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他與祂的召靈大逃殺

第一章

「接下來為您報導晚間新聞，歐陽財團在新的辦公大樓落成後，即將把公司總部遷至藍灣市，財團經營人歐陽旭表示……」

「親子丼和柴魚湯，親子丼和柴魚湯，請問是哪位客人的？」

「啊，抱歉，是我的。」戴著黑框眼鏡、穿著學校制服的長髮女孩，趕忙將視線從店家掛著的電視機上轉開，跑到櫃檯前。

「來，這樣一共六十五元。」

裝著紙盒的塑膠袋，和女孩遞上的銅板交錯而過。

「謝謝惠顧！別忘記餐具喔。」

「謝謝您。」女孩微微鞠了個躬，拎著塑膠袋往馬路上走去。

黃昏時分，天際一片紅霞，夕陽映照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反射出點點金光。

臨海的藍灣市，是一座緊靠在大陸旁的彎月狀小島，儘管面積不算大，但發達的港口和興盛的商業，還是讓它成為了一座繁榮的都市，島上從教育機構、醫院到娛樂場所，無一不備，提供了市民安穩且便利的生活環境。

女孩身穿繡有藍灣高中校徽的制服，側背書包的名牌上，則工整的寫著「姜澪」兩個字。

夕陽漸漸消失在海平面上，最後一絲餘暉打在人行道的石板路上，被姜澪輕輕踩過。

她離開車輛川流不息的大馬路，彎入陰暗的小巷中，沿著歸家的捷徑緩步走著。

走慣的小巷始終安靜且凌亂，幾輛摩托車隨意地停靠在路邊，壓縮行人走動的空間，一些零散的垃圾則翻倒在角落，靜悄悄的不出半點聲息。

所有事物就像平常那樣。

除了擋在路中間的長髮女人外。

姜澪眨眨眼睛，放慢腳步，身邊的寂靜顯得有些詭異。

隨著彼此慢慢拉近的距離，女孩平滑的眼鏡鏡片上，也反射出長髮女人的身影。

亮麗的大眼睛配上白皙的皮膚，烏黑的長髮與高䠷的身材，雖然臉上戴著一副醫療用的口罩，遮住了半張臉，不過光憑以上條件，想必任誰都會覺得她是一個美人。

「吶，小妹妹。」長髮女人在姜澪低頭經過自己身邊時，出聲叫住了她。

「請、請問有什麼事嗎？」一遇到店員以外的陌生人，就會忍不住結巴的姜澪，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仰望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女人。

「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嗯……請說……」姜澪腳下的影子微微顫抖著。

「妳覺得我漂亮嗎？」

女人的臉龐突然靠近，即使隔著口罩，姜澪也能感覺到一陣陣冰冷的吐息。

「漂、漂亮……」有點慌了手腳的姜澪，後退了一步，牙關不住打顫。

長髮女人瞪視著姜澪的雙眼，緩緩舉起雙手，解下擋住臉部表情的口罩。

姜澪腳下的影子劇烈震動。

「那這樣呢？」

女人咧開一路延伸到耳際的嘴角，露出血淋淋的牙肉和面頰肌理，兩排尖銳的牙齒互相摩擦著，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姜澪噗通一聲跪坐在地上，恐懼在她臉上蔓延，但女人沒有因此放過她。

