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斗篷與少女（3）：暴風戰役（精采完結篇）

莎拉菲娜睜眼只看見一片漆黑，彷彿根本沒張開眼睛。

她深陷在黑暗的虛空中，不斷在半夢半醒的世界裡打旋，直到聽見模糊不清的聲音才醒來，可是現在既無人語，也沒有半點聲響和動靜。

生就一雙貓眼的莎拉菲娜向來視力極佳，即使在陰影籠罩、光線最昏暗的地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在這裡卻什麼也看不見。她在幽暗中找尋任何一點光亮，可是沒有月光從窗戶照射進來，也沒有遠在走廊盡頭發出些微閃爍光芒的提燈。

只有一片闃黑。

她閉上雙眼再睜開。但是毫無區別，仍舊是黑漆漆的。

我的眼睛瞎了嗎？莎拉菲娜感到納悶。

她滿心困惑，努力聆聽黑暗中的聲響，就像平常在畢爾特摩不規則延伸的地下室走廊深處獵捕老鼠時那樣。然而此刻沒有房屋的嘎吱聲，沒有傭人在遠處房間工作的聲響，也沒有爸爸在旁邊行軍床上的打呼聲，沒有機器運轉的嗡嗡聲，甚至沒有時鐘的滴答聲或腳步聲。四周的寒冷、沉寂、靜默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她不在畢爾特摩裡。

想起喚醒她的那個聲音，她又再次豎耳傾聽，可是無論那聲音是真實存在或只是夢境的一部分，此時都已消失了。

我在哪裡？她疑惑的想。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終於，有個聲音出現了，好像是在回應她的問題。

怦─怦。

一時之間，周圍只有這個聲響。

怦─怦，怦─怦。

是她的心跳和脈搏。

怦─怦，怦─怦，怦─怦。

她緩緩移動舌頭舔溼乾裂的嘴唇，嘴裡有微弱的金屬味。

但是那並非金屬。

是血──她自己的血液從舌頭和嘴唇的血管流出來。

她想清一清喉嚨，可是猝不及防的突然猛烈吸氣，吸進了好大一口空氣，彷彿那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口氣。她的血液流動起來，一種刺麻的感覺湧入胳臂和雙腿，傳遍全身。

這是怎麼回事？她心想。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這樣子醒來？

她回想起和爸爸一起住在工作室，跟好朋友布瑞登共同對抗黑斗篷和扭曲權杖，進入富麗堂皇的房間和上層人士的白晝世界。可是當她試著回想發生了什麼事，卻只捕捉到睡醒時轉瞬消散、模糊難辨的夢中細節。她感到迷惘困惑，恍如是在捕捉前世殘存的破碎片段。

她還沒移動身體，不過感覺自己是平躺在某個狹長、平滑的表面上，兩腿伸直，雙手整齊的疊放在胸膛上，好似有人懷著敬意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那裡。

她慢慢分開雙手，移到身體兩側，摸索底下的表面。

摸起來很硬，好像是粗糙的木板，但奇怪的是板子感覺很冰冷。她想，木板不應該是冰的。不像這樣。不該是冷冰冰的。

胸口的心臟開始怦怦狂跳。心裡湧起難以克制的恐慌。

她想要坐起來，前額卻立刻撞到在上方十來公分處的堅硬表面，她再度倒下，痛得皺眉。

她把兩手貼在上方的木板，用手指摸索代替眼睛，木板上沒有裂縫或開口。手掌開始出汗，呼吸變得急促，內心泛起令人絕望的恐懼。她伸長身子往旁邊擠，可是那裡也有木板，而且距離只有十來公分。她用腳踢、用拳打，可是四周全是板子，從四面八方包圍著她。

莎拉菲娜既洩氣又害怕，憤怒的低吼了一聲。她心急的扒抓，扭動身體試著撬開木板，但還是沒有用。她被封在狹長平滑的木箱裡。

她慌亂的把臉湊近箱子的角落嗅聞，宛如落入陷阱的小動物，希望能捕捉到外面從木板的細微縫隙間傳進來的氣味。她試了一角後，再試另一角，然而周遭的氣味全都一樣。

是泥土，莎拉菲娜心想。我被潮溼、腐敗的泥土團團圍住了。

我被活埋了！

‧‧‧‧‧

莎拉菲娜躺在冰冷、幽暗的棺材裡，深埋在地下，內心滿是驚駭。

我必須離開這裡，她不停的想。我需要呼吸。我還沒死！

可是她看不見，動不了，除了自己刺耳的呼吸聲外什麼也聽不見。她在這下頭還有多少空氣呢？她感覺到肺部緊繃的收縮，胸口揪緊。希望爸爸在這裡，希望母親來把她挖出去。總得有人來救救她！她把兩手抵在頭部上方的棺材蓋，使出全力拚命推，但棺材蓋紋絲不動。在這可怕、封閉、黑暗的空間裡聽自己的尖叫聲，聽得耳朵都痛了。

接著她猜想，如果爸爸在這裡會怎麼說。丫頭，冷靜下來。想清楚該怎麼做，然後動手去做。

她再深吸一口長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努力想辦法。雖然眼睛看不見，不過她用手指摸索衣服的裙襬和袖子，兩邊都破損得很嚴重。假如她死了並且舉行了喪禮，他們應該會給她換上完好的衣服。顯然埋葬她的人非常匆忙。他們是以為她死了？還是想要她經歷最恐怖的死亡？

