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限）

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

（你微微笑著不同我說話，而我覺得，我已為此等待許久了。）

～～泰戈爾《飄鳥集》

現在……是什麼情況？

看著宿舍內凌亂的擺設，佟子悅已經學會了不驚訝，步伐在門邊短暫的停頓了幾秒，就放棄似的往前踏，進到她唯一的住處。

她實在不知道，原來跟人同宿這麼恐怖。從小到大，她都一直是住家往返學校，所以在護理系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一方面因為比較喜歡北部的職場環境，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嘗試獨立，她毅然決然的選擇了位於石牌的醫學中心。

面試的時候，當督導問她想要往哪個單位發展，佟子悅本來想選擇去洗腎病房，但督導建議，在去洗腎病房前，最好先從重症或是急診這兩個單位開始走起，不然面對突發狀況，很可能沒經驗而挫敗。因此，她決定選擇加護病房，作為護理生涯的第一站。

開始工作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一般的試用期是三個月，試用期一過，就表示自己已經跟醫院達成協議，在未來的兩年內都不能辭職，以違約金的方式來確保妳的工作年限。

通常越接近三個月的門檻，單位上上下下就越注意新人是否可以撐下去，畢竟這關乎到單位病人照護的比例問題，而佟子悅的指導學姐．孟歆穎，就知情人士匯報，在跟護理長討論她是否留下時，給的評語是這樣。

「感覺不太樂觀。」

也因此，她最近不僅被護理長重點關切，單位的學姐同事也出面關切，就怕加護病房的生態把這小小新人給嚇跑了。

其實，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因為反應太慢，加護病房的步調快，明明已經花了十倍的努力，但想要達到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卻還是在病人危急時反應遲鈍，常被孟歆穎指責；明明她很努力想要耳聽八方，卻老是被痛批不懂臨床的鈴聲警報，差點錯過了重要的急救時刻。

「那是生命！沒人會等妳發完呆、反應過來後才心跳停止！」孟歆穎的話語像一根根刺般的戳進了心房，看著她的眼神冰冷又不留情面，彷彿在看著一個笨蛋似的無力。佟子悅常覺得，如果言語可以殺人，她已經在這兩個月內死了千百回。

也因為這樣，本來一向樂天、開朗的她變得鬱鬱寡歡，每天除了上班，其餘的時間都躲在宿舍裡K書，希望不要再被當成白癡。

學校的學理教得實在太少了，臨床工作的東西太多，孟歆穎教的東西她明明每個字都懂，串起來卻似懂非懂，換自己做的時候就變成了懵懵懂懂，所以她老是被孟歆穎罵不懂裝懂，殊不知……

唉，說再多好像也沒用，反而有種狡辯的意味。慢慢的，本來還算風趣的她，個性變成了沉默膽小，工作到現在居然還被其他同事說她看起來很害羞，估計這些對她的評價拿去給以前的同班同學看，各個都會笑到臉歪嘴斜，學生時期，她的成績都維持在前三，在班上算很受歡迎，加上參加社團，雖然表現不算亮眼，但她脾氣好、皮膚又白皙，社團社長曾說過，她是那種第一眼看到就會讓人想親近的類型，才會有許多學弟妹喜歡黏著她。

其實，如果只是工作上的懵懂無知，她還不至於那麼鬱悶難過，畢竟出社會工作前，學校老師已經叮囑了千百遍，實習期間，她也看過這個專業的百態，多多少少都有些底，孟歆穎雖然嚴厲，但那極高的辦事效率，讓她雖然心裡挫折，卻不至於造成如此大的鬱悶痛苦。

她最痛苦的，就是現在讓她必須蹲在地下掃地的人，地上的那些東西，她本來都擺得好好的，但……每次只要她出門上班再回來，那些化妝品、書本和紙張總是會移位。

這間宿舍雖然是四人宿舍，但目前只有她跟另外一位洗腎室的學姐同住。她不懂，到底是哪一刻、哪一個時間點開始，那位洗腎室的學姐開始討厭自己？

到職剛滿一個月的時候，一天晚上她突然收到這位宿舍學姐的「通知信」，裡面洋洋灑灑寫了很多關於她生活習慣很差之類的控訴，甚至在最後威脅她如果敢把這件事情傳出去或是繼續弄亂宿舍環境生態，就會去投院長信箱。

看到的當下她真的很傻眼，從小到大在家裡，她都會自己打掃房間，洗衣服、掃廁所、刷浴室，這些事佟媽媽跟佟爸爸都會讓她自己做，她也會在睡前把書桌的東西收拾乾淨，放在宿舍冰箱的物品也會貼日期跟姓名，在保存期限內解決，宿舍的環境她一直都有在維護……她不懂到底是哪邊讓宿舍學姐不滿意了？

