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讀宋詞，日子怎過得淋漓盡致（北宋篇）：道盡人生的綺麗與唏噓，你一定也能吟唱幾句，這是現代歌詞的靈感泉源。

名人推薦：國立故宮博物院前院長／馮明珠

國際知名設計師、美學家／林振中

語文特級教師／李鎮西

《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創辦人／涂豐恩

《岳陽樓記》史上第一的看圖寫遊記

年過半百的范仲淹因為參與「慶曆新政」失敗，外放到鄧州做地方官。慶曆6年時，他收到一封來自巴陵郡的信，寄信者是他的好友滕宗諒（字子京）。他比范仲淹小兩歲，與他是同年進士，兩人政治觀點接近，人品上也互相推重，是一生的摯友。

《岳陽樓記》作者未登樓，寫下千古名篇

滕宗諒被人檢舉在鎮守邊關涇州時，濫用招待費用16萬貫錢，其實他只花了其中的3,000貫錢，來犒勞下屬和少數民族首領，其他的都用來補充軍費的不足。朝廷派人下來調查，滕宗諒擔心調查招待費一事，會株連到無辜者，就把記錄被宴請者姓名職務的資料燒光，獨自承擔責任，最後因此被貶官到巴陵郡。

滕宗諒在巴陵任上，政事順利，百姓和樂，天下知名。他喜歡饋贈，又喜歡建學，花錢很有一手，總是身無餘財。不過他搞錢同樣也很有一手，之前調用招待費來補軍費的做法，就能看出他用錢不拘一格。

現在滕宗諒打算重修治下的岳陽樓，但是州裡的庫銀根本沒法支援這麼大的工程；如果從民間募集，肯定又會被彈劾勞民傷財。於是他想了一個很另類的方法，根本不須動用一分庫銀。滕大人命人在郡裡四處張貼告示，凡是民間有那種陳年老帳收不上來的，債主可以將債據交給官府，官府去幫你收，不過收上來以後要從中抽取一個大頭作為執行費。

債主們本來對收回債務絕望了，對這些欠錢的更是恨得牙根發癢，現在有機會通過官府來收拾這些人，還能收回一部分錢財，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在睡夢裡都能笑出聲。於是民間的廣大債主們踴躍上交債據，欠錢者哪敢對抗官府，還錢也很積極迅速。結果滕宗諒收上來很大一筆錢，他沒放入公共財政，而是自己搞了小金庫來修岳陽樓，連帳本都不做。

岳陽樓修成以後，極其雄偉壯麗，固然是花了很大一筆錢，很多人猜想滕宗諒私下也收入不少。但州民都不認為滕大人做得不對，反而稱讚他能幹，因為一沒有動用財政撥款，二沒有亂搞集資攤派，除了賴帳者之外，無人表示不滿，還增加了就業機會。

岳陽樓的前身，是三國時吳國都督魯肅所修的閱兵臺。唐朝開元年間，張說在閱兵臺舊址建起了岳陽樓，至此時已經很陳舊。滕宗諒重修好岳陽樓後，登臨遠眺，心胸舒暢，覺得自己作為進士，必須要寫點什麼來抒發情懷，於是《臨江仙》就這樣誕生了：

湖水連天天連水，秋來分外澄清。

君山自是小蓬瀛。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帝子有靈能鼓瑟，淒然依舊傷情。

微聞蘭芝動芳馨。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筆者在另一部作品《精英必備的素養：全唐詩》（任性出版）曾提過，滕宗諒明顯是左腳踩著孟浩然的肩膀（按：「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出自《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右腳踩著錢起的肩膀（按：「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出自《省試湘靈鼓瑟》），立足點高，但畢竟晃晃悠悠的站不穩。他頗有自知之明，也有知人之明，立刻寫信給好友范仲淹說：「好山、好水，如果沒有樓臺登高覽勝，就難以名傳四海，高樓雄臺如果沒有文字記述頌揚，就難以名傳百代，所以特請兄臺寫篇《岳陽樓記》，共襄盛舉。」