長髮女人將那張裂嘴貼到姜澪面前，緩緩、緩緩地又問了一次。

「我這樣，漂亮嗎？」

姜澪身下的黑影變形、扭動著。

長髮女人手中，握著一把銳利的手術用剪刀，貼在姜澪微張的小嘴邊，閃著寒光的刀刃張開。

「漂亮嗎？」女人瞪大眼睛，額頭抵在姜澪的劉海上，語氣突然加重，冰寒的氣息和血腥味從裂嘴中噴出，灌入女孩的鼻腔。

「漂、漂……漂……」淚水在姜澪的大眼中打轉，因為緊張蔓延至全身的僵硬感，讓她甚至沒有辦法移動腳步逃命。

「漂亮……」

「不要回答！」

姜澪還沒反應過來，女人猙獰的臉龐就從她面前消失，已經稍微割破女孩嘴角的利剪，也鏘啷一聲，掉落在地。

女人失去頭顱，身體向後倒去。

「這種御靈，是叫『裂嘴女』的都市傳說妖怪，如果妳剛剛回答『漂亮』的話，嘴巴就會被剪開，變得和她一樣，如果回答『不漂亮』，就會直接被殺掉。」

姜澪睜大眼睛，看著身穿白色上衣和牛仔褲的大男孩走了過來，雙手各提著一把亮晃晃的獵刀。

剛才他從小巷旁邊的建築屋頂一躍而下，交錯雙刀，瞬間把裂嘴女的頭給砍下，速度快到姜澪還來不及眨眼，裂嘴女就已經倒地不起了。

「什麼……你是……誰？」姜澪一緊張就會忘記呼吸，試了好幾次才好不容易喘過氣來。

「噢，看來妳是搞不清楚狀況的那一群。」男孩收起獵刀，隨便把裂嘴女的屍體踢到一邊，走到姜澪面前說：「站得起來嗎？眼鏡女。」

「你殺了她嗎？」看著女人無頭的身體，姜澪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算，她脫離了御靈者的身體，不算真的活著了，應該說，御靈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種概念，並不擁有生命，妳自己看吧。」男孩指了指裂嘴女，她的身體正在慢慢蒸發，化成一縷混合著點點白光的輕煙。

男孩回身一抓，用手掌捉住一小團光霧，仔細揉了兩下。

「嘖，什麼爛能力。」他滿臉唾棄地放開裂嘴女的光霧，雲團脫離手掌後，咻的一下被吸入地面，消失無蹤。

「我、我不太懂……」姜澪結結巴巴地說道，眼前混亂的情況讓她不知所措。

「我知道妳什麼也不懂，先站起來吧，此地不宜久留。」男孩對姜澪伸出手，把她從地面上拉起來。

直到面對面的當下，姜澪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孩，是如此的不尋常。

一頭短髮染成全白，劉海處卻又挑染上紫色，運動員般的體格，讓他看起來更加高大，他的眼神無比銳利，像隨時都警戒著周遭般，散發出陣陣凶氣。

姜澪還是頭一次看到同年齡的人，外表如此有個人風格。

當然多半是拜那誇張的髮色所賜。

「你、你剛剛說的御靈，是什麼？」被男孩拉著向前走的姜澪小聲問道。

「妳一臉怕生的樣子，但話倒是挺多的。」男孩轉過身來，「雖然就算我什麼也不說，妳不久後也會知道狀況，但說不定妳的御靈根本不打算理妳，所以我還是稍微解釋一下好了。」

「我的御靈？像剛才那樣的……我身邊也有嗎？」聽到這裡，姜澪的膝蓋又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何止是有，他現在應該就躲在這。」男孩踩了踩她腳下的影子。

姜澪啪的一下，嚇得貼在牆角，但影子還是遵守物理法則緊跟在她身邊。

「這這這這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妳的反應真有趣。」原本緊繃著一張臉的男孩，看到姜澪魂不附體的樣子，也忍不住覺得好笑。

「我不懂……你、你該不會也是怪物……」

「哦，我現在身上就有一隻，不過我的御靈沒辦法給妳看。」

「不用了！」姜澪連連搖手，勉強抑制住想逃走的衝動，小心翼翼地觀察男孩身上是否有什麼怪物的特徵。

「看妳反應這麼誇張，我還是在走出靜界前，稍微解釋一下吧，免得妳出去搞不清楚狀況，馬上就被殺掉。」

「殺掉……」聽到關鍵字，姜澪的腦袋一片空白。

「先別急著緊張，注意聽好了，我只說明一次。」男孩清了清喉嚨，整理好思緒後，再度開口：「剛剛提到的『御靈』是所有人類傳說中，神怪妖魔的具現化型態，包括神話、故事、典籍甚至都市傳說裡的妖怪，只要引起人類強烈的感情或深刻印象，都有機會成為御靈。」

姜澪呆呆地張著嘴巴。

「妳的認知中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在御靈的範疇內。因為許多實體化的御靈，在本質上就是對人類有害的，所以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把世界上所有御靈集中在一起，關在某個地方，讓他們自相殘殺，減少他們的數量，然後活到最後的御靈，會吸收所有戰敗御靈的能量，成為類似神的存在。」

「欸？所以說……」

「對，那隻裂嘴女，與其說是衝著妳來的，不如說是衝著躲在妳影子裡的御靈來的。」男孩指了指地上延伸的陰影。

「那、那怎麼把這隻御靈弄掉，我對什麼成為神的沒有興趣……」姜澪淚眼汪汪地扯著自己的制服裙襬，雙腳踩踏著地面。

「沒辦法。因為本源出自於人類，所以幾乎所有御靈都需要憑依的對象，才能發揮力量。這種情況下，被憑依的人類就會被稱為『御靈者』，妳就是其中一個，除非死亡或是特殊情況，否則御靈和御靈者是不會分開的。」男孩若無其事地講述著殘酷的事實，「另外，這場大逃殺也不允許中途逃跑，只要御靈者離開場地『御靈京』的範圍，就會死。」