她試圖跟宿舍學姐溝通，卻只是把問題更加擴大，宿舍學姐知道她想以和為貴，就變本加厲把工作都推給她，甚至故意每次進到房間都製造出很大的聲音、洗很久的澡，影響她的生活作息跟睡眠。

這種很明顯已經算是霸凌，佟子悅隱忍到快要爆炸，而今天下午……第N次被孟歆穎指責心不在焉，她崩潰了。

孟歆穎一離開單位她就哭了，讓一旁的資深學姐嚇了一大跳，把她拉到休息室，安慰了一番。

資深學姐名叫湯漾，是單位剛晉升的副護理長，為人親和，雖然嚴肅的時候也頗為嚴厲，但比起孟歆穎……她反而希望是溫柔又會照顧學妹的湯漾來指導自己。

湯漾的臨床資歷深、技術扎實，在單位是非常可靠的前輩，因為同處白班，時常跟她一同搭班，跟孟歆穎不同，湯漾都會溫柔的教導她，甚至告訴她一些容易順手的小技巧。

宿舍的事情，她也有跟湯漾傾訴過，那時候湯漾就建議她趕快換寢，但是她是新人，又太多事情要忙，問了人事部門，發現流程多，手續也十分繁雜，在水深火熱的新人期，她實在沒時間跑那些流程。

跟湯漾聊天感覺很放鬆，什麼事情都可以她說，這幾個月若沒有湯樣聽她傾訴，她應該會更早崩潰。

「歆穎她只是講話比較直接，其實她也很擔心妳。妳不知道，她其實在護理長面前說了妳蠻多好話。」湯漾溫柔的遞了杯水給她，又抽了衛生紙要她擦鼻涕。

「漾姐，妳騙我的吧，她明明就跟護理長說我不樂觀……」她吸吸鼻子，弱弱的說：「我感覺在她眼中，我就像是末期癌症病患，無藥可救到不想用正眼看我，我都覺得她不翻我白眼，已經算很忍耐了。」

湯漾聞言笑出聲，拍拍佟子悅的肩膀：「妳想太多，歆穎她不是那種人。妳可以試著跟她開開玩笑，其實她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妳而已，畢竟妳如果做不好，是她的責任。」

「漾姐……妳覺得我敢跟板著臉的師傅開玩笑嗎？我這不是找死嘛……」面對孟歆穎，雖然她覺得對方的名字很好聽，但到現在她都還是沒有勇氣直接稱呼她的名，只敢必恭必敬的喊著「師傅」。

「嗯……當然也不是要妳工作的時候亂開玩笑，妳可以跟歆穎下班一起去吃個飯、逛個街，很快就會熟起來了。」

「跟她吃飯我應該會消化不良吧……」

她真的很後悔沒控制講話音量，才剛說完話，她就看到孟歆穎走了進來，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妳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單位了？」湯漾看著突然出現的孟歆穎，尷尬的問。

「……學妹的技術考核表在我這，我拿來還她。」孟歆穎把一疊考核表放在她面前，淡淡的道：「與其想怎麼讓我笑，妳不如先把技術練好。」

「歆穎！妳不要這樣嚇她啦。」

「我這不是嚇她，她如果在上班時只想著怎麼討好我，永遠不會進步。」

「但妳這樣板著臉孔，子悅她當然會……」

她已經聽不清湯漾幫她說了什麼，包括她之後是怎麼走出單位、怎麼跟湯漾道別。唯一記得的是孟歆穎那冰冷淡漠的眼神，讓她覺得接下來的考核會更加嚴苛。

也因為這樣，情緒已經很糟糕的她在回到宿舍，看到自己的東西又一次被弄得凌亂不堪，她終於受不了了。

站了起來，她拿起手機走到宿舍學姐的面前，握著手機的手隱隱顫抖，語氣想辦法保持冷靜。

「學姐，妳可以告訴我，是不是我哪裡得罪妳了？」

宿舍學姐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不懂妳的意思。」

「怎麼可能不懂？我才剛回來，昨天睡前冰在冰箱的食物跟牛奶，全都被妳放在桌子上，垃圾桶也被妳打翻了。」

「妳自己沒有把東西擺好還敢怪我？妳不要以為長得還算漂亮就可以血口噴人！生活習慣亂七八糟還敢怪我？」

這……關她長相什麼事啊，她錯愕的瞪著宿舍學姐，蒼白著臉沒說話。

見她一時沒說話，學姐站起來大聲的說：「妳以為我不知道妳討厭我嘛！妳在單位講我壞話！在醫院傳黑函，大半夜還故意用力拉椅子製造聲響，就是不讓我睡覺！妳還敢說妳哪裡得罪我？」

