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不會執著
愛視為一讓人免於執著的自由;
當你無所不愛時,你便無所執。
……男人為女人的愛所囚禁,女人味男人的愛所囚禁,
兩者均不見容於自由彌足珍貴的王冠。
然而,男人與女人是愛的一體,
既無法分開,也無法區分誰是誰,
他們其實再值得愛的獎賞也不過了。
──摘自麥凱爾‧奈米(Mikhail Naimy)《墨德之書》
《墨德之書》(The Book of Mirdad)是我最喜愛的書之一,墨德是一位虛構的人物,但他的一言一行每每顯出十足的重要性。這本書不該被當成小說來讀,你應當將它視為一部聖書──也許,是一部絕無僅有的聖書。
我同意墨德所說的:愛是唯一讓人免於執著的自由;當你無所不愛時,你便無所執。
事實上,你必須探討的是執著本身的現象。為什麼你緊抓著某件事不放?因為別人也許會偷走它,你唯恐失去它。你所害怕的是,今天你所擁有的,明天也許就不在了。
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對於你所愛的那個女人或男人,有以下兩種可能:你們之間不是更親密,就是更疏離。說不定明天你們依舊是陌生人;也說不定你們如此地靠近,使得你們不再是兩個人,肉體上當然是兩個人,但彼此的心已融為一體。你們的心正哼唱著同一首歌,幸福的雲朵將你倆團團圍住。你們消失在那般狂喜之中,你已不是你,我也已不是我。愛是如此的淋漓盡致,愛是如此的強烈與來勢洶洶,使得你們無法自持,只好讓自己被淹沒與消融。
在那樣的消融中,誰要去執著?又要對誰執著?萬般皆如是(Everying is)。當愛的花朵全部盛開時,你將發現萬般皆如是。沒有了對明天的恐懼,執著、罣礙、婚姻或任何的契約與束縛也都不存在了。
婚姻除了是一只生意上的合同之外,還能是什麼?當你在法官面前彼此許諾時,這是對愛的一種褻瀆!你所依循的存是存在裡最次等,也最醜陋的──法律。將愛帶到法庭上,就是犯下了一項無可赦免的罪,你在法官面前許下諾言:「我們願意結為連理,而且永遠在一起。這是我們對法律的承諾:我們將永不分離,也永不背信忘義。」你認為這不是在冒瀆愛嗎?這不是將法律擺在一個比愛更高的位置嗎?
法律是專為那些不懂得愛的人所設的;法律所適用的對象是瞎盲、沒有眼睛的人;法律是給那些已經遺忘心的語言、只知頭腦語言的人所使用的。墨德的話極為珍貴,你應該好好了解他所說的──不只從你的理智,不只以你的情感,而是用你的全心全意;你必須以整個人,將他的話一飲而盡。
愛是唯一能讓人免於執著的自由……因為,當你愛的時候,「愛」是你唯一能想到的事情。當你無所不愛時,你便無所執。每一個片刻的來臨都充滿新氣象、新榮耀、新樂章;每一個當下都帶來新的舞步教人翩翩起舞。舞伴或許會換,但愛總是長駐。
希求伴侶永遠不變就是執著,為了你的執著,你必須對法院、對社會、對一切愚蠢形式做出承諾,萬一你違逆了那些形式,在周圍的人眼裡,你將喪失所有的敬重與顏面。
愛不會執著,因為愛永遠不會令人失去尊嚴,為了你的執著,你必須對法院、對社會、對一切愚蠢形式做出承諾,萬一你違逆了那些形式,在周圍的人眼裡,你將喪失所有的敬重與顏面。
愛不會執著,因為愛永遠不會令人失去尊嚴,愛即是榮耀,愛的本身即是受人敬重的,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改變這一點。並不是說,伴侶不能變換,而是換不換都沒有關係;要是伴侶換人了,而愛依然像河水般流動,那麼這世界其實會比現在擁有更多的愛,不像水龍頭,只掉下一滴、兩滴水出來。愛需要像海洋般潮湧,而非如同公共水龍頭一樣慢慢滴落;婚姻是一種公共現象。
愛是宇宙性的,愛不會只邀請幾個人來慶祝,它會邀請眾星、太陽、花朵、小鳥,歡迎整個存在一同加入慶祝的行列。
愛不需要其他的東西──面對一個繁星點綴的星空,人生還有什麼遺憾?只是幾位朋友……整個宇宙都對你那麼友善,我沒見過哪一棵樹是討厭我的,從以前諸多的爬山經驗中,我從未見任何一座山對我有敵意,存在中的一切都是親切可人的。
當你對愛的了解開花之後,執著根本就不存在了。你可能經常更換伴侶,那並不代表你拋棄別人,說不定你會回到同一位伴侶的身邊,無論怎麼做,你都沒有抱持既定的偏見。
