板上,把身體靠向樑柱。
「小螢啊,這次就先放棄吧,下次一定會給妳看的。」
洪天起閉上了眼睛,像是在說沒有必要再聽下去了。
「現在還很冷,妳這樣待著的話可能會凍死的。」
「在凍死之前我都會待在這裡的。」
「就算告訴妳是誰,對方也不是妳能見到的人啊。」
「有到君王的層級嗎?哼,那也無妨,不管是誰我都會去找他的,找到後求他至少讓我看一看郭熙的山水畫。」
「就是這樣我才不能告訴妳啊!一個丫頭為什麼這麼固執啊!」
「違背約定的是大叔您,您只要告訴我畫去了哪裡就好,其他話我不聽。」
「隨便妳吧!管妳會不會凍死,這都不關我的事!」
金氏丟下了洪天起,照著自己原本的計畫出門了。被獨自留下來的洪天起把兩手交叉,將身體縮成一團,以這樣的姿勢進入了抗爭狀態。
安堅把看起來相去無幾的畫作輪番拿起又放下,最後把全部的畫都放了下來,連帶著嘆了一口氣。要使用在宮殿裡的門畫已經全由安堅和崔涇的畫分配好了,宗親及三品以上官員的份也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困擾著安堅的是安平大君的那一份,他對畫作的眼光極高,所以就算是貼一個晚上就要撕下來燒掉的門畫,也不能隨便送一副過去,對圖畫院而言可說是最難搞定的人物。實在無計可施,只好哄勸一下崔涇,讓他趕快趁現在再多畫一副。
「崔繪史現在在哪裡?」
「應該正在某處睡覺吧。」
「去找他,找到後把他帶過來。」
「已經通宵好幾天了,現在應該剛睡下的說……」
生徒哭喪著臉,對於被指派的艱難差事感到詫異,但因為安堅是比崔涇更恐怖的存在,所以他也只能迫不得已地離開房間。安堅攤開了其他捲起來的圖畫,是帛瑜畫團送來的畫作,他快速地將畫一張翻過一張,然後突然停下了動作,再回到不久前剛翻過去的那張畫,那是在這些大同小異的圖畫之中,唯一讓人眼睛一亮的大將軍畫像,安堅的手忙碌了起來,門畫都是以兩張畫為一對的,所以一定還有另外一邊才對,果不其然,他在下一張就找到了推測是出自同一名畫工之手的大將軍畫像。彼此對望的大將軍畫像,安堅將這兩張圖放在桌上攤開來,開始來回輪流端詳了起來。
不耐煩的情緒籠罩著崔涇,他敞開了門,才剛準備要放聲大喊,卻瞬間被放在桌上的畫像吸引了目光,他閉上本來準備要大喊的嘴巴,立刻繞進桌子裡,站在安堅身旁盯著畫看。安堅專心致志於畫像上,甚至沒有察覺崔涇已經進來並站在他的身旁,就這樣看了好一段時間之後,慢了好幾拍才發現崔涇存在的他被嚇了一大跳,說:
「嚇!你、你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崔涇的視線仍然停留在畫作上,並以這個狀態回答道:
「不久前,請問為何要妨礙我睡覺呢?」
「啊……你回去睡吧,因為事情已經解決了。」
但崔涇就算是睜著飽含睡意的眼睛,還是沒有將視線從畫上移開,甚至沒有半點打算離開的跡象。
「崔繪史,就說讓你回去瞇一下了?」
「我再看一下這個,這是那小子的畫。」
「誰?啊!你之前說畫得還不錯的那個畫工?」
安堅也和崔涇一起默不作聲地盯著畫看,然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
「一個醜到不行的傢伙。」
安堅對意料之外的回答感到詫異,他一連眨了好幾次眼睛,但因為投入於畫作中的崔涇不斷散發出「不要妨礙我」的強烈氣息,所以他也沒敢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安……平大君?」
金氏點頭回應了洪天起回問的字句。結果還是把買走郭熙山水畫的人給抖出來了,因為金氏外出回來後,洪天起還是以全身瑟瑟顫抖的模樣在那邊堅持著。
「是這個國家的大君,要去那間宅邸的事情,連想都不要想吧。」
「他的宅邸在哪裡?」
「這個嘛……因為都是讓打雜的去跑腿,所以我也沒有去過,只知道大概是在北村的某個地方……」
這並不是謊話,洪天起也有察覺到這一點。北村,而且還是世族們的大戶宅邸櫛比鱗次的陽德坊,若是去那種地方死皮賴臉的話,恰恰適合被拉進官衙裡接受嚴刑拷打,那裡可是個比仁王山的虎谷還要可怕的地方。洪天起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但因為剛剛一直用盡全身力氣跟冷風對峙,所以身體無法順利伸展開來,她硬是轉了轉肩膀,結果斜綁在肩上的包袱裡掉出了一雙鞋子,咚的一聲掉到了地上。金氏的動作比身體凍僵的洪天起還要快了一些,他將鞋子拾起,拿在手上問道:
