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無論世界多壞多黑,我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善良。
第一章
那如同流浪狗的女孩
01
如常的一天,天亮了,我便起身,開店。
陰暗的天色、老舊的士多(雜貨店)、耳窩深處嘈雜的嗡嗡聲,一切照舊,一成不變。
「浪哥哥,十元腸粉,多甜醬、多麻醬、多辣醬、多芝麻。」
「做妳的生意真難,」我望著眼前這個才二十出頭的肥妹,然後下刀剪腸粉:「妳也應該節制一下,這樣吃下去,我怕妳嫁不出。」
「你為何如此關心人家的婚姻問題啊?」肥妹甜笑:「你壞啊,整天色瞇瞇地看我,就知道你對我有意啦。難怪我的腸粉會比其他人多醬料……」
「啊?是妳叫我加多點醬……」
「不過你老我太多了,我們不適合啦!」
「不跟妳糾纏。」無所謂,隨便她愛怎說就怎說。
這個被肥妹任意調戲的浪哥哥,是我。我叫張浪,今年四十五歲;因為一頭銀白髮,大概別人會以為我更老一點。也罷。
三年前我來到元朗錦田市,頂手一家在舊式村屋地下經營的小店,取名為「四季士多」,二樓則是住家,下舖上居。
小區雖小,但居民倒不少。除了售賣薯片啤酒汽水,店裡最馳名搶手的就是由我親手炮製的腸粉。價錢便宜、口感嫩滑、混醬滋味,後來慢慢知道的人多了,就有了一批街坊熟客。
「阿浪,一包紅萬,一支可樂!」
「我正在忙,你自己取,記得付錢!」
男人前腳走,另一個女生後腳進來:「老闆,我取了一杯雪糕,錢放在這裡。」她把錢放在雪櫃旁的桌面上。
我專心製作腸粉,懶得回應。任由他們自取自付。
人來人往,都是過客。
製作腸粉很純粹,磨米漿、勾粉糊、蒸熟、捲成卷狀、切好、加入混醬,大功告成。純粹得不用思考,但滿臉汗水讓我感覺活著,挺好。
忙完一個早上,第一輪腸粉賣光。這時候比較清閒,就大剌剌躺在尼龍椅上閉目而睡。
這家士多只有我一人打理,圖的不是賺錢,只是討個生活。反正我天天廿四小時待在這裡就是。
睡了半小時。更尖銳的耳鳴聲呼嘯而過,人就一下子清醒了。這些年間,我從來沒有沉睡,即使在夜裡,也頻頻甦醒。
我搓搓耳朵,伸個懶腰,打了呵欠,望向時鐘,差不多中午一點。叫個外賣,吃飽了,看一會報紙,重新慢條斯理製作第二輪腸粉。直至對面小學響起下課鐘聲。
下午三點,小學下課,衝來大批學生光顧。
對小孩毋須多說話,只需要動作熟練如同機械人,上了電般剪腸粉、放醬汁。轉眼又差不多賣光。
排隊末的兩位女孩,大約八、九歲,一個是普通香港小女孩,另一個頂著一頭黑人鬈髮,膚色黝黑,是個中非混血兒,操一口流利廣東話。
錦田是歷史久遠的新界圍村,但如今除了原居民外,還住了不少「外姓人」,更特別是有不少少數族裔和非洲黑人聚居。所以有中非混血兒出現,雖顯眼亦不算非常突兀。
兩個小女孩經常結伴而來,偶爾光顧。
我問:「今天想吃什麼?」
那個叫Nia的混血兒笑說:「鴨腿湯飯!」
「這裡怎會有鴨腿湯飯?」
「那你為什麼還要問呢?當然是你的招牌菜—腸粉啦!」Nia露出得意之色:「十元,多醬汁。」
我沒回話,只笑了笑,便為她們製作腸粉。
「十元。」我把盛滿腸粉的碟子遞給她倆。
二人看見腸粉的分量,都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
「這碟……」Nia目不轉睛望著碟子:「要多少錢?」