張大嘴，她不敢置信地開口：「那明明……明明是妳對我做的……」

「妳血口噴人不知廉恥！妳就是想要把我逼出宿舍！不是嗎？」學姐站起來用力推了她的肩膀，力道大到讓她撞到身後的桌腳，「不要以為我不會發火！我忍妳很久了！」

她徹底傻眼了，明明就是對方刁難她，怎麼反而變成她欺負學姐了？看到學姐在面前大哭大叫，又衝到門邊拿起室內的對講機找舍監阿姨大鬧特鬧，她全身都在發顫。

現在，是什麼情況？想哭的是她吧？為什麼自己反而變成加害者了？

舍監阿姨很快就坐電梯上來，她們所在的七樓住戶也因為爭執聲探頭出來看，議論紛紛的聲音讓學姐更加抓狂，一直數落她的不是。

「妳們別再吵了，有什麼事情可以好好商量。」舍監阿姨隔在兩人中間，不耐煩的看著她抱怨：「我聽藝凌說過妳的事，妳是新來的學妹，也該體諒她，妳是不是半夜都製造很大的聲響讓她睡不好？住宿舍要配合彼此的生活作息，妳這樣當然會吵架啊！」

「是她把自己做的事都推到我頭上！晚上製造聲響的是她，我目前都是白班，半夜早就已經睡了，怎麼可能故意製造聲響？」佟子悅覺得自己被汙衊了，氣憤地握緊拳頭，努力為自己辯白。

舍監阿姨跟學姐認識比較久，她試圖反映過宿舍情況，每次都被她冷眼對待，找她上來根本無法緩頰。

「現在的學妹怎麼都這麼目中無人！信不信我報警？我們現場對質！」

「哎！藝凌妳不用報警吧，太嚴重了……」聽到警察，連舍監阿姨都嚇了一跳，趕緊阻止：「這件事情可以好好商量！」

「妳不要以為我不敢！我明天就去投院長信箱，告訴妳單位護理長！我要妳在這間醫院待不下去！」

「唉唷！佟小姐啊！妳就跟學姐道個歉啊，藝凌人很好，妳跟她道歉她一定會原諒妳。」

憑什麼……佟子悅覺得好荒謬，為什麼情況會演變成這樣，被欺負的受害者不是她嗎？為什麼舍監阿姨還要她道歉？

看著學姐囂張的臉孔，她覺得這件事情被扭曲的程度，已經猙獰到讓她感到荒謬，她才剛到這家醫院，連試用期都還沒過，這陣子不管是在她桌上貼紙條還是口頭，對方都一直把「黑函」掛在嘴巴，彷彿不照著她所說的去做就不能待下去似的……

「如果子悅真的欺負妳，妳就去告吧，若到時候需要開院內會議，我們護理長跟我也會幫子悅出席作證。」突然有人幫她說話，她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到湯漾站在門口。

湯漾怎麼會在這邊？她並沒有住在宿舍啊……

「小姐，妳是誰？妳不要亂說話，妳這是火上澆油！」舍監阿姨看著湯漾不耐煩的指責，湯漾卻沒有退卻，快步走上前摟住她的肩膀。

「我是子悅單位的副護理長湯漾。我有沒有火上澆油妳們心裡清楚，我們單位的同事就住在子悅對門，從一開始爭吵就一直在聽了，她說她沒有感覺到舍監阿姨想幫助我們的學妹。」

「我……我沒有不幫她啊，但是藝凌住比較久……」

「住比較久就可以仗勢？難道住宿舍是混黑道？還分老少順序？」湯漾先是笑笑地，語氣卻十分冷淡，瞄了一眼宿舍學姐，才又開口：「就我所知，對方這樣欺負子悅，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導致我們學妹上班情緒跟精神都受到影響，還是阿姨妳覺得我們加護病房的新進人員很好訓練？走一個再補一個就好？新進人員壓力已經很大了，回到宿舍應該要充分休息養精蓄銳，卻必須這樣被質問？我們不可能坐視不管。」

湯漾的氣場太大、語氣也太嚴肅，舍監阿姨慘白著臉，連原本很囂張的宿舍學姐也脹紅著臉，惱羞成怒地大罵：「好啊！妳叫妳單位的人來欺負我？妳要這麼卑鄙我們可以法庭上見！」

湯漾把她稍微往後推，擋住了她，幫她發話：「妳是報警或是要告法院都可以，我們只是就事論事，妳寫給我學妹的警告紙條，還有剛剛妳說的那些話，都有錄音，我們可以看看誰比較委屈。」

說完，湯漾皺起眉頭看著她，溫聲的說：「還楞著幹嘛？快去穿鞋，收拾收拾，今晚別住這邊了。」

「收……收拾？」她還沒反應過來，湯漾已經幫她拿起包包跟手機。

「難道妳還想跟這個說要報警抓妳的學姐住同個房間？我已經打電話告知護理長了，明天妳就去申請換寢。」

「湯小姐，這件事情可以再商量啊，她本來就住在這間屋子，誰也不能趕她走……如果真不想住在這間屋子，我們再安排。」舍監阿姨大概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偏離她的預想，趕緊出面緩頰，語氣突然溫柔許多。

