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躐之洋：馬塔巴

3. 霧中黑影

滿天星星低垂在天將亮的藍黑色天空裡，湖水旁有許多山羌的腳印和排遺，山羌們早已回家。

古勒斯徹夜無法闔眼，他再也按捺不住跳下床，用冰冷的山泉水把臉洗乾淨，好讓腦袋瓜都清醒過來，然後穿上一身最適合在山林爬上爬下的衣褲，和一件浸過油脂的防寒防水外套，鞋子是軟硬適中材質且尺寸偏大的款式，目的是防止在下坡路段，腳趾頭容易過度使用而產生瘀青。

古勒斯心想：要注意自身安全，自己還想再看見水鹿和黑熊們，總有一天他們會再回到這座山林。

來回揹起裝滿繩子、雨衣和工具的背包，好幾次，古勒斯都要踏出去了。霧卻像是怪物般直由溪谷湧入整個馬塔巴的山林，湧上加莉芮娜小木屋所在位置的山腰上。古勒斯不由自主打起冷顫，他猛然想起了霧中怪物的傳說──他連忙搖頭，告訴自己，霧背後的怪物早就被祖先趕跑了，根本已經沒有像巨人般高大的怪物會出現在馬塔巴。他深呼吸好幾次，面對外頭的動靜，仍覺得那霧就如同龐然怪物，張著霧的四肢吊掛在山壁上，慢慢往山頂上的地方爬去。

第一陣濃霧是第一隻怪物，往山上爬走之後，怪物尾巴部分的霧長長淡淡，還拖在加莉芮娜小木屋前。

然後是第二隻霧怪物出現，那使得手電筒和火把都喪失作用。圓滾滾的霧怪物吞掉所有視線，霧怪物還徘徊在加莉芮娜小木屋外的矮灌木叢後方。兩隻胖胖的霧怪物前肢還悄悄想往前伸，努力試圖往前伸，直往加莉芮娜小木屋門口伸進。

嚇得古勒斯把門一關。

「不要害怕，全都只是霧。」

古勒斯拍拍自己的胸脯說完，再次勇敢打開小木屋的門。

第二隻霧怪物爬上屋頂，木造的屋頂因此被巨大的霧怪物壓得咭喀咭喀作響。胖胖的霧怪物好像一顆超大的籃球，ㄆㄤ、ㄆㄤ、ㄆㄤ……彈開。

第三隻霧怪物則埋伏在矮灌木叢後方，一下子往左邊飄動，一下子朝右邊飄去。直到第二隻霧怪物的尾巴掃過加莉芮娜小木屋前方的營火，第三隻霧怪物才開始伸出長長的手臂，那是一隻鋪滿厚重水氣的手臂，幾乎就像是恐龍尾巴粗壯般的手臂，直朝向古勒斯的方向偷襲過去。

古勒斯驚得又把門一關。

「真的只是霧而已，別怕，別怕。」

古勒斯試圖安慰自己，他一次又一次深呼吸，調整心情，再度打開小木屋的門，他先跨出右腳，然後是左腳，轉身把小木屋的門一關，他喃喃說著：「黑夜並不可怕，令人恐懼的是，人類無法謹慎對待黑夜。」

古勒斯思索完之後，他往小木屋右手邊的倉庫前進，那裡有探照燈、蓄電池、乾糧、鹽和水，以及有更多能夠協助搬運的工具，他整整裝滿一個登山用的大背包。

夜空一直無法明亮成整片星星佈滿的模樣，看來今天早上的天氣也不會有大太陽，但是也不至於下雨。古勒斯在木屋旁的倉庫前，來回模擬山林救援時所需的技術和工具，直到大霧又襲上加莉芮娜小木屋。

