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八月二十日。
蟬聲在樹上喧鬧,高二的暑假已接近尾聲。
我站在炎熱的陽光下,眼前矗立的是本市某間著名的百年古廟,廟宇的外觀雕梁畫棟、氣勢莊嚴,香客絡繹不絕。
「我一定是熱昏頭了,才會一時衝動跑來這裡。」我低聲喃喃,有點想打退堂鼓,但供品都買了,就這麼離開似乎又太可惜。
走進廟門,裡頭的溫度比外面涼一些,空氣裡繚繞著線香燃燒的氣味。
我先點香參拜廟裡的主神觀音菩薩,以及前殿的諸位神明,接著轉往後殿。向文昌帝君祈求明年考學測能夠順利後,我來到月老祠前面,將小熊餅乾擺上供桌—據說這間廟的月老喜歡甜食,特別是小熊餅乾,於是我就半信半疑地買來當供品了。
環顧四周,左邊是一位穿著上班族套裝、約莫三十多歲的女子,她正拿著香向月老祈求,表情顯得十分虔誠;右邊則是一名年紀看起來跟我差不多的長髮女生,她背著淺綠色側背包,包上掛著一個達菲熊吊飾。
我想,來到這裡,大家的心願都是相似的,希望月老爺爺能保佑自己早早遇見一段好的緣分。
收回好奇的視線,我雙手將筊杯攏在手心,恭恭敬敬地在內心說:「月老爺爺,我叫周芊婭,今年十七歲,就讀新苑高中,生日是……我暗戀著一個數資班的男生,他的名字叫顧之喻,請問您可不可以賜給我紅線,幫忙牽起我跟他的緣分?」
將筊杯輕輕擲向地面,筊杯彈跳了幾下,呈現一正一反的結果。
是聖筊!
「謝謝!」我欣喜地上前,神龕的欄杆上掛著一個盒子,我伸手從裡頭拿出一枚小夾鏈袋,紅線就裝在裡面。隨後,我回到供桌前方,將紅線先擺在小熊餅乾上,繼續祈求,「請問,我認識顧之喻很久了,可是他始終記不住我,我是不是應該再主動一點,常常出現在他眼前,才能拉近和他之間的距離?」
這回月老爺爺卻給了笑筊,代表笑而不答。
「請問,您可以賜給我一支籤,告訴我應該要怎麼做嗎?」
是聖筊。
於是,我從籤筒中抽出一支籤,連擲三個聖筊確認後,再對照號碼抽出籤詩一瞧:
勸君耐守舊生涯,把定身心莫聽邪,直待有人輕著力,滿園枯木再開花。
旁邊負責解籤的師姊見我露出困惑的神情,便主動接過籤詩,微笑說明:「妳就謹守當前,什麼事都不用做,待時機成熟時,自然會有貴人前來幫忙,戀情就會有進展了。」
我向師姊道了謝,回來拿起紅線來到香爐前過火,一邊默想著心願。
籤詩上說,必須等到貴人前來幫忙,我的戀情才會有進展。那麼希望這個貴人趕快出現,讓我的戀情早早到來!
過完火,我拿了金紙去外面的金爐燒。
燒完金紙準備返回祠裡時,我遠遠見到方才那個背著淺綠色背包的女生已經離開,她身邊伴著一個身材頎長的男生,兩人並肩走向公車站。
回到祠內,我將紅線收進皮夾,帶著小熊餅乾走出去,突然間一陣強風颳來。我伸手壓住被風吹亂的頭髮,等待風停時,只見空中彷彿有金粉灑落,點點閃耀的光芒像星光似的,充斥在我的四周。
咦?
