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殿裡頭,段瑤如同挖到寶,這裡看看那裡看看,什麼都想要,卻又知道不能什麼都要。挑來揀去大半天,也只拿了一小盒藍木粉,養蠱用。
「只要這些?」楚淵意外。
段瑤道:「嗯,多謝皇上。」
「這麼一盒小東西,如何能稱得上謝。」楚淵笑笑,「也罷,下回再想要什麼,只管進宮便是。若是這宮裡沒有,朕便派人去民間搜尋,總能替你找來。」
段瑤眼淚汪汪,感動非常。
西南王很是泛酸。
死小鬼。
離開太醫院後,段白月與段瑤先一步回了客棧,打算等會兒再帶那些潮崖人暗中進宮。才一走到大街上,段瑤抱著腦袋就開始跑,速度飛快。
但段白月的速度比他更快。
幾乎只是一眨眼的時間,段瑤便從衣領上被拎了起來。
「還敢跑?」段白月挑眉。
段瑤震驚又淚流:「你的輕功什麼時候變這麼好?」難道是背著自己偷偷向日月山莊學的,也有可能啊。畢竟沈家輕功天下第一,沈大少爺是沈千楓,與他成親的人是葉谷主,葉谷主的哥哥是皇上,而皇上和他親愛的哥哥有一腿。
段白月問:「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還好意思問我。段瑤血淚控訴:「為何不在出發之前說清楚,你們居然是這種關係?」
「你自己說的早已知曉。」段白月敲他的腦袋。
「那是師父說的,師父說你喜歡的人是沈將軍!」段瑤悲憤。
段白月五雷轟頂:「誰?」
「沈將軍!」段瑤伸手一指,前頭不遠處就是將軍府,青磚黑瓦,可高大!
段白月:「……」
「嚇死我了!」回想飯局剛開始的場景,段瑤還是腿軟。
「師父說的話你也信?」西南王咬牙切齒,很想欺師滅祖打弟弟。
「怎麼就不能信了,你不也信?」段瑤叉小腰,「拿著一塊破鐵當寶貝。」鏽跡斑斑的,怎麼好意思掛在腰裡,簡直給西南王府丟人。
於是哥哥就把弟弟揍了一頓。
段瑤奮起反抗,但是打不過,畢竟他哥練過菩提心經,於是哭得直咳嗽,還能不能成了。
*** *** ***
客棧裡頭,那些潮崖人等得焦躁,來回在屋裡轉了十幾圈,終於忍不住想要推門出去,就聽外頭總算是傳來了腳步聲。
段瑤心情很不好,風一樣呼呼衝進隔壁自己的臥房,睡。
段白月心情倒是很好,對那夥人道:「誰要跟我進宮?」
對方一愣,道:「不是我們都去?」
「自然不是。」段白月道,「皇宮大內戒備森嚴,諸位又輕功平平,這麼多人想要一起進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為何不能將楚皇請出來?」那名女子問。
段白月失笑:「閣下好大的口氣,讓當今聖上特意出宮,只為了見你?」
「先前我潮崖族人進宮,先皇也是以禮相待,為何到如今就變成了偷偷摸摸見不得人?」那女子不滿。
「十幾年前,潮崖一族是堂而皇之,坐轎騎馬從官道進宮,先皇自然也是正大光明相待。」段白月挑眉,「不如諸位也如此再走一遭?那時皇上自然會打開宮門,恭迎諸位。」
女子被生生堵了回去。
「既然是一路人,又何必還要分彼此。只是回答幾個皇上的問題,而後說不定便能一起光明正大進宮,何必要拘泥於此時?」段白月靠在門口提醒,「若是再拖下去,外頭天可就要亮了。讓皇上空等一夜,等到龍顏大怒,這唯一的機會都會沒有,諸位最好想清楚。」
那幾人相互看了一眼,道:「我們要私下商量一番。」
段白月笑笑,轉身出了客房。
看方才猶豫不決的樣子,這群人怕是也並非全然互相信任,共經生死尚且如此猜忌,這潮崖島還真是暗無天日。
片刻之後,那名女子出來,道:「我隨你一起進宮。」
其餘潮崖人在她身後,雖說心底不甘,卻又無計可施,眼睜睜看著他二人下了樓。
時間已經臨近子夜,楚淵正在偏殿中喝茶。四喜公公前來通傳,說是西南王帶著人來了。
「宣。」楚淵放下茶杯。
「去吧。」院中,段白月道,「知道些什麼,要說些什麼,最好先想清楚,否則只怕會弄巧成拙。」
那女子聞言看他一眼,卻也沒再多言,自己推門進了大殿。
段白月繞到後頭,縱身落在屋頂上。
「民女參見皇上。」女子跪地行禮。
「平身吧。」楚淵道,「姑娘當真是潮崖人?」
「回皇上,正是。」女子點頭。
「朕也是偶然得到消息,說余舒廣羅武林中人,正在四處追殺一群潮崖族人,心生疑惑便派人去看究竟,沒曾想還當真能救到諸位。」楚淵道,「按理來說朝廷命官與潮崖族人,該是井水不犯河水才是,為何會如此,姑娘應當能給朕一個解釋。」
「潮崖島已經毀了。」女子道。
楚淵微微皺眉:「為何?」
「島上有一人名叫玄天,勾結了南洋匪徒上島,將所有人都殺了,甚至連他自己也被殺了。」女子道,「我們幾人也是僥倖才能逃脫。」
楚淵問:「原因?」
「從七八年前開始,島上就分為南北兩派,玄天是北派的頭目,因不忿我們南派勢力越來越大,便心生歹意。」女子道,「卻沒想到會被人利用,南派的人死了,北派也未能倖免。全島百餘戶人家,如今也只剩我們七人拼死逃脫而已。」