「不是說了十元嗎!」
「真的?」
「真的,拿著吧。」
Nia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身旁的朋友。兩個女孩竊竊私語了一會,良久,還是不敢接過碟子。
我懶理她倆,索性直接把碟子放在桌上:「放心吃吧,沒下毒的。」
Nia終於按捺不住,放下十元,拿起碟子,跟同伴走到一旁開餐。
二人邊吃邊說悄悄話,偷瞄了我幾眼,見我發現就迴避眼神,很機伶。
不知在說什麼好笑的,她們不時咭咭笑,發出天真的笑聲。
真好,這種年紀的孩子好像沒煩惱似的,一點小事就可以教她們樂上半天。
每次吃完腸粉,她倆也會把鐵碟上的墊紙丟掉,再用紙巾把上面的醬料抹乾淨才還給我。見微知著,我相信她倆很有家教,而且心地不錯。
Nia的好朋友瘦瘦弱弱,叫小花,她把碟子遞給我時輕聲說:「叔叔,唔該。」
「嗯,」我望進她那雙清澈透明的眼睛:「吃夠了沒有?」
「夠了。」小花露出笑臉。
「再見,明天再來啦。」
說完,她倆拖著手,愉快地蹦蹦跳著離開。
目送她們走開,途中小花又再回頭望向我;然後羞赧一笑,揮揮手遠去。
愉快的背影,像人世間的一道金光。
然後,天漸漸變暗;日落;夜幕低垂。又一天過去了,人再一次在夜裡。
02
黑夜來了又走,朝夕更替。
第二天,像過往每一天,當太陽升起,我就如常地開舖,照樣重複地做著同樣的工作。
樣板式的刻板生活,沒嗜好,沒兒沒女,沒女伴,一個人過。
若問自己現在為何如此活著,將來打算怎樣,我都沒有答案。
人只要還沒死去,都總得活下去吧。
別人也是這樣子:離家上班,做份沉悶但糊口的工作,下班回家,吃飯拉屎睡覺;假期就去一式一樣的商場逛逛,或看齣電影。只不過,他們身邊多數有個伴,可能是父母,可能是兒女,或愛人,或朋友……因為有這麼一個「人」在,爛透的肥皂劇也變得好笑、難吃的魚生飯也可以入口、病了有人陪看醫生。
我盡量不去思考,為什麼自己還會活著、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諸如此類的問題。
即如我盡量無視,每朝早一張開眼就能清楚看見的天花的裂痕。
明明已入冬,可是天氣依然悶熱。工作了一個早上的我全身大汗,白色的汗衣變成半透明,這時有位中年婦人來到我面前。
「帥哥,我要啊……」
「妳要什麼?」
中女露出一個色瞇瞇的笑容。
「我要你的腸……」中女的眼神停留在我的下體:「粉。」
我當她透明,埋首剪腸粉,卻感到中女正用眼神撫摸我身體,令我很不自在,手也抖了。
「腸粉不用剪得那麼碎,我喜歡長一點,嘻嘻。」
「我賣腸粉,不是賣色的。」我把包好的腸粉遞給她。
「那也未必……」中女望著我的手臂說:「看你那麼粗……壯,應該有操練身體,沒女朋友享用,真是太可惜,浪費了……」
正當我不想也不知如何回應之際,幾個彪形魁梧的黑人三五成群走到士多前。
他們是區內黑幫份子,個個都凶神惡煞,街坊見著他們均避之則吉。
中女一看到他們即收起笑臉:「下次我再來。」說完就急步離去。
他們來到店裡,隨手拿了一堆香煙、啤酒、薯片等東西,當中一個叫阿Ree的尤其高大,他放下二十元,向我怒視,一副好像還要我找錢的樣子,接著就準備揚長離去。
這班黑幫起初只是拿走一、兩樣東西,最近卻愈來愈猖狂,如入無人之境予取予攜。掠奪完畢,末了還露出挑釁眼神,像在說:我們是拿你的東西,那又怎樣?你敢阻止或開罪我們嗎?