眨眨眼睛,閃爍的星芒瞬間消失不見,再轉頭瞧瞧周遭,也沒再看到什麼奇怪的景象。
大概是我剛從廟內走到大太陽下,視覺上不適應所造成的錯覺吧。
*
我所就讀的新苑高中,是本市排名第三的升學高中。
新苑位於一座小山崗上,不僅周圍風景優美,校園裡也綠樹成蔭,素來有「最美高校」之稱。
雖然環境良好,可是除了直達校門的校車,市區公車只在山下商店街的站牌停靠,因此學生們下車後,還得爬個十幾分鐘的上坡路才能抵達學校。
走在山坡路上,夏天常常熱到滿身汗,冬天又往往冷得直發抖,若是遇到颳大風、下大雨,還會淋成落湯雞,因此比起最美高校,我覺得稱作「蘿蔔腿戰鬥學園」還比較貼切。
想當初國中畢業前,我的免試入學積分落點本來是排名第四的高中,但是班導幫我爭取到優先免試入學的保障名額,讓我幸運地以較低的分數進入了新苑。
不過這個制度有一個缺點,那就是開學後,面對眾多憑實力錄取的同學,我的學習速度和理解能力都明顯差人一截,成績自然就墊底了。
幸好我的抗壓性不錯,考不好心情難過時,只要蒙頭大睡一覺,隔天醒來又是活蹦亂跳。
就這樣,我每天過著像是由影印機複印出來的單調生活,往返於學校和家門之間,直到那天,某個人突然闖進我的心裡。
那是高一期末考的最後一天,中午考完試就放學了。
身為手作社的社員,我趁著這個空閒,留在學校裡趕製社團成果展的作品。當我完成作品準備回家時,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外頭的天空烏雲密布,凝滯的空氣相當悶熱,看起來似乎快要下雨。
我伸手在書包裡掏了一下,發現昨晚整理書包時,光顧著把手作材料包塞進去,卻忘了放雨傘。
別無選擇之下,我只能加快腳步走下樓梯,想趕在下雨前抵達公車站。
穿過植滿綠樹的中庭,校園裡靜得彷彿只剩下我一人。來到校門口,我回頭望了一眼,發現有個男生從特科大樓的樓梯下來。
學校裡的資優班、美術班和音樂班都位於特科大樓,跟普通班區隔開來,這男生應該是那幾個特別班級的學生。
繞過校門的轉角,我才朝山下走沒幾步,轟隆隆的雷聲便響起。
「啊!」我嚇了一大跳,伸手掩住耳朵。
冰涼的雨滴開始落在頭上,逐漸打溼身上的制服,我不知所措地回頭瞧了瞧,只見那個男生從書包裡拿出雨傘,啪的一聲打開。
身為理應心思較細膩的女生,卻粗心到忘記帶傘,實在是太丟臉了!
我糗得無地自容,加快速度往前走,沒想到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追了過來,一把雨傘隨即遮到我的頭頂。
「妳沒有帶傘嗎?」對方的嗓音溫和乾淨。
「……沒有。」我低頭小聲回答,耳根瞬間發熱。
「那就一起撐吧。」
「謝謝。」
道完謝,那個男生只是靜靜走在我旁邊,氣氛顯得有點尷尬。
「你……怎麼會這麼晚回家?」我最怕這種情況,於是忍不住出聲打破沉默。
「我留下來看書,妳呢?」他回了話,客氣地反問。
「我留下來做社團成果展的作品。」
「妳是什麼社團?」
「手作社,你呢?」
「我沒有參加社團。」
我知道美術班和音樂班的社團課都會被拿來加強術科,而沒參加社團的話,應該是數資班或語資班的學生,因為校方規定資優班學生不能參加娛樂性質的社團,因此不少學生都選擇留在教室裡自習。
我抬眼偷偷瞄向他的右胸口,他撐傘的手擋住了胸前的學號,看不出是幾年級。接著我抬高目光,對上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他雙眼直視著前方,側臉的線條相當好看,一頭黑髮整齊清爽,制服的領子堅挺有型,不像很多男生都洗到軟趴趴的,儼然是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你是幾年級?」我收回視線,感覺自己的左肩擦到他的袖子,便稍稍往右邊拉開一點距離。
「我是一年一班,妳呢?」他把傘往我這裡移過來一點。
「我是一年六班,原來我們同年級。」我注意到他的左肩淋到雨了,只好再靠回他身側,「一年一班是數資班,你的成績應該很好吧。」
「怎麼說?」他的語調透著疑惑,「數資班也有成績差的學生。」
「因為剛考完試,大家都想早點回家,可是你卻留下來繼續念書,這麼用功成績一定很好,說不定我知道你的名字。」
「哦?」
「你不信?」
「妳說說看。」他的語氣充滿興味。
「像是……顧之喻,還有陳……」我回想著貼在學校中廊公布欄上的校排榜。
「咦?」他突然側頭看我,眼神帶點詫異。
「我記錯名字了嗎?不是有個叫顧之喻的人?」映入我的眼簾的,是一張五官清秀、充滿書卷氣息的臉。
「是啊。」他點點頭。
「他是你同學?」印象中,顧之喻確實是數資班的學生,上次校排是第十六名。
「妳真厲害!」
「你該不會……」我心下一顫,緩緩瞠大眼睛,「就是顧之喻?」
「對呀。」他嘴角微勾,輕輕笑了。
天啊!一猜就中,他會不會以為我在偷偷關注他?