從後來的歷史發展我們可以看到，滕宗諒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自知、知人、先見這三個難得的「之明」，他都具備了，想不名垂青史也難。滕宗諒知道范仲淹之前還沒有機會來過洞庭湖和岳陽樓，光憑想像實在難為無米之炊，便隨信送來一幅《洞庭晚秋圖》，以供范仲淹在寫作細節時參考。

對於好友的請求，范仲淹當然不會拒絕。他備好筆墨，將《洞庭晚秋圖》展開掛起，開始端詳起來，準備認真的完成這篇看圖作文。結果他這麼仔細一看，不由得一拍大腿，叫聲「不好」。原來整幅圖居然只畫了洞庭湖，卻連岳陽樓的一片瓦也沒有畫出來。現在自己不但沒登臨過岳陽樓，甚至連它的圖形也沒見到，這篇《岳陽樓記》可讓人怎麼寫呢？

這樣的問題難得住別人，可難不住范仲淹。既然不知道岳陽樓本身是什麼樣子，乾脆就只寫在岳陽樓上向外看到的湖景吧，即放棄岳陽樓，聚焦洞庭湖。對於一代文豪范仲淹來說，有滕子京的來信和眼前這幅畫就足夠了。他默默醞釀，成竹在胸，開始奮筆疾書：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第一段說明作此記的緣由，特別表揚了滕子京的政績，指出他是忙好了正事之後，用餘興修的岳陽樓，免得又有人去攻擊他在不務正業的大興土木。滕子京正是藉著文章的這個開篇名留後世。短短50字的簡練開頭，創造了「政通人和」、「百廢俱興」兩個成語。然而，這只是牛刀小試而已，接下來進入宏觀的景物描寫：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銜、吞兩個字，將洞庭湖全景的波濤浩淼，描繪得淋漓盡致，順手再製造出浩浩蕩蕩（按：湯通蕩）、氣象萬千等成語。既然前人的描寫已經完備，比如有孟浩然的「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和杜甫的「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這樣的名句在前，我就不再獻醜，即「人詳我略」。范仲淹的筆鋒由從岳陽樓向外遠眺的大觀，直接跳過按照常規思路，接下來本應對岳陽樓本身所進行的描寫，巧妙的反問過渡到登樓覽物之人的心情。這方面前人還沒有寫過，要多花點筆墨，這個叫「人略我詳」。

寫文章的步調要訣是先抑後揚，那就先寫一段悲涼的：

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覽物而悲者，就是那些被讒言搞得遠離京城、懷念故鄉的人。滕子京是河南洛陽人，離開京城開封到巴陵，既是去國，又是懷鄉。范仲淹勸導滕子京，不要成為受到打擊、排擠就悲觀的人，這種人只是襯托的綠葉。同時他沒有忘記製造出淫雨霏霏、滿目蕭然兩個成語。接著筆鋒一轉：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這一段是描寫覽物而喜者。心情好，產出就高，范仲淹一口氣創造幾個成語：波瀾不驚、一碧萬頃、鬱鬱青青、皓月千里、心曠神怡、把酒臨風。如果你以為這裡就是文章的高潮，那就大錯特錯了。范仲淹不希望滕子京成為熱愛大自然的美好風光，而把國家人民丟到一邊去的人，這種人同樣是做陪襯的綠葉。而且他不滿足於僅僅製造一批成語而已，接下來他製造一組千古名句：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前兩段用對比的寫法，一陰一晴、一悲一喜，卻都只是鋪墊。最後一段突然將這兩種人一起否定，他們都是浮雲、都是要抑的。范仲淹真正要揚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涵養；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責任感；還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境界。倘若世間沒有這種人，我該追隨誰呢？表達了對於此崇高人格的嚮往。范仲淹寫此記構思別出心裁，下筆一氣呵成。行文立意之奇、格局境界之高，不得不讓人佩服。