「不用了，這件事情我們會處理，如果對方想走院內或法律流程，我們也需要掌握足夠的證據，我也必須保護學妹的安全，今天也晚了，我學妹明天還要上班，就先這樣吧。」

湯漾說話的期間，她已經抓了幾件換洗衣物到行李袋裡，看到她準備就緒，湯漾拉著她就走出宿舍房門。

在她穿鞋的時候，湯漾看著尖叫發狂的宿舍學姐，冷聲說了最後一句。

「不要以為妳頻頻把新進學妹趕走，就可以一直獨佔一間房間，這種事發生太多次，到時候妳不想追究，院方也會追究。」

她被湯漾帶去湯漾離醫院不遠的住處，湯漾幫她泡了一杯熱咖啡遞給她。

到現在她都還覺得不真實，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那麼大，剛剛爭執的場景，還有湯漾站在面前護著她的背影，都讓她在放鬆後心有餘悸。

「剛剛在宿舍嚇到了吧？住妳對門的瑛瑛說妳都不懂得保護自己，在對門聽得好氣呢。」湯漾笑著在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說道：「學妹，妳都不敢發言，難怪那個學姐會仗勢欺人。」

「上大夜班的瑛瑛姐？……她都聽到了？」她嚇了一跳，一直不知道原來單位的學姐就住在對門，她到現在光是要把工作做完就很勉強了，根本沒時間記住同事的名字。

「是啊，就是她連繫我，她說怕自己住對門出來幫妳講話，會讓妳那瘋子室友覺得妳在仗勢，我是單位的副護，又聽妳說過宿舍的事，我來說比較合理。」湯漾喝了一口黑咖啡，笑著說。

「還是學姐妳們想的比較周到……」她喝了一口熱咖啡，想到今晚的處境，憂心的問：「不過漾姐，我今天晚上不回宿舍沒關係嗎？」

剛剛趁勢跟著湯漾離開了宿舍，但她在台北沒有地方可以借住，同事也沒有熟到可以蹭住的程度。這附近都是住宅，如果要找旅館或是飯店，交通勢必是個大問題，金錢上也很浪費……

「放心，剛剛看到妳那宿舍學姐的態度，她大概精神狀況有問題，妳繼續待在那邊真的很危險，我想護理長也不會同意。明天請護理長出面，人事那邊應該也不敢怠慢，很快就可以換寢，最近這幾天妳就去妳學姐那邊借住吧，我剛剛在路上已經聯絡她，她應該快到了。」

聽聞湯漾的話讓她一愣，不太確定的問：「妳說我師傅？」

「是啊，難道妳今天想自己去住旅館？」

「漾姐妳要我今天去跟我師傅住？」

「應該說是這陣子，我看妳換寢的事情應該不會那麼快解決，醫院還有必要的流程要跑，妳可能要在歆穎那邊住一段時間。」

「我……我不能住漾姐妳這邊嗎？」

「我這邊閒置的房間被當作雜物間太久非常髒亂，沒辦法讓妳借住。」

「我……我可以在漾姐妳這邊打地鋪啊，我睡覺很安分。」

湯漾聽聞苦笑了起來，充滿歉意說：「恐怕不行……」

對講機響起，湯漾起身去開門，她更沮喪了。在樓下的八成是孟歆穎，她開始考慮是不是去住飯店比較好，要去冷若冰霜的孟歆穎家借住，光想她就開始胃痛。

說不定孟歆穎會藉由這個機會，無時無刻考核自己，她的考核表到現在都還沒完成一半，同期的另外兩個新人，早就都蓋完繳交了，但孟歆穎就是不輕易幫她蓋章，有時候很累心情很不好的時候，她都不會禁想，該不會孟歆穎很討厭她？或是故意針對她？

天啊，光想到要跟孟歆穎這個幾乎是「斯巴達式」的學姐共處一室，她就頭皮發麻。

「漾姐……」

「嗯？怎麼了？」湯漾按掉了對講機，打開了大門的鎖，轉過頭走向她。

「我覺得……還是不要太麻煩我師傅，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傻瓜！她會答應過來就表示她願意啊。」湯漾笑著說：「妳別怕她啦！」

「我……我沒有怕我師傅啊！只是……只是這樣給她添麻煩……」第一次覺得要拒絕一個人那麼難，大概是因為湯漾跟孟歆穎的立場跟年紀都比她大吧？只是要說出：不想打擾孟歆穎，自己去外面住……怎麼那麼難啊……

