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穿過銅芽鎮鎮中心,一路往山區駛去。
童話般的色彩漸漸褪去,蒼碧遍布了視野所及之處。
終於,車子在一處巍峨聳立的建築物前停下。
從外觀看,就像一幢豪華的溫泉旅館,大片綠意環繞在屋外,高高低低的樹木和灌木成了層疊的天然屏障。
而位於中央的建築物後方,還能瞧見幾棟屋宅矗立在左右兩邊,彼此之間有廊道接連,讓人方便來往聯繫。
「哇喔,這就是社長家的度假山莊嗎?」毛茅拒絕了白烏亞想幫他拿行李的好意,揹著自己裝滿洋芋片的特大背包,從廂型車上跳下來,金眸閃閃發亮地看著雄偉氣派的主館。
「這是主館,左右兩邊分別是二館和三館。」木花梨拎著以灰色星星裝飾的行李袋,微笑地說,「社長就在主館裡等著我們,大家一起進去吧。」
在木花梨的領路下,除魔社一群人魚貫進入了主館的大廳。
與毛茅預想中的奢華景象不同,用來迎賓的大廳出人意表地是以大量暖色系來裝飾,木頭家具和顏色鮮艷的編織品隨處可見。甚至還有一座鋪著劈好木柴的磚造暖爐,不過裡頭並沒有點燃爐火。
靠窗且迎著暖陽的一張木椅上,一道修長卻坐沒坐相的身影,如同被抽掉骨頭似地癱靠在椅內。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姿勢,也絲毫不減那人完美至極的容貌與氣質。
他有著一頭淺色的白金髮絲,桃紅色的細長眼眸微瞇,專心盯視著手上的手機,左眼下則有一點惑人的淚痣。他注意到大廳裡有人到來便抬起眼,眸光流轉間直讓人忍不住就耽溺進去。
「比我預想的還早到嘛。」除魔社的社長懶洋洋地說,視線逐一掃視過眾人。
毛茅、高甜、白烏亞、木花梨,以及社員家屬的黑琅和毛絨絨。
時衛稍微撐直身子,「項冬、項溪,還有黑裊呢?我確定我說的是社團全部的人都得參加活動,林靜靜除外。」
和須要在晚上外出刷洗黴斑的正式社員不同,林靜靜只是地下社員,平時就是應時衛的要求負責收集一些小道消息。
畢竟林靜靜可是榴華赫赫有名的八卦王。
「黑裊說她晚點會自行過來。」木花梨點開手機頁面確認。想到那名似乎不喜歡自己的學妹居然願意主動傳訊過來,她就忍不住眉眼彎彎,「社長,這是黑裊第一次聯絡我耶,我覺得我們的友誼之橋終於搭起了第一塊磚。」
「才第一塊磚嗎?」毛絨絨小聲地和黑琅分享感想,「陛下,這樣那座橋要何年何月才蓋得成啊……」
「不知道。」黑琅說,「反正朕和你之間只能有一座老饕與美食之橋。感謝朕吧,朕可是把你的地位提升了。」
從儲備糧食變成美食嗎?毛絨絨哆嗦著身子,飛快與黑琅拉出安全距離,這種地位升格他完全不想要。
「項冬、項溪的話……」可以說是除魔社最重要支柱的木花梨,向時衛報告著另外兩名社員的情況,「他們說他們突然患上了人群恐懼症。」
「呵。」時衛冷笑,「傳訊息給那兩個,沒來就等著去澤老師的實驗室關一個月吧,我相信澤老師一定會對他們表現出充沛又沸騰的愛意。」
木花梨一字不漏地將時衛的話傳送給項冬、項溪,想了想又多附註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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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你們的行李拿去放吧——我本來是想這麼說的。」時衛又把身子再坐正一點,乍看彷彿像是高雅的貴族端坐在華麗的座位上,除了他的眼神還是黏在手機遊戲上,「待會還有幾個人要過來,我懶得把同樣的話重複說好幾遍,所以就這樣吧。」