「這不是男人的鞋嗎?」
「請給我,我是為了要去跟市井裡的皮匠問問題才帶出來的,因為大叔的關係時間都耽擱了。」
「要問皮匠什麼事情?」
「有沒有看過這個東西、有沒有人在找這雙鞋、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其他問題。」
「就算問了那些人感覺也不會得到什麼答案啊?這東西看起來可不一般,是哪來的啊?」
「對吧?是人類世界無法輕易看到的東西對吧?」
「當然,哪能輕易看到這種東西,哇!這手藝真的是鬼斧神工啊。」
「鬼斧神工?」
金氏點點頭,鉅細靡遺地端詳著那雙鞋。這個鞣製皮革的技巧可說是實力非凡,由動物毛皮製成的內部也一樣非同小可,看起來應該是黃鼠狼的毛,柔軟得令人難以言喻,而且表面雖然貼了好幾層韌實的皮革,但整體的重量卻又十分輕巧。
「會是什麼樣的存在做的呢?神仙?鬼怪?」
洪天起的問題很真摯,表情也無比嚴肅,金氏看到她這副模樣後不禁大笑出聲,同時也把鞋子還給了她。
「噗哈哈!ㄚ頭,這不有趣,一段時間沒見,裝模作樣的能力倒是長進了不少啊。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到神仙或鬼怪的地步啦,但這種程度的東西,肯定是我們朝鮮裡首屈一指、再差也是首屈二指的匠人所擁有的手藝。」
再理所當然也不過的一段話,也很合乎情理,但對於一直被先入為主的想法蒙蔽的洪天起來說,卻是一段使她瞠目結舌的話。
「該不會是贓物吧?若是這種程度的東西,我可以幫妳在背後暗中賣掉,有想法嗎?應該可以賣到一筆錢。」
「我不賣,比起這個,找得到匠人嗎?」
「找的話是不難啦,但他們應該不會洩漏客人的資料才對?就像你們畫團那樣。」
洪天起拿著鞋子發愣了好一段時間,然後才突然拉住金氏的手臂,說:
「人類……確定是人類做的對吧?」
「嗯?當、當然是人類做的啊,不然還會是什麼做的?」
洪天起很用力地點著頭,用力到脖子都快要斷掉了。
「當然!一定是人!肯定是人做的!是人!是人沒錯!」
洪天起注視著鞋子,這樣重新定睛一看,的確是只有人才做得出來的東西。所謂眼睛這種玩意兒,總偶爾會有個一次,不,或許是更頻繁地捉弄人心,這次應該也是受眼睛捉弄,被什麼給迷惑了。這個手裡握著、眼裡看著的東西,因為外出禁令而被關在帛瑜畫團時,她一直無止境地反覆看著它們,但卻從來沒有一次是看著這雙鞋最原本的真實樣貌,還有那個「人」也是。
「我的眼睛到底是看到了什麼呢?」
世宗十九年(丁巳年,一四三七年)陰曆十二月二十九日
侍從站在李瑢的房門前,手裡拿著用紙包起來、又大又厚像是書札的東西。那是不久前宮裡來的使者所交付的東西,據說是門畫。
「你可以進來。」
侍從打開房門進到裡頭,李瑢正手忙腳亂地在添加外衣。
「這個……」
「若是門畫的話就沒必要看了,反正一定又送來了水準低下的東西。」
侍從想起了去年的事情。因為分配到的門畫讓李瑢很不滿意,所以他指責圖畫院的水準過於參差不齊,公開對圖畫院猛烈砲轟了一頓,但針對貼了一晚就要燒掉的畫責難作品水準參差不齊,其實是很不合乎情理的,可就算是如此,李瑢還是把它和貼在宮裡的畫比較一番,大肆挑刺找碴個遍。
「把那些畫隨便交給一個人讓他貼個大概就好,重要的是你快去做準備,快一點的話說不定還能見到河覽視日一面。」
「行李都已經收拾好備著了。」
春節的前一天,除夕之日,要回到宮殿裡的日子。以往都是等到太陽過了中天之後才磨磨蹭蹭地開始動作,但今天卻從早上就很匆忙了,而河覽就是其中的原因所在。儘管河覽並非正式的日官,但對外正扮演著類似的角色,因此李瑢在大君這個身分的限制下,再加上還有一位順位在前的兄長晉陽大君的限制下,在外面另外和河覽見面難免是件令人感到負擔的事情,但若是在有很多人在的場合與他如偶然般相遇,詢問一些簡單的問題應該不至於招致他人的目光。
侍從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李瑢在他身後喊道:
「不用轎子,把馬備好!」
「是的,小人知悉。」
侍從走下庭院,以手勢將下人招了過來。
「這是門畫,等一下拿去貼在大門上,在明日凌晨天破曉前撕下來燒掉。」
下人接過紙捲,視線越過侍從的肩膀左右移動著。他是在跟著李瑢的動作移動。察覺這一點的侍從趕緊回頭看,李瑢正一邊綁著紗帽帶一邊往旁邊的房間走去。那是收集畫作的房間。
「大、大人!今天不行啊!」
不知道是叫做郭熙還什麼的,自從帶了那個中國畫工的畫回來後,李瑢已經足不出戶好幾天了,最近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爬出屋外,倘若又進去的話,入宮一事就會被拋諸九霄雲外的。侍從跟在李瑢後頭進到房內,但很快地就因為眼前的景象而放下了緊張的心情,因為李瑢正頂著沒戴好而成歪斜之姿的紗帽、老老實實地將掛在牆上的畫軸收下捲起。捲好郭熙的畫之後,李瑢也連帶著拿下金文雄的畫軸捲好綁起,興許是擔心會碰傷畫作,他珍而重之地將畫抱在懷中,然後放進壁櫥裡,並以愛憐的眼神注視了好一陣子。
「我馬上就會回來的,暫時待在這個黑漆漆的地方等我。」
就算是和有婚約的戀人道別的男子,也不會像他那樣哀淒的。侍從走到李瑢身旁,替他調整好紗帽的位置、整理好衣著打扮,然後把壁櫥的門關上。一關上,李瑢的理智就瞬間回來了。
「啊對了!河覽!」
李瑢的動作再次轉為敏捷俐落,侍從也隨之火速拿起行李跟上。橫越過庭院,大門的一邊是敞開著的,從敞開的那側走出去,外面有兩隻馬正並排站著,就在李瑢抓住韁繩、打算提腳踩上馬鐙子的瞬間,他的動作突然停止了。侍從也跟著他停下了動作。
「大人,是忘了什麼東西嗎……」
李瑢回頭一望,大聲喊道:
「門畫!給我停手!」
侍從隨著李瑢的視線回頭往後望。本準備在關著的那側大門貼上門畫的下人,現在正圓瞠著眼睛直盯著李瑢看。他的手裡拿著其中一張門畫。李瑢幾乎是用甩的把韁繩放開,他拿過門畫,問道:
「另外一邊呢?」
「這、這裡……」
下人緩緩拾起另一張放在地上的門畫奉上。
「打開看看,小心一點。」
下人把另外一張門畫攤開了。李瑢交替看著成雙的大將軍門畫畫,眉間聚攏了深深的皺摺。對望的畫作,除非是左右撇子,否則肯定會有一邊比較蹩腳不自然,但這對門畫,不管哪一邊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大、大人,是否又有什麼讓您不悅之處……」
李瑢眉間的皺摺變得更深了。雖然和崔涇的畫作類似,但這並不是他的畫,更不可能是安堅,看似華麗卻又端莊典雅的手藝,圖畫院的畫員中還隱藏著具備這等實力之人嗎?
「是我對圖畫院太不上心了嗎?」
「誒?這怎麼可能!您已經上心得不能再上心了,過頭到陛下都還要另外告誡……」
「收好!」
李瑢把自己手上的門畫收攏起來,連同下人收好的門畫也接過手後,便一同放入胸懷的衣服內側。李瑢縱身一躍跳上馬匹,在侍從都還沒有騎上另一匹馬之前,李瑢的馬就已經開始奔馳了。侍從手忙腳亂地將行李攬進懷裡並跳上馬,他的臉色轉為鐵青,因為李瑢的馬匹奔馳的方向並不是前往景福宮的路線。侍從趕忙驅馬往李瑢行進的方向跑去。
「大人!您到底要去哪裡啊?呃啊!我要瘋了!」
只剩下人愣愣地留在兩人離開後空空如也的原地,他交錯看著他們消失的地方與大門,嘴裡呢喃道:
「今年的門畫……怎麼辦?應該還會回來……吧?」
崔元浩悲傷地撫摸著縱掛在大門旁的帛瑜畫團匾額。
「看來我沒有能力守住這塊匾額啊。」
「畫團主家,現在就灰心喪志還太早了,說不定根本不會出什麼事啊?」
崔元浩搖搖頭,他的動作十分有氣無力,眼周黑了一圈,雙頰也凹陷了,僅僅兩天,身形已變得骨瘦如材。讓崔元浩變成這副模樣的元兇這次也毫無疑問地,正是洪天起。她從前天就突然開始苦苦糾纏著想要知道安平大君宅邸的所在之處,她的理由是「要拿自己畫的門畫或歲畫去那邊販售」,「那戶人家看畫的眼光比天還高,而且門畫這類的東西有君王下賜給他們,就算去了也沒用!」即使這麼說了,也同樣奈何不了她。反正賣畫只是要進入那個宅邸的藉口罷了,主要目的是在那間屋子裡的郭熙山水畫。