「子悅。」

「嗯？」

「妳學姐沒妳想得那麼恐怖，她在工作時糾正妳，只是怕妳犯錯。」湯漾看出她的憂慮，拍拍她的手，溫柔的說。

她愣了一下，撇著嘴難過的說：「我知道，她會覺得丟臉……」

「她才不會覺得丟臉呢，真要發生什麼錯誤，她護著妳都來不及。」

「妳確定嗎……漾姐妳看到的我師傅，跟我看到的我師傅，不太一樣。」

湯漾失笑，敲了一下她的頭：「什麼我師傅、我師傅的！她叫做孟歆穎，妳一直把她當成嚴師，才會那麼擔心她罵妳，如果她的言語讓妳很受傷，妳可以直接跟她說，歆穎沒那麼獨裁。」

「妳是說，要我在她面前示弱嗎？」

腦中浮現孟歆穎嚴肅的模樣，如果跟她說：「學姐，妳好兇，我會怕。」……這不是找打嗎？

「她不會打妳的。」

聽到湯漾回應，她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說出心聲了，萬分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頭，回應道：「我……我之後試試……」

沒過多久，孟歆穎走了進來，大概是因為騎車，及腰的長直髮被她用髮圈綁成馬尾，身上穿著黑色的擋風外套跟皮手套，看到她挑了一下眉，才脫掉手套，臉上的表情還是冷冷的。

看到那張冷臉，她心裡更退縮了，又開始想著怎麼擺脫去孟歆穎家借住的窘境。

「情況很嚴重嗎？」孟歆穎把目光轉向湯漾，簡單的問。

「剛剛還蠻僵持的，對方有點誇張……」湯漾大致上說明了發生的經過才說：「我記得妳現在住的地方離醫院不遠，又有空房，就想說問問妳有沒有辦法收留子悅幾天，我明天也會跟護理長反應這件事。」

「住我那邊沒什麼問題，不過剛剛怎麼是妳過去處理？我之前都沒有聽學妹跟我說過這件事。」孟歆穎說完，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她不了解的情緒。

是埋怨嗎？還是指責？她不敢細想，她覺得很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讓孟歆穎更討厭她也不一定，認為她只會添麻煩。

「因為子悅今天跟我提了這件事，剛好那時候瑛瑛到醫院去上課，我下班前碰到她，有稍微跟她打探悅室友的事，聽瑛瑛說之前好像就有聽聞過那間很常會有新人吵著要換寢，我才請瑛瑛幫我注意。」

「原來是這樣。」孟歆穎說完，終於轉過身面對著佟子悅說：「學妹，剛剛還好嗎？沒受傷吧？」

聽到孟歆穎對她的關心，她緊張的正襟危坐：「沒……沒事！我沒事，學姐！」

孟歆穎點點頭，表情不像平時那樣的冷淡，勾起笑對湯漾說：「幼渝姐呢？」

「她這幾天很忙，還在加班。」湯漾皺著眉說：「為什麼妳叫她就喊幼渝姐，我大妳四歲反而從沒聽妳叫過我漾姐。」

「因為幼渝姐治得住妳的死脾氣，我當然要叫她姐。」孟歆穎笑調侃：「我以為公家機關不加班。」

「公家機關是不加班沒錯，但工作狂加班！」湯漾聳聳肩，無奈的說：「最近學校剛開學，她有很多事情要忙。」

「也是……所以妳要去接她？」

「嗯，打算等等去載她一起吃晚餐。」

「那一起出門吧，我機車停在下面。」孟歆穎看了手錶上，幫佟子悅提起行李袋，淡淡的說：「我們也該吃晚餐了，學妹妳不餓嗎？」

終於有機會說話，沒想到她才張口，肚子就咕嚕聲叫了起來。

「看來是餓了。」孟歆穎淡笑的總結，她紅著臉低下頭。

「那一起走吧！」湯漾也聽到了她的咕嚕聲，笑著拿起鑰匙準備下樓。

跟著兩位學姐一起下樓，搭電梯的過程中孟歆穎跟湯漾隨興的聊著工作上的事，倒是她……顯得坐立不安。

怎樣也沒想到，今天她會睡孟歆穎的住處，而且兩位學姐都說得那麼理所當然，搞得她拒絕好像也很怪。

到了一樓，湯漾跟她們道別，繼續搭電梯前往地下室牽車，而佟子悅則跟著孟歆穎一起走往大樓外的公用停車場。

當她看到孟歆穎的停在停車格上的白色的Aeon my150輕檔車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她怎樣也沒想到，皮膚白皙、長相柔美又留了一頭長髮的孟歆穎，會騎這種帥氣的車子。

「妳換洗衣服都帶了嗎？」大概是看她只背著了一個包包跟提袋，孟歆穎問她，伸手從外套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插進鑰匙孔，跨坐在車上。