「只是霧而已。」古勒斯輕聲說。

「霧當然不可怕，可怕的是，霧背後會有什麼東西呢？」

「什麼聲音？是誰在說話？」古勒斯問。

「看來你一點都不清楚。」

「是誰？」古勒斯越聽越感到害怕，他將松脂木作成的火把往餘燼裡一放，然後舉起熊熊燃起火光的火把，往霧的深處照去。

「你以為什麼都沒有？」

聲音又出現了。

「你究竟是誰？想要做什麼？」古勒斯問。

「關於馬塔巴山林的一切，松之助爺爺應該沒有什麼時間好好教導你。」

「你怎麼知道？」

「最近實在發生太多事情了，要想不知道，才是最困難的事情。」

霧怪物越聚越多，古勒斯拿起火把仔細將附近的樹林都照亮一圈。

忽然間，霧中走出一名少女，身高大約比野薑花叢高出快一顆頭的高度。

古勒斯看看自己，身高才剛比野薑花叢高出一點點，他心想：那從霧中走出的少女，年紀應該比自己大。

霧中的少女穿著一身灰色衣褲，身上塞滿乾草取暖。

少女邊走，乾草邊從灰色斗篷掉出。

「你害怕了嗎？」少女問。

「我應該要害怕妳嗎？」古勒斯問。

少女笑了笑。「你剛才不是很害怕濃霧。」

霧並沒有什麼好怕，只是讓人看不見而已。」古勒斯說。

「我看未必。你剛才一定是想起了什麼。」少女說。

「我只是想，想──」

古勒斯的話被少女打斷。

滿山都被霧所籠罩，什麼都看不清楚，因此很危險，對吧。」

古勒斯挺起胸膛回應。「的確。霧就是霧，沒什麼可怕的，只是要更小心。」

「但是霧在過去也曾經是怪物，霧還會變成愛惡作劇的精靈，霧甚至會製造陷阱……」少女說。

霧？我，我，我……」古勒斯垂頭喪氣，跌坐在營火旁的木頭椅子上，他將火把熄滅。

很久以前，霧是怪物帶來的。」少女邊說邊坐在古勒斯身旁。

馬塔巴已經沒有怪物了。」古勒斯說。

「霧還在，有些東西也因此學會藏身在霧的後邊。」少女說。

古勒斯打起哆嗦。「什麼東西？」

少女微笑。「你害怕的東西。」

古勒斯恍然大悟。「其實什麼都沒有，對吧？」

少女嘴角上揚。「你害怕，什麼都沒有的東西？」

「是因為害怕，所以就認為有什麼東西藏在濃霧中。」古勒斯不禁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赧。

「還是會有東西出現。」少女說。

古勒斯打起精神問道：「會有什麼呢？」

「例如隨時在馬塔巴山林警戒著的守界犬。只要一察覺到有一絲一毫可能的危險，守界犬們就會在霧中吠叫。」少女答。

「妳說的對，木星叔叔的斑斑就會跟著吠叫。還有黃喉貂會突然從樹林竄出，他們一受到驚嚇就會亂咬。如果是被莽撞亂跑的田鼠咬傷，聽說會更痛。霧裡面什麼都有，那些在大霧裡亂跑亂跳的小動物們就像小怪物，還真的會從矮灌木叢中隨時跳出來，攻擊路過的人。」古勒斯說完，心情放鬆不少，也跟著少女露出微笑。

「看吧，那些大霧裡的東西還是挺嚇人的。」少女說。

「謝謝妳。」古勒斯微笑後，突然搖晃起腦袋瓜，問道：「我認識馬塔巴山林裡的每一個人，可是，我並不認識妳。請問妳是誰？」

少女閃爍其詞。「天就要亮了，你終於可以去探查溪床的情況。」

「妳叫什麼名字呢？」古勒斯又問。

「我以前也住在這附近，不過我搬家了，所以你不認識我。」少女回答。

古勒斯眨巴疑惑的雙眼。「所以妳認識住在這裡很久的松之助爺爺和經常到山下城市的木星叔叔？」

少女急忙點點頭。

灰白色的濃霧在微弱日光下，像是披起紫白色的毛毯，隨著太陽慢慢爬升在雲霧間，白霧的毛毯都變成白白灰藍色的薄薄袍子。霧伸伸懶腰，打起呵欠。在霧回家睡覺之前，小木屋裡先傳出松之助爺爺起床的聲音，古勒斯探頭看，然後再轉向少女所在位置的方向時，少女已不見了。

3. 霧中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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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麻辣的科技海洋裡，烏托邦何處尋？

科幻文學作家 黃海

當你抬頭仰望穹蒼，哪裡才是星星的故鄉？

地圖上找不到的馬塔巴，自從大冠鷲離開後，動物們紛紛逃離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誰來守護這個神祕的園地呢？傳說它是生命起源之地。

揉合了神話與童話、魔幻與奇幻，唱出一個面臨生態浩劫的世界，卻蘊含永恆更生的力量。

即使在災變中仍會有古勒斯一般美麗勇敢的孩子，傳承不絕的希望之火。

本書有如一闕悲壯典雅的交響詩，奏出山林生態的美麗傳說，藉以反思現代文明帶來地球危機，影射了從古到今的烏托邦追尋。

作者蔚宇蘅以如詩的文字，夢幻般的敘述，讓我們聞到濃郁的山林氣味，聽到了溪水的聲音、風的呢喃，會說話的樹木正在回憶遠古時代，星星墜落馬塔巴的古老傳說……。

塔巴存在於麻躐之洋，只有大冠鷲的翱翔能夠支支吾吾回答些許祕密，故事開始後，大冠鷲出現又消失了，人們苦苦期待大冠鷲出現，落幕時仍然不見蹤影，蘊含了哲理式的深沉思維，首尾相映，藝術和思想的呈現令人驚嘆。

像一本小說，也像童話，又似具有現代意識與前瞻探索的神話，也隱藏了欲語還休的寓言。我們應該怎樣來閱讀這本書呢？

你隨著文字的流動在腦海裡呈現一幅一幅畫面，就像華德狄斯耐的動畫一般，引領你通往趣味的奇幻園地，在這裡，現實變形成了魔幻之地，幻想已成了現實隱喻，動植物的悲歡有如一年四季，竟似活生生的人物和情感，投射向星星、大地、山林、島嶼、海洋、火山、石屋、古老的船隻、山地居民……交織成了神祕的原鄉。

我恍然有所悟，馬塔巴（諧音：烏托邦）也可以解釋為人類千百年來苦苦追尋的烏托邦之地，也是小說中所指的生物起源地，難怪在地圖上是找不到的，是亙古不變的神奇島嶼；而麻躐之洋，不就暗示了現代科技文明的大洋，有如「麻辣科技海洋」？這樣說來，這是一本趣味活脫的少年童話小說，是屬於少年的書，也是意味深長提供大眾思考的哲理性寓言小說。

有創意的作家一定有著深奧的象徵隱藏在作品中，等待被尋找發現。書名涵義也許是「麻辣的科技海洋裡，烏托邦何處尋」，如果這樣的話，整部作品絕對是用心良苦的隱喻，令人尊敬的生態書寫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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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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