人應該將自己當成是一個在海邊撿拾貝殼與彩石的孩童,恣意地享受著海灘上的一切,好像自己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寶藏似的。假使一個人能夠享受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不但自己活得自由,也讓別人活得自由,那麼這世界不但增添了動人與優雅的品質,還將充滿奪目的光彩,因為每顆心的火焰都被點燃了,那將會是個大異其趣的世界。一旦你懂得這火焰,它將會燃燒得越發熾盛,且開花結果,如同樹木的成長一樣。
然而,你所以為的愛並非愛,所以才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例如某人對你說:「你看起來真是美若天仙!我愛你愛得無法自己,這世間沒有任何女人能像你一樣。」你聽了不會反駁說:「你並沒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因為你還沒有識遍全世界的女人。」沒有人會記得去想一下,那些隨口說出的話有多不合理。
那些是人們從電影、小說中學到的玩意兒,都是毫無意義的對話,他們背後真正的意思是:「你何不直接到我床上來?」但我們是文明人,要是沒有先寒暄、介紹一番,再來點開場白,你不能直接對人家開口說:「我們上床吧!」對方保證會跑去警察局報案,告訴警察:「這個男人出口猥褻!」
然而,如果你用有教養的方式,先給對方一道冰淇淋吃──讓心稍微冷卻一下──再獻上一把玫瑰花,幾句花言巧語……接下來,兩個人一定心中有數,結局遲早會是在某個宿醉的早上,一個人頭痛,另一個人偏頭痛,兩個人在醒來之後,尷尬地看著對方,心裡想著一件事:「我們在床上做了什麼?」其中一人會躲在報紙後面,佯裝在讀報紙,另一個人在準備泡茶或咖啡,好讓自己給以忘掉發生過的事。
男人為女人的愛所囚禁,女人為男人的愛所囚禁。
兩者均不見容於自由彌足珍貴的王冠。
愛一成為執著,就淪為一種關係;愛一成為索求,就形同一座監獄,這樣的愛已經摧毀了你的自由,使你無法在天空中翱翔,因為你被囚禁了。而你不禁會想……特別是我在想我自己,人們總猜想我在房裡都做些什麼,而我也在猜想他們──這兩個人都在做些什麼?我自己一個人至少是自適自在的,如果有另一個人,表示一定會有麻煩產生;如果另一個人在那裡,就沒有安寧,對方一定會要求點什麼,或說些什麼、或做點什麼,或者強迫你做件事情。更慘的是,要是同一個人一再這樣做,日復一日……
發明雙人床的是人類頭號的敵人,你連在床上都沒有自由!你不能隨便亂動,因為你身邊躺著一個人,而且通常都是對方占去絕大部分的空間,要是你能有一小塊地方可以睡,那你還算幸運,但別忘了,對方使用的空間還會繼續擴大。
這是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在女人日益壯大的地方,男人卻日漸萎縮,其實一切都要怪男人,是他們讓女人發胖、懷孕的,後頭還有更多麻煩,一旦你將兩個人擺在一起──第三個人很快就會來報到,要是第三個人沒有出現,鄰居就會很「關切」地詢問:「怎麼回事?為什麼沒生小孩?」
我曾在不同地方與許多人一起住過,有件事總令我詫異:人們不知道在焦慮些什麼,讓他們老是要找他人的麻煩?假如某人一直沒結婚,他們會擔心地問:「你怎麼還不趕快結婚?」好像結婚是宇宙的定律,每個人非遵守不可。在煩不勝煩之下,當事人會認為不如結婚算了,至少可以停止眾人給自己的折騰,這下你就錯了,等你一結婚,他們會換成問你:「什麼時候要生小孩?」
這下問題就更大了,生孩子不是你能決定的,孩子也許會來,也許不來,就算會來也是按他自己的時間來。可是人們卻騷擾你……「一個沒有小孩的家就不像家。」沒錯,沒有孩子的家,就像是一座安靜的廟;而有了小孩的家,就像是一間瘋人院!而且小孩越多,你所面臨的麻煩事會增加好幾倍。
我安安靜靜地坐在房裡,我一生都是這樣,從不去過問別人的事,我沒去問任何人:「你為什麼不結婚?為什麼不生個孩子?」我認為提這種問題很沒有禮貌,這是在干涉別人的自由。
人們與配偶、小孩每天住在一起,由於每一位進入家庭的成員會干擾許多事情,你自然變得越來越不敏感,你所聽到的會變少,看到的變少,聞到的變少,嚐到的也漸漸變少。