正如劉禹錫沒有去過金陵，就能在金陵懷古的詩歌比賽中奪魁一樣，范仲淹沒有去過洞庭湖，卻能在關於洞庭湖和岳陽樓的所有文章中折桂，天才的世界真不是我等凡人所能理解的。

這篇氣勢磅礡的《岳陽樓記》，絕對是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看圖作文。它和《滕王閣序》一起成為登臨之作的雙璧。滕子京說，高樓、高臺如果沒有文字記述頌揚，就難以名傳百代，事實誠然如此。岳陽樓正是因為這篇氣質高華的記文，而成為千百年來人們嚮往的名勝，更是在精神上有所追求之人的朝聖之地。

《岳陽樓記》史上第一的看圖寫遊記

年過半百的范仲淹因為參與「慶曆新政」失敗，外放到鄧州做地方官。慶曆6年時，他收到一封來自巴陵郡的信，寄信者是他的好友滕宗諒（字子京）。他比范仲淹小兩歲，與他是同年進士，兩人政治觀點接近，人品上也互相推重，是一生的摯友。

《岳陽樓記》作者未登樓，寫下千古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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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自身之渺小，文字力量之大

《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創辦人／涂豐恩

起初接到出版社的邀約，希望我能為鞠菟先生的新書寫幾段話，心裡其實有些猶豫與疑惑。我對宋代歷史並無深入研究，更不是詩詞專家，對於這樣一本以宋詞為主題的書，不敢說有什麼特別專業的意見。

但在閱畢書稿之後，立刻可以理解，何以鞠菟的作品會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我想我可以從一個普通讀者的角度，分享一些閱讀過後的心得和想法。

這不是一本單純賞析宋詞的書，不是一般文學教科書式的寫法，既不是平鋪直敘的流水帳，也不是學究般執著於字句的餖飣考據。相反的，作者將宋代各種作家的生平，與他們的作品有機的聯繫在一起，帶出了每首詞的背景與脈絡。除此之外，還頗具心思的將一個個人物的傳記故事組織起來，串連成了流暢而環環相扣的故事。

閱讀這本書，好像在觀賞一幅卷軸逐漸攤開，一個接著一個畫面陸續揭曉，而其中的各種細節，讓人忍不住凝神觀看，細細品味。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看，這本書也不一定要從第一頁讀到最後一頁，而是可以隨著讀者興之所至，從任一章節開始翻閱。宋代的名人無數，從范仲淹、王安石、蘇東坡，到岳飛、陸放翁與辛棄疾，而他們留下的名句、名作，更是不計其數。這些人、這些文字組成了作者鞠菟筆下故事的根基與核心，難怪處處都有不同的精采。閱讀這本書，讀者既可以遇見那些今天人們依舊朗朗上口的字句，也可以接觸到許多並未納入教科書的作品。

經歷近千年，這些文學家的作品依舊透過教育和流行文化，在當代人們生活及語言中生生不息的傳遞下去。一個人的生命不過數十年，而一代又一代的讀者，曾經一度又一度的沉醉於這些文學作品之中，反覆吟誦。想到這些，讓人感覺自身的渺小，卻又感受到文字力量之偉大。

推薦序

自身之渺小，文字力量之大

《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創辦人／涂豐恩

起初接到出版社的邀約，希望我能為鞠菟先生的新書寫幾段話，心裡其實有些猶豫與疑惑。我對宋代歷史並無深入研究，更不是詩詞專家，對於這樣一本以宋詞為主題的書，不敢說有什麼特別專業的意見。

但在閱畢書稿之後，立刻可以理解，何以鞠菟的作品會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我想我可以從一個普通讀者的角度，分享一些閱讀過後的心得和想法。

這不是一本單純賞析宋詞的書，不是一般文學教科書式的寫法，既不是平鋪直敘的流水帳，也不是學究般執著於字句的餖飣考...