的確,我不想生事,不想找麻煩,所以唯有啞忍。
這時我看到Ree的眼神移到我身後,瞬間戲劇性地收起凶悍神色,然後若無其事地與同伴離開。
我轉身往後望,看見Nia跟小花正朝我店走過來。
Nia望著那班黑人的背影,有點尷尬:「叔叔……」
我擺擺手,示意Nia不用說下去。「今天是不是照舊?」我拿起剪刀,笑了笑,兩女孩同時點頭。
我抹了抹汗水便開始剪腸粉。
小花一直望著我掛在頸上的汗巾,若有所思似的;我瞄了瞄她,把汗巾脫下:「妳似乎對它很有興趣,想要嗎?」
「才不要!」小花捏著鼻:「好臭啊!」
「臭嗎?這是男人味啊……」我拿起來作狀嗅了嗅,然後硬塞給她們:「妳們嗅嗅!」
小花嘩一聲避開,兩女孩再次發出天真的大笑。
她倆的笑容無邪無垢,純潔得像一道清泉。那麼恰巧,一絲陽光透過厚重雲層,照射在她們臉上。跟這千瘡百孔的世界相比,整個畫面美好得不似真實。笑聲在我心裡的空洞迴蕩,在長久悲涼淒苦的心緒中,好像流過一絲幸福暖意,實在無以名狀。
「今天我請客,妳倆自己去拿汽水。」
小花擰頭,掏出十元:「我們要十元腸粉就可以了。」
「妳們不喜歡喝汽水?」
「喜歡啊。」
「那為什麼不喝?」
「我們只有十元。」
「無所謂啦,哥哥請客。」
「我跟你不太相熟……」小花瞇起眼睛,露出疑惑表情:「這樣不太好。」
「我不是壞人來的。」
「都說跟你不相熟,我又怎知道你是不是壞人呢?」
我沒好氣,收起她的十元便是。
「十元分量就可以了,今天不用再加多給我們。」
「嗯,那好啦。」
「謝謝你。」
雖然見過小花多次,但多數時候她都是躲在Nia身後,就算跟我對話都只是一句起兩句止,今日是我們說最多話的一次。
我想,這個善良正直、而且清秀漂亮的小女孩,就好像一頭在童話故事裡迎著春光蹦跳的小動物,鮮活而可愛,必定深得父母疼愛。
03
日間的錦田算是熱鬧,但畢竟是鄉村地方,入夜後便變得冷清。晚上十點,大部分店舖已關門,只有零星幾間食肆營業。街道行人疏落,非常寂靜。我正在執拾東西,準備收舖,卻見小花在我舖前經過。
「小花?」
「大叔……」
小花滿臉愁容,跟午間那個陽光女孩,竟判若兩人。
「這麼晚,還去哪裡啊?」
小花搖搖頭,沒回話便垂首往前走。
我想了想,怕她會有危險,於是追上前,正要叫住她,她卻突然轉身。
「大叔……」小花一臉為難。
「什麼事啊?」
她沒回話,應該說,她是有話想說,卻開不了口,只用指頭搓著衣角。
「有什麼事也可以跟我說,我說過我不是壞人來的。」
小花沒回話,望向店裡已清洗了的蒸煮用具,露出失望神情。
想了想,垂頭離去:「沒事了。」
「妳是否肚子餓?」
她停下腳步,瞪大雙眼,似被揭破了什麼祕密。
然後猛力點頭。
「我還未吃晚飯……」
「那麼晚還未吃飯?妳媽媽沒做飯?」
小花擰擰頭。
「大叔,你可否請我吃腸粉?」
「腸粉不能當晚飯的,我跟妳去吃飯好嗎?」
小花繼續擰頭。
「我沒錢……」
「我請妳好不好?」
「不好……我沒錢還的……」
「我請妳啊。」
我走前一步。
「但我跟你不熟絡。」
小花後退一步。
「拿妳沒辦法。」我笑笑:「妳過來坐,等等我。」
於是我便開始為小花製作腸粉。
「小花,有沒有興趣試試祕製腸粉?」
「跟平常的有什麼不同?」
「是我精心研發,有緣人才可嚐得到。」