你並沒有百分之百地使用你的感官,那正是為何當某個人第一次談戀愛時,你一眼便可以從他臉上的光彩看出來,你看到他走路的時候,像是踩著一支清新的舞步;你看到他的領帶打得很正,身上的衣服燙得平平整整,你曉得他一定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不過好景不常,一、兩個禮拜之後,他就會覺得無趣,你看到灰塵又落在他身上,昔日光輝不再,他又再次拖著蹣跚的步伐,而不是踏著小舞步。儘管花朵如往昔綻放,花兒的美他卻視而不見;星兒一再對他拋媚眼,他也不抬頭仰望天空。
許多人根本就沒朝天上看過,他們緊閉著雙眼活在地面上,好像深怕星星會掉下來砸中他們一樣。喜歡躺在滿天星空下睡覺的人寥寥無幾,人們對無邊無際的感覺,以及單獨、黑暗都有恐懼。
無數的人日復一日地過著這種生活,心中不禁在想:要是他們還是一個人多好,要是不必煩惱愛情與婚姻這些事該多好……但現在一切木已成舟,你無法再回到過去,你不能再保持單身。實際上, 或許你也十分習於那座監獄,已經離不開它了。那座監獄是一種安全的保障,儘管過得很慘,一切還算舒適;棉被已經舊了,但是在雙人床上,至少你不是孤單一人在品嚐不幸。事實的情況是:某個人給你製造了那個不幸,而你也為他或她製造出不幸。
愛,必須是一種賦予自由的品質,不是給你套上枷鎖;愛,能為你添上一對翅膀,支持你盡情地展翅翱翔,飛得越高越好。
男人與女人是愛的一體,既無法分開,也無法區分誰是誰。
他們其實再值得愛的獎賞也不過了。
《墨德之書》將會是那些屹立不搖的經典之一,直到地球上的最後一個人消失為止。這本書的作者已被人遺忘,墨德這個杜撰的人物是書中的英雄,而寫出這本書的人……他叫麥凱爾‧奈米,不過他的名字並不重要,他的書是這麼了不起,遠比他的名字來得偉大。他曾再嘗試創作另一本類似的鉅作,只可惜失敗了,他還有許多本著作,但《墨德之書》就宛如聖母峰,其他書相形之下只是小山丘,顯得無足輕重。
當你了解到愛是兩個靈魂的相會──而不僅止於男人與女人的荷爾蒙相會──那樣的愛,將能賜與你一雙翅膀,它能為你在生命中帶來深入又清晰的領悟,這時相愛的人才能第一次成為朋友,否則他們只是變相的敵人。
愛是獨一無二的靈性,但宗教與那些逃離世界的人──那些所謂的聖人,其實是無法面對生命的懦夫──玷污了關於愛的一切。他們譴責性,而由於譴責性,他們也譴責愛,因為人們將性與愛視為同一件事。性與愛是兩回事,性是你的生物能中非常小的一部分,你必須學會一件事:性只是社會、種族必須延續下去的一種需要,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參與這個現象。但是你無法避免愛,要是你拒絕愛,你的創造力會凋零,你所有的感官會變遲鈍,一層灰濛濛的塵埃籠罩在你身上,你成了不折不扣的活死人。
沒錯,你呼吸、進食、講話,你每天去上班,直到死亡來臨,才將你從一生的無聊中解救出來。
如果性是你的唯一,那你可說是一無所有,充其量,你只是一具生物傀儡,為宇宙繁衍生命的一座工廠。但是,如果你能讓愛成為你真實的本質,並且在刻骨銘心的情誼中與另一個人相愛,當兩顆心在一種同步狀態中翩翩起舞,你們可說已經合為一體,這時候,你不再需要去找尋其他的靈性,因為你已經擁有了。
愛是你朝向終極體驗的引航,你可以稱那是「神」、「絕對」(the Absolute)或「真理」,這些只是不同名相。其實「終極」是沒有名字的,但愛能指引你朝向那無名的體驗。
假使你所想的只有性,從未意識過愛的存在,那麼你算是白活了一場。沒錯,你生了幾個孩子,但你過得並不快樂;你會打打、看電影、觀賞足球賽,你會經驗到完全無用、厭煩、衝突的感覺,還有一股無時無刻都在的焦慮不安,存在主義者叫它做「憂慮」(angst)。你永遠無法領略存在真正的美,體會宇宙真實的寧靜與和諧。
愛,讓這樣的心領神會成為可能。
請別忘記,愛是沒有界限的。愛無法嫉妒,因為它並不占有,以愛去占據某個人是極為醜陋的。當你占據某個人時,你已經扼殺了這個人,因為你將他貶為東西。
只有東西才能被占據;愛賜予自由,愛即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