「我、我真的不曉得你是誰,我只是路過中廊的時候,會瞄一下校排榜而已。」我慌張地解釋,耳根的熱度逐漸漫上臉頰。
「我以為妳會猜陳柏鈞、宋紹偉或白尚桓,怎麼會跳到第十六名的我?」他提及的三個名字,正是長期占據榜上前三名的學生。
「因為你的名字很特別,讓人印象深刻。」
「是喔?」
「而且第十六名也很厲害的。」
「其實不厲害。」他謙虛地說,「即使是我們學校的第一名,那也沒什麼,因為跟其他學校的學生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
我跟同校的學生都不能比了,顧之喻卻去和其他學校的學生比,還說第一名沒什麼,難道資優生看事情的高度就是跟一般人不同?
「妳呢?都考第幾名?」他好奇反問。
「我……成績完全不行。」我洩氣地垮下肩膀。
「為什麼不行?」
「就……不管怎麼讀都考不好。」
「妳哪一科比較差?」
「每一科都很差……」我的心裡默默淌淚。
「妳太謙虛了。」他微微一笑。
不,我不是謙虛好嗎?是真的每一科都很差。
「其實所有科目都有專門的讀書方法,比如數學……」他開始分析數學的念法。
我聽不太懂,但還是頻頻點頭附和,我們就這麼一路聊著抵達商店街。
「謝謝你,我在這裡等車。」我進到公車亭裡避雨。
「不客氣,那我走了,再見。」他溫雅一笑,轉身走向對街的站牌。
「再見。」我朝著他撐傘的背影揮揮手。
啊,他沒有問我的名字。
可是人家只是好心借傘給我,又何必問我的名字?
公車進站,我上車後找了個位子坐下,拿出手機在臉書上搜尋顧之喻的名字。
找到他的臉書,我發現他的頭像是坐在窗邊看書的照片,陽光從窗外透入,讓他的臉龐猶如被劃分成兩面,一面明亮、一面覆著淡淡陰影,氛圍寧靜而美好。
再往下滑是他和老師、同學們的合照,看來他人緣應該不錯,而除了照片,他也會分享一些生活小語、成功名人的格言,以及讀書和考試的心得,沒有任何抱怨或情緒性的發言。
讀著他乾淨溫暖的文字,彷彿有一道溫柔陽光輕輕灑落在我的心底,悄悄觸動胸口中的什麼。
這就是我和顧之喻初次相遇的情景,溫柔的學霸遇上平凡的學渣,宛如愛情小說中的情節,為我平凡的高中生活添上一筆小小的浪漫。
*
期末考結束,學生們迎來最喜愛的暑假。
八月底的新生訓練當天,我和手作社的社員們一早來到學校,拿著海報在校門口宣傳──即將升上高二的我,已經成為了手作社的副社長。
「歡迎加入手作社,本社動手不動腦,可以讓大家從學習及考試的壓力中得到解脫!」
我高舉海報,對著身穿國中制服走進校門的新生們呼喊。
「芊婭,說不用動腦好像是給笨蛋加入的。」社長楊采菲用手肘頂頂我的手臂。
「手作社就是主打心靈療癒,高中課業壓力那麼大,不用動腦筋多好啊?像我的成績這麼差,要不是加入了這個社團,早就被分數逼出憂鬱症了。」我理直氣壯地說。
「聽妳這樣講,我覺得挺開心的。」
「那就努力宣傳吧。」
「各位學弟妹,歡迎加入新苑高中最具療癒效果的手作社,本社動手不動腦……」於是,楊采菲更加賣力地揮舞海報。
社團招生的時間結束後,楊采菲和來協助的社員們便直接回家了。
我自願留下收拾善後,獨自帶著海報回到社團教室,一踏進門,卻見到某個意想不到的人坐在教室裡側的窗邊。
「抱歉。」顧之喻緩緩抬起頭,他一手拿筆,桌面擺著課本和筆記本,「資優班的輔導班長全都聚集在我們班的教室聊天,我路過發現這裡門開著,又沒有人,就私自進來看書了。」
「沒關係。」我不介意地微笑。