「呃……內衣褲跟衣服我有帶兩套出來，但是剛剛太緊急，清潔用品跟牙膏牙刷我來不及拿……」

孟歆穎點點頭說：「我們先去吃飯，吃完飯回我家放好東西，再出來把妳缺的東西買一買。我家附近有一家大賣場，妳可以在那買牙刷，至於牙膏跟毛巾，我家有，就不必買了。」

孟歆穎戴上全罩式安全帽，把掛在車尾的全罩式安全帽遞給她，語帶抱歉的說：「我家剛好只剩這頂，可能有點熱，如果妳不喜歡，我們等下可以去買一頂新的。」

「沒……沒關係，我戴這頂就好！」她緊張的接過去，這是她第一次戴全罩安全帽，光要把頭塞進去就比想像中難，好不容易戴進去，她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她不知道要怎麼把安全帽下面的帶子扣緊，那帶子不像是一般的卡榫式……

孟歆穎跨在機車的座位上，伸手招了招，「過來，我幫妳扣。」

「唔……」本來想說即使不扣，帽子也夠緊不會脫落，但是孟歆穎的眼神不容質疑，她只好緩步上前。

孟歆穎的手在她的頰側搗弄，顯然也不太熟練幫人戴安全帽。

第一次跟孟歆穎靠那麼近，她有些緊張，對方的手涼涼的，身上有一股混合了醫院消毒水以外的香氣，直到今天才發現，她一直都覺得這味道很好聞。

孟歆穎教導她的時候習慣站在她後面，她在執行技術的時候，常常可以聞到孟歆穎特有的香氣。

她想起第一天就職時，護理長介紹孟歆穎給她認識的畫面，那時候孟歆穎從外頭走進護理長辦公室，即使戴著口罩，深邃的眼神就讓她屏住了呼吸，以前總覺得顏色單調的隔離衣很醜，但當孟歆穎走到面前，伸手把口罩稍稍拉下來，孟歆穎比她高了五公分，修長的身材讓她在那一刻覺得，沒有人比孟歆穎更適合穿加護病房的隔離衣，她癡迷的看著那靈動的眼神從護理長那邊轉向自己，然後皺起眉──

「學妹，不要發呆。」對，那時候孟歆穎也是這樣對自己說，崇拜的泡泡就被戳破，然後再也不敢正視那雙眼。

欸……？回過神，她才發現安全帽裡的眼神透著困惑，似乎對她的恍神有些困惑，孟歆穎已經調整好帶子的鬆緊度，伸了兩根指頭在她的臉頰邊測了一下，冰涼的指尖輕抵在她的臉頰上，她不禁縮了一下。

「太緊嗎？」孟歆穎抬頭看她，溫聲問。

「不會，這樣剛好。」她點點頭，暗自懊惱剛剛在遐想些什麼，全罩式安全帽好重，才低下頭，整個人就快要嗑上孟歆穎，趕緊拉回來，模樣實在……有點矬。

「那上車吧！」孟歆穎示意她上車，一邊把剛剛脫掉的手套戴上。

確定她坐好，孟歆穎帶著她離開了湯漾的住處，一路上孟歆穎的車速不快不慢，第一次坐這種輕檔車，加上座位不大，她跟孟歆穎貼的非常近，不時會因為煞車的後座力撞上對方的後背。