「那我要平常的就可以了。」
「怎麼了?妳不想試新口味?」
「祕製的,一定很貴。」
「無所謂,我請妳吃。」
小花想了想:「還是不要好了。」
一刻過後,我把熱騰騰的腸粉捧到小花面前。
小花兩眼發光,吞了吞口水,像看到珍饈百味似的。
「多謝……」
小花接過碟子,便吃著腸粉。吃了幾口,她擠出一個趣怪的表情。
「大叔……」小花雙眼水汪汪:「明明沒加辣醬,為什麼會辣的?」
「再嚼下去試試。」
小花細心咀嚼了一會,才把腸粉吞下肚,回味一下剛才的味道,突然瞪大眼睛:「好味啊。」
「吃得出來嗎?」
「是日本芥末醬。」
「聰明。」我舉起拇指:「我在腸粉裡面塗了一層薄薄的芥末醬,那種辣由內透出來,做出刺鼻效果卻不會搶走其他醬料的味道。」
小花忙著吃腸粉,根本沒把我的話聽進耳內。
「慢慢吃吧。」
「太好吃,停不了啊。」不一會,小花已把腸粉吃光。
「大叔,太好吃了,謝謝你啊!」
「嗯……其實妳可以叫我浪哥哥,大叔這個稱呼好像太老了……」
「哥哥?」小花想了想,指著我的頭髮:「你滿頭白髮也是哥哥?」
「張國榮跟我差不多年紀,他可以叫哥哥為什麼我不可以叫哥哥?」
「張國榮?誰啊?」
「妳居然連張國榮也不認識,小朋友,妳太年輕了。」我笑說:「總之跟年紀無關。」
「但……我還是覺得大叔比較合適。」
「唉,無所謂啦,隨妳喜歡。」
「無所謂啦……」小花突然鸚鵡學舌,學著我的語氣:「大叔,我發覺你很喜歡說『無所謂啦』。」
「是嗎?無所謂啦……」
「嘻嘻。」小花終於真心笑了。她把目光落在我頸上的毛巾:「大叔,你這條毛巾有沒有洗過?」
「當然有啦。」
「多久前洗過?」
「我想……大概……半年前左右吧……」
小花做了一個卡通鬼臉:「大叔,你很邋遢呀!」
「其實不能這樣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妳天天也穿同一雙鞋子,難道就是污糟鬼嗎?」
「我不會穿半年才洗一次呢……」
小花垂下頭,望著自己穿了個小洞的白布鞋,突然尷尬起來。我想我似乎說錯話了,本想隨便轉個話題,卻給她搶先一步。
小花指著我掛在頸上的鎖匙:「為什麼把鎖匙掛在頸上?」
「妳很多事啊。」
小花伸出舌頭。
「那……有什麼用途呢?」
「鎖匙當然是用來開鎖。」
「開什麼鎖?」
「妳猜猜。」
小花想了想:「夾萬(保險箱)?」
「不是。」
「時間囊?」
「不是。」
「士多地下室暗門?」
「妳當我是肢解人魔殺人狂嗎?」
「我猜不到,你揭盅啦。」
「妳真的想知?」
小花眼珠轉了一圈,點了一下頭,滿心期待我的答案。
我摸著鎖匙,蹲下來認真地望著小花。
「……這條鎖匙是用來打開……」我用手指輕戳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的心鎖。」
小花做狀在吐:「騙人!好噁心!」
我笑了笑。
小花交叉雙手,一臉不爽地左盼右顧,最後望向通往二樓的階梯上。
「上面就是你居住的地方?」
「嗯。」
「可不可以參觀一下?」
「妳不是說跟我不熟絡嗎?怎可以隨意到陌生人的家?」
「之前覺得你樣子凶巴巴……」
「現在呢?」
「還是凶巴巴,不過應該不是壞人。」
我翹起嘴角,抓拍耳朵—該死,耳嗚嗚作響。