「怎麼這樣……」像是被宣判死刑般，姜澪絕望地垂下肩膀。

「順帶一提，這次御靈京的場地，就是這個離島城市『藍灣市』，妳可要小心點別超過範圍了。」男孩像是想起什麼般，拿出手機看了眼，「我該走了，如果妳想活下去的話，就和妳的御靈學習怎麼彼此配合和戰鬥吧。」

「等、等一下，照、照你這樣說的話，你為什麼不殺了我？」姜澪雖然容易緊張，腦袋卻不笨，當她聽到這場競賽只會有一個勝利者時，就了解到「眼前的男孩也是敵人」的事實。

「我參與這場大戰的目的，不是為了獲得勝利。」男孩眼神中的溫度似乎降低了一點，「而且，如果不是因為妳的御靈還沒完全成形，我早就把他殺了。」

「可以……只殺掉御靈嗎？」

「當然可以，不過大部分的戰鬥，都會針對御靈者而來，妳自己小心點吧。」

「為什麼……」

「因為御靈者就等於御靈的命脈，只要御靈者身亡，御靈也會隨之消散。」男孩的語氣顯得有些不耐煩，「也是因為這樣，才能透過限制御靈者的行動，來強迫所有御靈進行大亂鬥，削減他們的數量。」

「哦……我懂了。」雖然還不算完全了解情況，但姜澪看到男孩煩躁的表情，還是選擇不追問下去。

「好了，我們浪費夠多時間了，跟我過來。」

男孩有點粗魯地拉住女孩的手臂，他一馬當先往巷子外走去。

「聽好，這個地方叫做『靜界』，是現實世界反轉的裡空間，在這裡的所有行為，都不會影響到現實世界的人事物，御靈們在彼此戰鬥前，都會進入這個空間。所以下次如果妳又誤打誤撞闖進靜界，就要小心可能是有其他御靈正準備攻擊妳。」

「怎、怎麼分辨？」聽到重要的生存情報，姜澪顧不得維持禮貌，趕緊抓著話題的尾巴追問。

「靜界裡不會有半點雜音，天色永遠是黃昏和黑夜的交界，某些景物的顏色會和原本的相反，大概這樣。」

男孩說得很快，當姜澪還手忙腳亂地在書包裡翻找筆記本時，就被推了一把，跌出暗巷。

眼前是熟悉的車水馬龍，霓虹燈和昏黃的路燈光線交織在一起，使入夜的藍灣市街道包裹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一輛計程車用力地按了按喇叭，催促遛著小白狗的過路青年加快腳步。

看到這再熟悉不過的景象，驚魂未定的姜澪幾乎要哭了出來。

「到這邊就行了吧？」染著誇張髮色的男孩回過頭，勾起嘴角。

姜澪拚命點頭。

「那就再見啦，眼鏡女，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妳不是具屍體呢。」男孩沒有給她繼續追問的機會，一轉身就消失無蹤。

沒有多費心思追蹤男孩的去向，姜澪拚命朝對街大樓的公寓跑去，完全不敢回頭看身後的巷子一眼，她一鼓作氣打開鐵門，衝上老舊的樓梯，摸索了好幾次才找到鑰匙。

喀嚓，她轉動手腕，解除三樓右手邊房間的門鎖，用力推開房門，卻因為力道過猛而向室內摔去，跌在玄關處的踏墊上。

「好痛……」姜澪揉著直擊地面的鼻尖，將歪掉的黑框眼鏡扶正。

「妳在做什麼啊，姊姊？」聽到巨響，打開廁所門走出來的，是小姜澪兩歲，目前就讀高一的妹妹姜雪。

她雖然沒有戴眼鏡，頭髮也削短至肩膀處，但光看五官的話，與姜澪長相神似，任誰都會認為她倆是姊妹。

「真是的，老是這麼冒失，沒什麼事的話，我繼續化妝了喔？待會要和朋友們出門逛街，晚餐就在外面吃了，不用等我。」丟下這串話後，她沒有等姜澪回答，就逕自跑回廁所，把門關上。