「學妹，妳抓穩一點，小心跌下去。」發現她在後座的不自在，孟歆穎停紅燈的時候提醒她。

「好……我……我會小心的！」她不知道該把手放在那裡，猶豫了一下才把手輕輕放在孟歆穎的腰側，但不敢施力。

現在早就已經過了下班潮，路上沒那麼擁擠了，孟歆穎把她帶到附近的迴轉壽司店，找了一下停車位，才在巷口內找到一個車位。

孟歆穎脫下安全帽，用手往後梳理著長髮，帥氣的模樣很像她小時候看過的韓國電影「野蠻女友」的女主角全智賢，裡頭她也是這樣撥著秀髮，率性美麗。

「上次聽妳跟其他學妹聊天，妳喜歡吃壽司對吧？」看她呆愣，孟歆穎把全罩式安全帽掛在車旁，笑著說。

「師傅，吃妳想吃的就好，我都可以。」

「我今天也剛好想吃壽司，就吃壽司吧。」孟歆穎的笑容還有口氣都跟在醫院時差好多，此刻的她……怎麼說，就是一個非常有魅力又可靠的大姐姐，讓人忍不住照著她的話做。

進到迴轉壽司店，已經脫離尖峰時段，店內沒有太多客人，店員看她行李較多，給了她們四人座

放好包包，孟歆穎招手要了菜單問：「要吃茶碗蒸跟味噌湯嗎？」

見她點頭，孟歆穎跟店員要了兩份，又點了幾樣，才收起菜單。

「妳喜歡吃哪種壽司？」

她開心的說：「鮭魚握壽司，我從小就愛吃鮭魚。」

鮭魚握壽司剛好經過迴轉盤，孟歆穎幫她跟自己都拿了一份，笑著說：「我也挺喜歡鮭魚。」

「原來師傅也喜歡啊！」孟歆穎的認同讓她很開心，打開防塵用的塑膠罩，夾了鮭魚握壽司放到嘴裡，油脂的味道跟鮭魚特有的香味充斥口鼻，她瞇了瞇眼，嚼了幾下，才嘟著嘴說：「不過我朋友都會笑我不懂得欣賞，只喜歡吃鮭魚，其他更高級的海膽跟鮪魚反而都不點」

「畢竟每個人喜好不同。」孟歆穎笑了，幫她把杯子放進茶葉包，每一桌的邊邊都會附上熱開水沖泡。

「謝謝師傅！」吃到好吃的美食，加上孟歆穎的笑容，讓她放鬆許多。接過熱茶，喝了一口，在冷氣房裡吃壽司配上熱茶，感覺真的很棒。

「喜歡就多吃一點，妳從進單位後到現在，應該瘦了不少。」孟歆穎又伸手叫了服務員，點了幾道轉盤上沒有的鮭魚生魚片。

愣了一下，她吞下口中的米飯忍不住問：「師傅……妳連我的體重都有在注意？」

「妳都叫我師傅啦，就是我的徒弟，我不注意妳注意誰？」

「我還以為妳看到我都覺得很煩……」她小小聲的說，孟歆穎這幾個月每天都要在她身後提醒這個、提醒那個，對她應該不會有太好的觀感。

孟歆穎看了她一眼，停下了擺佈菜色的舉動，手肘撐著桌沿，好笑的問著：「妳是不是總認為，妳是我的麻煩？」

天啊，孟歆穎平常有那麼愛笑嗎？笑起來還很好看，她低下頭，不知所措的問：「難道不是嗎？」

如果沒有她，孟歆穎就不需要延後下班，甚至延後吃午餐，因為帶她的關係，孟歆穎都變成單位裡面最晚吃飯的，有時候為了幫她善後，還會要她先去吃，處理完換孟歆穎吃的時候，食物早就冷掉了。

看著她低頭的樣子，孟歆穎大概是察覺到她的沮喪，喝了一口熱茶，溫聲說：「倒不是麻煩，我只是擔心，因為妳還不熟，很多時候難免會忽略問題的輕重緩急。我還是新人的時候也常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師……師傅也有這種情況發生？」聽聞孟歆穎爆料自己的新人時期，她錯愕的問。

「當然，難道妳以為我剛進到單位時就懂很多嗎？」孟歆穎笑笑，不太在意告訴她自己的新人史：「我那時候比妳還慘，因為我的個性一緊張就會不自覺皺眉頭，當初帶我的學姐還覺得我擺臭臉，說我態度很差，不太喜歡我，我常被她罵到哭，當時連抽痰這個簡單的技術，我都會因為學姐在旁邊看而發抖。」

孟歆穎的話讓她驚訝，張著嘴不敢置信的說：「師傅……妳也會哭？」

「學妹，妳以為我是超人嗎？」孟歆穎笑笑的撐著下巴看著她，「真要說，我那時候比妳笨拙一百倍，不僅在學姐眼中一點也不可愛，也不懂得為自己辯解，常常會讓人對我的第一印象很糟。直到時間久了，我在工作上相對熟練，帶我的學姐才對我改觀。」

聽著孟歆穎的講述，她可以理解孟歆穎為何會被誤會。

因為就連她在這幾個月跟孟歆穎相處，都覺得孟歆穎很難搞……的確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個性。

「師傅那時候是給誰帶的？」

「妳不認識，她現在調去婦科當護理長了。離開時她還送了我一份禮物，總體而言我真的很感謝她……」

孟歆穎又跟她說了一些那時犯的小錯誤，就像現在的她一樣，那時候的孟歆穎也一度絕望的覺得自己不適合待在這個工作環境。

「但是後面我還是咬牙忍過來了，新人時期大家會覺得撞壁，絕大部分都是因為不熟悉，護理工作不會變化多端，而是求細、求扎實，所以當妳一切都熟了，動作自然就會快了，大家也會對妳改觀。」孟歆穎真的很用心在安慰她，這應該是這幾個月以來，聽到她說最多話的一天。

「我……我會努力讓師傅對我改觀的！」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要孟歆穎討厭自己、誤會自己。