時衛的「這樣」,指的是隨便你們想在大廳裡幹什麼,總之就是先乖乖待著,誰也不准離開。
好在時衛沒有獨裁到連上廁所也不准人去。
跑去解決人生必要大事的毛茅剛回到大廳,就瞧見廳裡多了三個人。
一個很熟悉。
兩個沒見過。
「哈囉,小青。」毛茅笑咪咪地朝熟悉的那位揮手打招呼。
坐在黑琅身邊的海冬青也舉起手,「你好,毛茅。」
這一來一往的回應落在另兩名剛到的女孩子耳中,讓她們露出了不同程度的驚訝表情。
身為蜚葉除污社的社員,她們知悉自家社長的脾氣——他向來連最簡單的招呼都惜字如金,沒想到今天居然會……
眼裡閃過一瞬訝異的少女有著一頭華麗的白金色長髮,以繁複的細辮作為頭上的裝飾。五官出眾,皮膚像光滑的上等瓷器,一雙桃紅色眸子令人想到閃耀的寶石。
直接表現出目瞪口呆的女孩同樣留著過腰長髮,髮色是比白金再稍微深一些的淡金色。而眸子則與桃紅相仿,只不過更偏向於紅。那張小巧的臉蛋乍看下與她的同伴也有幾分相像。
兩人坐在一塊,大部分人都會猜想她們應該是一對姊妹花。
但毛茅還是敏銳地捕捉到,白金長髮少女的輪廓及眼角、唇角,與現場的另一個人才是真正地相像。
——和時衛。
「毛茅,過來這坐好。」白烏亞向直屬招招手。
老實說,在看見那個位置時,毛茅的腳步出現了一剎那的遲疑。不曉得是不是湊巧,高甜正好也坐在那個空位的隔壁。
毛茅惆悵地在心裡嘆口氣,為什麼烏鴉學長和高甜老是喜歡和他組成凹字形呢?
他夢想中的凸字形,真希望能趕緊到來哪……
「好了,既然蜚葉的人也來了,那麼就麻煩胡老師負責先介紹一下了。」時衛頭也不抬地說道。
時衛話聲剛落,一陣響亮的腳步聲就在大廳裡響起。
喀噠、喀噠。
鞋跟敲擊著地板,接著是腳步聲的主人倏地進入了眾人的視線裡。
外貌有若小一號澤蘭的藍髮少女,穿著暗紅色的哥德風裙裝,胸前的荷葉邊裝飾讓她的胸部顯得更加豐滿,一雙細白的腳上蹬著鉚釘短靴。
但是毛茅的巨乳雷達還是沒有「蹦」地彈跳起來。他摸著下巴,暗中感慨長得太像澤老師真是可怕,讓他一顆熱愛巨乳的心在這時候依然一片死寂,起不了任何反應,像是呈水平直線的心電圖。
胡水綠沒有廢話,直截了當地切入重點,「魔女跟你們這些小鬼頭沒關係,不過不代表你們就不用增加自身的實力。誰讓榴岩市目前是公認最容易和魔女產生親密接觸的地方,尤其是榴華高中附近。這回先讓我們蜚葉的幾個人當陪練,下次就顛倒過來了。」
「那個親密接觸聽起來……」毛絨絨有絲畏縮地舉起手,「會不會不太適當啊?這樣好像魔女要跟毛茅他們發生什麼曖昧關係似的……」
「吃與被吃的關係,非常適當。」胡水綠說,「況且把手鑽進人家體內,這還不夠親密嗎?都已經負距離了。好了,非實習生閉嘴或是被我踢出屋外。」
毛絨絨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一個選項。
胡水綠又說,「正巧科研部開發出了新東西,名字叫作清運場。蜚葉和榴華的實習生都參加過和虛擬污穢對抗的訓練吧。清運場就是將這訓練再升級,順便改進原本的缺點。除了虛擬出污穢以外,還能虛擬出人形污穢的存在。噢,當然還有黴斑。」
「總之,就是讓我們和假的敵人對打?」毛茅問道。