「小雪……」姜澪伸出的手，只好無力的垂下。

除了髮型和眼鏡外，若要說這兩個少女間，最顯而易見的不同，就是那股由心而生的氣質了吧。

姜澪喜歡把頭髮留長，遮蓋住自己的脖頸和臉頰，不擅長與陌生人相處的她，常常流露出畏縮的姿態，容易因為緊張而顯得笨手笨腳。在學校光是能講上兩句話的人，可能五根手指頭就數得出來，更別提知心好友了。

反之，妹妹姜雪看起來活潑又親人，經常運動的她，全身散發陽光健康的氣息，加上靈活的頭腦與和善的個性，姜雪身邊總是圍繞著各式各樣的人。

聽到妹妹提起晚餐，姜澪才發現自己買的親子丼，早就在和裂嘴女拉扯時弄掉了，但現在要她再出門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看來只能翻翻看屋子裡有沒有東西可以吃了。

姜澪才剛脫下皮鞋，準備關上房門，打扮好的姜雪就從廁所裡衝了出來，十萬火急地抓起包包甩到肩上。

「姊，我快遲到了，先出門去嘍。」姜雪一邊單腳跳著穿上外出鞋，短髮隨著她的動作一搖一晃。

「路、路上小心……」

「掰。」砰的一聲，門板被姜雪豪邁地甩上。

「小雪不要走……」到最後還是不敢把心裡的話講出來，姜澪沮喪地垂下頭，寂靜的室內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低落的情緒沒有維持多久，想起現在好像還有一隻妖怪躲在自己的影子裡，姜澪忍不住又渾身顫抖起來。

她脫下腳上的長筒襪，鑽到角落上下舖的下層床上，用棉被裹住身體，好像這樣就能保護自己周全。

根據那個染髮男孩的說明，這個叫做「御靈」的東西，似乎不會傷害他附著的人類，但一想到有個未知的意識體黏在身上，隨時隨地都跟著她，姜澪就忍不住害怕起來。

平常沒少看恐怖片和鬼故事的她，此時甚至做起了無數想像，嚇得自己用棉被包住全身，連頭也一起蓋住，躲在床上瑟瑟發抖。

在房間內的日光燈照射下，高聳棉被堆延伸的影子，正緩緩變形、扭動著。

察覺到異樣的姜澪探出腦袋，視線在狹小的四坪多空間內來回搜尋，最後落在明顯已經不是正常形狀的影子上。

「噫……」聽見自己發出不成聲的慘叫，姜澪用力按住嘴脣，猛地轉過身，背對自己的影子。

正確來說，那道黑影已經變形成一個模糊的高瘦男人形狀，貼在地板上蠢動不已。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那是什麼那是什麼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姜澪將腦袋埋在雙膝之間，緊緊閉著雙眼，抱頭發抖。

大概把叫得出來的神佛全都念過一遍後，她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緩緩地朝後方瞥了一眼。