雖然是絕對不能告訴她的事情,但崔元浩親手畫的安平大君宅邸位置簡圖,早已交到洪天起手上了。在洪天起威脅說要去陽德坊附近打轉、一邊扯開嗓子放聲高喊「安平大君的家在哪裡?」之後,他就不得不舉起雙手及雙腳投降了。崔元浩能採取的應對措施僅僅只有把簡圖稍微畫得晦澀難懂一點而已,明天就是春節了,只要讓她在街上徘徊且安然度過今天的話,接下來一段時間要見到安平大君就很難了,如此一來,這塊匾額至少還有幾天的時間能夠掛在這個地方。
「為什麼偏偏吵著要去陽德坊找安平大君啊,這樣倒不如去仁王山的虎谷找老虎還好些呢,哎唷,我真命苦啊。」
「就算您沒這麼想,她也曾說過等她找到要找的東西後,就會再去一趟仁王山虎谷的。」
「什麼?哎唷,我這八字啊,可真是波折不斷哪……啊!那時小螢說她遇到的那個騙子,應該是真的騙子沒錯吧,對吧?」
崔元浩回頭往後望,想要尋求姜春福認同自己的論點,但他撞見的卻是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迴避視線的姜春福。
「那個表情是怎麼回事?難道……」
「也、也可能不是,雖然也可能是……」
姜春福的語意變得含糊不清,崔元浩對此產生了悲劇走向的直覺,他注視著匾額,開口說:
「這個……在變得支離破碎之前先拿下來會比較好對吧?」
「我……來拿畫了。」
是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崔元浩和姜春福同時回頭一看,黑客正站在與大門相隔三四步距離的地方。
「請您稍後片刻,我馬上就去拿出來。」
姜春福氣喘吁吁地跑進了屋內,大門前只剩下崔元浩與黑客兩人。黑客連看都沒有往崔元浩的方向看一眼,只是不發一語地閉起眼睛站著。穿過黑布呼出的白色鼻息、影子……他真的是人類嗎?
「客人,雖然很冒昧,但能請問您為何要找己亥年出生的畫工嗎?」
崔元浩的疑問並沒有得到答覆。不好的預感,就算給再多錢也好,這種於心不安的交易還是很不妙。
「雖然很抱歉,但這次是最後一次了,客人您指名的那位畫工的畫將不再作販售,請您挑選其他畫工……」
「不能毀約。」
一句凝重的回應。黑客掀開眼皮,瞳孔直對著崔元浩。從腳底到頭頂的寒毛全都一一豎立了起來。姜春福走了出來,站到僵在原地不動的崔元浩身邊。
「這是您下訂的門畫及歲畫。」
從姜春福手中接過包裹後,黑客將包裝拆開,攤開了其中一張畫,他的眼珠先是在姜春福及崔元浩間來回打量後,才又重新回到了畫上面,他伸手攤開了下一張畫,直到最後一張畫也打開確認過後,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張。來回反覆將畫看了好幾次的黑客,嘴裡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呵呵呵呵,終於……」
是笑聲,雖然很詭異,但的確是笑聲。黑客從胸口掏出了麻布袋,然後在原本的位置放入收攏整齊的畫作,接著拋起麻布袋,讓裡面的錢發出沉甸甸的撞擊聲,並將之遞到姜春福的手裡。
「我遲早會再來的。」
黑客轉過身,但轉到一半又停了下來。他的眼睛望向崔元浩,說:
「毀約之際,就是這個畫工的死期。」
崔元浩注視著黑客走遠的背影,然後突然一屁股跌坐在地,姜春福大吃一驚,他試圖將崔元浩扶起來,但他的力量卻遠遠不足以撐起雙腿氣力盡失的崔元浩。崔元浩的三魂七魄全都飛走了。
「畫團主家!打起精神啊,畫團主家!」
「畫、畫、畫魔,他是畫魔!」
吸取畫匠之氣維生的畫魔!那種東西真的存在嗎?這怎麼可能,以前有人說他看過畫魔時還嘲笑了他一頓,還跟他說沒有那種東西,啊!是誰呢?那個說他看過畫魔的人?明明就曾經聽過……
「安堅……沒錯,是安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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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如崔元浩所言,那畫魔究竟為何對洪天起的作品虎視眈眈呢?而看見洪天起畫作的李瑢,又會做出什麼驚為天人的舉動?眾所注目的第二集中,洪天起、河覽、李瑢三人的關係將急速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