「那夥南洋匪徒現在何處?」楚淵繼續問。
「應當還在潮崖島上。」女子答。
「島上當真有黃金寶藏?」楚淵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女子頓了頓,道:「有,只是不知在何處。」
楚淵點點頭,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潮崖島地下埋著黃金,是先祖留下的遺訓。」女子道,「只是後人一直尋找,也未見其蹤跡。」
段白月在屋頂搖頭,聽起來這潮崖先祖與自家師父倒像是親兄弟,一樣不著調。
「所以那夥南洋匪徒留在島上,也是為了繼續挖掘黃金?」楚淵若有所思。
「十有八九是如此。」女子點頭,「玄天應當沒有別的理由能說動他們千里迢迢乘船北上。」
「真是沒料到,余舒竟然還會與南洋扯上關係。」楚淵放下茶杯,「那姑娘與同伴此番來見朕,又有何要求?」
「民女想懇請皇上,替我們奪回潮崖島。」女子道。
「潮崖並非我大楚子民,於理不合。」楚淵答。
「皇上。」女子跪地,「現潮崖一族岌岌可危,唯有皇上能救我們於水火。我族人可承諾,只要奪回故土,倘若將來有一日當真能找到寶藏,定悉數向大楚納貢,絕對不留分毫。」
「潮崖一族的遭遇自是令人唏噓,只是大楚與南洋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若因此惹下麻煩,只怕南海百姓會因此受害。」楚淵道,「姑娘可明白,不是朕不幫,而是朕不能幫。」
「那南洋匪徒狼子野心,只怕目的也不僅僅在潮崖島。」女子話中有話,「皇上可能安心?」
「那又如何?」楚淵一笑,「潮崖並非交通要塞,更非兵家必爭之地。前有天霧島後有南水洲,再數過去是白沙十六環,每一處都布有重兵,這還不算東海駐軍。若是當真打起仗來,潮崖存在與否,上頭的人是誰,對朕而言、對大楚而言,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拿這個要脅朕,姑娘似乎將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段白月彎彎嘴角。
「皇上恕罪,民女不敢。」女子臉色有些白,「只是一時心急,所以才口無遮攔。」
「朕不會出兵潮崖,更不會插手別國之事。」楚淵道,「看在先前父皇的面子上,頂多能在這王城內給諸位一座宅子,姑娘只需回答我,要還是不要便可。」
女子張了張嘴,道:「一直就有人追殺我們。」
楚淵笑笑:「想留在宮裡?」
段白月:「……」
女子道:「是。」
楚淵道:「也好。」
段白月皺眉。
「朕可以答應你。」楚淵道,「只是這宮內人多眼雜,諸位若是住進來,怕就不能走動了。」
女子點頭:「民女知道。」
楚淵道:「那今晚便到此為止,明日白天,自會有人去客棧接其餘人進宮。」
女子跪地謝恩,跟著四喜去了住處。
段白月問:「為何要讓這群人留在宮中?」
「否則呢?」楚淵與他一道慢慢往寢宮走,「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目的,放在王城裡頭,百姓怕是不會安心。」
「放在宮裡,我也不能安心。」段白月道。
楚淵笑笑:「在宮裡是軟禁,看他們有一天會不會露出馬腳,自會有人專門看守,我又不會三天兩頭跑去看,有何不能安心?」
「算起來這段日子,也有不少人與這些潮崖人有了接觸。」段白月道,「只是能讓焚星發光的,卻依舊只有你與那屠不戒。」實在是很不想提起這個名字。
「瑤兒也不行?」楚淵問。
段白月不滿:「不許再提那個小鬼。」
楚淵戳戳他:「膽子不小,敢忤逆皇上。」
「我哪敢忤逆你。」段白月搖頭,「若當真如此,那便……」
「嗯?」楚淵斜眼看他。
段白月很是冷靜:「明早別做肘子了,油。」
楚淵笑:「菜也不吃肉也不吃,西南王當真難伺候。」
「今晚我就不留下了。」段白月道。
楚淵皺眉:「又要去哪裡?」
段白月答:「青樓。」
楚淵頓住腳步。
段白月失笑:「當真是青樓,顧兄前幾天回了王城,今寫來書信說找我有事,一直沒空去赴約,便說今晚過去看看。」
「有何事,非要三更半夜說?」楚淵和他對視。
段白月:「……」
因為只有三更半夜才有時間。
「去吧去吧,沒人留你。」楚淵輕描淡寫,自顧自往前走。
段白月開竅,幾步追過去繼續與他並肩走:「不去了。」
「不怕別人空等?」楚淵瞄瞄他。
「等便等了,反正與他也不熟。」段白月說得很是坦然。
楚淵被逗笑,伸手推推他:「不鬧了,若真有事便去,莫要耽誤才是。」
「當真沒事。」段白月拉過他的手,「當我方才什麼都沒說,忘了忘了。」
月色皎皎,將兩人的背影越拉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