「啊……啊啊……」淚水充盈在姜澪的眼角，她用力踏著床沿向後退，卻砰的一聲撞到堅實的牆壁，眼冒金星。

一個實體的男人形狀黑影，正從她的影子中，伸長手爬了出來。

「啊……啊啊！嗚！」正當姜澪忍不住大聲尖叫的時候，黑影倏地直逼她面前，漆黑的手掌壓住了女孩的嘴脣，用力箝制了那聲呼救。

因為這陣動作，眼鏡歪向一邊的姜澪，用著一半模糊、一半清楚的視線，看著黑影逐漸凝固成形，雕琢出更細緻的五官和色彩。

不一會，一個臉色稍嫌蒼白，滿頭黑髮、身穿黑色長大衣的男人，半跪在床前，降落在她的視線中。

看著黑髮男人豎起一根手指，在脣前比了個「噓」的手勢，姜澪覺得自己快驚嚇過度而昏倒了。

確定姜澪不再尖叫後，黑髮男人才放下手掌，站起身來環視四周。

「你是什麼……」用像是吞下哽在喉頭的魚刺般生硬的語氣，姜澪小聲地開口問道。

黑髮男人回過頭來，姜澪才發現，他的眼珠是耀眼的純金色。

「我是將參與御靈京大戰的眾多御靈之一，澪，正因為妳意識到了我的存在，我才能提早以實體的模樣出現。」

「你、你剛剛叫我什麼？」大概知道「被妖怪知曉名字，是相當危險的事」這個道理的姜澪，語氣中參雜著絕望。

「別害怕，澪，我待在妳身邊的時間，遠比妳所猜測的還要更早，一些基本的事情都有所認知，還請放心。」

這種說詞，完全不能讓人放心啊！

姜澪在內心這麼吶喊著，不過比起害怕，上一秒聽到的某個關鍵詞，更讓她感到在意。

「你說……你很早就待在我身邊？」止不住顫抖的聲線，姜澪拋出了個直指核心的問題。

「是的。」像是騎士般將手放在胸口，黑髮男人如此肯定道。

「很早，是指多早？」

「從澪還小的時候就在了。」

「無時無刻都在？」

「無時無刻都在。」

「連洗澡、換衣服……都、都在？」

「沒錯。」

「呀啊啊啊啊！變態啊啊啊啊啊！」

枕頭、書籍、娃娃，以及姜澪手能搆著的所有東西，全都不分青紅皂白的飛越房間，砸在黑髮男人身上。

「澪，聽我說。」男人無奈地伸手將扔來的雜物撥開，走到床前。

「噫噫！不、不要傷害我！」

看著大動作往後跳，頭不小心撞到上舖床板、疼得重重坐倒的姜澪，黑髮男人嘆了口氣。

「澪，仔細聽我說，再過十二個小時左右，世界各地的御靈就會全部聚集於藍灣市，御靈京大戰也會正式開始。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先想好彼此配合的方式，否則很可能一開始就會被殺。」

「為什麼……我不想參加這種莫名其妙的戰爭啊……我不想死……」姜澪抱著頭，淚水滴了下來，「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望著小聲啜泣的女孩，黑髮男人低下身來，沉穩和緩地朝她說道：「澪，我是順應妳的願望和心中所想而降臨的。也許妳不記得了，但澪曾經強烈地相信著我的存在，我才能提前具現化。」

「我……強烈地相信……你的存在？」姜澪擦了擦滾落的淚水，有些意外地問道。

「是的，正因為這份意識比誰都強烈，所以我才能比其他御靈，更早穩固住自身的憑依狀態，成為妳的御靈。」

「所、所以，你也是某種妖怪嗎？」姜澪絞盡腦汁，回想自己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強烈地相信著什麼東西。

「不大算，但也可以說是。」黑髮男人模稜兩可的回答，「的確有些人類視我為妖魔而恐懼，但那與我的本質不一樣。」

「想不出來……」姜澪放棄思考，開口詢問：「你到底是什麼？」

「很遺憾的，我不能直接告訴妳。」男人搖搖頭，「通常御靈者在被我們依附的時候，就會知道御靈的名稱和傳說，但澪的狀況不一樣，妳擁有御靈的時間太早，已經過了應該得知資訊的時期，現在只能靠妳自己摸索，找出我的真實身分。」

「還、還有這樣啊……沒有什麼提示嗎？」姜澪顯得有些失望。

「妳可以想想看小時候曾經強烈相信過的虛構事物，再把那些傳說拿來和我的特徵互相對照，通常御靈的外貌和能力，都會忠於傳說故事中的形象。」黑髮男人這麼建議。

姜澪呼了口氣，閉起雙眼輕按著太陽穴思考。

黑髮男人與常人無異的外表，以及溫和的態度，使她漸漸平靜下來，不再崩潰逃跑或大哭，至少已經沒有像遇到裂嘴女時，這麼恐懼御靈的存在了。

「啊。」像是想起什麼般，她睜開眼睛。

「如何？有頭緒了嗎？」黑髮男人滿懷期待地問。

「莫非你是……」姜澪歪著頭，上下打量起眼前的黑衣人。

剛才挖掘記憶時，姜澪想起孩提時代，她的確曾強烈相信某個以人形生物為主角的傳說。

似乎感受到姜澪內心的把握度，黑髮男人鼓勵地對她點點頭。

「你是聖誕老人？」

黑髮男人長嘆了口氣。

「不、不是嗎？」

「我看起來像是提著大袋子、坐在馴鹿雪橇上，到處發禮物給乖孩子們的肥胖紅衣老頭嗎？」黑髮男人哭笑不得地反問。

「的確不像。」姜澪托著下巴，不禁認同地點了點頭。

「從我服裝的顏色猜猜看？」男人拍了拍身上的黑色長大衣，指引姜澪猜測的方向。

「蝙蝠俠？」小時候看過幾集卡通的女孩靈光一閃。

「唉……」

「對不起……」看著黑髮男人頭痛的樣子，姜澪也有點沮喪。

「如果御靈者不知道御靈的真實身分，契合度就會大打折扣，我也沒辦法發揮真正的實力，這在隨時都需要應付戰鬥的御靈京中，可是很危險的。」男人皺起眉頭，「不能『靈化』，是一大致命傷。」