孟歆穎愣了一下，推了她的額頭，無奈的說：「傻瓜！我不是說了，妳跟我不一樣嗎？」

「呃……我的確不像師傅那麼聰明……」

「我的意思是說我不討厭妳。」

「怎麼可能不是討厭……！」她鼓起勇氣，忍不住問出自己心裡的疑惑：「師傅平常上班的時候，妳都……都冷著一張臉非常冷淡，難道不是因為妳討厭我嗎？」

「那是因為在上班，妳問我問題，我需要想好哪種解答對妳最好，畢竟有時候臨床做久，為了求快，常常忽略的細節，但妳是新人，不能忽略細節。」孟歆穎喝了口茶，淡淡看了她一眼，又說：「至於妳說，我對妳冷淡，那是因為……」

「因為？」她感覺孟歆穎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抿著的唇跟微紅的臉頰是……糾結嗎？

「因為妳遇到困難或是心情低潮的時候，永遠都只找漾漾。」

「蛤？」她愣了一下，錯愕的看著那個此刻瞪著她，卻一點也不可怕的孟歆穎。

孟歆穎是在吃湯漾的醋嗎？

「才不是吃醋！」孟歆穎的回話讓她驚醒自己居然因為太過驚訝，又不自覺把問題問出口，還來不及開口，孟歆穎又急忙辯解：「我跟漾漾是同門師姐妹，每次我帶學妹，總是要她來協助開解，久了……難免會有一點比較的心態。」

聽孟歆穎這樣說，她終於了解事情的癥結點。

孟歆穎一定是因為上班都冷著一張臉，總是會讓新來的學妹像她一樣，覺得學姐討厭自己，就跑去找溫柔的湯漾傾訴，久了……孟歆穎大概心理很不平衡。

「師傅，我知道了，以後不會跟漾姐說太多，我會找妳說。」

「妳確定？……妳今天還跟漾漾說我的壞話。」

「我……我沒有！才沒有呢……」她越說氣越弱……如果說她很嚴厲算是壞話……

「我帶了妳這幾個月，妳只要一下班就離我遠遠的，彷彿怕我在不是工作的時候多跟妳攀談一句話，護理長問我妳的狀況，除了妳很怕我這點，我還真不知道……妳喜不喜歡這個單位。」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有那句「感覺起來不太樂觀。」的評論嗎？

低下頭，看著自己交叉放在桌前的手，她想了想，或許……是她的錯，因為她躲避孟歆穎，才會在內心把她的嚴厲放大，也導致兩人無法好好溝通。

想了想，她抬起頭看著孟歆穎，對方好像感受到她的決心，也放下了茶杯跟筷子，凝視著她。

「師傅，對不起。我想……真的是因為我剛進職場太緊張，導致……導致我很怕妳，我怕妳會討厭我，然後覺得教我很煩，甚至在心裡抱怨為什麼是我當妳的學妹。」

孟歆穎舉起手，打斷了她的話，無奈的問：「……我可以問，妳為什麼這樣覺得？」

「因為……跟我同時進來的沁慧都已經上線了，我還常要學姐幫我善後……」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孟歆穎的冷若冰霜啦。

孟歆穎嘆了口氣，捧著在桌上的茶杯，被打敗似的看著她：「學妹，妳知不知道沁慧她大妳幾歲？」

「嗯？……兩、三歲？」她先伸出食指跟中指，然後想了一下又加上無名指。

孟歆穎搖搖頭，握住她伸出的手，把剩下的大拇指跟小拇指全部張開，舉到她眼前，那數字讓她張大嘴。

「五……！五歲？」

「人家五專畢業後就先進到職場工作，工作經驗比妳多七年，妳為什麼覺得我會拿她跟妳比？妳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從沒有因為這種事情就覺得妳是麻煩。」像是怕她不信，孟歆穎特意又強調：「妳不是我的麻煩。」

「師傅……」這段時間的打擊，加上又被宿舍學姐欺負惡整，突然了解到孟歆穎其實不是討厭自己，她覺得好想哭，眼眶不爭氣的紅了：「我一直以為……妳討厭我……」

「妳真的……想太多。」孟歆穎打斷她的話，拿起竹筷子，夾了一塊生魚片放進口中，微瞇的眼跟那緩慢咀嚼的舉動，感覺得出她此刻的享受，好一會才又開口：「我覺得妳蠻可愛的啊。」

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

（你微微笑著不同我說話，而我覺得，我已為此等待許久了。）

～～泰戈爾《飄鳥集》

現在……是什麼情況？

看著宿舍內凌亂的擺設，佟子悅已經學會了不驚訝，步伐在門邊短暫的停頓了幾秒，就放棄似的往前踏，進到她唯一的住處。

她實在不知道，原來跟人同宿這麼恐怖。從小到大，她都一直是住家往返學校，所以在護理系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一方面因為比較喜歡北部的職場環境，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嘗試獨立，她毅然決然的選擇了位於石牌的醫學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