「妳要回家了嗎?」他瞥了我手裡的海報一眼,放下筆準備闔上課本。
「還沒,你可以繼續待著,我不會吵你。」
「謝謝。」
其實我放完海報就要回家了,撒這個謊是出於私心,因為我想跟他獨處片刻。
我輕手輕腳將海報收進置物櫃,接著在靠走廊的窗邊位子坐下,從背包裡拿出羊毛氈的材料擺在桌上,想了想決定做一隻柴犬。
教室裡的氛圍相當寧靜,我手持戳針輕輕戳著羊毛,偶爾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
過了一會,顧之喻突然起身繞過桌椅來到我面前,一手壓在桌角,微微俯身看我,那姿態十分帥氣。
「妳在做什麼?」他溫和有禮地問。
「做羊毛氈柴犬。」我對上他帶笑的眼睛,「你有做過嗎?」
「沒有,這是給女生玩的吧?」
「也有男生會做,甚至做得比女生好。」
「哦?」
「你要不要玩看看?」我朝對面的椅子做出一個「請坐」的手勢。
顧之喻遲疑了下,才拉開那張椅子坐下來。
「你想做哪款?」我點開手機裡的相簿,並將手機推到他面前,相簿裡有許多張羊毛氈的成品照。
他伸手在螢幕上左右滑了幾下,最後停在黃色小雞羊毛氈的照片,小雞圓嘟嘟的身體配上小巧的翅膀,頭頂還有個紅色小雞冠,造型非常可愛。
「這個很簡單,我教你做。」我拿出黃色的羊毛,教他怎麼把羊毛戳圓,形塑出小雞圓圓的身體。
「就這樣一直戳?」他坐正身子,拿著戳針在羊毛團上不斷戳刺。
「嗯。」
「真的是不用動腦。」
哇,原來他有聽見我們的宣傳詞?
「其實也是要稍微動一下腦,例如思考該怎麼配色、該怎麼戳出想要的形狀。」被他這麼一說,我頓時覺得做這種不必動腦的事對他來說好像太容易了,畢竟他是資優班學生。
顧之喻專注地戳著羊毛氈,幾乎不曾抬頭看我一眼,我指導著他怎麼下針,我們的指尖無意間輕輕相觸。窗外的蟬在校園裡高聲喧鬧,微熱的夏風拂來,吹得我的臉頰越來越熱。
「再幫小雞的臉頰戳上腮紅。」我撕下一點粉紅色羊毛。
此時,手機的震動聲從顧之喻原本坐的位子傳來,但他彷彿沒聽見,若無其事地接過粉紅羊毛。
「你不接電話嗎?」我忍不住提醒。
「是我朋友,不用理他。」他淡淡回道。
手機又震動了三遍,才終於完全靜止。
經過一個多小時,顧之喻總算完成一隻可愛的小雞,他歪著頭審視自己的作品,嘴角揚起淺淺弧度,明亮又清澈的眼裡盈滿笑意,似乎感到很有趣。
「材料費多少?我付給妳。」他推開椅子站起來。
「不用,目前社團正在招生,就當作是免費的體驗課。」我連忙拒絕。
「可是我不能加入你們的社團。」
「沒關係,只要你玩得開心就好,這是手作社的宗旨。」
「那就謝謝妳了。」他手捧著小雞,轉頭瞧了瞧四周,「這隻小雞可以擺在這裡嗎?」
「你不帶回家?」
「這東西對提升成績沒幫助,帶回家會被我爸媽丟進垃圾桶。」
「不然……你可以送給同學呀。」他爸媽也管得太嚴了吧……
「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周芊婭,草字頭的千,女字旁的婭。」
「周芊婭,可以請妳收下它嗎?」他傾身向前,將小雞遞到我眼前。
「咦?謝、謝……那我就收下了。」我受寵若驚地接過,心跳微微加速。
顧之喻靠上椅子,返回剛才的座位,拿起放在課本旁的手機看了下,再將課本和筆記全部收進背包裡。
「我要回去了。」他背起背包。
「再見。」我傻笑著向他揮揮手。
「再見。」他走向教室後門,出門前又轉頭對我一笑。
啊……他好有禮貌、好有氣質、好有教養喔!