「請問……什麼是『靈化』？」再次聽到未知名詞，姜澪忍不住出聲表示疑惑。

「『靈化』，是當御靈和御靈者契合度達到一定程度，就能啟用的狀態。」黑髮男人盡責地開始解釋：「一般情況下，即使御靈的憑依來源是御靈者，但兩者還是會以不同個體的模樣顯現，由御靈負責戰鬥。」

他各豎起兩手的食指，代表御靈和御靈者。

「而『靈化』則是打破這個界限，讓御靈的力量轉而讓人類持有，兩者合二為一，由御靈者主導戰鬥。在這種狀態下，人類和御靈間的能力將相互加乘，讓戰鬥力極大化，也就是所謂的『靈化』。」黑髮男人將兩根食指併在一起，視覺上的體積立刻大了兩倍。

「但是，我們現在的默契可說是前所未有的差。不說別的，在澪想起我的傳說以前，是絕對不可能靈化的。平常也就罷了，若是遇到其他熟習靈化的搭檔，很可能就會陷入苦戰，甚至喪命。」黑髮男人放下雙手，正色說道：「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請務必嘗試找出我真正的名字。」

「我、我知道了。」受逼於男人強硬的氣勢，姜澪表情僵硬地點了點頭。

儘管在一小時前，對於怪力亂神的事情還抱持著不信的態度，但襲擊自己的裂嘴女，和從影子裡爬出來的黑衣男人，都不斷向她證明這可怕的事實。

一想到此刻，屋外可能就蟄伏著無數想要殺掉自己的怪物，姜澪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緊緊地環抱住肩膀。

「澪，別害怕，我會在這裡守護著妳，每分每秒。」

「你這話聽起來簡直像跟蹤狂一樣！」姜澪捏著裙襬大叫，過了幾秒，稍微冷靜下來後，她才發現一個難以忽略的事情。

「那個……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請說？」

「你剛才說，會每分每秒守護著我？」

「是的，幾乎所有御靈都不需要睡眠，所以就算妳熟睡著，我也會隨時保持警戒。」男人露出可靠的笑容。

「所以……你會一直待在我的身邊嗎？」

「是的。」

「不行不行……這樣不行……我要怎麼跟小雪解釋家裡多了一個男人……」姜澪混亂地壓著自己的頭髮，眼鏡後的雙眸呈現不斷轉圈的狀態。

「別擔心，需要的話，我可以回到影子裡。」黑髮男人溫和地指向地面。

「可是這樣我的隱私……洗澡的時候……怎麼辦……」姜澪臉頰兩側倏地添上兩片薄紅。

「我保證不會偷看，請放心。」黑髮男人正色道：「如果妳還是不放心，我可以用人形以外的形象出現。」

「不、不用，這樣就好。」姜澪趕緊搖頭，黑髮男人雖然始終散發著一股非人的氣息，但看起來至少比裂嘴女或其他妖魔鬼怪好多了。

以一般人的標準來說，他除了皮膚稍微蒼白了點外，甚至還算得上是英俊。不論是蓋住前額的柔軟劉海底下，透出的淡漠金色眼眸，或是在長大衣包覆下顯得修長挺拔的身材，都讓黑髮男人散發出不同凡人的氣質。只能說這樣的外在條件已經沒有什麼好挑剔了。

「那麼，還有一件事必須完成。」直起身，黑髮男人俯視著坐在床沿的姜澪。

「什麼事？」

第一章

「接下來為您報導晚間新聞，歐陽財團在新的辦公大樓落成後，即將把公司總部遷至藍灣市，財團經營人歐陽旭表示……」

「親子丼和柴魚湯，親子丼和柴魚湯，請問是哪位客人的？」

「啊，抱歉，是我的。」戴著黑框眼鏡、穿著學校制服的長髮女孩，趕忙將視線從店家掛著的電視機上轉開，跑到櫃檯前。

「來，這樣一共六十五元。」

裝著紙盒的塑膠袋，和女孩遞上的銅板交錯而過。

「謝謝惠顧！別忘記餐具喔。」

「謝謝您。」女孩微微鞠了個躬，拎著塑膠袋往馬路上走去。

黃昏時分，天際一片紅霞，夕陽映照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反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