「敵人是假的,但相信我,攻擊力絕對一點也不假。」胡水綠拉開了甜美又冷酷的微笑,「附帶一提,清運場內也會虛擬出一般民眾,誤傷路人會扣分的。至於如何累積分數,晚點會傳資料到你們的手機上。還有問題想問的嗎?」
「有。」以細辮作為頭上裝飾的白金長髮少女落落大方地開口,臉上揚起了優雅的笑容,逸出雙唇的嗓音就像是悠揚的樂曲,令人不禁想沉醉其中。
「我很在意,為什麼您在這重要場合中還能無視其他人,沉迷在那一點益處也沒有、只會讓人墮落無比的無聊遊戲?不知道您認為我是否有說錯呢,哥哥?」
「哥……哥哥!?」毛絨絨尾音拔尖,震驚地看看出聲的少女,又猛地看看被點到名的時衛,「也就是說、也就是說……是社長的親妹妹嗎!」
「雖然很不想承認這層關係,但遺憾的是,從血緣上來看我們確實是兄妹。」少女淺淺一笑,白金色的睫毛刷下又揚起,桃紅色眸子微微瞇起的時候,看起來與時衛格外相像,「敝姓時,你們可以稱呼我玥雪就好。旁邊這位是蜚葉的幹部後補,也是我的同學,安石榴。」
「你、你們好……」安石榴有些緊張,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塊。
「很高興能和榴華除魔社的各位一同參與這項訓練。」時玥雪說,「木學姊和白學長,謝謝你們平時還要勞費心力照顧我不成器的哥哥。」
和時衛的我行我素相比,時玥雪簡直稱得上禮儀完美,應對得體。
「如果說時衛的交際態度是負一百,他這妹妹就是正一百了吧?」黑琅毫不客氣地替時衛打上一個糟糕的分數。
「琅哥說的沒錯。」海冬青附和。
「哥哥,您的回答呢?」時玥雪柔和地說,「就如同我所說的,那萬惡的遊戲把您連基本該有的禮貌和責任都剝奪光了。身為主人,您連替客人們彼此介紹也做不到嗎?」
「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了,小雪?如果說讓妳去蜚葉唸書,就是讓妳變得嘮嘮叨叨,那當初我肯定會對妳的決定提出質疑的。」
時衛將目光從手遊裡拔起,真正地抬起頭之後,大廳裡傳出了明顯的吸氣聲。
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發出吸氣聲的安石榴反射性摀上嘴,一張臉卻控制不住地紅起。她努力縮著身子,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視線就是不由自主地不斷往時衛飄去。
對於現場其他人來說,這並不是什麼意外的反應。
只要時衛願意閉嘴不說話,他就是一名完美的美男子。
甚至林靜靜都表明過,衝著時衛的那張臉,她可以盡力忍耐對方的毒舌和幼稚。
「不要被我哥哥的臉騙了,他很沒用的,石榴。」時玥雪絲毫不給自家兄長丁點面子。
安石榴乖巧地點頭,但依然捨不得收回目光。
「我不是發過名單到妳手機裡,跟妳提過我們榴華除魔社的社員有哪些了?」時衛暫時放下他的手遊,一手支著額,雙眼直視向時玥雪。
時玥雪還是笑盈盈的,可笑容裡有著頑強的固執。假如時衛不正面回答,她可以和他僵持到天荒地老。
這場兄妹對峙中,時衛顯然是退讓的一方——當然,與其說是禮讓妹妹,不如說他是覺得麻煩。
時衛撥了撥自己閃亮的髮絲,手指隨意往坐在周圍的除魔社眾人一比,「木花梨、白烏亞、高甜、毛茅、黑琅、毛絨絨。後面兩個是社員家屬,晚點還有黑裊會過來。毛茅和高甜,跟妳們倆都是一年級的。」
紫髮男孩露出開朗的笑容,黑髮少女冷淡地看了一眼過去。