這時，她聽見上方傳來微弱、模糊的動靜聲，心裡頓時充滿希望。腳步聲！

「救命啊！」她用盡全力大聲喊。「救救我！拜託救救我！」

她叫了又叫，拚命捶打頭上的木板，胡亂踢著雙腿。可是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只留下完全的沉寂，靜到她甚至不確定是否真的聽到聲響。

那是埋葬她的人嗎？他是不是把最後一鏟泥土拋到她的墳上後就走了？或者是個不知道她在這裡的過路人？她用雙拳使勁敲打木板高聲大喊：「求求你！我需要幫忙！我在這裡！」

但是毫無用處。

只剩她一個人。

一波陰鬱的絕望席捲了她的靈魂。

逃不掉了。

她沒辦法從這裡逃生……

不，她咬緊牙關，我絕不會讓自己死在這裡。我不會放棄的。我要勇敢一點！找出逃生的方法……

她把身體滑向棺材尾端踢了幾下。棺材粗糙的木板感覺很薄，做工粗劣，不像一般牢固的棺材，倒像是用釘子把丟棄的蘋果箱拼湊而成。但是搖晃的木頭後面有土壤牢牢撐住板子，相當難以打破。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兩公尺以下。」多年前，她問過爸爸人們都怎麼處理亡者。爸爸說：「在這一帶，人們都把亡者埋在兩公尺以下。」

在這黑暗狹窄的空間裡，她扭動身子，把身體彎曲成像小貓咪在淑女鞋盒裡的姿勢，然後調整位置，以便把兩手放到棺材蓋頂部的中央。她估計兩公尺的泥土肯定非常沉重。而且爸爸教過她：板子中央是最脆弱的地方。

她又想起爸爸教過的另一件事，於是敲一敲上方的木板仔細聽。叩─叩─叩。接著往下移十幾公分再敲一次。叩─叩─叩。她持續敲打，直到發現有一處聲音略微低沉、空洞，這後面的泥土壓得比較沒那麼緊實。「就是這裡。」

可是接下來該怎麼做？即使成功打破木板，泥土也會崩下來壓到她身上。到時口鼻就會塞滿泥土而窒息。「那樣行不通……」

莎拉菲娜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她把衣服的鈕釦扣緊，一直扣到脖子，然後將下半身的連身裙拉到頭頂上，整個翻過來，讓布料罩住臉部，尤其是嘴巴和鼻子。棺材裡非常狹窄，很難行動，不過她設法將裙子綁在頭部四周，手臂從袖子鑽出去，讓兩手可以行動自如。運氣好的話，臉上的布料能多給她幾秒鐘時間。

光靠兩隻手的力道不足以敲破木板，因此她翻身趴著，用一邊肩膀抵住棺材頂部中央的位置。

準備好了，她使盡全身的力氣用手腳往上推。棺材裡沒有足夠的空間，因此無法伸直兩手和大腿把身體撐起來。不過她把身體彎成線圈狀，竭盡全力推擠，反覆用肩膀猛力撞擊棺材蓋。她知道強力的一擊並不夠，慢慢的施壓也不行。她需要以適當的節奏強而有力的重重敲擊。砰─砰─砰。她能感覺到棺材蓋狹長的木板在動。「就是這個，這就是我們要的，」她說。砰─砰─砰，她繼續撞。「快點！」她低吼著。隨後她聽見木板中央因為上面土壤的重量而破裂的聲音。「快！」她繼續推擠。砰─砰─砰。板子裂了。接著她感覺有個冰冷的東西打在赤裸的肩膀上。她應該滿心歡喜，慶幸計畫真的成功了，但是心中卻充滿恐懼。蓋子裂開了！棺材木板往內塌陷。冰冷、溼黏、沉重的泥土傾倒在身上，把她壓到棺材底。要是她沒有將裙子綁在頭上，在那一瞬間嘴巴和鼻子就會塞滿泥土，窒息而死。

她看不見，只能靠雙手摸索，抓起大把大把落下來的泥土丟到棺材的角落，盡快撥開從洞口傾瀉而下的泥土，但泥土源源不絕的湧進。沉重無比的泥土包圍住兩腿、雙肩和頭部，讓她愈來愈難行動。她透過衣服布料盡可能急速用力的呼吸，胸部驚慌得急遽起伏。她吸不到足夠的空氣！

終於，棺材裡沒有空間可以再撥開土了，她試著脫逃，把頭直直往上頂，從洞口擠出去，兩腿用力蹬，並開始朝地表挖掘。然而泥土落下的速度太快，力道太強，她根本毫無機會。就在挖掘的時候，泥土開始害她呼吸困難，壓倒性的重量擠壓著胸腔，逼得她從肺部發出最後一聲尖叫。

莎拉菲娜睜眼只看見一片漆黑，彷彿根本沒張開眼睛。

她深陷在黑暗的虛空中，不斷在半夢半醒的世界裡打旋，直到聽見模糊不清的聲音才醒來，可是現在既無人語，也沒有半點聲響和動靜。

生就一雙貓眼的莎拉菲娜向來視力極佳，即使在陰影籠罩、光線最昏暗的地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在這裡卻什麼也看不見。她在幽暗中找尋任何一點光亮，可是沒有月光從窗戶照射進來，也沒有遠在走廊盡頭發出些微閃爍光芒的提燈。

只有一片闃黑。

她閉上雙眼再睜開。但是毫無區別，仍舊是黑漆漆的。

我的眼睛瞎了嗎？莎拉菲娜感到納悶。

她滿心困惑，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