前言　幾句宋詞能道盡，亂花漸欲迷人眼

唐朝作為中國歷史上，武功強盛、文化繁榮、心態自信的偉大朝代，常常令人悠然神往。將近三百年間，在優越的環境中養育出的天才詩人們，如同璀璨群星，讓我們在仰望中目眩神迷。拙作《精英必備的素養：全唐詩》用一位唐朝名人，從初唐一直串到晚唐，連起眾多歷史人物之間的典故軼事。

然而正如《三國演義》開篇第一句話：「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歷史的規律不因人的情感而改變，前朝敗亡的舊事，終究在唐朝上演。朱溫篡唐後，中國進入五代十國，經歷大半個世紀的分裂亂世，直到趙匡胤建立宋朝為止，中國才在某種程度上進入新的統一時代，明亮耀眼的耿耿星河，再現於文化的天空中。大宋，以其無與倫比的優雅和寬容，與大唐相比別具一格，在中國古代文化史上，書寫了一輝煌篇章。

宋詞與唐詩是中國文學史上並峙的巍峨雙峰，而宋朝那些大名鼎鼎的詩詞作者，彼此之間有著更為密集有趣的關聯和故事。現在就讓我們沿著晚唐到五代的歷史文化脈絡，漫步走入宋朝這個亂花漸欲迷人眼（按：引用白居易的《錢塘湖春行》，指繁多而多彩繽紛的景色漸漸迷住人的眼睛）的世界吧。

前言　幾句宋詞能道盡，亂花漸欲迷人眼

唐朝作為中國歷史上，武功強盛、文化繁榮、心態自信的偉大朝代，常常令人悠然神往。將近三百年間，在優越的環境中養育出的天才詩人們，如同璀璨群星，讓我們在仰望中目眩神迷。拙作《精英必備的素養：全唐詩》用一位唐朝名人，從初唐一直串到晚唐，連起眾多歷史人物之間的典故軼事。

然而正如《三國演義》開篇第一句話：「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歷史的規律不因人的情感而改變，前朝敗亡的舊事，終究在唐朝上演。朱溫篡唐後，中國進入五代十國，經歷大半個世紀的分裂亂世，直到趙匡胤建立...

【北宋篇】
作者序　在喧囂的時代，追求詩詞之美
前言　幾句宋詞能道盡，亂花漸欲迷人眼

第1章　李後主無力回天，《菩薩蠻》教君恣意憐
第2章　無言獨上西樓，世事漫、隨水流
第3章　南唐李煜為詞分界，宋詞才與唐詩雙峰並峙
第4章　大晏慧眼提拔名相，小晏孤傲不見文宗
第5章　正氣塞天地，情語妙至此──范仲淹
第6章　《岳陽樓記》史上第一的看圖寫遊記
第7章　紅杏枝頭春意鬧，雲破月來花弄影
第8章　晏殊提攜歐陽修，歐陽修讓晏殊罷相
第9章　蘇家父子三詞客，千古文章八大家
第10章　《鶴沖天》得罪皇帝，讓柳永填詞紅到西夏
第11章　王安石行為舉止有古風，人稱拗相公
第12章　安石蘇軾臺上是政敵，臺下無芥蒂
第13章　《寒食雨》不是上乘詩作，是天下三大行書
第14章　不識廬山真面目，我被聰明誤一生
第15章　蘇東坡滿肚皮不合時宜，唯有朝雲懂
第16章　蘇軾詩詞字文能傳世，多虧冒牌私生子
第17章　秦觀婉約、黃庭堅掛蛇，東坡老師薄薄酒
第18章　但願君心似我心，李之儀不負相思意

宋朝歷代皇帝年表
宋朝重要詞人年表

【北宋篇】
作者序　在喧囂的時代，追求詩詞之美
前言　幾句宋詞能道盡，亂花漸欲迷人眼

第1章　李後主無力回天，《菩薩蠻》教君恣意憐
第2章　無言獨上西樓，世事漫、隨水流
第3章　南唐李煜為詞分界，宋詞才與唐詩雙峰並峙
第4章　大晏慧眼提拔名相，小晏孤傲不見文宗
第5章　正氣塞天地，情語妙至此──范仲淹
第6章　《岳陽樓記》史上第一的看圖寫遊記
第7章　紅杏枝頭春意鬧，雲破月來花弄影
第8章　晏殊提攜歐陽修，歐陽修讓晏殊罷相
第9章　蘇家父子三詞客，千古文章八大家
第10章　《鶴沖天》得罪皇帝，讓柳永填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