我手裡捧著小雞,像個花痴般呆呆傻笑了快一分鐘,整個世界猶如飄著粉紅泡泡。
這天回家,我把顧之喻做的羊毛氈小雞擺在了書桌上,每晚陪伴著我念書。
開學後,我開始不自覺地在校園裡搜尋顧之喻的身影,期待可以跟他不期而遇。
曾經在福利社裡跟他同時握住同一瓶飲料,他很有風度地將飲料讓給我。
曾經在操場上體育課時,他撿起了被我踢遠的球,滿面笑容將球拋回來。
曾經在圖書館裡,遇到他背靠書架翻閱著書本,那情景美好得像一幅畫。
只要看見他的身影,一整天的心情就美麗無比。
直到有天,當我發現想起他的名字時,內心隱隱悸動之餘還帶著一絲惆悵,這才明白,喜歡他已經成為我心裡的一個祕密。
五月的園遊會活動那天,我跟手作社的社員擺了攤,販售一些手工飾品。
顧之喻跟幾個同學逛過來,在我們的攤位前方佇足,打量著一個鄉村風的娃娃吊飾,娃娃身上的衣服是用蕾絲和拼布縫製成,造型相當可愛。
「顧之喻,你喜歡這個娃娃嗎?」我主動跟他搭話。
「不喜歡。」他倏地抬頭,微微瞇眸看我。
「我以為你喜歡。」
「為什麼?」
「暑假時你不是來過手作教室?那時我教你做了羊毛氈小雞。」
「原來是妳教我的。」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是我。」我的笑臉僵住了。難道那天跟他面對面相處了一個多小時,他竟沒有記住我的長相?「還有一年級的期末考後,我回家時碰到下雨,你撐傘送我下山搭車。」
「喔……」他偏頭回想了一下,「那種小事,妳不用特別放在心上。」
「你完全不記得我嗎?」對我來說那是大事,好嗎?
「因為很少遇見妳,我一時沒想起來。妳叫什麼名字?」他認真澄清。
最好是!我們明明遇見過很多次,他每次都會微笑打招呼,也問過我的名字。
「這傢伙有輕度近視,只有上課才會戴眼鏡,而他又不擅長記住別人的臉,所以常會認錯人。」旁邊的男生伸手搭上顧之喻的肩頭,他是校排第一名的陳柏鈞,與顧之喻是同進同出的好友。
原來他有近視……
原來他不太會認臉……
原來他不曾把我記在心中,即使我們已經相遇許多次……
我想,他會微笑和我打招呼,大概只是怕遇到熟人沒有回禮罷了。
「拜託!」陳柏鈞困擾地搥了顧之喻的胸膛一拳,「你能不能把眼鏡戴起來,不要讓我每次都要幫你向別人解釋。」
「抱歉。」顧之喻低頭對我道歉。
「走了啦!」
我假裝整理攤位桌面的東西,掩飾自己的難堪和尷尬,眼角餘光瞥見顧之喻轉身走開。
陳柏鈞本來也要走了,卻突然停下腳步補了我一槍,「同學,別介意,阿喻對每個人都很客氣,也很容易讓女生會錯意,他記不住臉孔和名字的女生,並不是只有妳一個。」
我的心緊緊揪痛起來,一股酸意隨之湧上鼻頭,眼角也逐漸變得溼潤。
原來暗戀這件事,只是自我感覺良好,外加想像力的渲染。