「我可以……」小花踏上梯級,回頭望著我:「上去參觀嗎?」
「妳已經踏上樓梯,我還阻止得了?」
小花笑著逕自走到樓上。
我所謂的家,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書架和一個浴室。未至於家徒四壁,但也相當簡陋,沒什麼特別。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小花的目光在我房子游走:「想不到大叔的家如此整潔。」小花走近書架,視線停留在唯一一套漫畫上:「這漫畫好看嗎?」
「嗯,非常好看。」
小花拿出一本,翻了翻內文,又看看封面:「SLAM DUNK是什麼意思?」
「就是『入樽』(灌籃)囉。」我做了一個投籃動作。
「這本漫畫只有男生喜歡看嗎?」
「都說小孩子妳太年輕了。這本漫畫是不朽經典,任何年齡、任何性別,三歲至八十歲,男人女人變性人,看過的都會愛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變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花笑得彎了腰,她的笑點真低。
「想不想看?」
小花想了想,用力點頭。
「這套漫畫是我的珍藏,妳每次只可以借一本,看完一本才能交換下一期。」
「知道。」
看看時鐘,原來已接近晚上十一點。
「時候不早了,妳快回家。」
「好的。」
小花把《SLAM DUNK》完全版第一期珍而重之地捧在身前,不時展露微笑。
時間太晚,我不放心小花獨自回家,便陪她走上回家的路徑。
夜深人靜,只偶爾傳來車聲和狗吠聲。儘管日間還是悶熱,晚上卻已頗有寒意。小花穿得單薄,捧著漫畫,環抱雙臂,身子更顯得瘦小。
街燈映照下,除了看到幾頭流浪花貓在草叢邊瑟縮,還看到我跟小花的影子投在小路上,一大一小的。
一直以來,我都不算喜歡小朋友,但小花的平靜和親切氣息讓我很難討厭她。
「大叔,你是否很喜歡吃腸粉?」
「普普通通。」
「那你幾時開始做腸粉的?」
「大概……三年前吧。妳呢?妳何時搬來這裡的?」
「讓我想想……半年前左右。」
「跟爸爸媽媽同住?」
「不是啊……」小花搖頭,索索鼻子,邊搔鼻側邊輕聲說:「跟媽媽、妹妹和威哥哥。」
「威哥哥?」
「威哥哥是媽媽的男朋友,妹妹的爸爸。」她的語氣裝作輕描淡寫。
「哦。」我不便應和什麼,大家沉默起來。
經過幾條小路,來到一條巷子,小花突然停下腳步,原來有盞街燈壞了,她因此裹足不前。
「幹嘛?妳怕黑?」
「嗯。」
「妳怕睡覺嗎?」
「當然不怕。」
「睡覺時閉上眼睛不是很黑嗎?為什麼妳不怕睡覺卻怕黑?」
「不同的呢!」
「妳有做過壞事嗎?」
「沒有啊。」
「那沒就什麼好怕啦。」
「如果我還是怕呢?」
「那……妳合起眼,想像疼妳的人在身邊,他會保護妳嘛。」我試探地說:「例如妳媽媽。」
小花想了想,輕蹩眉頭:「好像不太可行……走吧。」
小花突然拖上我的手。這時我才留意到,那隻握著我手的小手背上,有被打過的痕跡。
能保護她的,或許,不是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