「好了,介紹完畢。你們想要親親熱熱培養感情的話,自己私下找時間。」
眼看時衛又想低下頭去,時玥雪加重語氣說道:「哥哥,請不要再沉迷那種浪費生命的遊戲了,您已經和一個網癮廢人差不多了。既然都已參加集訓,請您拿出該有的幹勁好嗎?否則我不介意親自把您的手機拿走。」
「喔,反正我還有其他支手機。」時衛沒將這份威脅放在眼裡。但注意到胡水綠銳利的目光像利劍捅刺過來,他認命地挺直了背脊,負責接下這場談話的收尾工作。
「訓練內容和積分規則,就像胡老師提到的,都會在稍晚傳到你們手機裡。我不需要什麼幹勁,但顯然你們是需要的。」
「在四天三夜的集訓裡,只要能獲得最高分數,就可以向我提出一個願望,在不違背善良社會風俗的前提下,時家會幫那位贏家得到他想要的。別擔心我們家做不到,你們只要先考慮自己的願望內容就行。願望清單不用公開給他人知曉,只要待會到你們各自的房間後,再傳訊給我即可。」
「真的任何願望都可以嗎?」毛茅被挑起興致,金眸熠熠生光,那有些坐不住的樣子落在左右兩側的人眼中,彷如一隻興奮的人形貓咪,「一年份的洋芋片也行嗎?」
「你要十年也行。」時衛背脊又像被抽了骨頭,歪歪斜斜地靠著椅背。
「開什麼玩笑!讓毛茅十年吃洋芋片?你是真的要讓他永遠長不高嗎?」黑琅不爽地站了起來,利齒從唇間微齜出來,「你是什麼居心啊?他都矮成這樣了!」
「大哥。」毛茅將「毛」字轉換成另一個字眼,他的笑臉可愛,然而眸底不帶笑意,「我相信你不用操這種無謂的心了。」
「朕可是為你好,也省得凌霄哪天回來,發現自己的兒子竟然沒長高,怪罪到朕頭上。」黑琅振振有詞地說。
「大哥。」毛茅的笑靨更加甜蜜,只不過大概只有黑琅能解讀得出來,那簡單的兩個字蘊含的全部意思是——
大毛,你的健康生活計畫是不是想要提前了啊?沒瘦到××公斤前,可不准上餐桌的唷。
黑琅雙手抱胸,重重地坐了回去。要是他此刻是貓形,一定會用自己的屁股對著自家鏟屎官。
「那那那,認識更多的貧……」毛絨絨及時把「乳」字咬了回去,他還不想被現場的幾位女性當成變態,「呃、我是說更多符合……我喜好的小姊姊呢?」
「如果你是除魔社或蜚葉除污社的社員就行。」時衛一句話打翻了毛絨絨的幻想。
毛絨絨沮喪了三秒鐘,第四秒鐘迅速振奮起來。他不行,但是他可以請毛茅幫忙提出嘛!
雖然說過程可能很艱辛,還會被毛茅鄙視貧乳只是邪魔歪道,但總比毫無機會來得好吧?
「三年份的超高級貓罐頭呢?」海冬青破天荒地發言,換來時玥雪和安石榴驚詫的注目。
在蜚葉社員的心目中,海冬青根本像連個人喜好也缺乏。這樣不近人情的一個人,居然會想要貓罐頭?
難道說社長有養貓,是隱性低調的愛貓人士嗎?
「不愧是小青,朕看好你。」黑琅愉悅大笑出聲,伸手拍拍海冬青的肩膀。
「老話一句,十年也沒問題。」時衛說。
「真的任何願望都行?」白烏亞和高甜異口同聲地開口。
「不違背社會善良風俗的前提下都行。」時衛似乎受夠了一再被人質疑,聲調登時也高昂了幾分,「行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然後時衛就發現到大廳裡的所有人,扣除掉不用加入訓練的胡水綠和木花梨,那一雙雙的眼睛霎時竟是冒出綠光,宛若餓了好幾天終於看到大餐的猛禽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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